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有人说医族有玄铁,炼制成兵器,乃是神兵中的最厉害的顺。当年燕高帝想求,却被白染给拒绝,为了杀他,慕容慬竟拿出了此物。
慕容忻定定地望着瞭望台,他以为慕容慬顾念手足,还曾笑话他太过心慈,今日他方知:他小窥了这个弟弟。
他哪里知道,慕容慬的逆鳞便是陈蘅。
他不会再放任慕容忻,男人间的较量,可在权谋,可在天下,更可在沙场,但对方将狠手下在他的妻儿身上就是不行。
御狗满是佩服地道:“太子殿下料到他会有此反应?”
“第一箭,是逼他出手挡箭;第二箭取他右臂,第三箭夺他性命。”
佩服!着实太佩服了。
慕容慬将对手每一步的反应都猜到了。
马背上,慕容忻翻滚下地。
西燕太子慕容显连连惊呼:“父皇!父皇!”
慕容忻望着前方奔驰的马车,伤口痛极,满腹皆是不甘心,他输了,他听到了另一辆马车里传来的妇人惨叫声,莲妃莫静之要生了。
慕容慬会如何待他的儿女,是杀还是留?
以前的慕容慬会留,但杀他之后,他知道慕容慬不会留下后患。
太子宫的幕僚以扯破嗓子之势急呼:“太子殿下诛杀逆贼慕容忻啦!北燕万岁!皇帝陛下万岁!太子英明!”
有人见慕容忻落马中箭,甚是兴奋,几声高呼,立有人跟着大呼起来。
“太子殿下英明!逆贼复诛啦!”
喝呼北燕皇帝万岁的声音此起彼伏,如浪似潮。
城墙上,御林军统领看着外头,“北燕太子箭术了得!”
“统领大人,慕容忻死了!”
“他与北燕太子斗,的确差了许多。北燕太子身后有医族,更有燕高帝,又是唯一的嫡皇子,继承大统名正言顺。”
“小的斗胆,大人该说你在北燕军中的朋友?”
“想知道?”
“大人,小的追随你三十载,你不说,这不是要急死小的。”
此人是个文士,亦是统领的幕僚。
统领大人勾唇笑道:“北燕虎贲军甲字营将领陈葳!”
“他……”文士心下颇是吃惊,“陈葳不是被欧大郎算计残腿,怎上了战场。”
“北燕太子的母族是医族,有圣医无数的母族,你觉得要给太子妃的兄长治腿,还会是难事?”
陈葳是残腿,这医族是神裔后人,医术独步天下,给陈葳治好腿应该不难。
幕僚一脸佩服,“大人搭上陈葳,我霍家能保平安。”
统领轻笑道:“你忘了陈葳数年前曾做过长安金吾卫的副指挥使,后来,数卫重整,组建御林军,我与他亦算是同僚。”
搭上话,并不难。
他所求的是在乱世之中保全家人,可以继续活下去。
“北燕太子妃是南国人,更是医族天圣女,听说永乐府那边,北燕朝廷可是额外开恩。”
搭上陈葳,就能搭上太子妃。
永乐府的读书人很是兴奋,北燕朝廷更是派出了官员前去永乐府主持童试、乡试,听说副主考官乃是琅琊王氏的王灼,当年王家遭难,被晋德帝下旨灭门,王灼在外游学,得已逃过一劫。
数年后,王灼易名“王卓”得娶北燕定王府莫愁郡主为妻,进入北燕翰林院为侍读学士。
莫愁郡主乃冯娥的事,也被世人知晓。
委实王灼早前在永乐邑娶妻冯娥,对冯娥的身世议论者颇多,直至王灼回到永乐府主持科考,在永乐府选拔人才,这件事不再是秘密,而是被世人识破。
太子慕容慬至今为止,身边只得一位太子妃,别说姬妾,就是侍寝婢女也没一个。
第八百二十六章 罪人
太子慕容慬至今为止,身边只得一位太子妃,别说姬妾,就是侍寝婢女也没一个。
统领叮嘱道:“小心约束属下,莫让他们闹事。待长安平安归降北燕,一切都会太平,有陈葳将军说项,自有你、我的前程。”
幕僚道:“为了长安的百姓,大人还得借陈葳将军示好太子妃,北燕将永乐邑设为府郡之地,又尤为重视永乐邑的读书人,现在更是给了永乐邑的行武中人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其间最关键的是太子妃。”
统领颇是认同。
“陈葳此人粗中有细,信守承诺,若能让他说项,这事就成功了一半。陈葳能帮我说情,却未必帮长安的其他人说情。”
陈葳与颖川陈氏、广陵莫南一家恩怨交织。
二人闲话之时,又被城外的激战吸引了目光。
这场战事开始得快,亦结束得更快。
北燕将士已团团围住冲出长安的女眷、将士,更有弓箭手张弓引箭,准备随时射击。
他们都想知道慕容慬会如何做?
