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凌迟,这是不给她全尸,也要她死得毫无尊严。
朝阳用手挣扎,“我不是后晋细作,我不是,我是后晋的和亲公主,你们北燕不能对我处以凌迟之刑!”
“狗屁公主,我们北燕会怕一个小小的后晋?”
有人大骂,又是一阵石子、烂果丢来。
朝阳想避开,但带着枷锁,又跪在台上。
慕容想走近慕容恺,“慕容恺你袒护邪教女弟子,屡伤太上皇之心,你可认错,只要你认错就不必死!”
旁边的慕容恽听到这儿,连连大叫:“我错啦!我错啦!我认错啦!我不用死啦!我不用死啦……”
慕容恺突地大声道:“我身为皇族,乃太上皇的第八子、当今皇帝的八弟,却庇护邪教女弟子,害死嫡妻,万死也不可辞其罪,罪当受罚!百姓们,你们万不可学我,被邪教女弟子的美色所误,顶撞父皇,屡伤手足之心!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慕容恺既然做错了、犯了律例,又因这妖女害死嫡妻,害得一双儿女对我失望,我……愿意接受惩罚。
慕容恺在这里奉劝百姓,远离邪教,不可被邪教人蛊惑,迷惑心志……”
他是想用自己的死,来警醒万民,庇护邪教,受其迷惑,这就是死罪。
慕容想想过千百种原因,不想慕容恺打的是这主意。
他说完之后,仰天大喊:“潘如,我的妻,是我害你受苦、丧命。你等着,今日我慕容恺就来陪你,黄泉路上、阴曹地府,我再不离开,我们继续做恩爱夫妻!”
晓琴呆愣愣地立在大锅旁边,这和她想的不一样。
父亲早就知错了,也看清了坏女人的面目,他一心求死,就为了去陪母亲。
晓琴跳着脚,跑到刑台上,“爹,你既然知道错了,你跟皇祖父认个错啊,你认错,只要你认了错,皇祖父不会杀你,爹,你写认错书,你写了,我们就能回家。”
慕容恺仰头看着晓琴,“你是个好姐姐,你将晓光照顾得很好,你以后要好好照顾他,你娘若在天上看到,她会很高兴的。”
“爹,你不要死好不好?我们已经没娘了,不能没有爹。你为什么要死呢?为什么啊?我不怪你了,你是我亲爹,我不怨你了,娘是坏女人害死了,是坏女人害的。”
慕容恺静默地流泪。
他对不住潘如,辜负了她的一片情意,害她受辱,迫她自尽。
他亦对不住孩子,他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
如果他的死,能以证《燕律》,以警醒百姓远离邪教,他愿意死。
他的死,能让天下看到皇家除邪教的决心。
慕容谅道:“慕容恺既已知错,来人,取笔墨,让他写《认错书》。”
“爹!我不怨你了,我恨坏女人,娘是她害死的。”
晓琴泪流满面。
朝阳厉声道:“你会遭天打雷霹的,你声声说的坏女人,其实是你的亲生母亲。”
晓琴正哭着,突地满是恨意,冲着她大吼:“你这坏女人,到了现在,你还敢哄我!我亲娘是潘氏,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娘。你以为骗我,就能让我放过那些东西。
你的衣服、首饰、书籍、字画,只要是你碰过,我全都从家里带来了,你想死后回魂去我们家——休想!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的魂魄回我们家,也不会让你再祸害我们家。”
为什么没有如意的善良,她竟如此恶毒,连她回魂的地儿都给毁了。
晓琴得意地道:“我还告诉你,你住过的寝院,我令下人们昨晚把它拆了,我把那里改成花园,你害死我娘,我就让你死后灵魂无依,连回魂都找不到阳间的道儿……”
朝阳咆哮道:“你会遭天打五雷轰的!”
