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圈,是一圈生得勇猛的士兵。
第三个圈,则是张着弓箭的士兵。
“胆大包天的狂徒,竟敢跟着慕容忻那逆贼造反,背叛北燕、反叛陛下,真是一个个嫌自己的命长。”
不远处,又有人从如赶猪狗一般驱来一队人,这些都是追随慕容忻的门客、幕僚,有的曾是北燕的臣子,以为跟着慕容忻离开燕京,就会有一片光明,而今成了阶下囚。
“将人推下去!敢爬上来的,再踹下去!若再有爬上来者——杀!”
袁东珠不忍再看,“杨瑜,你说太子殿下是不是有些太狠了?那里头,有的还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他们还这样的年轻。”
杨瑜面无表情,她亦觉得慕容慬变得有些厉害,当年他放过慕容忻及其幕僚一马,如今他胜了,却下令坑杀叛逆?
这些人杀了就没了,若是贬为罪民,放到与柔然交壤处耕种粮食,岂不比杀了的价值大。
杨瑜能想到的,太子府的官员也定会想到的,以她的猜测,肯定有人这样建议过。
“袁将军,在下以为,太子殿下的改变定有你我不知道的原由。”
“什么原因让他如此狠心?”
慕容慬亲手射杀了慕容忻,从今往后,他的兄弟们都得提着小心。
杨瑜四下张望,确实无外人,才低声道:“将军不觉得奇怪吗,太子妃遇刺受伤中毒的第五天,太子殿下再次出征,属下觉得,太子妃遇刺惹怒了太子殿下。只有深刻的痛过、恨过,才会对敌人如此狠?”
“可是,那里头的人中,有好些十五六岁的少年,而充入营妓、乐坊的年轻女眷里头,更有尚未及笄的少女,殿下让我觉得害怕。”
慕容慬是未来的北燕皇帝,是这天下的霸主,但凡是一统天下的霸主,有几个会是良善之辈。
杨瑜面有忧色,“袁将军,你若有什么疑惑,何不问问陈将军。”
“如果你不知道,阿葳也不会知道。”
袁东珠觉得杨瑜可比陈葳聪明多了。
陈葳在带兵打仗上有一套,可有的事,他是不想过问的。
袁东珠试探性地问道:“杨瑜,如果我去求殿下放过那些未及笄的少女,他……会不会应?”
杨瑜道:“你最好别求。”
“可若不求情,我良心难安。”
袁东珠拿定了主意,她策马正在坑杀逆贼的丙字营将领,揖手一抱,大声道:“吴将军,不知能否放过这里头的少年?”
几个年轻少年一听,眼睛微亮,其间更有一个容貌清秀、水灵的当即跪地,一脸诚恳地道:“小生愿服侍女将军,定……定让将军舒坦快活!”
杨瑜忍俊不住,吃吃笑出声来。
袁东珠一张脸涨得通红。
她好心要救人,这少年在说什么话,说要服侍她快活。
要被传出去,她还要不要做人?
袁东珠恼极,“你……你……”
丙字营主将问道:“袁将军,你要不要人?若要,本将军给你一个面子,允你将人带走,你莫忘去官府办奴婢文书。”
又有人笑道:“袁将军,刚才红将军就带走三位英俊少年,说要选会侍寝的家奴,那三人可都是自愿的。”
因为有人这么干过,怕死的想活,哪还要什么尊严。
只要活下去就会有希望。
追随慕容忻的臣工之子,大多享受了荣华富贵,未曾吃苦,失去了荣华,一无是处,为了活下去,别说做奴婢,就算是服侍女人也愿意。
丙字营主将道:“将军可要选侍寝家奴?”
袁东珠心下着恼,早知道她就不提了。
要被陈葳知道,她满身是嘴也解释不清楚。
佘红姑那臭女人,她自己胡来便罢,却累得被人误会,她浑身上下哪里像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又有一个少年跪下身,“女将军,小的已通人事,最会服侍女人,你选小的罢?”
