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婢妃.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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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儿,朕的心意你应该明白!”楚翊瑄声音中显现出一丝痛苦,他垂下眼睑看着福身在地的馥心,长叹着说道,“朕喜欢你,就是喜欢你的与世无争,喜欢你的善良纯真……当年在草原的时候,我看着你那纯真的样子,多么希望跟你在草原上一生一世就那样与世无争的活着……琳儿,你是慧质琳心的女子,如何明白朕的心意呢?”

“皇上,臣妾不信您不知道沈贞儿做下的那些事情。”馥心抬起头,毫无惧色地回望着他,朗声说道,“沈贞儿做下的那些事情,足够她死上几万次了!”

“有的时候,朕真的觉得,给你的宠爱是不是够多了。”楚翊瑄脸上那一抹温柔退却,唯有逼人的冰冷。倏然转身离去,一面走,一面朗声说道,“苏瑾,传朕的旨意,容贵妃海氏目无尊主,褫夺封号,降为妃位,仍为凤藻宫主位。”

馥心毫无表情,在她身后冷然应道:“臣妾谢主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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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正月,天气还完全没有暖和的迹象。大雪下得扯絮抖棉一般——听说来长安城的路都被大雪封了。

在馥心被贬为妃位的第二天,陈韵榕求了皇后,挪了寝殿搬来了凤藻宫,就住在慕容雪瑗曾经的雅歆殿。

雪下得正大,天地之间被耀得一片白。馥心端坐在榻上为孩子们绣制冬衣上的花样,陈韵榕坐在对面为她打理丝线。

“妹妹,你又何苦来的,非要搬来我这地方!”馥心绣得累了,将手上的冬衣放下,抬起脸看着陈韵榕,脸上多少是有些抱憾的。“你跟着我。皇上都很少去你那里了!”

“丽妃不在了,禧嫔姐姐去了钟粹宫,白晓雪入主坤宁宫……做妹妹的想着。姐姐一个人在凤藻宫,又怀着孩子不能出门,定然是闷得发慌的……不如由妹妹过来,陪着姐姐。哪怕是说说话也好得呀!”陈韵榕放下手中的丝线,含笑回望着馥心。“再者,哥哥总是来信,说姐姐是大好人,好人是会有好报的!妹妹天生性子孤高。在宫中只怕会吃亏,不如跟着姐姐,也好有个照应。”

馥心给她的话逗得噗嗤一笑:“靖梁王真这么说?”她拿起那件青蓝色的冬衣又要动针。却忍不住又笑道,“不过。这倒是你哥哥的腔调呢!”

陈韵榕亦是笑了:“那是自然了!”

“韵榕,皇上大约有二十天没翻你牌子了吧?今年开了春儿,只怕要选秀的。这个,你心里得有数呢。”馥心低着头缝那片“五子登科”,口气中不带半分波澜。

这话说完,连陈韵榕贴身的宫女明悦也是一怔,兰菱颇有些担忧地看着馥心,没想到她脸都没有抬,一面动手,一面用刚才的语调往下说着:“本宫听说,皇太后的侄女郑雯钰也在这批秀女里面。你哥哥也一并告诉你了吧!”

“是的,”陈韵榕转脸看了看明悦,随后笑道,“这郑雯钰年纪也忒小了,十三四岁的年纪,皇太后也舍得将她送进来——不过即使这样,白晓雪还是如临大敌呢!”

“明摆的事,不过是怕皇太后让这小姑娘取而代之罢了。”馥心摇头一笑。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爽朗的笑声,人还未进门,声便先传到了;馥心和陈韵榕正在纳罕,就见一个着紫色宫装的女子进了殿,手上还捧了一大束红梅,见着馥心,咯咯一笑道:“馥心!我来看你了!”不是毓锦公主又是谁?

“毓锦,你来了!可想死我了!除夕夜宴,也没顾上跟你聊天,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也不在坤宁宫!”馥心喜出望外地拉着她,将她手上那一捧红梅交给兰菱,才是一同坐到榻上,“前些日子,你去哪里了?”

毓锦听她这样问,脸上略是些羞红,也没说什么,略找了个借口带过去,才是咯咯笑道:“我虽然不在,却也是听说了!宸妃那个臭婢子,终于倒了大霉!才是给贬为嫔位,我看呀,该是把她送去冷宫才解恨!”

