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心见她一副失了心的样子。便只觉心底一沉,看来梓茂病得真是不轻!可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强勉笑道:“母后不要这样。人吃五谷杂粮,怎能不生病呢!梓茂还小,身子且弱着,一时病了也是有的。母后不要急。太医们不是已经到了么,吃上几帖药。不日便会康复。”
馥心看她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便让薇绣扶着皇太后回去休息,一面安抚道:“母后,这里有皇上。有太医,还有臣妾,梓茂不会有事的。您现下就是有些累了,才会这般心神不宁。薇绣嬷嬷。您扶着母后回去休息。母后,臣妾去看看皇子,稍后再去陪您!”
她巴不得这等魂不守舍的皇太后早点回去,她现在出不了任何主意,呆在这里只能添乱罢了。与其如此,还不如让她早点回去休息!
正想着,苏瑾一手扶着楚翊瑄,一路将他送了出来,他本是蹙着眉头,却见馥心正局促地站在殿门口,便换了一副颜色,迎上馥心道:“琳儿,你怎么来了?不是让苏喜回去,让你早些睡吗?”
“皇上万安!”馥心这时间还不忘礼仪,先是挽手身侧福身行礼,继而带着些嗔怪说道,“皇子病着,臣妾便是没来,又怎么能睡的着?”随后她又道,“母后大约是忧心着梓茂,都慌了神了,臣妾刚刚和薇绣一道,将她老人家送回去休息了。”
“嗯,还是琳儿你心细如发,朕竟忘了母后!”楚翊瑄在圈椅上落座,抿了口茶道,“皇子病得也不轻,不过葛明远向朕拍了胸脯,定保皇子无虞。”
馥心听了这话心中安心了不少,她上前道:“皇上,琳儿知道您近来一直为云州巫民的事烦恼,您这样操劳国事,还如此关心梓茂,叫琳儿实在感动!不过,琳儿是皇上的妃子,照顾皇子之事,本就是琳儿分内的。皇上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前朝还有很多事需要皇上操劳,您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馥心打算让楚翊瑄赶快离开,自己好见葛明远,将刚才从韩家曜口中的话转述给他。
今日的朝会,本就让楚翊瑄疲累不堪,晌午还发了大火,本来想在萱漓殿好好休息,却不想梓茂突发重病,让他又急又气,现在一听馥心说休息,顿觉得浓重的疲倦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朕还真是倦了。”楚翊瑄伸了个懒腰,便叮嘱了馥心几句,带着苏瑾离去。
馥心见他走得远了,带着红蕊苏喜进了内室,只见楚梓茂浑身*僵卧在床上,下身盖着一条薄薄的单被,胸口肚子上扎满了银针。小脸上一团青白,床上被褥沾满了鲜血。
兰菱端着一盏油灯站在床边,葛明远正在坐在床上,右手执一根长约三寸的银针在油灯上炙烤消毒。
馥心一下子明白过来,葛明远正在为皇子针灸。他无意中看到了馥心,正要起身行礼,馥心忙道:“葛太医不必多礼,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葛明远听了这话,还是礼貌地欠了欠身,随后将银针刺入梓茂的身体——馥心虽知道他在治病,看着也是心惊胆颤。
葛明远虽是全神贯注,却也感觉到了馥心的紧张,轻声道:“悫妃娘娘若是见不得这个,不如在外间等候。”
馥心摇头道:“本宫没事。葛太医,你不必顾忌本宫。”
红蕊寻了把椅子,让馥心落座;苏喜悄然无声地为馥心斟茶送过来——他们悄无声息地看着葛明远为楚梓茂针灸治病。
不多时,所有的针都扎在了皇子身上,葛明远伸手在肚子上的银针轻拨,看上去跟抚琴一般,葛明远小声道:“娘娘,微臣再为皇子‘行针’,银针刺入穴位之后,使用这种辅助的手法,为使之得气和增强疗效采用的手法。”
待行针完毕,葛明远走到馥心身前,行了大礼。馥心将手中茶盏放下,虚扶了一把道:“葛太医快请起来。这么晚了,还召进宫来,真是辛苦你了。”
“娘娘何须如此?漏夜急召微臣,微臣立时便知定然是急症,这才不敢怠慢,急急就进宫来了。”葛明远低着头,说话声音一如他常日里的沉静如水,不带半分波澜。
“葛太医,梓茂是什么急症?怎会咯血的?难不成是前些日子庄昭媛的病过人的?”馥心佯作不知情,便是朗朗发问着。
兰菱见馥心眼中闪烁,显然是大有深意,于是将手中的油灯放下,蹑手蹑脚的出门,不多会儿反身折回来在馥心耳际小声道:“娘娘,无人。”
葛明远这会子已然斟酌好措辞,缓缓抬起脸低声道:“回娘娘的话,皇子这病来的古怪!一般小儿生病,讲究看掌纹和面色,微臣先是看过掌纹,后又不放心,又切了脉……可是掌纹和脉象,皆是显露一份脾胃极其虚弱之势。微臣用了药,又施了针,皇子的症候见见轻状况——可微臣不解的是,只是脾胃虚弱,怎会引起咯血?前些日子庄小主重病,微臣并不在身边随侍……所以……”
馥心心道:果真事有蹊跷!她缓缓将刚才韩家曜的话一一与葛明远说了,其实馥心也不大明白韩家曜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转而复述出来罢了。
可葛明远听了馥心的话竟是周身一抖,一向鲜有面部表情的他竟是瞪圆了一双眼睛,抽着凉气道:“原来竟是这样,用五谷相克之法!”
