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婢妃.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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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相貌清俊身材健美的男子,乃是靖梁王陈霖隽的五公子陈子枫。今年二十六岁的他战功赫赫,早在靖梁王支持楚凌曦南征南越和宛城的时候,陈子枫便与其父并肩作战,大败南越宛城联军,被誉为大燮第一名将。

  “给您请安了,少帅!”廊下的首领太监冲着迎面走来的陈子枫行礼,“您来得真够早的!王爷还没有起来呢!”

  “哟,这都日上三竿了,父王还不起床,难不成昨天晚上又是苦阅奏折到夜半了吗?”陈子枫挖苦道。在他看来,一个无能不作为的统治者是不值得尊敬的,哪怕这个人是他的父亲。也许正因为如此吧,陈子枫军功显赫,才能卓绝,在民间拥有极高的人气,却依然得不到父王的器重和信任。

  不过,这位少帅对此不以为然,甚至还有些引以为傲——因为所有一切,包括军权,尊敬,地位等等这些都是自己凭本事挣来的。在他看来,父王的器重信任不重要,当不当靖梁王的继承人也不重要,但是,要给底下人成天吵吵嚷嚷他能当上宛城军帅,不是因为他的才干,而是因为他是统治者的儿子,那才叫郁闷难过了。他这个性格,倒与皇七子楚彦焘有几分相似,但与一根筋通到底的楚彦焘不同,陈子枫办起事多了几分圆滑与世故,只是年纪尚轻,又常年在军中任职,性子到底是风风火火。

 

第017章 晋国

更新时间2014-7-20 10:02:05 字数:3235

 这位首领太监挑不出他话中的毛病,脸上露出一分尴尬不知如何作答。陈子枫揶揄一笑,冲着他道:“劳烦您给通报一声,就说,子枫有要事相报。”

  “这样,您先去揽月厅喝点茶。”这位太监颇为外交辞令地说着,“臣下这就去给您通报,您先去小坐片刻。”

  陈子枫心里暗骂着粗话问候对方和他的家人,只做点头,向廊子下面走去。揽月厅是群臣等待靖梁王召见的休息之所。陈子枫推门入内,眼前的景象令他不禁一愣:数名军、政大臣正忧心忡忡地坐在布置的软椅上,各自翻阅着手上的一摞奏本。

  不是吧,还等着这么一群等待处理事务的大臣,等到老子被召见,生个娃也该老死了!陈子枫愤愤地想,这么些个人,难不成父王又多日不朝了?

  “哎呀,少帅啊!”一名大臣眼神不错,在陈子枫打定要溜的时候注意到他。这位年长的大臣提着宽大朝服的下摆,像是因为坐得太久了,腿都发麻了,摇摇晃晃走了许多步才恢复了正常的步态。

  “啊!是文浩大人啊!”陈子枫知道逃不掉了,索性跟着啰嗦的朝臣东拉西扯了几句,便打算脱身告辞。谁知这位名叫文浩的大臣压根不解其意,或是明明知道他话中含义,就是没打算放走这位王族的“垃圾桶”,将满腹的牢骚,诸如政务荒废啦,南越那边桃花汛无人救济啦,税务不清啦……听得这位五公子直想撞墙。

  “大人,这个……我呢,只是个当兵的,让我看守国门还行,您说得这些,我听着都费劲,更是束手无策啦!这样您看好不好,您再等等看,把这些事情交给父王裁决好了!我也做不了主嘛……”说完,陈子枫赶紧添了一句:我还有要事,告辞告辞!扭身就小跑离开。以免给那些引起注意的大臣们缠住。

  好不容易摆脱了纠缠,陈子枫急忙逃掉了。瞧刚才那状况,十有八九今天是见不上那位“勤政爱民”的父王了。他只好郁闷地回到在花园街区属于自己的院落。他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不对,立刻换了一套便装。

  待他对着镜子整装之时,不禁暗骂着:哼,指望父王是不太可能了,不如靠自己吧。于是,他再次出门,带着诸多手下,杀去群像街。

  ※※※※※※※※※※※※※※※※※※※※※※※※※※※※※※※

  谢孤鸿一副焦急的样子,茶也喝的很不在心上。他抓耳挠腮地不停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什么似的。

  “喝茶吧,孤鸿,人家不见咱们,你急也没用。”楚彦熙端起茶壶给他满上,“我尝过了,这铁观音是雨前的新茶,分量也很足。”

  看着楚彦熙不紧不慢的样子,谢孤鸿只得由着他喝茶。再过一会儿,楼上下来一个五十岁上下,身材庞大的红脸胖子。此人生得倒是眉目分明,只是与之孔武有力的庞大身躯相映,略显得不相协调罢了。

  “哎呀,这是哪里吹来的风,居然把我们七爷吹来了!”胖子脸上充满了生意人的殷勤,一屁股坐在了谢孤鸿身边,而后他注意到了对面的珠儿,嬉笑道,“好漂亮的小丫头,七爷,这是您最近相好的?”