“暂时动不了她了。不过,这段时日,她倒是收敛了很多。没敢再对什么人下手了。”馥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浅笑一声,“我现在想着,孩子能平平安安降世,比什么都好呢。”皇帝的那道旨意并未收回,馥心一旦生下皇子,就是宝郡王楚梓赫。

目前她自己的困局并不难解——只要生下皇子,用不了多久,馥心还会做得贵妃。只是那日听皇帝的口气,馥心没法一招治死宸妃,这个女人迟早有一日会反扑过来!

“馥心,你也太好脾气了!”毓锦公主冷哼了一声道,“要是我就不行,她要是敢让我喝了堕胎的水,我非得三拳几脚打死她!”

公主的话让陈韵榕亦是莞尔,听着她爽朗的声音,整个萱漓殿仿佛有一道阳光穿透了乌云,让整个殿堂都亮了一样。云岚和兰月端上了茶点,毓锦公主也是脱了湿漉漉的宫鞋上了暖榻之上,又道:“韵榕是搬来凤藻宫了吗?”

“承乾宫孤零零的只有我一个人,我憋得极了,这不是向皇后告了,搬过来跟姐姐一块住?”陈韵榕喝了几口桂花乌龙茶,又是笑道,“许久不见公主,却是觉得公主丰腴了些,是不是近来有什么心情愉快的事呢?”

“我看你俩就是打定主意想知道我这些日子干什么去了吧?”毓锦公主撇撇嘴笑了,“我看我还是直接说了吧,不然你们两个妮子,还以为我干什么去了——是你哥哥陈子枫,与我说了一桩亲事,是平梁王的远亲。”

馥心不知道平梁王家里有什么亲戚,不过她如今是平梁王海荣的女儿,也该是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定然是皇帝打算寻一个平梁王的远亲,将平梁王的王位册给他,再让这个“栖凤之才”娶了毓锦公主。

她想明白这些,掩嘴一笑道:“皇上真是良苦用心呢!想着要给毓锦你寻一个好夫君呢!毕竟你们也是兄妹呢。”

“你先别说我,馥心,你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容贵妃之位怎么就没了!”毓锦公主肚里藏不住话,进门之后她就想问这个,只是碍着陈韵榕没有开口罢了。她又见陈韵榕是主动请缨跟馥心作伴,终究是没忍住这一肚子的话,“难道你跟宸妃死磕了?”

馥心摇头一笑,随后将这次与宸妃正面交手的事情经过一一与毓锦说了,又是叹息道:“这次是我轻敌了……我本以为沈诃的事,会让皇上对静嫔死心的,没想到我错了。”

“姐姐不必自责,静嫔的地位竟是那般稳固,我们谁都没想到。”陈韵榕见馥心眉宇之间还是有些失落,忙出言安慰她。

毓锦却是笑道:“说是没有伤及沈贞儿,我才不信!沈诃被三千六百刀处决了。沈氏全族,亲近者被罢官流放,沾点关系的都被罚了俸禄,皇上大有斩草除根的意向。依我看,馥心,你若想一招治死那沈贞儿,只能让皇帝哥哥彻底对她死心。”

“可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馥心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此事做来哪有这样容易的?她这次吃了亏,便就是轻视了沈贞儿在皇帝心中的位置。

“大道理都明白得很!只是做起来就要靠你了。馥心,暂时也没什么好法子,我看,你先安安心心把孩子生下来,其他的,来日方长慢慢考虑吧。”毓锦公主自然是明白的,这后宫,不过是红颜厮杀的战场,从小她见得多了。

“其实夏修仪也是很好用的棋子,姐姐为什么不用用呢?”陈韵榕忽然说道。

“靠着她,不一定真就能把沈贞儿置于死地;况且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人物,沈贞儿当年就是因为薄待了些她,才是让她心生了反叛之心——不瞒你俩,前些日子这个主意,多半是夏莞茹说出来的。”馥心伸出双手,一手拉着毓锦公主,一手拉着陈韵榕,“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这夏莞茹究竟是帮了我,还是害了我!她是那样的高深莫测,只怕将来给她一个一宫主位,也未必能使她满足!用一次就够了,能让沈贞儿从高高在上的宸妃娘娘跌落到静嫔之位,这个夏莞茹的作用已经够了。”

“既然觉得她无用,就赶紧把这个祸害除掉吧。”毓锦公主郑重其事地说着,“她能背叛沈贞儿,隔日沈贞儿有卷土重来的时候,她一样会背叛你的。”

馥心听了她这话,先是笑了笑,随后又道:“你以为沈贞儿没动这个心思么?她比我要恨得多!我估计这夏莞茹根本活不过春暖花开时了!”L

  ☆、第131章 共剪西窗

毓锦公主听了这话先是一怔,随后笑了起来:“倒是这么话说的。只是,她现在被贬做了静嫔,再想杀人,只怕不是那么容易了。她的哥哥被处决了,整个沈家更是鸟兽散去,沈贞儿就是再想威胁到你,只怕不容易了。”