人群里,云阳撕心裂肺的疾呼:“你们不能杀我们,我是北燕的皇族公主云阳,这是我的驸马,这位是我的女儿,曾经封为郡主。我要见太子殿下!我要见太子殿下!”
云阳一手拉着丈夫,一手扯着女儿,大难来临,她不想死,她是公主,自小锦衣玉食,哪里吃过这种苦。
无论如何,燕高帝都是她的皇兄,无论她犯下怎样的错,她皆罪不及死。
北燕皇族的公主,这些将士还不敢杀她。
但若将士们装作不认识,刀剑无眼,要了他们的命,这未免死得太冤,索性先自报家门。
慕容忻死了,他怎么就死了!
一切都完了!
庞皇后母子亦未逃出去,她走在最前头,赶马车的车夫被射杀,人直接被北燕虎将从里头拖了出来。
发髻凌乱,衣衫歪斜,哪里还有名门贵女的温婉端庄。
西燕太子慕容显面容煞白,被人推攘着往后走去。
慕容忻的淑妃母子、婉嫔、月妃皆被从车辇上赶了下来,早失皇妃皇嫔的凤仪,一个比一个狼狈。
御蛇红衣飞舞,高呼道:“逆贼庞家的人可捉住了?”
立有人揖手答道:“回红将军,都捉住,庞氏嫡系三房四十七人、姬妾十五人,全都在。”
御蛇扬了扬下颌,“关入囚笼严加看管!若走漏一人,提头来见!逆贼慕容忻的家眷可在?”
莫静之怀里抱着一个婴孩,这是她九死一生中产下的孩子,是一对龙凤胎,可惜他们一出生,就赶上西燕灭亡。
她头发凌乱,浑身疲惫不堪,却依旧被人赶下了马车。
她的乳母抱着另一个婴孩,身边跟着莫静之与大统帝所生的如意,小姑娘神色怯懦,不停地想往人群里闪避。
西燕建国不到两年——亡了,如昙花一现。
空气里是浓浓的血腥味儿。
御蛇朗声道:“清点人数!”
“逆贼慕容忻之妻庞氏、嫡长子慕容显、淑妃佟氏与其子慕容昌、月妃傅氏、莲妃莫氏与一双刚出生的龙凤胎、继女夏候如意……又有嫔妃吴氏、文氏、常氏三人。”
慕容忻背叛北燕,在长安登基为帝,广纳后宫,不到两年,嫔妃人数竟高达二十余人,从美人到嫔、再到妃、皇后,儿女添了三个,其中两个还是刚出生的。
御蛇冷冷地扫过慕容忻的家眷,太子殿下因慕容忻迫害太子妃与小皇孙,心头可是憋着一口气,慕容忻的灭国之祸,便是他不该触了太子的逆鳞,对于太子要灭西燕,陛下与定王都是赞同。
先攘外再安内,而西燕便是这外敌、外患,当先除之。
御蛇道:“将他们关入另一辆囚车。”她勾了勾唇,“其他慕容忻的将领、臣属女眷,挑了年轻美貌的……送入妓\帐服侍全军,十二岁以下的男丁阉为内侍,十二岁以上者——就地坑杀!”