  适才小伙计喊谢孤鸿“七爷”,便叫楚彦熙一惊,不想这胖老头也喊他七爷。楚彦熙忽然觉得谢孤鸿的身份很不一般,至少在星曜城黑街是有一号的人物。这红脸胖老头少说也五十岁年纪了,还得称呼他为七爷。

  “别胡说八道。”谢孤鸿随手给了胖子一拳,“再敢胡说八道,指不定哪天嘴就被撕了!”

  楚彦熙以为这就是谢孤鸿口中的童老板,刚想抱拳做个江湖人的姿势,不想那胖子却道:“我们家天哥还没起床哩,要不,您再等等?”

  “他每天干什么啊,起这么晚,生意要不要做了?告诉你,大买卖啊!”谢孤鸿佯作发怒又道,“你这个当爹的也不说说他。”

  “说了也是白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自打他翅膀硬了,从来把我的话做放屁。”童老爹无可奈何道,“再说了,谁知道七爷您老这么大早就跑来做生意?我们从来都昼伏夜出的。”

  “昼伏夜出……说的跟蝙蝠似的……”叶儿低声嘟囔着。珠儿怕人家不高兴,赶紧拍了拍她的腿。

  “蝙蝠,这个称呼我喜欢。我干脆叫童蝙蝠算了,蝙蝠蝙蝠,百福百福嘛!”童老爹东拉西扯着,“嗯,童百福这个名字很喜庆啊,不过我更喜欢童百富,好吧,从今儿我就叫童百富了!百万富贵,这个意头好!我说七爷,这个名字怎么样?你说起这个名字我生意是不是会好一些?我都百富了……”他无休止的啰里啰嗦下去。

  “你是挺百富的。”谢孤鸿苦笑着揶揄,“很富态嘛!”

  楚彦熙无言,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谢孤鸿的朋友无一不是废话高手,跟打太极似的——无论对方如何恼羞成怒,皆是一招云手推开。

  谢孤鸿已经不耐烦了,转脸起身就要往楼上冲,正在此刻,穿着一身肥肥大大的布袍的男子搓着鸟窝似的头发拾阶而下。

  珠儿只觉得面前似是凭空闪耀出一道阳光。鸟窝一般的乱发下,他的脸庞竟是那般纯净和明媚,剑眉薄唇英武又不失冷漠的高贵——连叶儿也惊诧来人的英俊。

  “姓谢的,信不信我吐你一脸?”男子一张口,声音很是磁性,“连我的觉,你都敢惊?”

  “我看你是日子过太舒服了,得找点不痛快是不是?”谢孤鸿叉腰瞪眼,“你活腻歪了吧,童天予?”

  男子嘎嘎一笑,抬起右手按在胸口,冲着谢孤鸿单腿跪地,深深一礼。

  楚彦熙三人颇为惊诧,都在心中嘀咕这个谢孤鸿到底是什么人。这个童天予光看相貌也不是普通人,连街口把守的小乞丐都知道童老板的大名,显然他在宛城是大大有来头——他居然冲着谢孤鸿行礼?还是这么大的礼?

  楚彦熙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眉心猛地一抖。

  “来买卖了,天予。”谢孤鸿伸手一比楚彦熙,“想必你的人已经知道了吧,把王爷一路护送去云州赴任,可以吗?事成之后,”谢孤鸿又转向楚彦熙,“对了王爷,你悬赏多少?”

  “童老板开价便是。”楚彦熙阴沉着脸说着。

  “这单子我不敢接。”童天予背合着双手冷冷扫过楚彦熙,“长安的密令,对宁郡王杀无赦。黑街悬赏十五万两要王爷的人头,我门口有一大波儿人都等着吃这笔银子。”

  “楚翊瑄下这么大的血本儿?”谢孤鸿斜睨着楚彦熙道,“你这侄儿够有钱的啊!”

