袁东珠可不管,不让她说,她会憋死的,此刻厉声大吼:“夏候淳,你根本配不上阿蘅,论才华,你难望其项背。论品德,你与她订亲之时,你却与卫紫芙勾\搭,瞧瞧阿蘅,不夺姐妹的夫君,不抢朋友的意中人,比你强太多!”
“你配不上阿蘅,配不上!”
终于有人说出来了。
就算有人这么想,也不会直白地道破。
夏候淳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地剜割着。
待他看到她的风华,她却不再是他的。
过往的几年,她养在深闺,他所知晓的她,全是卫紫芙她们告诉他的。
“阿蘅一无是处,弹的琴跟魔音一般,那字写得见不了人,我瞧她身边侍女的字都比她写得好……”
毁了容,又一无是处,怎么配得上他。
他被骗了,被卫紫芙、陈茉等一道给骗了。
袁东珠扬起金鞭,“让不让道,不让道本女郎可开打了。”
不让,她可是会真打的。
都城被袁东珠打过的人可不少。
夏候淳避到一侧。
冯娥立在陈蘅的马车前,“郡主,我明日再登门拜访,还盼郡主再指点我书法一二。”
所有人都说真正创下柳书的人是陈蘅,她不争辩。
明日,她得给陈蘅送一份新契约过去。
陈蘅道:“我携姐妹三人等候阿娥。”她顿了一下,笑道:“你别来得太早,届时,许是阿薇、阿箩还没睡醒呢。”
陈箩道:“蘅姐姐就会取笑我,我……我不是舟车劳顿,还没缓过来。”
陈薇忙道:“明晨睡不成懒觉了,冯娘子,你且来晚些,否则姐姐又要说我偷懒不用心了。”
气氛很欢欣,冯娥道:“我巳正登门。”
陈蘅摆了一下手。
李倩问道:“永乐郡主,明日我巳正登门拜访。”
陈氏的诗书底蕴很足,陈筝的书法、陈薇的画,就连陈箩在排队列时也选的是画。
“甚是荣幸。”
李倩生怕陈蘅拒绝,一听这话,笑了。
谢雯道:“阿蘅,人多热闹,明日我上门讨教。”
陈蘅抿着嘴,“你若将谢氏诗集借我一阅,我扫地相迎。”
“你这一说,我不借你都说不过,得,我且借你几日。”
女郎们笑声朗朗,还有的女郎打着主意看怎么与荣国府套近乎。
冯娥道:“郡主走好。”
荣国府今儿来了几辆马车,最华贵的坐着陈蘅与陈筝。
陈蘅透过车帘,看到不远处的夏候滔。
他眸光阴沉,似要喷出火苗,是愤怒,是怨恨。
陈蘅说夏候淳配不上她,那么他呢,六皇子夏候滔同样也配不上。
她骄傲、贵气,而今在都城的名声很响。
*
荣国府。
门丁、仆妇个个神色肃沉。
陈薇好奇地道:“姐姐,好像不对劲哦。”
杜鹃福身道:“郡主,婢子去打听一下。”
刚入二门,白鹭、燕儿迎了过来,瞧二人的模样似又等候多时。
白鹭道:“郡主,老太爷正大闹瑞华堂。”
二门曲径两侧,倒了不少的花盆,盆里种的是秋菊、兰草,有些花盆已然碎裂,一个驼背花匠带着两个家丁正在收拾碎裂的花盆,又将里头的花草移植到新花盆里。
陈薇面露几分惧意,“祖父为什么要大闹瑞华堂?父亲母亲呢?”
