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静之从未想过,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她无法理解莫六夫人委身他人,而她自己竟然也落到了这一天。
莫六夫人不是莫氏儿妇,可她的儿女怎么办?身份尴尬,非嫡非庶,亲娘不得莫家承认,这真是一个笑话。
陈蘅看着卦象里的影像。
莫六郎死了,对于这个表兄的印象,她还停留在几年前,莫六郎随三舅来都城荣国府。
因着莫四舅的风\流,莫三郎、莫六郎在女\色上多有克制,努力不让自己重蹈莫四舅的老路。
她在莫家听到最多的就是莫六郎夫妇如何的恩爱,夫妻之间又是怎样的容不下他人。
陈蘅正摆弄着古钱,韩姬进入大殿:“天圣女,宫里的传旨大监到了!”
来的,是燕高帝身边的服侍大监,此人一开口就带了三分笑意,“奴婢拜见博陵王妃,奉陛下口谕,请王妃入宫议事。”
“陛下此刻召见我?”
“王妃,请!”
“稍等片刻,我换一身衣袍就随你入宫。”
“咱家在大门外静候王妃。”
陈蘅进入寝室,因慕容慬不在燕京,她一个独居的年轻妇人不好出入宫闱,再则,宫中与她交好的嫔妃全无。
八皇子偶尔会过来。
冯娥是博陵王府的常客,有时候张萍也会过来小座。
几名御医正从燕高帝的寝宫出来。
御医们见到行云夫人、元芸姑姑,恭谨地行礼。
“博陵王妃,请!”
陈蘅迈入大殿,见罢了礼,抬眸时就见燕高帝半躺在龙榻上,一侧立着定王。
“凤歌拜见父皇,愿父皇龙体安康。”
燕高帝眯了眯眼,道:“你来了?走得近些。”
立有宫人铺了席子、桌案,陈蘅与定王落座。
燕高帝斥退左右。
定王道:“陛下这两年龙体欠安,不能受激受怒,还请天圣女多多体谅。”
“步入皇宫,先是皇家妇,再是天圣女。”
对她的回答,二人很是满意。
燕高帝道:“今日请你来,是想问问你的意思,朕立慕容慬为太子,你意下如何?”
“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你同意了?”燕高帝似有些意外。
定王捂嘴轻咳,这位王妃不按常理出牌,说不得临出门前又占卜了一卦,将他们要说的话、所说的事都给算了个八\九不离十。
燕高帝道:“原是要立博陵王,可他至今膝下没儿子,这辽阳王可有四个儿子了。”
“我与阿慬相隔千里……”她要生,一个人怎么生,想到以前,她竟然认为男子**气是用口鼻,现在回首再想,能把人给笑死。
真真是误会害人。
她甚至一度以为,与男子说多了话,也会怀上小肉团。
燕高帝道:“朕召博陵王回来,立他为太子,你再给他生几个孩儿,无论男女,朕都欢喜。”
陈蘅没反对。
她脑海里掠过柔柔漂亮的小脸,像个精致的小仙童,再掠过慕容昊,也是个漂亮的,前世的记忆里,这对儿女就是世间最可爱的。
只可惜,柔柔不是她生的,而是韩姬与御龙的女儿。
燕高帝道:“若是你们生了儿子,朕帮你们带孙子,可好?”
“好!”陈蘅答了一个字。
他带得了慕容昊么?
前世的他,就是为了护孙儿中毒丢命。
她相信燕高帝是真心疼爱慕容昊。
燕高帝觉得今日的陈蘅太好说话了。
陈蘅微微抬头,“北燕攻下了晋地,接下来要攻河西长廊,几时攻豫、秦,前方的主帅如何安顿?若是阿慬回京,接替他的人是谁?论大局,佟重阳与慈北郡主可堪大任;若论行军打仗的才干,医族元谡将军智勇双全,是难得的人才。”
元谡是国师府元诚的胞弟,已经订亲,只待未婚妻紫眸及垂就要回家完婚。
医族的贵族公子很有意思,订亲了,就得为自己的未婚妻守身,否则会被人瞧不起,即便被他族的人笑话,他们也不改初衷。
燕高帝道:“儿妇以为,当由谁接任主力军主帅一职。”
“元谡为主帅,慈北郡主为副帅,佟重阳担任天字营主将一职。右翼军主帅当由武德候担任,慕容忻担任副帅一职。”
定王与燕高帝交换眼神。
这是他们二人早前商量过的结果。
辽阳王野心勃勃,若他立慕容慬为储君,恐他生事,最好让定王之子慕容忠为主帅,掌控右翼军,压住慕容忻。
慕容忠忠于社稷,有他牵制慕容忻最好,若是皇子,因年纪比慕容忻小,慕容忻仗着自己提长兄身份压人,而慕容忠比慕容忻居长,又是定王的第三子,虽是庶出,却智勇双全,更是因战功封候的皇族。
“这是父皇与皇伯父的意思?”