“暂且不能掉以轻心。小心一点没坏处。”馥心望着窗外的大雪,神情之中满是落寞。皇帝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来了。她第一次发觉自己还是殷殷期盼着楚翊瑄的到来,即便是有了身子,她也想让楚翊瑄坐在她的身边,陪她看日出日落。

“我弹琴给你们听吧。”馥心收回了目光,让兰菱把琴拿出来。她叹了口气,坐在琴边调音,随后乐曲凄凄婉婉地响起,竟是一首《长门怨》!

连馥心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弹了些什么,只是恍然若失地弄琴拨弦,一曲奏罢,毓锦公主和陈韵榕忽然吃吃站了起来!

馥心没有回头,她早就嗅到了空气中飘散过来的龙涎香,萱漓殿的宫人早已跪了一地。她仿若矗立于无人之境般站着,甚至连回头都不肯。

“姐姐……”陈韵榕早就跪了,见她这副模样,赶忙拉了拉她的蝶袖,“皇上过来了!”

“你打算站到什么时候?就这样不理朕么?”楚翊瑄终于开了口,只是那声音依旧冷淡,就好像是刚刚睡醒。

馥心转过脸,慵懒地回望着他,双手一挽低眉道:“皇上万岁!”

“你,还在怨朕,是不是?”馥心在回头的瞬间才注意到楚翊瑄身上都是雪,脸色也很难看。显然不是天气寒冷的缘故。

“臣妾不敢。”馥心低着头,双眼却盯着另外一侧,好像不是跟他说话一样。

“不敢吗?朕倒是觉得,你敢的事情太多了。”楚翊瑄的声音冰冷依旧,双眼之中除却邪魅什么都没有。良久,他叹了口气,对众人说道。“都出去。朕跟海妃说几句话。”

毓锦公主和陈韵榕相视,赶忙相扶着出门。寝殿之内所有人鱼贯而出,只留下帝妃二人。楚翊瑄长叹了口气。上前扶着馥心起来,忽然愣了一愣,面前的皇妃已然泪流满面。

“琳儿……琳儿……你一哭朕都心碎了!”楚翊瑄伸出双手抱紧了馥心,“朕这些日子也不好过!不管是招幸谁。只要是一合眼睛,全是你的音容笑貌!琳儿。你怎么把朕变成了这个样子!”

馥心回抱着他,紧紧靠在他的肩头,亦是哭出了声:这些天的委屈不由自主地窜上心头,只想大声地哭出来。

“琳儿。朕想过了!朕也有不对的地方!从前就是再宠爱静嫔,也不该任由她伤害别人!”楚翊瑄拉着馥心一同坐在榻上。

“皇上快别这么说……琳儿那日……做的也实在过分……明明知道静嫔的那一盏茶里有问题,偏偏想着给她一个教训。便是吃了下去!”馥心含泪说道,“现在想来真是后悔的很。若是伤及了皇嗣,琳儿真是百死难偿其罪过!”

楚翊瑄握了握她温润的小手,眼光流转,却停在笸箩里的小小冬衣之上,“这是给梓茂做的吗?花色可真鲜亮!”

馥心知道他已然消了气,含羞点头道:“是呢!梓茂长得很快,眨眼的功夫,冬衣都短了呢!抱起来总是露出腰来,臣妾想着,天气还冷,做两件替换下来也好……”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母亲亲手做出来的,孩子们穿着也会格外暖些。”楚翊瑄将那件冬衣缓缓放下,又说道,“朕看过梓茂的功课了,这孩子虽不及梓芹的聪明,实在是用功夫的孩子,天道酬勤,这孩子本事一定不会小。”

馥心莞尔一笑,点头应是道:“臣妾也是这样教他的,不管天资如何,勤勉一些总不会有错。梓茂和家曜,每天鸡叫二遍就起床练拳,晚间温习功课总会到子时……臣妾虽有些心疼,可想着这两个孩子都是皇上的好臣子,未来长大了,定然是要好好辅佐皇上的。所以才让他们俩倍加勤勉。”

两人从孩子们又聊到后宫的轶事,又是说起了以后的愿景,楚翊瑄有些累了,神思懒怠地靠在绣枕上:“琳儿,最近朕很累,云州虽然平定,大小金川却定然还有一役——朕想着,总归要给自己的儿子们留下一个安定的大燮。”