馥心不知他为何反应这样大,便是蹙眉道:“愿闻其详!”
“娘娘,不知您可否听过一些食物相克?”葛明远并不直接回答,而是先问道,“娘娘,一些食物性状不同,产生的食疗效果也不同。药性可以分为:寒热温平;而食物按着特性,也可分寒热温平……有些食物相克,相互起作用,会引发身体不适!甚至会引起身体虚弱,咯血只是症状之一,若食之过量,还会伤及生命!”
馥心吓了一大跳,从来只听说过吃坏肚子,没想到吃东西还会伤及生命!她赶紧追问道:“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现在微臣还不明白皇子到底是吃了什么,不过现在看来,定然是有人勾结御膳房,刻意送一些相克的食物过来,让皇子吃了,造成一种极虚弱的状况……”葛明远抬起脸看了看馥心,又道,“悫妃娘娘,微臣估计,咯血只是症状之一。”
馥心渐渐明白过来,缓缓说道:“本宫明白了!可是,现在怎么办?总不能不让梓茂吃东西!”
葛明远眼珠一转,慢悠悠地答道:“这好办,皇子这几日只吃些清粥小菜之类的,待身子恢复好了,在查出幕后真凶之前,吃饭只吃一道菜便是!不过,娘娘您得尽快,一定要查出是什么人做了这些事,定然是要斩草除根!”L
☆、第080章 心生一计
馥心暗暗一惊,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温和恭顺的葛明远露出这般凶相!或许,这才是他真正的面貌也说不定!馥心甚至在怀疑,这个身在面前一脸凶相的男人,不是她所熟知的太医葛明远,而是焰族的“玉面阎罗”!
“这个,本宫自然是明白。”馥心回望着葛明远刺人眼痛的目光,“你的忠心,本宫现在也完全知道。葛太医,你实话与本宫说,上一次你撞见凤珠和明少颐私相授受,究竟听到了他们说了些什么?而且,庄昭媛的病,你究竟知道多少?”
葛明远不曾想到馥心竟是这样单刀直入地询问自己!登时面容闪现无措,不过一瞬之间他恢复平静,开始紧张的搜肠刮肚斟酌措辞,不想馥心即刻又道:“这有什么说不出来的,葛太医,你有什么,便说什么就是!”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葛明远只得咂着舌,战战兢兢开口道:“娘娘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微臣也只好一五一十地说了……娘娘,其实当时凤珠过去找明少颐,他是一脸不情愿的……那日微臣进宫应卯,却无意中撞见明太医着急忙慌地走出太医院往御花园方向去,其时微臣刚刚受命于娘娘,心下想着,若是娘娘觉得明太医可靠,也不会再来找微臣,所以,多了个心眼偷摸跟在明太医身后——索性无人撞见……
“当时明太医着着急急,并未注意到跟在他身后的微臣,只是微臣生怕被他警觉,一直不敢跟的很近,后来便看到凤珠从一垛开得极旺的蔷薇花中出来。将明少颐拉至暗处,悄声说着些什么;微臣只听到,‘你不听话,就让你全家没命’之类的。”葛明远娓娓说罢,抬起头迎着馥心的眼光,一脸苦闷说道,“微臣一度以为。明少颐是受了淑嫔等人的威胁。这才趁着无人之时向明少颐询问此事,不想他全然不承认!”
