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们看来,陈蘅更像是武将贵女,行事果决。
德淑不就是担心那女郎制不住,陈蘅那两下一使出来,胳膊废了,不会再有担忧。
李倩琢磨的事是,今日的事传出,恐怕陈蘅的名声又得添一个“下手狠毒”,正人君子,不会落井下石,陈蘅所举,确有些落井下石的意思。
王灼揖手道:“永乐世妹,我得告辞了。”
陈蘅问:“我是不是够狠?”
他一时错愕。
陈蘅道:“王世兄,阿蘅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再来一次,我依旧会拿大石头砸断她的双臂。难道,要让她趁人不妨再脱身,甚至杀更多的人?”
王灼不敢看她的眼睛,陈蘅先前所为,他着实不大赞同。
陈蘅道:“我与你行事风格不同,我还是觉得你与静之表姐才是一对,你们都是正人君子。”
她不愿再做良善之辈,被人欺了、算计了,一有机会就要反击,将对方践踏入泥。
莫恒之一手负后,昂首挺胸地道:“你刚才所为,着实有失身份。”
人已经被捉住,她可以下令韩姬动人,又何必自己拿着石头毁人双臂的骨头。
那女子的双臂被她给毁了,她是为了更好的保护自己。
“身份?我只知道,我是陈留太主的孙女,行事当以我祖母为范,若是我祖母,她也会做一样的事。”陈蘅咬了咬唇,“下次,若再有人冒范我,若此人有机会让我狠打,我依旧会做。”
李倩的眼神示弱。
往后再不敢小窥永乐郡主。
袁秀珠心里暗道:以后,我可不能开罪永乐郡主,万一犯到她手里,她要下手,太容易了。
袁东珠没有任何动摇,反而眸光熠熠,满是欣赏敬重。
杨钏今儿也被吓得不轻,见到了陈蘅的狠辣,她有几分怕。
她仔细回想,今儿不曾开罪陈蘅。
王灼的心情很繁复,今日的陈蘅是他从未见到过的。
她有武功,且不算差,她心肠够狠,丝毫不拖泥带水。
她与他想像的完全不同。
她已经颠覆了他对她的一切认知。
他看不透陈蘅。
莫恒之则是庆幸自己没有娶陈蘅,这样的女子,行事张扬、霸道,容不得半点欺辱,若是夫妻相处,无意间伤了她,只怕得闹得天翻地覆。
几位女郎在王园用了午食后,各自散去。
*
瑞华堂。
陈蘅未归家,莫氏就听说王园发生的惊险事,让邱媪传话,“若郡主回府,立马到瑞华堂。”
陈蘅带着韩姬、杜鹃乘着自家的马车,不紧不慢,一路上还看着自己的店铺,尤其是挂在她名下的二十七家商铺,金记大酒楼想让侄儿去永乐邑为官,被陈葳拒绝,他便以此为由,投了六皇子府。
二十七家商铺,大半的改投他人,这件事不能就这么完了。
杜鹃道:“郡主,金记大酒楼、福来客栈、百里香茶楼、明春茶坊,挂得上名号的大铺子都投了六皇子。”
陈蘅眯了眯眼,“得了二十二种菜谱、一种酿酒方子,又得了一种制茶方子就想改投他人,这世间可没这么好的事。”
是郡主的方子,那就是殿下的。
得了殿下的方子,却不帮殿下赚钱,当受重罚!
陈蘅道:“杜鹃,稍后你使个妥当人去沈记大牙行,就说我有笔大生意与沈小掌柜商谈。”
“郡主,你离开这么久,沈记大牙行会不会被西府的人拉走了?这两日,婢子寻邱媪打听了一下,邱媪说拉走大酒楼这些大商铺的正是西府的大娘子,她就是冲着郡主来的,现在这些大商铺全都挂在六皇子名下。”
陈蘅不解地道:“杨瑜昔日怎么只要了他一只耳朵,应该卸了他的胳膊……”她叹了口气,“看陈茉助他夺势,强我与冯娥花下大力气还没赚回钱的铺子,真不解恨。”
以前还觉杨瑜可怕,现下觉得杨瑜是可爱的。
敢爱敢恨,能为自己出头,能为自己报仇,这算什么可怕?
杨瑜早前所做的一切,都是被逼出来的。
不解恨,她就得让自己解恨。
她不想与人斗,可看仇人逍遥自在,她很不痛快。
韩姬问:“郡主想要六皇子的胳膊?”
陈蘅沉吟道:“要不改一条腿?”
