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仲原道:“我替你安排,皇后与王灼传了话,要他离京前与莫愁郡主入宫拜会,你……就一并同往。”
三月初一,钱武到户部赴任,递交文书,接任左侍郎一职。
三月初三,柳仲原令他同王灼夫妇一道去见皇后。
*
凤仪宫。
陈蘅端坐在大殿,两侧各摆了茶案。
“臣王灼(钱武)拜见皇后娘娘!”
三人站在一排,深深一拜。
陈蘅暖声道:“免礼!赐座,奉茶!”
钱武坐在了茶案前。
王灼夫妇单独坐了一处。
陈蘅笑问道:“钱大人,永乐府可还好?”
“一切尚好!下官有罪,离任前丢了文书,还请娘娘治罪。”
“这件事,陛下早收到你的请罪折子,元知府已经寻到了一些线索,会尽快寻回丢失的文书,就此揭过,你亦不必再提。只是往后为官,可莫再犯同样的错误。仕途沉浮,需得步步谨慎,尚有不慎,就会被人利用。”
“下官谨记娘娘教诲。”
陈蘅轻叹一声,“自去年秋以来,屡屡有官员弹劾你,说你在乡试之中有舞弊之嫌,又拿秦省、豫省、晋省等的乡试说话,说这些地方也不过十来位举人,可永乐府一府就有八十人。”
钱武恨死太原王道明,王玄龄的孙儿,这分明就是公报私仇。
是,当初他因私心,也做过一些事,但这些事是对永乐府的好处重过个人。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赏赐
是,当初他因私心,也做过一些事,但这些事是对永乐府的好处重过个人。
陈蘅又道:“陛下与本宫是为了庇护你,才让你离开永乐府,只要永乐府学子在今春科试中成绩优秀,那些弹劾你的罪名,自然不攻自破。
新任知府元谡是医族弟子,行事公允,心中亦无世俗杂念,有他接任,定会造福永乐府。
你既调任户部左侍郎当用心办差,只要你用心,本宫与陛下会记得你的忠心,更会赏识的你才干。”
钱武眼眸闪闪,这件事揭过去了,帝后是在庇护他,那些人弹劾他又如何,他非但没罪,反而还升了官,这就是本事。
陈蘅又问道:“可拿到朝廷按例分的府邸?”
钱武是异地籍官员,从地方升迁,在燕京没有产业,照着规矩,像这种突然升迁的官员,尤其是各部院的首官、辅官,朝廷是要给安排住宿地方,时间久了,他们可在燕京置些私产。
“拿到了,是处极好的四进宅子,里头还有上位官员留下的家具、物件,又雅致、又漂亮。“
对于北燕朝廷对官员的厚待,钱武很满意,他是入了京才知道,住的院子是朝廷供的,这是朝廷所有,若是升迁尚书,就可以住五进的宅子。
那一片的宅子全是朝廷的公府、公房,若有损坏,由自己修缮,而下一位官员搬入前,户部、礼部查看,进行一些维修。
陈蘅对身后的元芸道:“将赏赐给钱大人的绸缎、首饰取来,这是本宫赏给钱大人的。”
“诺——”
小马领着几个内侍,或抱着绸缎,或捧着锦盒,又或是上等的好茶,鱼贯而入,东西不少。
钱武跪谢。
陈蘅叮嘱道:“好好当差,皇帝与本宫自来赏罚分明。”
“微臣告退!”
他一转身,内侍们跟在他的身后,将赏赐之物送出宫门外,送到钱武家的马车上,钱武脸露笑容,这事过去了,他也不必再提心吊胆。
钱公子远远奔了过来,“父亲,没事了吧?”
“皇后娘娘是个念旧的人,已经将这事揭过去了。王道明,弹劾本官,没让本官被罚,反倒是升了四品左侍郎。”
“父亲认识陛下、娘娘最早,知父亲最是忠心,岂是几个臣子的折子就能奈何的。”
钱武道:“走罢,回家!”