馥心一面听,一面在心下细细分析:葛明远不像是在说谎。况且他细节说得极为细致——梁朝之时,御花园遍栽牡丹花,自打楚凌曦即位,御花园的牡丹被逐年清除。栽上了大燮的国花蔷薇。蔷薇花生长旺盛,御花园渐次成了一垛垛的蔷薇花群。藏个人一点都不意外……而且,凤珠被杖毙之后,明少颐便告病回了家乡。这叫人越想越是可疑!
可是馥心怎么也不愿相信明少颐是那个出卖自己的人!进宫以来,明少颐对自己的帮助极大。有几次若不是明少颐鼎力相助,自己或许都活不下来……难道,真的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平绣瞳?
看来。这背后的文章不小啊……馥心想想都觉得后背起栗,又听到明少颐开了口:“娘娘。庄小主的病情,微臣是全然不知道的……您明白,那时候您刚刚诞育两位公主,皇上不许微臣过去扶风殿……大约是怕微臣带了病过来萱漓殿吧……所以,微臣也只是听说了一些小事,都与娘娘说了!”说着,他跪地低头,低声说道,“微臣万万不敢欺瞒娘娘!”
馥心默然无语地点了点头,又问道:“梓茂的病情……”
“请娘娘放心,皇子的病症,符合韩公子所说,五谷相克——皇子的病程看起来虽急且凶险,却并非不治。皇子休养几日,病情自然会好转。”葛明远很是肯定地说道,“娘娘难道不信微臣?”
馥心当然是信任葛明远的。可是,自打进宫以来,太多的人为了某些目地出卖了自己,馥心本能地还是觉得事情有疑,却也没有表露出来,做出一副“用人不疑”的架势,含笑道:“本宫如何不信葛太医?如果本宫不信葛太医,也不会说这些贴心着意的话了。”
说罢,馥心又说了些客气话,便让葛明远和红蕊苏喜贴身侍候着皇子,自己带着兰菱出了内室,先是蹙眉说道:“兰菱,你冷眼看着,这葛明远是否可靠?”
兰菱听馥心这样发问,转过脸低声说着:“娘娘,奴婢以为,葛太医比明太医可靠的多。况且,他现在已经被整个后宫认定是萱漓殿的人,自然会被其他人视若死敌,他只能越发对娘娘您忠心不二,以求娘娘您的庇佑。”
馥心默然地点了点头,转而又道:“红蕊,随我去皇太后那里看看。”
已然是夜半时分,整个上清皇城已然陷入了一片沉沉的死寂当中。红彤彤的宫灯虽然看上去十分喜人,可馥心现下的心情却极为不悦。身后跟着无声无息的兰菱,很快来到皇太后的寝殿——眼见薇绣正在门口等候,遥遥瞧见馥心,忙迎上来道:“悫妃娘娘万福!皇太后才刚睡下,您有什么事?”
馥心听她话中之意,是不想让自己进去打扰皇太后,便是说道:“母后既是睡下了,便不进去打扰了!劳烦嬷嬷等母后她老人家醒了,上禀母后,说是梓茂病程虽急促,却已无大碍,葛太医和红蕊会贴身侍候着,皇子不日便会康复。”
薇绣听罢,脸上虽露出些安心,转而屈膝道:“娘娘您辛苦了,皇太后醒了以后,奴婢一定回禀过。”
馥心寒暄了几句,便是辞了薇绣,回去楚梓茂身边。红蕊正一勺勺地喂楚梓茂吃药,皇子已经醒过来了,只是脸色泛着些青色,还是一副恹恹的样子。
“母妃!”小孩子眼睛尖,一下子就看到刚进了寝殿馥心,小脸立时堆起了笑容,“母妃,您怎么才来呀,今天我好难受呀!肚子一直痛,一直痛!”
馥心偏头一笑,脸上已然满是温柔的笑容,她上前抱着孩子小小的身体,在他软软的小脸吻了又吻:“母妃一直在你身边呢,只是刚才去看了看你皇祖母。皇祖母心疼你,都急得病了。”
楚梓茂黑葡萄似的眼珠一转,却是咯咯笑了:“那母妃没病了,是不是不心疼我呢?”
馥心被他童言一句逗得乐了,噗嗤道:“皇儿这说的是哪门子的话?若母妃跟皇祖母一道儿都病了,谁来照应你呢?”
正说着,馥心忽是觉得脑中灵光一闪,一个计策显现在脑海之中。若是成了,便能为梓茂出这口恶气!
她轻轻摇了摇头摆脱这念头,转而冲楚梓茂笑道:“皇儿,你可饿了么?一会儿吃完药,让红蕊捏些你最爱吃的糖包来?”