  楚彦熙思索甚久才叹气道:“我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钱。他并无封赏,也无爵位。身份虽高,但皇族的禄银是数的来的。”

  “不说这个了,天予,宁郡王的人头,我保了!你找几个巫民来,连夜送王爷走,出了城直接往黑水泽走!还有这两个姑娘!”谢孤鸿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冷冷说道,“其他的家眷宁岚和言子文会带他们去云州的!”

  “这不行,七爷,您的伤……”一侧的童老爹急了,忙插口过来,“这是谁伤得,光听您的气息就……”

  “废话多!赶紧去给我们备马!”谢孤鸿强勉道,“我没事,就是一点皮外伤!”

  “慢着!”楚彦熙忽然按住谢孤鸿肩膀,让他坐下。楚彦熙目光凛然,如若冻结了千万年,“你,你是旧晋国的七公子谢明韬吧?皇上追封的‘太子妃’谢明霜的弟弟,对吧?当今皇上下令追杀的‘晋国世子’就是你吧?”

  珠儿和叶儿同时抽了一口凉气。

  ※※※※※※※※※※※※※※※※※※※※※※※※※※※※※※※

  宁岚难得好睡了一夜,一大清早就被言子文敲门惊醒。

  “宁岚,不好了,群像街被人盯上了!”言子文咋咋呼呼冲进门,竭力压低声音惊叫着,“适才我出门去寻王爷,发现多了很多暗哨!明显是盯着客栈附近!”

  “是谁的人看出来了吗?是长安派来的还是靖梁王的人?”宁岚快速行至窗边向外张望着,可惜墙外面爬满了藤本的楼林花,根本看不清外面的状况。他转而又问道,“王爷呢?”

  言子文答道:“听小黑说了,早早起了让谢孤鸿带着出去了,还有珠儿叶儿也一块去了。可我刚才出去找了,不知道他们跑哪里去了,我问了白掌柜。他说可能去了黑街,可我不知道星曜城的黑街在哪里啊!”

  “这个时候,王爷去黑街,八成是去找带咱们过黑水泽的云州巫民去了。”宁岚远比言子文冷静,“子文,夫人那边还没惊动吧?”

  “都是一些女流,赶了几天路早就累坏了,夫人还没醒了——不过红蕊倒是醒了,正在厨房做点心。”言子文看宁岚平静得很,也渐渐平息了焦虑,又道,“不过有谢孤鸿跟着,王爷倒是安全的。”

  “正相反,”宁岚沉吟道,“且不说此人底细如何,若真有个什么,谢孤鸿也保护不了王爷!你别忘了他还受了内伤!还带着珠儿和叶儿!一旦有个万一,王爷自保倒是没问题。可是,咱家的主子你还不清楚嘛!?”

  宁岚的潜台词言子文清楚得很,王爷是什么样的人他怎会不清楚?为了知己爱人他真的可以拼命!

  糟了!

  万一外面这些人不怀好意怎么办?

  言子文刚刚松懈下来的心又悬了起来。

  

第018章 悬赏

更新时间2014-7-21 10:02:26 字数:3087

 谢孤鸿看着楚彦熙寒彻骨的目光充满了狠戾,忽然笑了,他自嘲道:“我真傻,我真以为我真心待你们,你们便把我当朋友了呢!”

  “如果你真心待我们,何必隐瞒身份?”楚彦熙直起了身子,半低下眼睑说道,“我早就该猜到你的身份。你知道吗,翊瑄的相貌跟你极为神似!他生得跟他母妃一样!”

  “我知道。”谢孤鸿冷冷抱起手臂,悄悄顶住胸口,一阵阵的剧痛几乎要把他撕裂了,额发里,后背上,几乎都是盈盈的冷汗。他看着楚彦熙,再次用尽全力勉笑道,“我见过他,别人还给了我一个很好的价码,买他的脑袋。可是我这个人不缺钱——我不喜欢楚翊瑄,小小年纪就满肚子阴谋诡计,我甚至讨厌你们楚家的任何人,可是我不想再杀人了。即使杀光了你们楚家的人,我谢家死去的人也不会再醒来。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师父本想废了我一身功夫避免我去杀人……”

  他低下头,张开双手来回翻看着,好像上面沾了东西:“可我的手上依旧沾满了血。是那么的脏——我想,我将来也一定会下地狱吧!”