袁东珠的脸红得能滴血,一扭头看杨瑜一脸瞧好戏的样子,恨不得寻个地缝藏起来。
主将又笑问:“杨大人,你可要挑两个?”末了还补充道:“会武功的不成,但这些不会武功,又是庶出的美貌少年随你挑?”
会武功的,活下来会影响北燕安宁,但这种柔弱书生可活。
有史以来,从来没有书生造反成功的。
书生们虽爱打口水仗,再高的才学,没有当权才重用,最终一事无成。
杨瑜啐了一口,她还想看袁东珠的笑话,这会子袁东珠乐了,想看她的笑话。
第八百三十三章 彻骨之痛(三更)
杨瑜啐了一口,她还想看袁东珠的笑话,这会子袁东珠乐了,想看她的笑话。
她不假思索地道:“将军,将其间美貌的送到乐坊,许还能给朝廷赚些银子,这样杀了委实有些可惜。”
赚银子……
主将有些犹豫,“听杨大人一言,倒有几分道理。”他看了看左右,“先不杀文弱俊美少年,使人去问少詹事大人,若是他说行,就给他们一条活命,既然漂亮娘子能为朝廷赚钱,想来这俊美少年郎也当如此。。”
只要不死,他们去那种地方也不会在意。
官乐坊能做男人的生意,自然也能做女人的生意。
就如佘红姑,这就是个爱男色的,只要看到生得好的,就要去勾\搭,这在军中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袁将军,你还要人不?”
“杀了吧!”
袁东珠吐出三字,策马扬鞭,逃跑一般奔远。
身后,传来杨瑜释怀而狂妄的笑声。
袁东珠心下着恼,觉得杨瑜肯定一早就知道。杨瑜在军中消息最是灵通,杨瑜带来的几个侍女,最爱四处为她探听消息。
“杨瑜,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
袁东珠生气,她们都是从永乐府出来的,当亲如姐妹。
杨瑜一脸严肃,“我不知道。”
袁东珠心下舒服了两分,低声问:“你有没有觉得殿下所为太残忍?”
杨瑜摇头。
成大事者,尤其像北燕太子这样的人物,对待反\贼已很温和。
慕容慬应该在慕容忻离开燕京时就当其诛杀,现在诛杀不算晚。
袁东珠问:“那些少年有的才十五六岁,还有充入妓\营的娘子,有的还未及笄……”
杨瑜若有所思,“殿下的改变,许是经历过彻骨之痛。”
“那会是什么?像他这样的尊贵之人,也会有彻骨之痛?”
“殿下是人,不是神,就算是神仙也有无奈的时候。”
袁东珠道:“那我问殿下。”
“你还是莫去问。”
太子殿下重用陈葳夫妇,那也是看在陈蘅的情面上,更是想给永乐府的行武中人一个效命、立功沙场的机会。
“我若不问明白,会睡不着觉的。我不问殿下,我问阿葳。”
她是一个藏不住心事的人,有什么必要当天就问明白,否则,一整宿可以在榻上辗转难眠,一晚上在榻上翻饼子玩。
陈葳并没有甲字营主将帐中,听说带了霍统领去见慕容慬。
天和二十五年腊月初五,永远地记住历史之中,这一日是历史性的转折。
北燕太子慕容慬在射杀长兄慕容忻后,除刚诞生的侄女慕容文秀保全性命,慕容忻的妻妾、儿子尽数被毒杀陪葬。
慕容忻的追随官员、幕僚及其他们的兄弟子侄坑杀于长安城西郊万石林。
随慕容忻背叛北燕的庞氏三兄弟,被凌迟成肉烹汤,庞氏男丁腰斩于西郊,庞氏女子中容貌清秀却无过人才艺者,于当日贬为军\妓。
史学家们发现,亦是从这一役开始,曾经温润如玉的北燕太子行事霸道、张狂,行事果决。
莫静之,这个一度在南晋甚为传奇的女子,在失去第二位丈夫后,竟奇迹般地保全了性命,得嫁北燕名将裘骥为继室。
同年腊月初六,长安御林军统领霍明归降北燕,曾经的御林军整编入虎贲军成为两营,一营由霍明任主将,另一营由莫十一郎任主将。
袁东珠乌青着眼敛,醒来就看到榻畔整衣的陈葳,迫不及待地问:“这两日你在忙什么?”