“不,不吃了!母妃,今儿就是吃了糖包,肚子才开始疼的,以后,也不吃了!”以楚梓茂的年纪,能说清这些话已属不易。馥心明白他定然是闹起肚子,才想到是不是因为吃了糖包才会腹痛,这怕是以后都不敢再吃糖包了。他又问道,“母妃,你看见家曜了吗?我一整天都没看见他啦!”
韩家曜还在萱漓殿,馥心想着,童言无忌,自己的梓茂哪有韩家曜那般机灵,万一说漏了嘴,却也不大好。于是诳他道:“今儿都这么晚了,家曜早就睡了!皇儿一会儿吃完了药,也好好睡,好不好?”
楚梓茂点点头,躺在馥心怀里,乖乖地由着红蕊一勺勺喂药。不多会儿倦劲儿又上来,馥心抱着他,拍他入睡。
葛明远一直在案上奋笔疾书,见馥心将皇子哄得睡去,才是起身,将写好的东西献了上来,说道:“娘娘,微臣想了想,皇子若是只吃一样菜,怕是营养不够——娘娘,微臣便列了一份食谱,养身补气最好。不如这样,您拿回去,让宫中的小厨房做好,拿暖盒子偷偷送过来与皇子吃。御膳房送的东西,还是照样往皇子这里送,趁人不备处理掉便是了。”
馥心含笑点头,将这一份食谱收下,继而交给兰菱。
已经很晚了,馥心也越发觉得困倦异常,便叫兰菱抱来一床薄被,歪在榻上小睡。
睡梦中隐隐只觉得有人在角落中说她的坏话,还有人在叽叽咯咯地说笑些什么,馥心竟觉得格外愤恨,不由得在榻上来回翻身,睡得格外浅。
天白蒙蒙亮,兰菱悄悄推醒了馥心,低声道:“娘娘,寅时二刻,您该醒醒了。该去太皇太后那里请安了!”
馥心一下子转醒,撑着身子在榻上坐起,见葛明远正趴在不远处的桌上酣睡,便压低了声音:“葛太医竟是守了一夜?”
“回娘娘,是的。”兰菱悄声答道。
“这个人真是的,皇子明明没事了,还一直守在这里做什么……是要告诉我,他很尽职吗?”馥心摇头一笑,这才俯身穿鞋,往床上去,眼见得楚梓茂盖着一条丝被,睡得甚是香甜,脸上的黑青颜色较之昨夜淡了许多,看上去好了很多。馥心满意地点点头笑道,“葛太医真是神了!”
“娘娘,这会子回萱漓殿怕是来不及了,奴婢竟让苏喜回去拿您更换的衣衫和妆奁了,您先是梳洗一下,就在西苑更衣吧!”兰菱小声地在馥心身畔进言,随后又道,“奴婢觉得,皇子现在没事了,也可以让葛太医回去了吧!”L
☆、第081章 转危为安
馥心无声地点点头,转而又问道:“红蕊呢?”
“红蕊刚出去,大约是打热水去了吧!”兰菱刚说完,葛明远已经悠悠转醒,见着馥心和兰菱皆是站在楚梓茂病床前,微微怔了怔,赶忙起身打千道:“给娘娘请安!微臣昨夜实在是倦怠,这才……”
“葛太医,你实在是辛苦,早些回去休息吧!这几日,梓茂这边,就由本宫来照顾吧!”馥心说着,从头上抽下一支簪子递给葛明远道,“葛太医,本宫昨夜出门焦急,也没拿什么东西赏你,这支簪子,叫金枝玉叶,是本宫刚刚封了妃,皇太后赏的。你先拿去,算是本宫嘉奖你昨个儿救了梓茂。”
馥心说得坦荡,但葛明远脸上露出些震惊道:“娘娘这如何使得?微臣进宫,是受皇上的召见,再者,微臣本就是医者,为皇子诊病乃是职责所在,娘娘您又何须赏赐微臣?娘娘的这份心意,微臣零售,但是娘娘的东西,微臣实在是不能要。况且是皇太后的赏赐,微臣实在是不敢领受。”
馥心见他如此推辞,便是又道:“你不拿着,便是看不起本宫的东西了,是不是呢?”