他却歪头琢磨起陈蘅与王灼夫妻的事来。
王灼怎么就去徐州赴任,徐州与江南毗邻,若朝廷要攻江南,那可是个必经之地,难道……
朝廷是要重用王灼?
钱武眯了眯眼,一双眸子似要跳出火苗来。
而大殿上,陈蘅正与王灼夫妇闲聊。
“打江山易,治江山难,王大人去了徐州后,不仅是知州,还是水军的粮草官,在赴任期间,你要研究江南局势、民风民俗,一旦攻下江南,陛下必会委任一个熟谙江南的大都督前往治理江南官场、教化百姓。若你做好了,这可是立大功的机会……”
王灼一起立大功,最好能一举挣下个爵位,余荫子孙。
十年前,他是一个谦谦君子,可家族的变故,让他变得世俗了。
他更想中兴瑯琊王氏曾经的荣光。
征战沙场,这变化太大,刀剑无眼,他若死了,留下妻儿又当如何。
唯有治江南,不像征战那般有风险。
王灼没想到的事,今儿陈蘅与他们的谈话内容,竟被钱狐狸给猜了个大半,且钱武为了让钱家成为世家名门,其热情与努力远在他之上。
冯娥亦不会想到,就算她有千年后的灵魂,有些事,终究会照着历史的轨迹去走。
夫妇二人告辞出来,陈蘅赏了他们夫妇一些茶商新供的新茶,这可是外头喝不着的,而王灼就爱这种好茶,对他来说,比金银珠宝管用。
家中有一个会赚钱的妻子,王灼家里不缺钱。
夫妻二人出得宫门,正要回府,却见钱武立在府门外。
王灼有些意外,毕竟在永乐府结识,算是故人,抱拳道:“钱大人……”
钱武道:“一回家,夫人就絮叨开了,说我只顾忙着自己的事,忘了将永乐府的土仪送来,连水也不让喝,就把本官赶出来给你家送土仪。你家有个守节的寡妹,本官不便进去,只能在门口等着。”
冯娥笑道:“钱大人,请!”
钱武呵呵一笑,“谁能想到呢,当年的鸣石县主会是北燕的莫愁郡主,这命富贵,怎么都是富贵的,哈哈……”
看似感慨,可冯娥却不会这么看。
钱武后来可是盛极一世,且因帝后的原因,还做为丞相,八面逢缘,逢凶化吉,还做过赴江南的谈和使臣,九生一死,更是让帝后坚信了他的忠心,在数年后对他更为看重,就连徐修也比不过钱武。
冯娥想了想历史的轨迹,对钱武的防备之心更甚。
钱武一侧目,觉得冯娥的目光不对,心里亦警惕起来。
“听说王贤弟如今有三个嫡子了?”
王灼笑道:“原是想要一个女儿,可又是个儿子,长子已经启蒙读书。”
“王贤弟才华过人,有你这个父亲,三个儿子必然成器。”
对钱武,冯娥不愿开罪,也不希望王灼与他走得太近,委实此人是出了名的人精,对事势的判断、分析极为敏感,是个政治家。
应该说,他是一个能臣,更是一个出色家的政治家,但凡是政治家,都是玩弄权术的高手。
王灼是斗不过钱武的。
王灼道:“阿娥,你去照看孩子,我与钱大人也是故交,我们一起叙旧说话。”
钱武见冯娥走远,不知为何,他有些怵冯娥,轻叹一声,道:“王大人怎么去徐州呢,那里离江南极近,万一打起来,这可不大好。以王夫人的身份,完全可以给你谋个更好的去处……”
王灼觉得没必要瞒他,“这是我求来的,越是艰难,也越能磨砺一个人。”
他说是磨练,钱武可不会这么看,“你有什么打算?一面做知府,一面给水军筹备粮草,朝廷的水军训练好了?”