“长安军整编入军,两营主将人选,虽说是南晋最精锐的兵马,可与北燕久经沙场的比还是差了许多。”
袁东珠帮他整好衣袍。
“我连续等你两晚,等得太困了,后来根本架不住,只得先睡。阿葳,你有没有觉得太子殿下就……就像变了一个人?”
陈葳轻叹了一声。
袁东珠道:“他为什么变了?杨瑜说,必是他经历了彻骨之痛才变成这样的,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将人处以凌迟之刑我是见过,让人看着自己的肉被烹煮成汤,我还真是头一回听说。”
陈葳低声道:“你莫去问殿下。”
“我又不是傻的。”袁东珠尴尬笑道:“好夫主,你告诉我呗。”
陈葳心下一沉,“阿蘅上回遇刺,身体亏得厉害,差点就没了。”
这件事,不光是她,整个天下都知道,据说慕容慬曾满大街地给陈蘅寻解药,只是解药没寻到。
陈葳道:“妹妹这一生,只能有昊儿一个儿子了……”
“这是怎么说的?是与我早前一样得了不孕症,可我的病后来不是治好了么?可以让圣医给她调理……”
陈葳道:“你是身子受损伤,可以调理治愈,而她是受伤中毒,连圣医们也没法子。我听人说,原本妹妹不会如此严重,是太子殿下逼她给十二皇子解毒。妹妹中毒之后,太子殿下曾要十二皇子去找他师父求解药,可十二皇子却不为所动。
妹妹受伤中毒就落下了病根,且是无解病根,你早前虽有损伤,可宫床未损,但昊儿是从妹妹肚子里剖腹取出,再有刺客的一剑,那肚子可是两个大洞……”
再不能生了,与袁东珠的情形完全不同。
肚子上有两个大疤,宫床破了,怎么再孕儿女?
且还中了毒,伤上加毒,是再不能了。
慕容慬的改变,就是寒心手足兄弟的狠毒。
除些保不住妻儿,对妻儿的愧疚,让他亲手射杀慕容忻以消心头之狠。
陈葳又补充一句:“算计妹妹受伤中毒的主谋是慕容忻与莫静之!”
“莫静之,怎又是这贱妇?”
也是这女人,害得陈葳废了双腿,害得她伤后无法再育儿女,她还想生一个可人的女儿呢,如今这成了她的奢望。
陈葳无奈地笑着,他已经再未将莫静之当成表妹,只当是一个陌生人。当初他们夫妇在烈焰军受到迫害,将他与南晋的最后一份忠心斩断。
袁东珠道:“为甚不将莫静之给赐死?她害了我们夫妻,又害蘅妹妹,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陈葳道:“你以为殿下赐婚,就是为她好?裘骥可不是什么好丈夫,他前头两位嫡妻都被克死了,他母亲年轻守寡,规矩极重,做裘老夫人的儿妇,可不是轻省的事。”
袁东珠想了片刻,问道:“可是要她生不如死?”
第八百三十四章 吞金
袁东珠想了片刻,问道:“可是要她生不如死?”
“世间,最干脆的惩罚才是死,让人生不如死才叫可悲。莫静之的两个儿子,长子被莫南所杀,次子被她乳母所杀。留下两个女儿,想来如意也极恨她,至于这次女,交给了八皇子,还能是她的女儿?”