兰菱见馥心这般,定然是要将东西送出去的,忙说道:“葛太医便不必推辞了,安心收下便是。”
馥心颔首一笑,又道:“东西给你也算是个信物,他日你若有难,本宫断没有不出手的道理。”
话都说道这份儿上,葛明远便给完全堵上了口,只能将东西手下。他甚是谨慎,把簪子死死踹好。随后才打千告退。
这会儿红蕊也打了热水,苏喜也拿着宫装和妆奁回来了。
眼见得皇子还睡得香,众人都是轻手轻脚的。
“有人过来请安了吗?”馥心低声发问着,苏喜躬身答话:“回娘娘,奴才刚回来的时候,看见东苑那边是有了小主在等候,但遥遥没看清楚是谁。”
“来得竟这样早?到底我也是天天请安。也从未这么早过。”馥心微微挑了挑眉毛。又道,“倒是想去看看究竟是谁呢!”
正说着,楚梓茂贴身的奶娘。禾秀和春平到了,她二人见馥心竟是一夜未走,略有些慌了神。昨夜她俩生怕皇子的病会过人,一直想找借口躲出去。后来兰菱为了馥心说话方便,将她二人遣了出去。俩人自是乐得开怀,竟是一夜未归!她们见馥心还在,忙上前叩拜请安,馥心不曾回头。只是看着铜镜中自己的倩影,一面将耳际一丝乱发别在耳后,笑道:“昨夜辛苦。两位奶娘也是辛苦了!”
听她这话便有暗讽之意,忙俯身连拜道:“奴婢们昨夜见娘娘身边的人贴身伺候着。自己在这里也是添乱罢了……所以……”
馥心没工夫跟她们俩置气,懒懒摆了摆手道:“罢了,你俩也睡好了一夜,今儿就忠于职守吧!你们也知道,本宫一向赏罚分明,差事办得好,本宫自有赏赐!”
她刻意把声音憋得厉戾,却不曾回过脸来,仿佛是在对铜镜中的自己说话,但即便如此,春平两人还是吓得抖若筛糠,连连叩头着:“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馥心不再说什么,由兰菱扶着,缓缓起身向外走,临走将红蕊留下,说是这几日就留在西苑照料皇子,苏喜跟在馥心身后,悄然无声地出门。
刚出门,便碰到皇太后贴身的薇绣,她过来问了皇子的状况,先是舒了口气,随后又道:“奴婢去前厅传皇太后的话,说是今儿不大舒服,传于众小主们知道,不用过来请安了。”
大约是昨夜皇太后劳累过度了吧。馥心忖着,心中倒有些隐隐的同情来。几人出了西苑,便遥遥看见合贵人陈韵榕由白梨扶着,正独独一个人在东苑门口等候。东苑的大门还是紧逼着,没有打开的迹象。
“合妹妹竟来的这样早!”馥心上前,含着笑握住了陈韵榕——她的手竟是那样的凉,显然是一大清早过来,被秋末的寒风吹得体温全无,柔弱的身子更是颤颤,唇间苍白无色,叫人看了格外楚楚可怜。
“快去拿一条披肩过来!”馥心意识到陈韵榕是过度的寒冷,忙转过脸冲苏喜说道,“西苑放着一条青蓝色的天河锦制成的披肩,拿来与贵人披上。”
陈韵榕屈膝谢过,叹了口气说道:“多谢姐姐!只是,韵榕冷不在身上,却在心中!”
馥心愣了一愣,却不知她如何这般说话,她也没往深里想,续道:“妹妹不要多想,在宫里不比在家里,一时受些气也是有的。宫中姐妹这么多,你一言我一句的冲撞,不要往心里去。”
显然馥心没会了陈韵榕的意,只见她只做淡淡摇头一笑,也不再说什么了。
也是在干等,馥心拉着陈韵榕说一些家常的话,薇绣站在她俩之外,只是拿捏着一份笑容看着她俩。
陈韵榕又道:“薇绣嬷嬷,是有什么事么?可是皇太后今日玉体欠安?”
薇绣略是一屈膝,低声答道:“回小主的话,皇太后今日身子不爽,还在休养,叫了奴婢出来与小主们说了,就不必过去请安了!”
“可是严重么?”
说话间付羽瑶,燕柔嘉和白晓雪到了,紧紧跟在她们后面的还有慕容雪瑗。四人带着各自的贴身侍婢,皆是打扮得姹紫嫣红,一团香粉味扑面而来。
馥心还未说话,付羽瑶由曼语扶着,已经走了上来,双手握着馥心道:“妹妹,到底是怎么了?我们今儿一早听说梓茂昨夜病得厉害,仿佛还咯了血?难不成是我的病过给了他?”