坑杀?御蛇说的是坑杀。
要将慕容忻的将领、幕僚全部杀了。
慕容恺不可思义地策马奔来,“佘红姑,你胆敢乱传军令?”
捉了这么多人,全部坑杀,这可是多少条人命。
御蛇凭什么下这样的令,三军统帅是太子慕容慬,就仗着她曾是慕容慬的女卫?
少詹事端色道:“坑杀之令,确实是太子殿下所下。”他一转头,“庞丞相挑唆慕容忻背叛北燕、反叛君父,罪不容赦,赏庞氏嫡系三房的郎主凌迟烹汤之刑。
庞氏三房八岁以下的男丁处以腐刑,这庞氏的女眷么,年轻美貌通些才艺的,贬为官乐坊娼\妓;年纪大的,充入军中为伎,慰赏三军。”
他说话的声音不低,可一字一句,传到众人耳里,尤其是听到这话的女眷们不由得身心俱寒,充为伎人,还不如赐死的好,好歹后者能死个痛快。
慕容恺面容微白。
四皇兄何时变了?
先是烹煮南晋宁王,现在又下这样的令。
这不是他认识的兄长,他心中的慕容慬是仁慈,即便年幼时经历太多的不公,对人总有一份慈念。
少詹事道:“广平王殿下,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太子皇兄……”
他不相信自己?
太子的改变,作为太子宫的嫡系,可是乐意看到的。要成为一统天下的明君,有些手段必须得有。
当初,他们就太子妃背后放人,就纷纷想让慕容慬罚人,慕容慬说那是他的意思,方才堵了众人的嘴。
太子殿下太过看重手足,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慕容忻离开燕京,不久后就发动兵变,拉走了主力军三万人马,满朝哗然,太子宫的官员们更是痛心,觉得太子殿下太过仁善。
慕容慬对少詹事说的原话,“本王相信少詹事。少詹事说得对,本王的心就是太软了。本王不想再铸错事,处罚逆贼之事就由少詹事处理罢。”
让他处理,这可是信任,更是看重。
慕容恺不相信慕容慬会下这样的令。“慕容忻的家眷呢?”
少詹事的眸光扫过几个女人,眯了眯眼,慕容显已知事,若不是除掉,早晚必引祸患,那留在燕京的庶子与侧妃,已贬为庶人,流入北疆苦寒地,没道理会放过庞氏母子。
第八百二十七章 不想死(三更)
(续上章)已贬为庶人,流入北疆苦寒地,没道理会放过庞氏母子。
“慕容忻死了!庞氏母子、佟氏母子、诸位他生前的宠姬亦一并赔葬罢。念在慕容忻虽背叛家国、君父,但身上流着北燕皇族的血脉,不能让他孤独的上路,允以厚葬!”
这是要慕容忻的妻儿殉葬,手段何其狠辣。
少詹事道:“广平王殿下,下官已奉命预备慕容忻的棺椁,这几位姬妾,除庞氏、慕容显、慕容昌三人各有一副上等好棺木,其他人都能得到一副薄棺安葬。”
慕容昌抱紧佟淑妃,惊魂未定,听到自己会死,嘴里嘟囔道:“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母妃,我不想死!”
他还是个孩子,他要活着,他不想现在就死。
慕容恺淡淡道:“本王去寻太子皇兄。”
慕容忻已经死了,为什么要累及几个孩子?
就算慕容忻该死,可这几个孩子却是无辜的!
莫静之怀抱着一双新出生的儿女,遍体生寒,她以为终究是不同的,没想连新出生的孩子都不会放过。
战争从来都是无情的,她只是想在这乱世之中活下去而已,原来要活下去是这等的艰难。
慕容慬正坐在大元帅中下棋,对面坐着陈葳,一侧立着袁东珠。
“皇兄,长兄虽罪该万死,可是阿显、阿昌两兄弟……”
慕容慬冷沉着声音:“少詹事如何说的?”