白鹭道:“今晨,太公为郡主引荐李大娘子、冯娘子的事大闹,骂君候教女无方,宁可引荐外人也不引荐自家人。”
自家人,西府的那些人算是自家人,坑害荣国府的事没少做,有好事了,就说他们是自家人。
陈蘅注意到白鹭的称呼“太公……”,以前称的可是“左仆射”,什么时候改成太公了。
燕儿道:“郡主,今儿是大朝会。西府的二郎主、三郎主丢了官职,太公替他们求情,被陛下指着鼻子训骂了一顿:说老太公自家内宅不宁,家中兄弟阋墙,兄长贱卖幼弟的事,让老太公回府处理家务,什么时候处理好了,什么时候再回朝。”
第二百五十六章 打砸寝院(一更)
(续上章)“什么时候处理好了,什么时候再回朝。”
今晨,陈蘅带着陈筝姐妹二人出门,陈莲计划甚妙,堵在门口,缠着陈蘅引荐她们入书画会。不曾想,一早就被两辆下人用来采买的马车给拦住了道,偏生荣国府的人又不敢挪开,害得她们过不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蘅一行扬长而去。
辰正三刻,马车移开后,陈莲带着几个庶女寻到王园,不曾想,连王园的大门都没进去,就被赶走。
冯嫦彼时亦坐在马车里,得意洋洋地说:“我五姐得永乐郡主提携,今儿拜社入书画会。我五姐说了,待她与永乐郡主好生求求情,说不得我也能进去。”
陈莲以为陈蘅手里还有名额,便候在外头等到了晌午,谁知到了后头才听说王园发生的大事。陈蘅把创建柳书这么大的事让给了冯娥,这还了得,哪有提携外人不帮自家姐妹的道理,气得当即回了西府。
陈莲一回家便将王园发生的事告诉了西府上下。
柳氏听说陈蘅得了这等好事,却不介绍她的孙女入书画会,当即就恼了,与田氏一道坐着骂陈蘅分不明亲疏。
陈朝刚在朝上受了训斥,两个庶子丢了官,免官文书当朝就给了陈宏,就连陈宽那儿也收到了一份免官文书。吏部的官员颇是瞧不起他们庶子的身份,语气有些倨傲,说的话有些难听。
父子三个一回西府,听说王园的事后,更是火冒三丈。
陈朝刚当即带了侍从来东府,习惯性地走到月洞门处,看到那里已经砌封死了,只得从大门而入,一路上见着仆妇骂,见着家丁打,就连路边的花草都遭了殃,被他踹坏不少。
燕儿道:“郡主,春大娘说,叫你回府就回珠蕊阁。瑞华堂那边,有宜二老爷和国公处置。”
陈蘅对陈薇、陈筝几人道:“你们且回寝院休息。”
一双柔弱的小手拉住了陈蘅,垂眸时,陈薇满是担心。
陈筝、陈箩虽是陈氏女郎,可陈蘅引荐她们,却没管西府的女郎,心下有些过意不去。
陈蘅道:“你们且回去歇着,先别出院门。”
几人散去。
陈蘅立在原地,似要听瑞华堂那边的动静,听了一阵也没反应。
袁东珠从外头奔了进来,看着一地的狼藉,“啧啧,我看门婆子走路一摇一拐的,莫不是被陈太公给打的?”
陈蘅问白鹭:“瑞华堂那边闹到何种地步?”
白鹭一脸茫然。
她是奉了莫春娘的令来这里等郡主。
莫春娘担心陈蘅去瑞华堂,没的被陈朝刚给怒骂一顿。
慕容慬大踏步走近,立在小径畔,低声道:“出了何事?”
御狗一抬手,立时点了两个家丁的听穴,“西府的陈太公大约半炷香前怒气冲冲地入了府,见仆妇就骂,见家丁就打,连花木都没放过。一路气势汹汹地进了瑞华堂,后来见到里头的仆妇、侍女吓得四下逃窜,说是陈太公砸了瑞华堂,大骂荣国公夫妇。之后,宜二郎主听到消息,赶去了瑞华堂。”
陈蘅走近,身后跟着白鹭等人。
“陈太公被晋德帝陛下给训斥了,今儿大朝会,西府二位郎主的官也丢了,晋德帝说二位郎主失德,连亲弟都能算计加害,若做了官,不知要害多少人?责令陈太公回家处理家务,什么时候办好了,什么时候回朝为官。”
原就心情沉闷,回家又听说东府这边的事,陈朝刚上门大闹,他心下也是明白的,晋德帝夺了他两个庶子的官,断了他们的仕途,是因为晋德帝维护陈安。
说到底,这罪魁祸首还是陈安。
陈蘅定定心神,唤了白鹭与黄鹂过来:“我交给你们一件差事,将今儿太公替庶子之女抱不平,打砸荣国府、砸了瑞华堂的事传出去,我要这事在一夜之间惊动都城。”
若是传到人尽皆知,朝臣会知,晋德帝也会知道。
晋德帝原有替陈安出气的意思,可陈朝刚却砸了荣国府,这不是打他的脸,他若得晓,定会再恼太公。
前世时,陈太公的心就是偏的,他但凡护着陈安一家两分,陈安一家也会落到如此地步。
陈蘅道:“小心一些,莫被人查出来。”
“是。”
燕儿有些羡慕。
陈蘅道:“以后,你也有机会办外差。”
燕儿微微一笑。
陈蘅道:“我去瑞华堂。”
杜鹃轻呼一声“郡主”。
“太公打砸荣国府、闹到父母寝院,我岂有不问之理?”