馥心看她苍白的脸上虽涂了胭脂,却依旧掩不住一副恹恹的病容,忙是笑道:“不是的!什么咯血,都是些谣传罢了!姐姐又不是不知道,这宫里呀,就是太妃们丢了只小狗儿,都能传得破了天!”馥心正说着,一偏头看到宸妃元修容叶选侍正往这儿来,便是刻意说着,“梓茂呀,只是吃了坏些东西!无碍的!”
虽隔着有些距离,馥心还是看到宸妃脸上一沉——她今日打扮得极为鲜艳,一袭大红振袖金丝滚边的拖尾宫装,绣纹是最时兴的百蝶传花,看上去暗金流彩,一片灿烂颜色。
从前馥心没怎么仔细看过宸妃的穿着打扮,今日随便一瞧,便在暗暗惊叫,单单是这一袭宫服,便不下千金之数,再加上珠环佩玉,遍头金翠,再加上足下那一双湘绣荷菲金丝鞋,宸妃这一身衣着打扮,没有万金是断断办不下来的。
难怪之前淑嫔的份例,有一部分是要供着宸妃的!这衣食住行,哪一个离了孔方先生可成?这宸妃如此奢靡,想来花钱也似流水儿一般的!想到这里,馥心暗自计上心来,随后与身边的姐妹一起迎上去:“宸妃娘娘万安!”
“万安倒是不必了,都起来吧!”宸妃甚至连看都没看馥心一眼,却是对白晓雪十分客气,“晓雪呀,近来气色倒是好了许多,看来真是人逢喜事!”
人逢喜事?馥心略是不解,疑惑地看着白晓雪。
“晓雪父亲大约是要出战云州了吧,白家一门忠烈,有白帅在,白大人也定能决胜于千里之外!”付羽瑶知道宸妃提得是这件事,于是含着笑,拿捏着分寸说道。
白敬轩兄弟要出战云州?馥心忖着,再加上靖梁王陈子枫,宸妃的哥哥沈诃再怎么蠢,再怎么作,这一战是必胜无疑的……这下不好,本来向皇上进言,打算让沈诃一战败落,不想皇上把白氏兄弟也派了出去?
馥心觉得此事隐隐不妙,亦是对白晓雪赞了几句;薇绣与众人说了皇太后今日身子不爽,宸妃客气了几句,薇绣一心惦念着皇太后,也没多留,匆匆与众人别过,便是离去。
海兰慧这会子才姗姗来迟,见着众人,先是告了罪,随后低声说道:“昨夜园子里乱哄哄的,嫔妾未曾睡好,这才来迟了!”
“姐姐有了身子,大约是气血两虚,才是睡眠不安。”馥心最是先说着,“这几日做妹妹事情多,也没顾及姐姐,真是不成话。隔日叫太医好好与姐姐调养才是。”
宸妃冷笑,声音颇为不屑:“不过是怀个孩子,会什么气血两虚的?仿佛是谁没怀过孩子似的!”听她言语中嘲弄之意甚厉,海兰慧略有些不悦,愤恨却在一瞬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随后她恬静一笑道:“娘娘说的有理!娘娘出身高贵,身子骨自然是康健至极,怎能是嫔妾等穷家小户出身的女儿可比的?”
这话说格外狠毒,岂不是暗讽宸妃出身低贱?宸妃虽没读过几天书,到底也算是聪明人。宸妃虽愤怒,可海兰慧话中没半点错漏,宸妃想要找茬,竟也一点漏洞也没有!她狠狠瞪了一眼海兰慧,狠狠道:“你一个小小才人,竟也有说话的份儿!?暖晴,给本宫掌她嘴!”L
☆、第082章 立后之意
众人皆是一惊!难不成这宸妃这般嚣张,要在慈宁宫中打人吗?馥心更是窜起一头火气,却硬压抑着一团怒火,声音听上去格外硬生生的:“宸妃娘娘,您这是要打谁呢?禧才人姐姐身怀有孕,您竟是要一介宫人对姐姐释以掌嘴!嫔妾敢问宸妃娘娘,您还把宫规看做眼里,将皇子皇女看在眼里?”
暖晴听了这话,眼中划过一丝犹豫,宸妃看见自己宫人的恍惚,忙狠狠道:“海馥心,你多嘴多舌!”说着竟一步上前,扬起手要打馥心!
宸妃再是泼辣,却也不是练家子出身,而馥心在草原长大,早就学会了一身摸爬滚打的草原人的摔跤功夫,早在王府的时候,比馥心大好几岁的青薇都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如今的对手是多年养尊处优的宸妃娘娘?馥心只是一个偏头,宸妃没打在馥心脸上,却用力过猛,着实收势不住,若不是身边的暖晴扶得快,几乎要跌坐在地!