“你骂吧!你越骂得凶,我越要烧!”晓琴指着府里的下人们大叫“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把她碰过的瓶儿砸了,把她看过的书烧了,把她穿过的衣裙烧了,把她戴过首饰丢到大锅的火堆里毁了……”
下人们不敢不听,只得照她的话做。
晓琴继续道:“我去皇后娘娘那儿请旨,希望娘娘答应我回家毁掉这些东西。你猜娘娘说了什么?娘娘说,‘朝阳是有才华,但才华不能赎其罪,若品行坏、本性恶,才华更不可取。’娘娘还将宫里收藏的两幅字画交给我,那是你留下的,她叫我带出宫一并毁掉。”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劝告
“娘娘还将宫里收藏的两幅字画交给我,那是你留下的,她叫我带出宫一并毁掉。”
活过一世,这是要抹掉莫静之在这世上的一切印记。
别人才华留名传世,可她什么都没留下。
慕容恺听到这儿,蓦然之间,似明白了什么,“说得好!才华不能赎其罪,品行坏、本性恶,其才华不可取!哈哈……原来是这样,是这样,我竟被她的才华蔽本心,看不到她的恶、她的毒,哈哈……想堂兄、梁王爷,待我死后,就让我与潘如合葬。至于这个妖女,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罢!”
慕容谅想到,这到底是他的亲弟,走了过来,“慕容恺,你明知道错了,为何还要求死。”
他低声道:“我做错了太多,无颜面对妻儿,我更想让世人看到北燕诛除邪教的决心,皇子庇护邪教弟子,当死。百姓们就不敢庇护了!”
他这是为了自己的愧疚,也是为了成全。
慕容谅心有感佩,一时间心绪万千。
慕容想道:“你……还是不肯写认错书?”
“不必了,请二位转告父皇、皇兄,就说此生是慕容恺对不住他们,能做他儿子、兄弟,我此生无憾?”
他重重俯下,磕在地板上。
“律法就是律法,不能因我是皇族就从轻处置。”
他决绝赴死之心,不可动摇。
慕容想对慕容谅道:“离午时三刻还有段时间,派人入宫禀报太上皇,就说慕容恺已知错,可不愿写认错书,问他是不是饶过慕容恺之罪。”
慕容憨走近,近距离地看着慕容恺,用很低地声音道:“八皇叔,你到底在求什么?要让百姓们看到北燕的决心,让那两个假皇叔去死就够了……”
他叫自己什么?
他喊的是“八皇叔”,这是怎么回事?
慕容憨低声道:“没错,我父王其实是真正的慕容忻,当年邪教为了祸害北燕,将我们皇族的孩子偷出皇宫和定王府,然后用邪教弟子的后人冒充。平王是假的、今儿要死的也是假的,你知道为甚太上皇如此震怒了吧?
邪教手段无穷,那妖女腹中的孩子根本不是你的,是为了混淆我皇家血脉的阴谋。你不听劝,知道我们有多着急。
你当年也被换过,却被夜龙再调包换了回来。夜龙保住了皇祖父仅有的几个儿子,更护住了定王府的孩子。如果不是他,我们皇家几乎就被邪教给灭族了?
你到了现下,既然知道错,为什么不写认错书?你这么做,是令亲者痛,仇者快。夜龙大人当年冒着如此大的痛苦,辛辛苦苦地救你,把你再送往皇宫,你就是这样回报的?”
慕容恺望着面前的半大孩子。
既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他还觉得父皇出尔反尔,原来平王死,是因为平王是假的;慕容恽、慕容愔也是假的。
“你有多幸福,你可以唤太上皇叫父皇,可我父亲知晓真相,却不能父子相认,只能在私下唤祖父一声‘父亲’。而我呢,明知道真相,不能唤祖父,还得当成只是太上皇……”
“可你倒好,竟然一心求死。你知道我们皇家现在人丁单薄,皇帝陛下和娘娘被邪教残害,不能再生。
我们家只得兄弟三人;定王府倒是人丁兴旺,他们这一脉,如何比得我们嫡脉。太上皇的儿子,就只得你、陛下和十四王爷,他能不悲痛?原就人丁单薄,又要再少一个……”
慕容憨长长地叹了一声。
原不能说的事,他说了。
如果这样,慕容恺还不改变心意,父亲和太上皇的心里也会好受些。
慕容恺高呼一声:“慕容恺无颜面对皇父、皇兄,罪当死!”
慕容憨气得怒喝:“该劝的劝了,你还想求死,你去死吧!”