  楚彦熙想起他那次跟匪盗交手说过的一句话:佛法讲究普度众生,慈悲为怀。杀坏人,也得下地狱。不免深深叹息。

  “珠儿,你也一样恨楚家人吧,如果有机会,你会杀光皇室的人,为你的族人报仇吗?”谢孤鸿把目光投向珠儿,“你的兰夏族人,不一样被灭掉了吗?”

  珠儿一怔,她先看看叶儿,又转脸盯着谢孤鸿,最终将目光留在楚彦熙身上。半晌,她依依叹息道:“是的,我恨透了楚家人,他们跑来草原燃起战火,我的族人几乎死光了。但我不恨王爷——很矛盾吧!我并不想杀人,我,我只想好好活着。”说着,她语调哽咽,眼泪已潸然而下。

  楚彦熙听毕,竟觉得心里痛楚。有这种感觉,连他自己都莫名。他望着伤心至极的珠儿,缓缓行至她身侧,一手将她揽入怀抱,让她靠着自己坚实温暖的臂膀,并轻拍她的后背:“都过去了!一切……一切都会好的!”

  叶儿别过脸去,心痛得几乎要窒息。

  “七爷,您的伤不能再拖了,即刻上楼让天予给您疗伤吧!”童老爹焦急地插口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人下得手,但着实不能再拖了!”

  “我不知道那女人是什么来路,功夫很俊。”谢孤鸿这次没拒绝他的好意,又道,“我总觉得追杀王爷的是两拨儿人,来路不一样。”

  童天予不多说话,架起谢孤鸿便往楼上去:“爹,烦您老陪宁王一会儿,我们稍后便下来。”童天予又冲账台后面打瞌睡的少年道,“佑青,马上写一份悬赏,我要去云州,需要一个巫民带路。赏金三千两。”

  “知道了!”少年童佑青在童天予下令的瞬间便开始打腹稿,即可研磨挥毫文不加点,马上写了一封悬赏,他追着童天予和谢孤鸿即将消失在楼梯转角的背影喊道,“喂,老板,这笔钱谁出?咱们可拿不出一个字儿了!”

  “我来出。”楚彦熙从怀里讨银票,“这是五千两,在大燮任何一家钱庄都能兑出现银来。”他眼见得少年一双眼睛顿时闪烁着金银的神采,续道,“什么时候能出发?”

  童老爹从楚彦熙手里抢过银票,笑嘻嘻地收入怀中:“看看,你们看看,我就说改个名字有好处吧?这不马上见银子了么?”

  “切,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挣这个银子了。”叶儿心情糟透了,见谁都生气,马上给他们泼凉水。

  “有没有本事,这就看我们的了。”童佑青白了叶儿一眼,整了整衣服拎着这一纸悬赏和小桶糨糊登登登跑出门去。没过一会儿,这家酒馆外就堆积了不少人,巴巴地都在看这纸悬赏,有些人还不识字,焦虑地问着左右上面写得是啥。

  “这地方鱼龙混珠,什么人都有。就看你是不是伯乐了。”童老爹笑嘻嘻地看着蹙眉的楚彦熙,未卜先知他心中所想,“我家天哥就是伯乐,你这次找他是找对了。”

  “我不认得童老板,是你们家七爷带我来的。”楚彦熙摇头,却又苦笑道,“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为何我看他竟如此眼熟。”

  “晋国已经灭亡了,不值得有更多的人给她陪葬。我们虽然是遗老遗少,却不指望着复国什么了。只是,巴望着能享太平盛世。”童老爹一改刚才的放浪形骸,面色很是凝重,但这种凝重的表情出现他这样一个喜感的红胖子脸上,更是让人忍不住发笑,“宁王爷,我家七爷大概觉得你会是个好皇帝吧,才这样支持你,你可别辜负了他。”

  楚彦熙心念一动,转过脸看着童老爹,又转向身后的珠儿和叶儿,许久,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以为我已经释然了。可终究还是放不下——我也希望自己不要辜负了大家。”

  珠儿心下喟叹:可长孙殿下逼得这样紧,还会有机会嘛?

  这时,酒馆外的人群中走出一个男人道:“这三千的悬赏我收下了。我带童老板去云州!”

  童佑青叉腰,半扬起脸轻蔑地看着那男人:“你行不行啊?”