王灼道:“水军将领启用的是新人,出自定王府,岳父与舅兄颇是赏识,我去徐州主要是配合他,负责粮草后勤之事,没有多大的危险。”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机会
“我去徐州主要是配合他,负责粮草后勤之事,没有多大的危险。”
但若攻下江南,因陈义是定王府的人,定会如实给王灼请功。
王灼不知道陈义与陈家的渊源,也不知道陈义的妻子是袁东珠的妹妹袁明珠,只当真是定王府的侍卫出身,受过定王父子的大恩。
钱武道:“王贤弟去了那边,还是小心谨慎的好,虽说将领是出身定王府,也得与人友好相处,逢人只说七分真,留下三分待观察……”
他像一个兄长一样地与王灼说话,这令王灼颇是感动。
多少年了,就没人与他说过这些,就是定王也没有。
定王待他不近不疏,毕竟,他娶的冯娥是庶女,正经说起来是外室女,而定王的儿女好些个,真没多看重冯娥这个女儿。
钱武叨叨叮嘱了一大堆。
王灼感动之下,“陛下要我多留意江南局势、民风民俗,让我去徐州,也有攻下江南后,重用我去江南为官整顿官场、教化百姓,治理江南比攻江南更难。”
难,但同时功劳也更大。
钱武脑子里一转,立时就明白了这内中的原由。
“王贤弟得陛下赏识,乃王贤弟之福。”
王灼笑了笑,“我在翰林院多年,盼的不就是这么个机会,往后弟有不懂之处,还请钱兄不吝赐教。”
钱武达到了目的,套出了实话,道:“护国公父子要任鲁晋大都督一职,教化百姓、清除匪患;太平候任西北大都督,要在几年之内,剿除匪患,这二人之功也算治理一方,做好了,再返燕京,必然更为荣耀。”
天下大乱,这一路的贼子、匪子不少。
北燕收了各地后,现在要开始剿匪,要还百姓一个太平。
护国公父子是沙场的老手,这个不用说。
太平候燕楚原就是江湖出身,要灭匪,经验比寻常人更足。
王灼道:“早前我也没想明白,今日听娘娘一说,才品出个中滋味,护国公膝下四子,俱是嫡出,除嫡次子战死沙场,可有三个儿子,父子五人之功合一处,才换了一个护国公的爵位。若他再立新功,必会再得一爵。”
钱武轻叹一声,“有了护国公爵位,就想再添一爵,若非北燕留下有祖训,异姓不封王,他都能封王爵。”
“钱兄,此话万万不可乱说,传出去定会是场风波,虽说你有帝后庇护,还是谨慎些的好。”
投桃报李,钱武提点了他,他也得提醒钱武。
钱武与王灼越说越投契,两个从政事又聊到朝廷重臣,最后还说到了新封的这些权贵们。
王灼难掩羡色,尤其对陈、莫、袁三家。
王烟因为当年拒嫁陈葳更是懊悔不已,如果陈葳娶的是她,是不是王家也有爵位,也是新朝的大世家。
王灼令管厨房的王烟备了一桌席面送来,就他与钱武把酒言欢,说得两人就似亲兄弟一般,直至钱武带了几分醉意,这才与侍从一道将他扶上马车,送回钱府。
回来时,盈盈灯光下,冯娥立在寝院门口,娴静如花,灯光披撒身上,竟有一种沉静之美。
“阿娥,孩子们都睡了?”
“灼郎,别与钱武走得太近,这个人,看似不记仇,实则是最记仇、小心眼的。”
王灼带着醉意,呵呵直笑,“是不是我今儿与他说得太投契,你吃醋不高兴了?”
冯娥恼道:“你笑什么笑?我是说认真的,钱武这个人八面玲珑,你待他真心,他却未必待你真心。他能真心的,只有当今帝后二人,是因帝后能护他,更能给他前程。灼郎,你就听我一句劝,莫与他走得太近,对钱武,不开罪、不亲近就好。”
“好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说钱武的,你以前不是夸他有才干,是个能臣。”
自从她与陈蘅道破自己是前年后的灵魂,好些事要到了跟前才会忆起来。
她的记忆在慢慢地变差,过去的会记住,未来的却总是一片朦胧,必到跟前才能看清楚。
冯娥霸道地将他扶住,“你是我丈夫,你我夫妻,一荣俱荣,我会害你不成?记住我的话就成。”
“我知道了,这不,过几日要就去徐州赴任,你且让我在这几日玩个尽兴好不好。”
夫妻说话时,钱武一进钱府大门,钱夫人迎了过来:“喝酒了!”