他就知道,太子不会如此残忍,定是少詹事私自行事。
“宠氏三房的家主凌迟烹汤,宠家男丁与被捉将领、武官尽数坑杀!宠氏女眷年老者贬为宫奴,年轻貌美的充入妓\营!长兄的家眷尽数赐死,随长兄陪葬……”
慕容慬落定一子。
陈葳心下虽有波浪,依旧被慕容恺的话怔到。
他心中的朱雀、元龙不是现下这样的,定是被什么大事触怒。几年未见,慕容慬身上的煞气很重,眼神犀厉如剑。
慕容慬淡淡地道:“八皇弟,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真是少詹事的意思?为什么要这样。
他不管庞家、叛贼逆将们如何处置,可是慕容忻的家眷是无辜的。
“皇兄,你……放过慕容显、慕容昌与那双刚出生的孩子罢。”
“那双……”慕容慬问:“慕容忻的女眷给他添了儿女?”
“是,是莲妃莫静之,在出城之后动了胎气,早产生下一对龙凤胎儿女。”
龙凤胎……好大的福气,可他与陈蘅再不能有儿女。
这个恶毒的女人,为慕容忻出谋划策,害得陈蘅负伤中毒,若不是陈蘅拼命保住昊儿的命,她这一生许是连个孩子都没有。
他恨慕容忻,同恶莫静之,这两个人都不能放过。
“小马!”慕容慬喝呼一声。
一个小内侍从外头奔了过来。
慕容慬道:“逆贼慕容忻与莫莲妃害你主子,你去见见莫莲妃。”
小内侍凝了一下,让他云见莲妃莫静之?
他补充道:“我箱子里有一瓶鹤顶红,带上罢!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昔日慕容忻叛逃燕京,本王一念仁慈却害了自己的妻儿,身为丈夫、父亲,当保护自己的妻儿。同样的错,本王不会再犯两次。”
他放过慕容忻,可慕容忻却反过来害他看重的亲人。
这一次,他不会再给自己留下任何的隐患。
他看重他们,他们却处处算计。
他抬眸定定地看着慕容恺,他要让慕容恺看到自己的改变,毫无顾忌地道:“八弟仁慈,要替他们求情,你如何保证他们将来不会心生歹意?你不要忘了,慕容显、慕容昌已经知事,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若你敢以自己的项上人头、一家安危为他们担保他们不会叛逆,不会心生歹意,本王可以留他们一命……”
让他担保?他如何担保?
慕容显兄弟可是知晓慕容慬一箭夺了慕容忻的命。
慕容慬容不下慕容忻,也是因慕容忻算计了陈蘅母子,一怒之下,一股作气,挥军长安,直接灭了西燕。
慕容恺问道:“若他们谋逆会如何?”
慕容慬无情地道:“那你就是他们的共犯,在他们的罪上再加一等。八弟可能担保?”
不能!
若真出了差子,他就是共犯,他会将自己的命与妻儿的命一并送上绝路。
太子要杀慕容显,而他来作保,不出事便罢,一旦出事,自己的性命危急。
慕容忻虽是长兄,可对慕容恺来说,并没有重要到需要将自己的性命相托。可是,他不想看慕容显兄弟丧命。
慕容慬面含讥讽,“若你能担保,我们君臣便立契为凭,再公布六部知晓,他日若慕容忻的后人谋逆,广平王府视为同党并罪加一等。”
立契为凭?这不是说,有了此契,朝中官员任何人都可以诛杀他。
他不能!
这不是他的四兄,他四兄不会如此绝情。
慕容慬冷冷地道:“只有刻骨的痛过、悔过,才会知道,一旦做错了选择,将会付出怎样的代价。八弟,事未落到你身上,你当然可以说得轻松。而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不会妇人之仁。若你真想救他们,就立契为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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