气死他了,为了劝人,他把秘密都说出来了。
父亲长兄都叮嘱过,不能说出去的。
否则,天下人要看他们的笑话。
明知道错了,为了这皇家的颜面,也得死捂着。
朝阳哈哈大笑,“我要死了,可我能拖着北燕的皇族一起死,这一生也算是值了!”
慕容憨一调头,“八爷今儿死,你却会在数日后咽气,这怎么会一样?”
慕容恺很懊悔,但他想到自己这几年受过的辱、受过的欺,真的不想再活了。
人世变幻,他以为是美好的爱情,以为朝阳是纯洁的仙子,结果却是地狱的罗刹。
晓琴还在劝慕容恺:“爹,你写认错书,爹……”
慕容恺看着头顶,午时三刻就要到了。
“晓琴,我才是你亲娘,我是你亲娘,你为什么不信?你胳膊上有块青色胎记,对不对?”
慕容恺笑道:“那女人疯了,你小时候洗澡,被她瞧过,你的亲娘是潘如,你这一生只有这一个娘,只她一个。”
“爹,我就知道她想哄骗我,她想保住那些东西,我不会听她了。我慕容晓琴是你与娘的女儿!”
晓琴大喝道:“狗呢!我让你们准备的狗都带来,等你女人行刑时,就把她的肉一片一片喂给狗!临死了,还敢算计我,我要你看着自己的肉被狗吃!”
朝阳近乎央求:“慕容恺,你帮我告诉她,我说的是真的,我说的才是真的。”
慕容恺道:“你的女儿早就死在战场了,晓琴是我与潘氏所出的嫡长女,我与潘氏一生只育了晓琴与晓光姐弟俩。你与邪教弟子生的女儿,出生就死在天牢了,你再没有女儿了。”
“啊——啊——”
朝阳撕心裂肺地痛呼。
慕容想大喝道:“钦犯亲友送临行酒!有什么话要说,现在可以开始了!”
晓琴提着食盒到了台上,嘴里依旧劝着慕容恺。
他喝酒、吃肉,就是不吱声。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
午时三刻将至。
终于,传来了马蹄的声音。
慕容憨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慕容谅急切地问道:“太上皇怎么说?”
“太上皇说,既然慕容恺一心求死,成全他罢!”
慕容憨看了眼慕容恺,“太上皇是含着泪说的。”他厉声怒骂道:“慕容恺,你为了这女人,居然要死要活,连你的儿女都不管了,你真是丢尽我们皇家的脸面。”
“爹——”晓琴喊着。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将死亦私
“爹——”晓琴喊着。
慕容恺还有女儿送吃食,可另两个连个亲友都没有。
他们的罪太大,没人敢来送。
也只有刑部刽子手照例灌了一大坛子酒。
慕容恽、慕容愔被灌下后,昏昏乎乎,垂着脑袋有些精神不振。
慕容想大喝一声:“验明正身!准备行刑!”
几人检验之后,背上插了名牌,头顶的绳索套吊了下来。
朝阳这边,则是刽子手磨刀霍霍。
她在人群里寻觅,希望能看到如意。
晓琴坚信她的娘是潘如,更因慕容恺的话信了十成。
如意,她的女儿,她死之后,会来帮她收尸吗。
然而,人群里并没有人。
“如意!你在吗?如意——”
没有人回答她。
在西市的茶楼上,莫勉之、莫励之兄弟站在窗前观刑。
莫励之道:“她要死了,还想连累如意?”
“她太自私了,这是我见过最自私的母亲,见如意,一定逼如意答应帮她收尸,只剩几根骨头,有什么好收的。”
茶楼外头,打扮着侍女的小姑娘正往楼上走,“我是广宁候家的侍女,请问广宁候在哪个雅间?”
店家道:“在杏花红雅间。”
自太上皇夸六福楼的雅间名儿好,其他茶楼酒楼就学了去,一改以往什么甲字号、天字号的传统,会取了雅名,挂了匾额,在燕京的茶楼酒楼成了一种风向,就连客栈也都跟着学样,什么“春花红一号房、夏叶青一号房、秋月冷一号房、冬梅香一号房”颇有趣味。
小姑娘谢过店家,走到雅间前,正瞧见莫勉之、莫励之在里头说话。
莫勉之道:“皇后娘娘担心如意会是第二个莫静之。”
这一句话,令她连连闪退到门外。
莫励之心下微沉,“如意就是个孩子?”