她果然知道。
他们还在诧异呢。
“儿妇以为,武德候为三军副元帅。元谡为主力军元帅、慈北郡主为主力军副帅。右翼军以平王世子为帅、辽阳王为副帅,左翼军主帅由萧洪烈、殷福为副帅。”
“萧洪烈……”燕高帝似有顾虑。
定王道:“这可是萧静妃的弟弟。”
“萧洪烈虽是其弟,但心有大志,志在建功立业,名扬万世,此人顾全大局,颇有担当。若此人为左翼军主帅,会带领左翼军屡立奇功。”
前世的萧洪烈,便是慕容慬看重之人,最初的时候,亦有无数的官员反对,原因很简单,此人是萧静妃的弟弟,万一他心向萧静妃母子,就会成为大患。
不想萧洪烈行事坦荡,不敢因私误公,为了避讳人言,在担任一军主帅后,连萧静妃母子都不再见。
第六百四十九章 平王府(三更)
(续上章)不想萧洪烈行事坦荡,不敢因私误公,为了避讳人言,在担任一军主帅后,连萧静妃母子都不再见。
早前以为他是做面上文章,被定王的人耳目死死盯着,时间一长,发现他表里如一,虽是武将,却有些头脑,行军打仗求稳,再艰难的仗,他所掌一军伤亡最小。
亦是北燕军中的一员虎将,一统天下之时,萧洪烈凭着军功封为国公,世袭罔替五代,一时荣耀。
陈蘅言罢,弱声道:“若父皇与皇伯父重用此人,莫说是我之言,就说是阿慬力荐,看重夸赞过的。”
萧洪烈现在只是左翼军一营主将,虽有战功,却并不显,不过仗着年纪居长,在以年轻将领辈出的军中,显得成熟沉稳。
定王道:“平王世子慕容谅,这老小子能行?”
慕容谅是二人的堂弟,年岁比他们少上十来岁。
燕高帝连连摆手,“慕容谅任右翼军主帅不成,他做一营副将就是抬举,哪里是为帅的料,要不是平王皇叔母哭着求到朕面前,朕哪里会理他?一大把年纪,就是个纨绔,还想让他学其他皇族,给他儿孙多挣几个爵位……”
陈蘅不紧不慢地道:“平王妃是先帝指婚,虽有王妃之尊,却饱受冷落。平王上有三个庶兄,下还有两个庶弟。这些年,也是父皇、皇伯父多有帮衬,才让他坐上世子之职。
平王府也是北燕亲王府中后宅争斗最为激烈,落胎最多,子嗣夭亡最多的府邸。平王世子妃无论是容貌出身,在众多亲王府世子妃里算不得最出色的,既没有过人的名声,也没有骂名。
应该族叔如此,平王妃如此,平王世子妃也是如此。
平王世子膝下有两子三女,个个都是世子妃所出,虽有三房姬妾,至今没有一个庶出子女诞生……”
平王一大把年纪,风\流成性,有定王这样的贤王,就会有平王这样的胡闹者,但平王最大的优点,不欺男霸女,他府里的女人,都是通过正经途径来的。
前世时,辽阳王在太原登基为帝,建立西燕。
慕容破口大骂,在他登基的那日,硬是分走了六成的兵力撤出右翼军,险些没将辽阳王给气死。若不是辽阳王有一批支持者,他必然元气大伤。
慕容谅怒骂辽阳王是叛臣孽子,之后慕容慬重用此人,没想他还真不是绣花枕头,带兵打仗上亦很有一套,只是常常出些怪招。
这位给北燕人留下“痞子”印象的皇族世子,并不是真的痞子,而是年少时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不被庶母所害,装成纨绔,久而久之,竟被所有人都当成了纨绔。
定王道:“听侄儿妇一说,这慕容谅看似不懂规矩,实则极重规矩,他的儿女都是一个娘所出。臣听闻,每过三五年,他就换几个姬妾,这些姬妾都被他嫁出府,还会陪送嫁妆。”