正在此时,太皇太后贴身的萍芝的声音忽出现在东苑门间:“诸位娘娘小主,太皇太后请诸位进去呢!”
她正见宸妃差点跌坐在地的样子,微微有些发愣。
宸妃一招之下没能打中馥心,还害得自己差点跌倒,一时更是震怒异常,忽听萍芝的声音,便也想到自己如今乃是后宫位份最尊贵的女人,与小小一个海馥心置气,岂不是失了自己的体面,于是冷哼一声,狠狠瞪了馥心一眼,厉戾道:“这事没完,海馥心!”转而由暖晴扶着。率先进了东苑;馥心看她这般恼羞成怒,心下竟是忍不住一阵暗笑,按着后宫座次,馥心仅次于宸妃,便是紧随其后跟着进了,其余众人面面相觑,脸上各自带些意味。也跟着进了东苑。
太皇太后脸色倒是还好。只是略带了些疲倦。嫔妃们向着端坐着的太皇太后跪地行了大礼,请安叩拜,太皇太后懒洋洋地说道:“都起来吧!”
众人起身。太皇太后缓缓扫过众人,便是一笑:“哀家身子越发差了!近来更是觉得力不从心,只怕是日子真且是过一日少一日吧!”
宸妃最先说道:“看您说的,您这身子骨。怎生还会不硬朗?”
“就是说的,人吃五谷杂狼。总也有些头疼脑热的时候。”丽贵人在一侧,也是快速说着。
太皇太后听了宸妃的话没表情,听了丽贵人的话,略是冷笑一声:“照丽贵人的说法。哀家这病倒是没完没了了?”
丽贵人吓得周身一抖,已然跪地赔罪道:“臣妾失言,求太皇太后恕罪!”
太皇太后不置可否。却也不让丽贵人起身,只是又道:“哀家这个身子骨呀。不免想着,后宫这些事情,哀家实在是疲于应付,正想着,能不能提了一位贤惠淑娴的妃嫔,立为皇后才是!陈皇后性情刚烈狂躁,实在不是统御后宫的人才!现下哀家想着,馥心这孩子倒真是不错,配得上贤惠淑娴这四个字,哀家与皇帝也说过,皇帝也立后之心。”
馥心听了这话怎能不惊?身子一打跌,若不是身畔兰菱扶着,几乎跌坐在地!
众人皆是吃惊相顾,宸妃更是瞪圆了一双眼睛,已然飞一样的扭转回脸看着馥心,一副震怒至极的表情!
馥心微微站稳了身子,向前一步盈盈拜倒:“太皇太后,您这是打算要吓坏臣妾吗?臣妾何德何能?如何是统御后宫的人才?”这太皇太后是要打算害死馥心吗?竟在这种时候,说馥心是统御后宫的人才,与皇帝都说了,连皇帝都没什么意见,都打算立她为后!
这分明是打算害死自己啊!
宸妃果然忍不住满腹愤恨,冷冷开口道:“悫妃倒是颇有自知之明!只是太皇太后和皇上想要抬举你!到底是平梁王家的小姐,都要立后了,还打算是要三推三让不成?”
馥心听着话很有嘲弄之意,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只是想着,宸妃毕竟在皇帝心中有一席之地,太皇太后说这话也并非是真的想要立自己为后,故而屈膝道:“娘娘这话,让嫔妾听不懂了。难不成太皇太后是胡说不成?嫔妾是胡说不成?”
宸妃再是阴郁一笑,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太皇太后见她俩就要掐架起来,想着到底也是皇家的体面,于是佯作一咳,缓缓道:“罢了罢了,不过也是哀家随口一说。得了,即是请过安了,便是回去吧,哀家也该清修了。”说罢,抬起脸颇有深意地看着馥心,仿佛是跟她还有话说。
馥心明白此理,便由着人群一道儿出去,寻了个借口又返回慈宁宫东苑——果不其然太皇太后还在等她。
“坐吧馥心,坐吧!”说着,太皇太后拉着馥心一道入座,随后又对贴身的宫人萍芝道,“萍芝,馥心仿佛很喜欢喝哀家的六安茶,去沏上一壶来。”听这话倒像有屏退左右之意,馥心也悄然摆摆手,让兰菱也一道出去。
“馥心,你是聪明的孩子,自古,便有话说,叫响鼓不必重锤,是不是?”太皇太后见她这般伶俐,已然温和的笑了,“难怪皇帝喜欢你,给了你这般荣宠,在这后宫,你怕是独一份儿呢!”