袁东珠立在原地,进不是,退也不是,“蘅妹妹,我呢?我怎么办?”
陈蘅瞧了一眼,“你家的事都办好了?”
“回头细说。”她嘻嘻一笑,“我喜欢与妹妹同住,我还住以前的房间,亦只带青豆进珠蕊阁。”
陈蘅点了一下头,“燕儿,领袁女郎去珠蕊阁。”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袁府的乱子不少,荣国府也出了乱子。
陈蘅走在前头,慕容慬紧随其后。
近了瑞华堂,一个勃怒地声音道:“你们……就是这样教养女儿的,就为自己的一点小事,陈蘅宁可引荐冯氏商贾女进书画会,也不愿提携自家姐妹。阿莲、阿茉、阿莉、阿荷三个是嫡出,不说身份,只说才貌也是入得书画会的。”
陈蘅进入瑞华堂后院时,花厅已是一片狼藉,瓷瓶陶器碎片撒了一地,夹杂着要点、茶水,亦落了一些长春瓶内的花枝。
下人们早早躲了出去。
莫氏软坐在椅上,面容煞白。
陈宜正拽抱着陈朝刚的双臂。
陈安嗫嚅道:“女郎们的事,我一个七尺男儿怎好过问?”
小娘子们的事,自由小娘子们去问。
他连妇人的事都不过问,又岂会过问这等小事。
“她是你女儿,你的话她敢不听。”
陈蘅迈入花厅,唤了声“父亲母亲”,她走近莫氏,出了大事,陈安支撑不起,莫氏哪里见过陈朝刚这等阵仗,被气得不轻。
“祖父可真是好本事,干出打砸儿子儿媳寝院的事儿,不知若是陛下听见,会如何看你?”
陈朝刚此刻回过味,心下一阵后怕,他不能断了仕途,“住嘴!陈安,你就是这么教女儿的,她敢这样与长辈说话?”
陈蘅倨傲诉看着陈朝刚,“父慈子孝,你不慈又如何要儿孙孝?祖父所有的仁慈都给了陈二郎主一家,于我们东府,从来没有留予一分。”
第二百五十七章 被孙女指责
陈蘅倨傲诉看着陈朝刚,“父慈子孝,你不慈又如何要儿孙孝?祖父所有的仁慈都给了陈二郎主一家,于我们东府,从来没有留予一分。”
“大胆!”陈朝刚一声高呼。
刚被陈宜劝说熄下去的火苗再度跳了出来,她这是指责他,什么时候,他的孙女也可以指责他不仁不慈。
陈蘅淡淡地睨了一眼,“陈茉算计我受伤毁容,当时祖父是怎么说的?你说,不过受了一点伤,脸上的疤也治好了,就此揭过。
受伤的我,伤心的是我阿耶阿娘,你身为长者,连最维护的公正都做不到,你又有什么资格要求我父母?
作恶的不惩戒,被欺的就活该?
既然被欺的是活该,那么,从今往后,我们就欺人,而不是任由他人来欺我们东府。
陈宏算计定四叔被贱卖,你不教他悌爱手足,反而一味替他掩饰,而今整个都城传得沸沸扬扬。他自己不修德行,一味卑鄙算计他人,他不丢官职,天理何在?”