陈蘅道:“此人重嫡庶、重规矩,早年的纨绔都是装出来的,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一个装几年,却一装装了三十余年,只凭这一份耐性与心智,不可视若平庸。父皇何不给他一个机会,破例擢升为右翼军主帅。”
定王想了片刻,“慕容谅与你我同辈,是辽阳王的堂叔,若有他为右翼军主帅,必能压制辽阳王。”
燕高帝与定王也在防备慕容忻。
今生的慕容忻,不能掌一军,就算是反叛,也会少了许多机会。
陈蘅早前还想暗杀,要不是被大祭司所拒,她就开始实施计划。
她告退出来时,燕高帝正与定王商议确定三军主帅的人选,陈蘅提到了萧洪烈、慕容谅二人也首次成为二人的候选将领。
在这之前,无论是定王还是燕高帝,都未留意到二人,现下细想,慕容谅自幼的纨绔之名,似乎也并非瞧到的那般。
慕容谅可以信任,平王妃与世子母子二人是仰仗皇帝才成为王妃、世子,可皇帝显然是将这对母子给忘了,忘了先帝施恩,忘了是他以强势的手段怒斥平王不立嫡子为世子,却要立庶长子为世子。
“皇兄,力荐萧洪烈、慕容谅的大功就给阿慬如何?”
燕高帝这两年时常生病,不是咳疾,就是胸闷,有时候更是彻夜难眠。
国师为他制了许多的药丸,一直吃着这些药丸,有病治病,无病防病。
燕高帝是在为博陵王他日登基铺路,也是为他拉拢人心。
定王道:“陛下的意思……”
燕高帝道:“皇兄与朕都不希望重演朱雀门之变。”
朱雀门之变,这对他们兄弟来说,是一次政变。
先帝当初最钟意的储君并不是燕高帝,是金惠妃所出的二皇子,朝中更有人说,再醮妇之子,再尊贵也当同庶子,不予考量。
是定王,为扶胞弟登基,处处帮衬。
定王有才华,文武兼备,这些都不是他最被先帝看重的,先帝最忌讳的是定王的心机,步步为营,可定王慕容谥却不是先帝的儿子,而是一位武将之子。有这样一个身居庶长却是养子的儿子,先帝的感情很复杂,更多的还是防备,生怕定王借着三皇子慕容谆的身份,挟天子也以令诸候。
着实慕容谆无论是性情还是才干,远不及定王。
而慕容谆也是众多皇子里,唯一一位真心敬重定王,拿定王当兄长的人。其他皇子而与他不是一母所出,背后都骂定王是“野\种”、“孽\种”,甚至还有人说定王是“伪皇子”,即便人人敬敬大皇子殿下,可他并不是真正的皇子。
更有甚者,当着定王的面就会出言讥讽。
还是皇子、郡王的慕容谆就会据理力争,保护自己的兄长。
定王道:“陛下当年所举,都是万般无奈,是他们咄咄逼人,仗着先帝病重,密谋诛杀陛下。”
若慕容谆,他们下一个要对付的就会是太后与定王母子。
他们是被逼的。
慕容谆吐了口气,“功过是非,自有后世评说。皇兄,朕不希望辽阳王、博陵王再重演朱雀门之变。”
朱雀门之变,原是先帝的二皇子联合几个皇子借着先帝病重,诱慕容谥、慕容谆兄弟入宫探病,在途中设下埋伏,欲击杀兄弟二人。不想平王妃得到消息,偷偷递了信给慕容谥。
第六百五十章 评价
在途中设下埋伏,欲击杀兄弟二人。不想平王妃得到消息,偷偷递了信给慕容谥。
兄弟二人决定将计就计,再设陷阱,在二皇子等人下手之前,先将他们诛杀于朱雀门。
先帝数子,在此变之后,先帝的亲生儿子只剩慕容谆一个。
悲痛之中,先帝原本摇摆不定,他总不能将最后一个儿子都杀了,只得立慕容谆为储君。