杜鹃不敢接话。
陈蘅又道:“南晋皇族数位皇子,要论心机,最深最沉,又最虚伪的就数夏候滔,而这陈茉,你到我身边几个月,定也知道一些,也是一个狠角色。
当年,因西府的二夫人嫉恨我娘接连生了两个嫡子,在我母亲怀我弟弟之时,陈茉就算计将我二兄推入荷塘。那时候,我二兄五岁,而她亦五岁,她在荷塘倒也极其厉害的寒红散,阿娘只当救二兄动了胎气,根本就没想到那水里有毒,二兄救上后的当天夜里,我弟弟就没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 母训
(续上章)“二兄救上后的当天夜里,我弟弟就没了。”
韩姬听到这儿,一个五岁的女子,手段如此狠辣,不过是孩子,就能想到在水里下毒,再把孩子推入水里让其母亲去救。
一环扣一环,寻常孩子哪来这等心机。
母亲见孩子落水,哪有不救的,首先就得不顾自己的安危下水相救。
韩姬问:“是她父母教她的?”
陈蘅望着外头,“西府的人恨荣国府,西府柳氏以为,是我祖母陈留太主抢了本该属于她的嫡妻位,她斗不过祖母,就让她的儿子斗赢父亲,让她的孙女斗赢我。
让陈茉算计我母亲小产,就是他们让陈茉练手的开始。
在仇恨、嫉妒与疯狂长大的女郎,这可不是寻常之辈。
若她寻常,毁容之后,就不会活得这么好,还能勾结皇泽寺的大师助成了‘帝凰女’。”
真正的帝凰女是陈蘅。
韩姬道:“假的就是假的。”
“至少眼下,她很受人欢迎。听说近来连四皇子亦屡屡出现在西府,远在边疆的二皇子、三皇子也借二位皇子妃之口送了不少好东西。”
韩姬道:“她想嫁的是六皇子?”
“六皇子是她唯一看重,也是她唯一想要扶上帝位的人。六皇子生母卑微,城府最深,也是所有皇子里,掩藏得最深的人。若是这二人联手……”
陈蘅容不得这二人。
一是有私怨,二是为了北燕。
韩姬心下拿不定主意,要除夏候滔,就必须先禀报陆路斥候慕容想。
她的脑海里忆起今儿在王园时的情形。
她穿过王园的桃林,到了一处静寂之处,一个深沉而低哑的声音:“你来了?”
“拜见尊主。”
慕容想穿着一袭黑袍,脸上蒙着黑面,双手负后,“王园废弃小院是我们的联络点之一,你助我让我们的谍者潜伏到南晋贵女身边。”
也唯有如此,才能打探到更多的情报。
南晋是北燕的囊中物,几代人的梦想,唯有一统天下才能得偿宿愿。
韩姬道:“属下遵命!”她揖手问:“尊主,宁王府的人太过可恶,你……可否给他们一点教训。”
“今日永乐与宁王妃的争执我看到了。流星门杀手……这倒是好主意……”
他笑,双眸看着不远处。
陈蘅是陛下与博陵王选中的新妇,那就是北燕人,打他们北燕女人的主意,就该受到处罚。
“宁王世子还不能死,就用宁王大郡主吓吓宁王府上下。”
宁王一家是南晋皇族的败类。
当年,宁王不是不敢谋\逆,而是他想保住眼前的荣华富贵,不敢有那野心,万一失败,一切都得成空,他没有那份胆识去赌。
因此,宁王最优秀的兄弟、子侄都死了,偏他还活得好好的,他成为除晋德帝外唯一的皇族。
现在,陈蘅想除掉夏候滔。
夏候滔致残,失去角逐皇位的资格,陈茉是不是还会始终如一地支持他?
她要除掉夏候滔!
此念掠过,陈蘅又加强了信心。
出去一趟,她的心变狠了。
不,其实是前世的苦难、背叛,让她变得更坚强。
韩姬的任务是保护陈蘅,在斥候求助的时候,也适当地配合斥候行动。
陈蘅想要夏候滔的胳膊,必须得问过斥候才能决定。
刚入二门,青杏便迎了过来,“郡主,夫人说待你回来后去一趟瑞华堂。”
“我浑身汗臭,我沐汤之后就过去,你与夫人说一声,我稍后便去。”
青杏应声而去。
陈蘅想到这一日发生的变化,母亲定然是担心了,要看了她才会放心。
沐浴后的陈蘅,穿了一袭浅绿色的夏裙,头发松松用丝绦系着,径直进了瑞华堂。
“阿蘅给母亲请安!”
莫氏从上到下地打量一番,“听说王园那边出大事,发现了一个八王乱党的余\孽?”
“是祠部曹侍郎的侄女。”
这人也算倒了霉,被自家侄女连累,现下整个府邸都被五城将军府的人给围了,抄家近在咫尺,全家上下会否丢命还另得一说。
德淑公主要拿人,那女郎竟杀了德淑公主的两名侍卫。
这件事可了不得,不过半日,整个都城皆传遍了。
“你用石头打断了那女逆\党的双臂?”