陈朝刚抬手欲打,身后的两个侍从蠢蠢欲动。
手未落下,只见慕容慬一闪身点住了陈朝刚主仆三人的穴道。
陈朝刚厉声道:“大胆,你使了什么妖术?我为何不能动?”
“妖术,祖父连江湖中的点穴术都不认识?”陈蘅不想背负妖术之名,轻移几步,既然撕破脸,不如就说个明白。
“二十年前,父亲在陛下面前替陈氏求得两个入仕为官的名额,父亲原想引荐颖川陈氏的族人入仕,可你却自作主张,拿着未写名讳的任职文书将西府陈宏、陈宽的名字写进去。却对外说,这是父亲自愿引荐的。”
陈宜听宜二夫人说过,但现在陈蘅当着陈朝刚说出来,这件事就必是真的。
如果是真,若传回颖川陈氏族里,必会引得族老们不满。
“自愿?父亲凭甚要自愿?哪家的庶子敢与嫡子争锋,哪家的庶子之女敢算计嫡房女郎受伤毁容?又有哪家的嫡兄不引荐族中才德兼备的嫡出兄弟反而引荐心肠歹毒的庶子入仕?祖父嫡庶不分,善恶不明,你也好意思要我将陈茉之流引荐入书画会?他们有本事,自己考校入会?”
陈朝刚没想陈蘅如此张狂,厉声道:“孽孙!孽孙……”
“我是孽孙也是跟祖父学的。祖父忘了,曾祖父、曾祖母生前数度被你气病?”
陈朝刚年轻时数度气病父亲,也至最后,梁氏不得不同意夫主的意见,将他与柳氏一道赶离都城,让他们自生自灭。
那一段离家的日子,是陈朝刚内心深处的噩梦。
遇上陈朝刚这样的人,他狂,你就比他更狂;他狠,你就要更狠;他不讲道理,你就要比他更不讲道理。
陈朝刚这样的人,不能按常理行事,只能以狂治狂。
陈宏被柳氏教大,一肚子都是对东府的怨恨、仇视,若没有陈朝刚的纵容,也不会有现下东、西两府的敌对。
“祖父要我引荐西府庶子之女,视我东府为仇敌一样的庶子之女,想要我帮她,我不会答应!”
她眼里喷火,前世她最恨的是夏候滔、陈茉,也深恨着面前的陈朝刚。
她视他们为亲人,可他们却未将她当成亲人,反而拿她当傻子。
莫氏似不认识陈蘅,她怎会有这样的胆子,就连她也不敢与陈朝刚作对。
陈蘅冷笑道:“若是陛下得晓祖父如此嫡庶不分又如此欺凌我父母,不晓得祖父的官还保不保得住?
祖父当年能入仕,是因娶我祖母。曾祖父在世时,不止一次地说过,任才干,你远不及湘叔公。你拥有今日的一切,全是祖母与皇家所赐。既然你一生都未曾真正善待过我祖母,又何必要紧握住祖母给你带来的荣华富贵与地位尊崇:正二品的左仆射官职,百官的敬重,曾经的陈留驸马,更有一个做荣国公的嫡子……
夜深人静,祖父不觉得愧得慌吗?还是说,你守着那个从乡野之地走出来的弃女柳氏,她能带给你今日的一切?你既是视她为最重,索性祖父呈上一份致仕折子,与她过自己的小日子罢,不要沾染我祖母给你带来的余荫与荣华富贵。”
她狂妄地、张扬地讥讽着陈朝刚。
得了陈留带来的所有好处,还厌恨陈留抢了他心爱人的嫡妻之位。
陈朝刚大喝一声:“陈安,你这不孝,你纵容你女不敬祖父?”
“我不敬你,那也是与你学的,祖父曾数次气病曾祖父母,你真懂得‘孝道’二字?”
陈蘅字字如刀,眼神如剑。
你未曾视我为孙女,我又何必视你为祖父。
陈安没想自己乖乖巧巧的女儿会变成这样,“阿蘅,别说了!”
“父亲,你还要纵容他到什么时候?”
女儿说得没错,他的仁慈给了柳氏母子,陈留未得到过,他也未拥有过。
陈安对门外的下人道:“来人,送太公送回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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