这也是燕高帝兄弟少,只得慕容谥一个长兄,但却得慕容谥全力辅佐。
为防其他兄弟的后人反抗,他将其他子侄尽数赐死,就是郡主、县主都没放过,所有参与朱雀门之变的兄弟女眷,正妃、侧妃尽数赐杀,未诞育子女的姬妾,被他赐嫁给军中将领、他看重的文武官员。
定王了晓燕高帝心中之痛,对那些兄弟,他虽有愧意,却从不曾悔过,他们不杀人,人就会杀他们。他名为先帝庶长子,可天下皆知,他不是先帝的骨血,就连身份与姓氏也都是先帝赏赐。
从小到大,唯一视他为兄长的只有一母所出的慕容谆,虽然这弟弟的资质不如他,才干亦不如他,但却是他唯一看重的手足。他为助慕容谆成功,惹了先帝的厌弃,直至先帝驾崩,也不肯封他为王。
定王这封赏,是燕高帝登基后,封以亲王爵。
因燕高帝疼爱这唯一的手足兄弟,破例给定王府多赏了两个爵位:文藻候、武德候。
他还曾说过,只要这两个侄儿建功立业,有功社稷,他可以再晋二人的爵位,若定王府的侄儿、侄女们争气,他也不吝封赏。
定王抱拳道:“陛下,若要召博陵王回京,不如也召辽阳王回来。臣担心,若将辽阳王留在军,久必生变。”
辽阳王自小都是盯着储君之位,仗着自己是庶长子,谁也不服,还说博陵王是个病秧子,说他生得像个女人,长那么好看有屁用。
燕高帝捧住胸口。
定王道:“陛下的胸口又闷痛了?”
“这是旧疾,自当年那事之后,就落下这病根了,这些年若非国师,早就加重了。”
定王揖手道:“你当保重才是,这偌大的北燕,没有你是万万不行的。”
燕高帝点了一下头,“好在朕有几个优秀的儿子。皇兄,召辽阳王、博陵王回京!”
“陛下英明!”
这两个皇子必须回京,他们都手握兵权,在边城都有自己的将士,朝中亦都有自己支持的人马。
辽阳王在朝支持的官员多,可博陵王却赢得了整个江湖、武林与医族的支持,一个在朝者众,一个在野者众,同样不可轻视。
更重要的是,从长远看,博陵王妃永乐邑搜罗了太多的南国名士、人才,一旦博陵王登基,王妃必会为博陵王说服这些人才为北燕朝廷所用。
*
白龙城外,北燕主力军已搭建好帐篷。
“报——”
一声信使的大声高呼,快马近了跟前。
慕容慬道:“禀!”
“禀博陵王殿下,陛下派出传旨大监已抵二十里处,请博陵王、元谡、慈北郡主预备接旨。”
燕高帝召他回京,下旨着元谡接任主力军元帅一职,慈北郡主为副帅,其他众将位置不变,而武德候慕容忠更擢升为三军副元帅。
“父皇令我回京……”
传旨大监道:“陛下的旧疾复发了,想召辽阳王与博陵王入宫侍疾。”
而另一边,辽阳王亦接到了同样的旨意。
他右翼军主帅一职被慕容谅所得。
慕容忻觉得这天大的讥讽,“速去打听主力军主帅为何人?”
他要回京侍疾,父亲病重,这个理由倒也充足。
只是大战在即,召去三军之中的两军主帅,这有碍军心。燕高帝也曾带兵打仗,最是明白军心的重要性,不会犯这么大的忌讳。
少时,只听探子回禀,“主力军主帅元谡,副帅为慈北郡主,其他各营将领人选未变。”
有意思!
元谡是医族弟子,他掌主力军,与慕容慬掌主力军没有任何分别。
只是燕高帝竟让慕容谅这个大纨绔做右翼军主帅,这是要带着右翼军往死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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