馥心没说什么,拿起一盘腌渍的海棠果喂他吃。

“十五叔和谢明韬都是朕的好帮手。”楚翊瑄不知为什么忽然提到了这两个人,目光多少是有些无以言表的意味。馥心回望着他清冷的目光,平静地说道:“哥哥,您要记住,现在在珠儿身边的,是您,不是十五王爷也不是谢孤鸿。您是我孩子的父亲,是珠儿终身的伴侣。您还答应过我,要给我一辈子的幸福。”她轻轻靠在楚翊瑄那并不宽广的肩膀上,揽住他的面颊,“哥哥,我肚子里还有一个你的孩子。若是个男孩子的话,他叫楚梓赫,是宝郡王。哥哥你给我的圣旨,我还等着他的降生。”

楚翊瑄给她说得心念一动,转过身浅吻她的脸蛋,随后想要解她的衣扣,却终究是顿住了手,微笑着抱她起来:“中午因为大小金川的战事头痛,那些讨人厌的家伙吵得我头疼,只用了些稀粥,这会子倒有些想你宫里的玫瑰米糕了。”

“琳儿这就让兰菱去做,琳儿入冬之前还腌了些酸菜,爽口得很,再做一锅面片汤吧!这是在太行山区跟一个老妇人学的。”馥心歪头又是噗嗤一笑,“记得那位妇人说,这面片汤呀,不是人人都能吃得的,只有病人才吃得呢!村里有个懒汉,巴望着天天吃面片汤,就跑去庙里求菩萨,说是‘想得一个不重不死,还能天天吃面片汤的病’!结果菩萨像后面有个叫花子听到了,直接嚷了一句:‘得病就得死’!吓得那懒汉调转身子就逃了!”

楚翊瑄给她逗得哈哈大笑起来,馥心弯身一福,悄然出了寝殿往小厨房去。

我竟也学会了揣摩人的心思。馥心望着寝宫的方向,心底划过一丝凄冷,难免叹了口气。楚翊瑄从来都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可是,她却觉得,自己越发的惧怕起他来了。

“娘娘,皇上说了些什么?可有责罚您的意思吗?”兰菱一面捏小笼包,一面压低声音发问。

“没有,皇上……没有生气,反而还安慰了我几句。”馥心摇了摇头,一门心思调制面片汤的汤底,“沈贞儿,这一次完蛋了——也许她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兰菱听她这话也就再也没说什么了,又是煎了两个鸡蛋。

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片汤很快出了锅,还有几个清淡的时蔬,煎蛋,煎肉,还有兑了牛乳的糕点,远远比刚才馥心说的丰富。楚翊瑄食指大动,吃得风卷残云。馥心坐在他身边为他布菜。

“琳儿,你别光顾着我,你也吃啊!你可要多吃一些,你现在是一个人吃,补两个人呢!来,我给你加个煎蛋吃。”楚翊瑄探手给她夹了个煎蛋,又对一旁随侍的兰菱说道,“你们娘娘爱吃糖三角跟燕窝鸡蛋粥,快去弄一些来。”

馥心没想到百忙之中的楚翊瑄还记得她最爱吃的东西,心中很是感动,依依笑道:“皇上,您竟是记得臣妾爱吃的东西。”

“若是不记得自己心爱女子爱吃什么,那也太狼心狗肺了。”楚翊瑄一笑,喂她吃了一片煎肉。

二人用完了饭,楚翊瑄与馥心手挽着手在凤藻宫后院闲庭信步。内务府早就把凤藻宫荒废的后院拓出了一片花圃,抄手游廊之下补栽上了馥心最喜欢的西府海棠花。正是冬日里,花匠们早就把这些刚栽上的花树用稻草包了起来。大雪纷飞,到处覆盖着厚厚的积雪。

馥心忖着皇帝过来肯定回去玻璃房子里坐一会儿,早就让人把地龙烧了起来,玻璃房子内热腾腾的,连屋顶上的积雪都化掉了。

“这玻璃花房,当年也不知如何修起来的。”楚翊瑄终是在游廊停住了步子,一手挽着馥心,另一手平平抬起指着热隆隆的玻璃房子,“当年的梁哀帝和德贵妃苏兰甄,不知是怎样的一副共剪西窗的相亲模样呢。”

“皇上可有兴趣跟臣妾去玻璃房子里共剪西窗呢?”馥心脸上的笑容温润,一副期待的神色,“刚刚臣妾让兰菱去取了一坛女儿红,不如赏雪饮酒,听臣妾抚琴,如何?”