莫静之经历了太多的变故,早前没死,往后也不会死。
不得不说,莫静之是一个坚强的女人。
为了活下去,她承受了寻常女人都无法承受的痛苦,见过亲父杀她儿子,而她亦亲手结束了第一位丈夫的性命,现在更是她信任倚重的乳母摔死她刚出生的次子……
此刻,莫静之的乳母正开解着她。
“娘子,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你身体调养好了,儿子会有,女儿也会有,带着女儿嫁入裘家到底落了下乘,若是你的女儿与裘家的孩子争执起来,你是帮自己的还是帮裘家的?
现在,这些问题都解决了。如意娘子会去莫家,小娘子有八皇子哺养,比跟着你更好。”
莫静之悲怆地道:“如意去了莫家,将来不会认我这娘,大统帝的死、阿呆的死,她都会怨恨我。而小娘子长大,亦不会认我……”
儿子死了,女儿与她心生芥蒂。
如意已经知事,如何不晓得他长兄是如何死的,那可是死在莫南的手里,父弑其外孙,人家的惨剧都被莫静之给遇上了。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落到了今日。
同样是贵女,如陈蘅可以活得光芒万丈,而她却声名狼藉。
她依旧不甘心,虽未走到那日,她却看到了最终的结局。
难道,这一生,她都照着神签预示的命运去走?
她嫁大统帝是被莫太后逼迫,后嫁慕容忻,也是身不由己。
她的儿子们死了,女儿又有了更好的去处。
她曾在乎过乳母与侍女们的命,可现在她已经顾不得这许多。
她不想成为玩\物,她曾一心想求死,她亦知道乳母是为了保住她的命才摔死次子,但她心里是怪她的。
在阿呆被莫南所杀后,她就告诉自己,她要保护好自己的儿女。
她不是一个好母亲,不能很好的保护自己的儿女;她也不是一个好妻子,最终还是背叛了大统帝。
莫静之道:“乳母,你下去罢,我想一个人静静。”
“诺。”乳母又道:“娘子,这世道如此乱,你可得活下去……”
为了她,亦为了与她一起长大的侍女。
莫静之坐在菱花镜前,用手轻抚着自己的脸颊,“蘅表妹,我输了,才华不如你,命亦不如你。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和你斗,与你争,王灼欢喜你,却无视我,我不甘心,一心想比你更优秀……”
既然她输了,就用命来偿。
她不惧生死了,也不会再贪生怕死,比起生不如死,还不如死个干净的好。
莫静之看着妆盒里的几枚金戒指、金耳坠,传说吞金自尽的人,来世还能投个好人家。
今生也是好人家,原是极好的开端,却硬是被她给打坏了。
直到大统帝死后,她才明白,是自己的欲\望将南晋推下了灭亡。
后世的史家定会说她是一代妖后,不知廉耻,她已经不在乎了。
在这世上,她再无牵绊。
莫静之挑出金戒指,将一枚喂到嘴里,饮了一大口茶水,咕噜吞下,如同在吃偌大的药丸,这是大统帝送她的生辰礼,原是一整套的九样:金钗、金簪、耳坠、项链、抹额、手镯、戒指、脚链……
他曾笑意盈盈地问她:“阿静,这是朕设计的式样,你可欢喜。”
“陛下为我设计的首饰式样?”
她有些不可思义。
只是,除了这枚金戒指还在,其他几样都在南晋灭亡之后,被她用来打理宫人了。
她留下来的东西不多,而盒子里的,几乎每一样都是她喜欢的首饰,即便逃难,也要带走。
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这一生,若王灼是她的初初心动,最终她爱上的男人却是夏候凛,她一心利用、算计甚至还想掌控左右的男人,也是她亲手将自己最爱的男人送去了黄泉。
多可知,她最爱的男人,却是她此生最亏欠的男人。
“阿凛,我一生最爱的竟会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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