馥心听了这话并不喜悦,还有些隐隐的凄寒透着一股几乎让人窒息的压抑。馥心站起身冲着太皇太后福身下去,声音稳稳当当:“太皇太后,臣妾的母家已经败落,现在在宫中,可谓之无依无靠,如若风中病柳指不定飘到什么地方去了,时下想着,只是在宫中安然度日,将皇子和公主们养大成人就是了。其他的,臣妾从不多想,也不敢多想!这僭越之心,是万万没有的!”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又道:“哀家并未说什么,你怎么就急了?什么僭越之心?皇上有心抬举你,也算不得哪门子的僭越!你进宫以来一直荣宠不衰,又为皇上繁育子嗣,哀家和皇上喜欢你都来不及!再者,你为妃也有些年头了,如何做不得皇后?便是那刚刚进宫的郑氏,如何张狂无礼,不也是做的么?”
馥心听了这话心底才是一惊,慌乱之下才是恍然大悟!难怪太皇太后反复提及立后,原来,并不是打算真的立自己为后!而是打算让自己提起太皇太后家的亲眷,靖梁王陈子枫的妹妹,陈韵榕!馥心忙是敛住心神,心想着这太皇太后从来老狐狸一般,当年陈韵榕进宫,把个
太皇太后镇梁王燕氏,本就与陈家有血缘之亲!陈韵榕此次进宫,本就是为皇后之位来的!可没想到让那郑万姝占了先!
一件件事从心底回想起,馥心才觉得事情大为不妙。宸妃跟太皇太后因为郑万姝的事结盟,想必便是宸妃向太皇太后承诺,给陈韵榕皇后之位,太皇太后则是给予宸妃庇佑,把自己推入深渊!
馥心想着,其实自己也是愿意让陈韵榕做皇后——毕竟陈韵榕与自己不算是敌人,再者,陈韵榕仿佛是更倾向于自己,并向着太皇太后这一边,其实,这一直也是馥心最为不解的。
想明白了着一些,馥心并未起身,只是缓缓抬起头对太皇太后诚恳说道:“太皇太后,臣妾对您说实话,臣妾并无入主中宫之意。臣妾虽受宠,却也从未自皇上口中听到一句要立自己为后的话语。臣妾也知道,没有母家支持,这后位,也是断断坐不稳的!这郑万姝,便是证明!只是有皇太后一门的支持,也是不行的。”
太皇太后听她说话竟像是要吐露真意,脸上多少有些吃惊,馥心却继续说道:“请太皇太后准许臣妾说下去!太皇太后,臣妾知道,这郑万姝,是皇太后端梁王族送入宫中的,而韵榕妹妹,是靖梁王家的人。臣妾当年在星曜城,多少也得过老王爷的照应,现在,太皇太后有立妹妹为后之心,其实臣妾亦是觉得,若韵榕妹妹入主坤宁宫,也较任何一人强的多!臣妾向太皇太后吐明心机,若太皇太后亦是想让韵榕妹妹问鼎后位,就不要再向皇上,或是诸位妹妹提及臣妾为后的意思——这并不是试探,话说的多了,只怕皇上真生了此心不可!”
太皇太后听罢这一篇大论,先是一怔,而后竟哈哈大笑起来,随之抚掌道:“好好好!馥心,难怪你进宫不久,便能做得这一宫主位!若不是哀家存这些私心,你还真担得起这执掌后宫的皇后之位!起来吧孩子,打今儿以后,你也跟皇帝一样,喊哀家皇祖母便是,哀家喜欢你这个孩子。”
“多谢皇祖母您慈心体谅臣妾!”馥心起身,强称出一副笑容,心道:一句皇祖母,换皇后之位,这买卖真且是稳坐不赔!不过,馥心的确不曾生过入主坤宁宫之心,况且平梁王一族算是败落了,馥心即便是做得皇后,只怕这位子也是不稳的!L
☆、第083章 宣誓效忠
馥心想着,陈韵榕容貌艳绝,眉心一点朱砂痣更彰显她与众不同;况且是个面冷心热的女子,如今跟自己还走得很近,陈韵榕做了皇后,自己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只是太皇太后死咬着郑万姝和自己不放,分明就是想借机把陈韵榕扶上后位!想到这里,馥心不免深觉绝望,这看上去光辉灿烂的上清皇城,其实不过是这些人们的博弈之所,人们都只是棋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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