“琳儿既有这个兴致,朕就勉为其难好了。”楚翊瑄偏偏是要佯作出一副这样一本正经的样子,已经挽起了馥心的手,一同往玻璃房子走去。

兰菱见帝妃二人往进了玻璃房子,冲着身后随侍的宫人道:“去取娘娘的琴来。兰月,你去把那一坛上好的女儿红送进去。”说罢,将宫鞋脱去,跟着一起进了玻璃房子。L

  ☆、第132章 再贬充媛

温过的女儿红端上来,整个玻璃房子都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室内温暖如春,连一丝风都没有。通着地龙的地面随处可坐,楚翊瑄一手揽着馥心,一手端着酒盏赏雪,脸上满是闲然自得的表情。

“若是不是琳儿怀着身孕,一定是要陪着哥哥喝几杯的。”馥心看楚翊瑄心情很好的样子,歪头笑道,“哥哥现在还生琳儿的气吗?”

“一早就不生气了。若是还生着气还会过来吗?”楚翊瑄平静地一笑,随后又道,“琳儿,有件事情,朕想跟你商量。”

虽然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可看到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来不会是什么太好的事情。毕竟皇帝每次跟她说这种话的时候,都会让她多少做出些牺牲。

“哥哥是想让琳儿做什么吗?”馥心虽然是这样想的,还是刻意憋出一副宽宏大量的表情来。

“不是想让你做什么事。朕前些日子去稷宫白梨殿那边去看皇子们的功课。梓茂和梓芹自是不必说了,陪读的家曜自然也是尚尚佳。可是梓萌便不同了——他刚出生,就被玥汐抱了去养着,后来又给了贞儿……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几易其母,可算是命运多舛了!”楚翊瑄说到这里,终是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酒盏登地放在手边,馥心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对着兰菱使了个眼色。

“皇上的意思,琳儿大约是明白了!”馥心从漫天的大雪中收回目光,冲着楚翊瑄低声说道,“皇上的意思,是想把皇子交给叶儿来带吧!”话虽如此。馥心还是油然而生一股惊惧的——如果真如她话中所说,那宸妃这棵大树刚刚被砍伐倒地,那片原野就已然长起了一片名为“叶儿”的野草了!毕竟是皇子的生母,皇上就是在怎么样生气,也不会把她连根拔起的!

叶儿,甚至比沈贞儿本身更加可怕!毕竟她的皇长子已经不在了!若是楚梓菡还活着,沈贞儿也不会从高高在上的宸妃娘娘。堕入这个名为“静嫔”的深渊!

楚翊瑄看着馥心。眼中竟划过一丝赧然愧疚之意,叹息道:“琳儿,你懂事的。让朕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是啊,朕想着,皇子的体面总是不能不考虑的吧!梓萌也是会一天天长大的。”

“是呀,哥哥。您想啊。开了春儿,又有一批妹妹会进宫的。您呢,又是青春鼎盛的时候,皇子只会越发多的!咱们梓茂最是忠厚老实,那么多皇子。难保不会有个刁奸的,若是说一两句不入耳的话,岂不是让梓萌难受么?”馥心偏偏就是要这样说。不仅说,还要歪着脸若有深意地看着他。

“嗯?我怎么听这话这么酸。这样醋着,是我那容恭的好贵妃么?”楚翊瑄酒劲上来,双手一收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轻嗅她发间淡淡的茉莉花香,噙着她的耳珠,“哦,朕忘了,我的琳儿不是贵妃了!不过……过些日子,还会是贵妃,是不是?”他饿狼一般的扑倒馥心,开始解她的衣扣。

馥心周身一颤,大觉惶恐之外却也不敢挣扎,只能呢喃着:“哥哥!您这是干什么?大白天的!况且,琳儿身子不方便啊!”

楚翊瑄没答话,只是按着她的肩头用力地深吻下去,口中还嘟囔着温言情话。他终究是松了手,抱着馥心缓缓做起,脸上闪过一丝促狭的微笑:“这怕什么的?在这宫里,谁敢说朕的坏话呢?不过,朕倒却是怕伤着孩子呢!”

馥心脸羞得大红,低着头快速将衣扣扣好——兰菱已不是去了哪里。大约是刚才皇帝按倒自己的时候,已然退了出去吧!