“她只是担心,让莫家严加管教,宫里传话的公公说,如意是本性善良还是伪装善良?”
这是不相信如意?
莫励之笑了,“果然做了皇后,都是会变的。”
莫勉之道:“皇后被莫静之害得多惨,我们都知道,这怨怪不得她。她能善待莫静之的两个女儿,已是大度。”
他走到窗前,静静地看着刑台,“太上皇此次杀三子,这是向天下证明朝廷诛除邪教的决心。如意若是行差踏错,会累及整个莫家。
这背后嫉妒莫家的人可不少,为了莫家的平安,待她回永乐府,就送到镜花抄写佛经罢。待过两年,邪教的事淡了,再将她接回来。”
莫励之觉得如意够可怜了,没有父母,寄居在莫家,虽然有长辈疼爱,到底比不得亲生的父母。
如意心下一阵冰冷,她努力地想把莫家当成自己的家人,可是舅舅们不相信她,连皇后娘娘也不相信,觉得她会成为第二个莫静之。
她怎么会,亲娘不知廉耻,又心肠歹毒,她是不会那样做的。
莫勉之道:“皇后派人传的话,是担心,也是提醒莫家。你不觉得如意这一年所作所为都太过优秀了吗?乖巧、懂事、会女红,还贴心,目睹过母亲杀死父亲,瞧眼过外祖杀死她长兄,你觉得她的心思会单纯吗?”
一个小时候见过亲人为仇,为了活命互相厮杀的女子,心里会单纯?
不会!
“我更相信晓琴的反应才正常,爱恨分明,可以大骂,可以整人,这样的晓琴更不会伤害无辜,晓琴要伤的都是她认为的坏人。
当年的莫静之真是后来变坏变恶的?励之、十一弟,这是她以前掩藏得太好,是因为有长辈在,不敢流露恶意。
我不觉得皇后的担心无道理,莫家已经不住任何的风雨,想在北燕站稳脚步,就必须防范。
你可记得十几年的莫静之,待字闺中,也是左右逢源,温婉尔雅,知书达理,谁不夸她好,可后来怎样?
现在的如意太像当年的莫静之了,也难怪皇后会有此担心。如果如意真是第二个莫静之,最先被伤害的是我们莫家,她会连累的也是我们莫家。”
“如意还是个孩子,她……”
“她在天牢与莫静之说的那些话,看起来是善良感人,可你仔细琢磨,未必就能让人放心。她要拜祭莫静之,莫静之是朝廷钦犯,又是她自己承认的邪教女弟子,沾染邪教二字的都没有好下场。
太上皇因邪教的事杀三子,这就是他的决心,若是我们沾上,莫家还能保得住?”
“如意是顾念母女情分才想尽一份儿女之孝。”
“她是尽孝了有了美名,却会害了我们莫家,说到底,她的本性看似善良,实为自私。就如你所言,她到底是孩子,因为是孩子有些时候就掩饰不住,露出了异样,可越是这样,我就越不放心,小小年纪,就知道伪装善良,蒙蔽他人,再过几年,那还了得。
莫家分崩离析,族人四散,可都是莫静之所赐。
她为了掌控自己的父兄为用,令莫家分支,又令人搞出江南瘟疫,就为了夺得四叔家的百万家财,其手段也太狠了。
她可没有将四叔当成亲人,也忘了从小到大,四叔可是拿她当女儿的……”
“长兄,你说真的,当年金陵瘟疫,是莫静之弄出来的?”
“我的话还能有假,我在吏部为官,刑部有位官员,想替其妻兄谋差,是他亲口告诉我的,朝廷为了说服江南列强,是想把这件事诬到邪教头上。
可你我都知道,邪教是在长安城坡后才与莫静之搭上的,我当时听了之后,一宿未睡,想到是她害了四叔父子的性命,你当我不恨、不怨?她对自家亲四叔如此狠毒无情,你又怎么敢保证如意不会是第二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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