钱大公子揖手唤了声“父亲”,钱武道:“大儿,近来抽空帮我收集有关江南的县志、风土人情,你读书虽少些天赋,为父入了吏部,体面的官职谋不到,这小吏总能替你谋到。记住了,你要与燕京人打成一片,一定要替为父收集更多江南的消息,包括江南的世家、名门……”
钱大公子道:“母亲,我来扶父亲。”
钱武这么辛苦,还不是为了全家。
他扶住钱武。
钱夫人道:“我让大儿妇给你煮碗醒酒汤来。”
她是妇人,不大过问外头的事。
但她知道,全家的荣辱都系在丈夫身上。
钱武不仅是一家之主,而是钱氏的族长。
就连钱文这个长兄也处处听钱武的。
几个儿子对这个父亲更是敬重有加,事事听从。
钱大公子道:“父亲,你是不是在王家打听到什么?”
“王灼有个好妻子,以为父判断,定是冯娥入宫求了娘娘,娘娘才会费心替他安排后路,可惜呀,王灼太过清高正直,恐怕要让娘娘失望了。”
“父亲的意思……是你想取王灼而代之?”钱大公子的声音很小。
钱武道:“为了兴盛钱家,为父可以做更多的事。你知道娘娘是如何替王灼谋划的,让王灼去徐州任知州,实为水军的粮草官,一面为官,一面研究江南局势,一旦水军攻下江南,就任他为江南大都督,让他去治理江南,成为一方大吏。
若是治理好了,论功行赏,一个世袭爵位是跑不掉的。在帝后眼里,打江山易,治江山难。这句话,你能听出什么?”
钱大公子道:“帝后这话的弦外之音,是说一旦治理好江南,其爵位不会输于打江南的将领。”
钱武连连点头,“机会面前人人平等,王灼没有这个才干,难不成还不许为父有。”他伸出手来,“你可是长子,当明白这里的轻重。”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姐妹相见
(续上章)“你可是长子,当明白这里的轻重。”
“父亲放心,儿子一定用心收集江南的消息、书籍,以供父亲参详。”
“你还是结交江南的商人、百姓、学子,只有从他们那儿,我们才能了晓江南更多的人和事。”
钱大公子连连点头,“莫家之前就是江南世家。”
“莫勉之这个人看似不争不夺,性子与为父最为肖似,你可莫去招惹他,时间一长,他就能觉出异样。你……接近一下莫励之,他是个武将,性子大咧,不如莫勉之谨慎小心,可与其深交。”
“诺——”
为了钱家、为了爵位,为了立功,他们父子可以很努力。
无学识如何,只要有才干就行。
钱武书不算最好的,但他为官却自有一套。
王灼离开燕京不久,有一次钱武拜见陈蘅,很“善意”地提醒陈蘅:“娘娘待人真诚原是好事,可王灼……”
陈蘅道:“怎了?”
钱武道:“他……他告诉微臣,娘娘让他接任徐州知州一职,名为知州,实为水军粮草官,还令她研究江南风土人情,将来要做江南大都督……”他面带浓浓的忧色,“臣很担心,万一此事传到朝臣耳里,怕要累及娘娘。”
陈蘅大惊,这个王灼怎么什么话都往外头说。
她还以为他是个君子,这说出去是什么意思?是炫耀,还是逼她将来兑践诺言,任他做江南大都督。
江南还没打呢,他就说出去了,万一坏了陛下的大局,这个后果谁来负。
钱武又很忠心地道:“娘娘还是多留一份心的好。”
他一离开,刚出宫门,就听陈蘅在大殿上怒骂:“好你个王灼,要不是冯娥求到我这儿,本宫会为你谋划,你回头就把本宫给卖了……还说什么翩翩公子、谦谦君子……”
这卖起人的速度未免太快。
元芸忙道:“娘娘歇怒,这人心隔肚皮,谁能想到他是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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