楚翊瑄还不算完,一手揽住馥心,一手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缓缓轻抚着:“梓赫,父皇可是等你出来呢!朕的好宝贝……朕的宝郡王!”他的声音是那样温柔,就好像是天底下最普通的准父亲在殷殷期盼着即将降世的儿子。

馥心忽然觉得很温暖,忍不住抬起一手抱着他,靠在他的肩膀上,他身上的天合香沁人心脾,让馥心很快平静下来——她好像就这样搂着身边的男人,跟他一起天荒地老,跟他一起走遍天涯海角。

如果我先爱上的人,是他,该多好啊……

馥心惭愧地想着,却又无法自拔自己的感情。

正在这时,楚翊瑄忽然对玻璃房子外发问道:“什么事?”

馥心一怔,从皇帝身上坐起,才是看到苏瑾在雪中矗立了不知多久,身上已经厚厚地盖了一层雪。他就那样无声地站着,浑似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塑。

苏瑾见皇帝终于注意到他,才是上前抖落一身积雪,走进了玻璃房子,打千道:“皇上,静嫔娘娘在合欢殿大发脾气呢!不止是宫人,连皇子也一齐挨了打,嚷着一定要见皇上您呢!伊宁宫不敢怠慢,这才是知会奴才过来与皇上言语一声……您是不是……”

他话音还未落,楚翊瑄已经怒气冲天:“刚才还说这事!哼,她有怨,发在奴才们身上就够可以了,居然还要连带上梓萌!简直可恶至极!”

馥心眼波流转,想到这必定是个一举击垮她沈贞儿的好机会!忙扶着楚翊瑄站起,劝道:“皇上别生气,一点小事!她有怨,有恨,也不光是冲着位份被降了来的……总归最讨厌的人不还是臣妾吗?解铃还须系铃人,皇上,就让臣妾陪着您一道过去看看吧!有些话说开了也好!”

“琳儿,你也太宅心仁厚了!”楚翊瑄被她一劝,反倒是更加火冒三丈,“朕倒要去看看,她嚣张到几时!”

馥心见说话已然奏效,便不再说什么而是将兰菱唤来,去取来一件为皇帝新制的黑狐大氅来。馥心一面为他穿戴,一面说道:“皇上,您在气头上,过去肯定少不得大风波,臣妾陪您一块去吧!您乘龙辇走前面,琳儿乘轿跟着您!”

楚翊瑄没再说什么大约是同意她一块去了。兰菱将一条粉红色的斗篷为馥心披上,又给她暖了个汤婆子,才是扶着她一道儿随着皇帝迤逦地往凤藻宫外走。

龙辇先行,馥心照着却辇的规矩乘轿跟在后面——大雪路滑,甚是寒冷,可登登登一路往伊宁宫赶,抬轿的太监和随行的宫人们都是出了一层虚虚的汗来。

馥心一直在斟酌着措辞,想着如何能把这可恶的沈贞儿一招治死,轿子却已然停下,兰菱扶着她紧跟在御前的人之后,遥遥就听见合欢殿的方向传来泼妇一样的骂街声,还有竭力压制的哭声。

“静嫔!你疯了!”楚翊瑄刚进门差点就被横掷过来的美人镜砸到,他瞪圆了眼睛看这一地鸡毛,所有的宫人都挨了打,楚梓萌斜坐在地上,衣裳也被扯烂了,头上还在汩汩流血;静嫔形同疯妇一般坐在地上呜哇乱叫,她身边是夏莞茹,苦着脸在敦敦劝慰。半晌,两人才是看到一行人簇拥着帝妃二人进了殿。夏莞茹先是跪了,吃吃道:“臣妾叩见皇上,叩见海妃娘娘!”

“海馥心,你这个贱人!还敢来这里!”静嫔疯了一样的从地上跳起,就要跟馥心拼命,李怀和江玉左右拦着,几乎扯不住她。

“你这个疯妇!”楚翊瑄从这西洋镜醒悟过来,气得都扭曲了,“闹够了没有!”

“皇上!您受了这个贱人什么骗,非要治臣妾于死地!”静嫔终究是哭了起来,哀哀地仰头哭号,看这样子,巴不得整个上清皇城都听到她的哭叫。

楚翊瑄脸色已经黑得犹如锅底,气得鼻息之间呼呼气喘,活像是一只被激怒的老虎。

馥心脸色一沉,忙抱起已经吓得哭不出来的楚梓萌,拿出手帕替他才是头上的血珠,又对身侧的兰菱道:“快去请葛太医过来,皇子吓坏了,头上还在流血,不包扎一下怎么能行呢?”她抱紧这个瑟瑟发抖的孩子,温言抚慰道,“梓萌,我是你海母妃,没事了,你看,没事了!母妃抱着你,什么事都没有,你看,你静母妃跟你逗着玩呢!”