“是。”陈蘅大大方方的承认,她从不觉得这件事不对,在莫氏身边最近的案前落坐,地上铺着夏天的凉席,坐在上面很凉快。用竹子编制,选用上等好竹,花成青黄竹条两种,上头还编结成祥云图案,亦有竹席用青竹条编制。
莫氏轻喝道:“你是荣国府的嫡女,行事怎能没个规矩?旁边那么多的人,就是袁大司马府的袁东珠也在,几时论到你出手断人双臂。”
一位娇养的女郎,怎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如此粗鲁的事。
她是贵女,她是她的女儿,更不该做这样的事。
这样出格的事,陈蘅不能做。
今日之后,恐怕都城的人又该说陈蘅心狠手辣。
陈蘅咬了一下唇,嘟囔道:“阿娘,我是故意的。”
“你还说,你是不想要名声了,往后还要不要嫁人。”
外头,韩姬正听到这话。
陈蘅近乎嘀咕,可这声音却不算太低,“王三郎的心思,阿蘅岂会不知。我故意打人,让他看到我的狠毒,迫他对我死心。我不想抢了静表姐的意中人,再说,我原有心悦之人,且已与他私订终身……”
“谁?”
莫氏喝问一声。
她一直怕,没想成真了。
陈蘅难道喜欢上朱雀了,真是孽\障,她的亲事岂能是儿戏,她真要把自己嫁给一个江湖浪子不成?
陈蘅从怀里掏出一份《婚书》,“母亲请看,这是我与他写的婚书。”
婚书都有了?
莫氏心下如海潮翻滚,女大不中留,她的主意这般大,婚书写了,心意定了,方才禀报给母亲,这不是要翻天了,哪家的女郎能自作主张的道理。
老天,她这女儿都在做什么?
莫氏强忍住恼火,启开婚书,看到上面“陈蘅”、“元龙”的名字时,果然是朱雀,她要嫁给那个俊美的男人,男人长得太好看不是福而是祸。
“阿蘅,你上有父母,你的婚事岂是你能做主的?你这就与元龙订亲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坦承(三更)
(续上章)“阿蘅,你上有父母,你的婚事岂是你能做主的?你这就与元龙订亲了?”
外头都说,陈蘅能自主姻缘。
然,这只是传说,真到了这一步,哪有父母任由儿女自己作主的。
莫氏是不想委屈女儿,可这也不能意味能纵容女儿自己决定。
陈蘅连连点头。
“母亲,当年你与父亲也是两情相悦,到了长兄、二兄时,你相看几位娘子,让他们从中选一个心仪之人,为什么我不能选自己心仪之人。”
“莫恒之呢?王灼呢?他们哪里不好,你非得挑一个江湖浪子?”
陈蘅是知道慕容慬的真实身份,可陈蘅居然瞒着家里人,连她的父母都未说实话,这份真心倒不是做假。
殿下欢喜她,是因为她能承住事,还是因为她的性子?亦或是她的才华?
韩姬第一次看到陈蘅的书法,写得很好,即便她不大懂,也能瞧出是一手好字。
“莫恒之,他是不错,可是优柔寡断,又爱摇摆。当日在莫家,有曹女郎闯到后宅说非他不嫁,他一脸怜香惜玉模样,我瞧着很是厌恶。
昔日离开都城,阿蘅不瞒母亲,我原就没有嫁他的意思。莫恒之才华好不好,品性又如何,一切概无关系,我只是不喜身边有太多女郎的人。”
莫氏看着面前的女儿,仿似看到当年的自己。
陈蘅出了一趟远门,这次回来长高了,也变得神采奕奕了,就连身段也出来了,真真是一个美人,昔日脸上的疤痕竟是半分也瞧不出来。
这是她的女儿,可眉眼之间更像她的母亲——莫老夫人。
“王三郎虽好,可他到底是与静表姐订亲的人,我更不能与他有纠葛。母亲,一个是我不能违心去嫁的人,一个是我不能去争取的人。何况现下,我心里只有阿慬一个,他好也罢,坏也罢,我只认准他一个,他待我也是如此。”
她动心了,就要大方勇敢地说出来。
欢喜一个人不是错。
若是因为不敢说,引来了误会,定然就是自己的错。
“母亲,阿慬为了我,拿出了几十万两银子建造永乐邑县城;他为了我,打破盟中计划掌控水帮、拿下太平帮。他说,他要让我在永乐邑平安的出入,也要让江南的好东西可以顺遂地抵达永乐邑。
母亲,我想将永乐邑建成一个世外桃源,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而阿慬是唯一一个支持我的人。他了晓我、理解我。阿蘅这一生,怕是再也遇到像他这样的人,阿蘅不要错过,阿蘅更想握紧这份幸福。”
女儿初尝情滋味,情窦已开,说着元龙时,脸上掠过一丝无法言喻的幸福。
这样子,就似当年的莫氏。
莫氏不想剥夺女儿的权力。
“可是你与他身份悬殊,他是江湖中人,你们这门第不配。”
韩姬站在外头,心里暗道:可元龙不仅是元龙,他还是北燕的博陵王殿下。
只是两个敌对国的皇子、贵女,如何能结亲?还不如就是现下贵女与江湖中人的身份。
“母亲,没有什么配与不配,只要我们两人好,比什么都重要。女儿这一生,等他登门求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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