听着馥心这样柔和恬静的安抚,楚梓萌终是“哇”得一声哭出了声。馥心才是起身将他交给奶娘,细细叮嘱:“抱皇子下去,一会儿葛太医来了,细细给皇子清洗伤口!再弄一些热热的粥喂他吃,今儿晚上就抱着他睡,不然会吓着的!”

“静母妃?”楚翊瑄冷笑一声,双眼激射出的目光好像能瞬间把静嫔点燃,他冷着脸往下说道,“她这个形同疯妇的样子,有什么资格抚育皇子!朕才不要把好好的皇子交给这个疯妇!”

他倏然转身,快速地冲着苏瑾说道:“传旨下去,沈贞儿面容可憎,如同疯妇;厮打皇子,毫无母性可言!这合欢殿再无体面可言!着褫夺封号,降为充媛,即刻搬出合欢殿,禁足关雎宫!朕不想再看见这个疯子!”L

  ☆、第133章 草原孤女

沈充媛被一众粗手粗脚的羽林军强行脱了出去。惊恐万状的宫女们这才是一个个呜咽出声,有几个小太监也在悄悄偷抹泪水,看这样子,大约今天沈充媛没少殴打辱骂这些宫人,馥心看出他们的胆战心惊,上前温言道:“你们不要害怕了,本宫和皇上这不是已经过来了吗?咱们不比梁朝,宫人虽是做下人的,若不是犯下大错,是决计不会有杀婢的事情!”

是啊,当年梁帝年间,视这些宫人性命如若草芥,皇城之内,哪天不推去化人场几具宫人的尸身?

楚翊瑄看着馥心脸上温和的笑意,颔首道:“琳儿真是宅心仁厚,难怪这般福气!罢了,你们都去内务府挂了名字,让林定恩给你们安排个好去处!合欢殿暂时封了。一开春儿,大约是有新晋的宫嫔入住的。”

可有个小宫女听见这话哭得越发伤心,扑上来道:“皇上!求皇上开恩!让奴婢伺候海妃娘娘吧!娘娘是大好人,是大好人啊!”她接连叩头着,几乎要把额头撞破在这坚硬的砖地上。

馥心恻隐大动,弯下身子扶她起身道:“不要哭!都会好的!告诉本宫,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这才是依依忍住了泪水,一双眼睛蒲扇蒲扇,显得很是机灵:“回娘娘的话,奴婢名叫怀清,是进宫以后主子给的明儿,奴婢从前叫晓月……是草原人……当年战败入宫,做了奴婢!”

馥心大为震惊,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还能碰到自己的族人!她先是一怔,随后追问了怀清的年纪,家里还有什么人。从前在哪里当差等等。怀清一一答了,馥心才是温言笑道:“你想跟着本宫可以,可是本宫也不是什么好主子呀!”说着,侧过脸若有深意地看着楚翊瑄,仿佛在求他把怀清给自己。

一侧的皇帝却是笑了,摇头道:“罢了罢了,你既是喜欢。就收了她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嗯。名字清爽,人也长得干净。以后干活麻利点,悉心伺候着主子。朕许你二十二岁之后回归本家。”

一席话说的怀清破涕为笑,脸上虽挂满了泪痕,却还是喜出望外叩拜在地道:“皇上的大恩大德,怀清这辈子都不敢忘呢!等奴婢回归草原。一定天天在敖包面前为皇上求长生平安!”

“嘴挺甜的,以后跟着主子。不会吃亏的。”楚翊瑄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馥心,将众宫人遣散而去,这才是挽着馥心的手走出合欢殿——怀清业已一路无声地跟在馥心的宫人之后。风雪甚大,路上不甚湿滑。馥心觉得极是疲累,可看皇帝的架势,大约要在凤藻宫留宿。她也只能打了十一二份的精神头来。

不想龙辇一转弯,就往稷宫的方向去了;苏瑾小跑着过来。差点在馥心的轿边跌了一跤,一面粗喘着,一面说道:“娘娘,兵部急件,皇上回稷宫去了!皇上让您先回凤藻宫去,雪太大了,今儿就不过来了!”

“本宫知道了,劳烦公公与皇上说一声,本宫跟孩子们都盼着皇上龙体康健呢,让皇上万万保重!”馥心听见苏瑾的声音,忙把轿帘掀起来,含笑对他说道,“公公是御前的人,可要小心地护着皇上周全呢!”

说着,馥心将声音压得极低,娓娓说道:“公公,前些日子,本宫与内务府的林公公提起,说是您宫外的宅子太过狭小了,动了公中一万给您在长平那边,买了一处幽静的三进三出的小院,房契地契都在林公公那里,隔日您去拿走就是!”

苏瑾给她的话吓了一大跳,虽是这样,常年的宫闱生活让苏瑾很快冷静下来,只是用极低的声音对馥心道了句谢,并没有过多的言语,匆匆离去了。

馥心在那一瞬间已然看到了他眼中熠熠的光芒,已然是满意地笑了。她放下轿帘,缓缓靠在锦垫上休息,已经渐渐出了神——充媛,现在她还是个充媛之身……不够,怎么能够?当年她差一点逼死王爷,逼得整个王府被抄家,王妃屈死门庭!翊琰和淑桐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沈贞儿,我还没要了你的命,我如何能够收手?你等着吧,我会让你十倍百倍千倍的偿还整个怡亲王府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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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安睡之后,馥心幽幽转醒,寝殿之内有股淡淡的橙果香味,让馥心精神为之一振——有孕以后,萱漓殿不再用任何熏香,这股恬然的水果香气,让馥心很是舒服。

她凝眸一看,见新来的宫女怀清正在桌边削甜橙。皮扔在火盆边上靠着,果肉切成适口的小丁,整齐的码在盘子里。

“哟,娘娘您醒了?奴婢听兰菱姐姐说,您这会子醒不了呢!才没准备热水的!”怀清忙把手上的果刀放下,小跑过来扶着馥心起身,“好闻吧娘娘?这是南方的福橙呢!才是刚贡来的!内务府说,娘娘有孕之后喜食酸,就送来一筐,奴婢想着削上几个,娘娘一醒来就能吃呢!”

馥心喜欢她的灵气,却又不自觉地想起她的身世来,一笑道:“好!本宫还正想着呢!怀清,你还记得你的老姓吗?”

“娘娘是问奴婢从前在草原姓什么吗?奴婢姓帕尔苏,是出生在科尔沁。那天皇上说,准了奴婢二十二岁以后回归科尔沁……可是,奴婢已是孤身一人了,又回哪里去呢?”怀清据实答了,又是奇怪道,“娘娘怎么突然要问起这个?”

馥心听她说起科尔沁,又说起孤女的身份,不由得推人及己,眼里竟是隐隐泛了泪花。她很想说自己也是瀚州草原人,可面前这个自称草原人的少女多少伶俐了些,馥心有些生疑,才是强忍着心底的冲动,笑道:“早就听说科尔沁出美人儿,怀清的相貌,倒是做得皇妃呢!”馥心偏偏就用当年燕琳若对她的试探说道,“何苦屈居人下呢?”

可怀清的表现跟当年的自己一点都不一样,竟是拍手一笑道:“真的?奴婢也能当皇妃?能跟娘娘您一样,穿好看的衣服,吃好吃的东西吗?”

这些话说完馥心竟是一怔,她望着怀清干净的双眸不含一点杂质,心底苦笑着:或许,是我太多心了?她没再说什么,转而道:“去叫兰菱来,让红蕊去偏殿看看皇子和公主怎么样。”

不多时兰菱进殿伺候,红蕊隔了一会儿亦是进了殿,先是福了一福,随后说道:“娘娘,皇子和韩公子早就起来去稷宫了——公主们还在安睡呢。”

馥心正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兰菱梳头,听红蕊的回话转向糊了明纸的窗子,见雪花纷飞,丝毫没有停的意思,摇头一笑道:“师傅倒也勤勉,这样的天气,也不会放假么?”

“付大人勤勉,是朝中出了名的。”兰菱替馥心挽好了发髻,用一根丝带束好,才是微笑道,“娘娘,也只有这样的师傅,才能教出好徒儿吧!”

馥心噗嗤一笑,在没有说什么。云岚和兰月已经传了膳——这会子晨昏定省的嫔妃们还没有回宫,御膳房自然还没有传膳。但馥心有孕以后,皇帝准许其独自开灶,也不必遵循定例,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娘娘昨儿还说想吃烤鸡,奴婢用蜂蜜和黄酱腌了一夜,今儿早早起来烤的,您闻闻,可香了!”云岚笑着为馥心布菜,又道,“鸡肉是李怀选的,可嫩着呢!”

“岚儿真是有心了!这么好的鸡肉,要是不吃,真是辜负了!”馥心正要吃,却是觉得反胃,一下子呕上来一大股酸水!

“娘娘!”众宫女大为吃惊,兰菱转身跑去端来一杯热水递上去:“娘娘,快喝口水,把恶心压一压!”

怀清却是把早晨起来削好的甜橙端上来:“娘娘还是吃些酸的东西吧,胃口会舒服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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