  “行不行,你试试就知道了。”男人流里流气地说着,话音还没落,童佑青一拳挥出打在他的面门,男人便飞出一丈远没了声息,老半天才唉哟唉哟地站起来捂着头,在诸人的哄笑声中灰溜溜地跑掉了。

  还有一些人蠢蠢欲试,都在嚷嚷着你推我搡,但谁也不敢上前。正在此刻,人群之外忽然有人幽幽说了一句:“还去云州?只怕这位客官,连星曜城都走不出去。”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语调甚怪,还带着些浓重的口音。

  人们齐齐吃惊,都将目光转了过去。楚彦熙等人亦是发怔,带着些许惊诧看过去——男人差不多三十岁上下,胡子拉碴,一双眼睛深深地凹陷进去,却异常的有神。脸倒是生得棱角分明,带一股不怒自危的冷厉。时间快接近晌午,热得人连连冒汗,可他竟不觉得热,披着一件甚大的黑色斗篷,一直遮到了脚踝。

  黑街的游侠和猎人童老爹几乎都认识,可这个男人他却觉得面生。童老爹周身一扫此人,抱拳颔首道:“这位大侠里面坐。”

  男人冷着脸走进童家酒馆,却不急着落座,冲着楚彦熙阴森道:“黑街之外遍布鹰犬,是靖梁王的五公子陈子枫派来的。能惊动靖梁王和少帅的,怕不是什么小人物吧?”男人不等楚彦熙回答,抱拳自报家门道,“在下云烈,就是你们说的云州巫民。”他撩起斗篷的一角露出脖颈,麦色的皮肤上纹着图样怪异的纹饰,窥一斑便可见他大概全身都布满这种诡异可怖的纹绣。

  “是云州人。”童老爹马上认出这种纹饰,举手说了两句叫人听不懂的话,听起来倒像是舌头在打架。云烈听了先是一怔,随后抱着手肘回了几句。两人你来我往对话,句子的音节又长又怪,活似一群兔子和鹿在比赛跳跃。

  叶儿扯扯楚彦熙的衣角,小声问道:“王爷,他们在说什么呀?”

  “是云州话吧。”楚彦熙死死盯着他俩吵架似的对话,轻声回答着叶儿的提问。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云烈伸出一只手拍了拍童老爹的左胸,又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楚彦熙猜想这是某种仪式吧,童老爹说道:“那成交了。你回去准备一下吧,随时出发。我会叫佑青通知你。”

  云烈却不急着走,却转向楚彦熙:“适才听这丫头喊尊驾王爷,恐怕您就是要去云州赴任的宁郡王吧?在下早就听说了。难怪城里乱哄哄的要拿人,难不成是要捉拿王爷?”

  “陈霖隽有这么大胆子?敢公然捉拿朝廷命官?”童老爹显然不信,“我们的人……”话还没说完,几个小乞丐咋咋呼呼地跑进店里,看见童老爹就围了上来,“老爹老爹!不好了呀,外面来了好多兵,把咱们这里围起来了!只准进不准出!”

  云烈一摊手,略带着些意味看着楚彦熙。

  楚彦熙带了些歉意看着诸人道:“是我连累大家了。”

  “不,他们是来逮我的。”谢孤鸿的声音忽然出现在楼梯口,他虽然病容未减,但眼中已有了些神采,“一定是楚翊瑄看穿了我的身份,把这作为借口,派了陈子枫过来逮我!顺便给王爷扣一个暗通晋国遗老遗少的罪名!一旦坐实了,图谋不轨,足够毁了王爷一家!”童天予静默地跟在他身后,脸上隐约带了几分倦意,显然刚才为谢孤鸿疗伤费了些工夫。

  诸人皆是相顾骇然。楚彦熙三人变了脸色,他们怎会不明白身为皇室成员,“图谋不轨”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谢孤鸿走近楚彦熙,做了个绑手的姿势,笑道:“如今之计,只有把我卖出去给了靖梁王,王爷您才能全身而退。”

  “七爷!”童老爹大为震惊。连冷漠的童天予亦是眉心一抖。

  

第019章 向导

更新时间2014-7-22 10:01:46 字数:3104

 楚彦熙回望着谢孤鸿认真的态度,忽而笑了:“为今之计,这是最好的法子了。”

  诸人齐齐吃惊,尤其是童老爹,第一个毛了:“楚彦熙!你太黑了吧!我们七爷好心好意,你却以怨报德,打算出卖我们七爷!?你这个狼心狗……”他并没有说完,因为楚彦熙打断了他的话:“是的,你是旧晋国的世子,而我是大燮皇子,抓你回去是皇命所在,若不抓你,正是对不起大燮,是为不忠;不抓你回去,我对不起父皇之命,是为不孝。我不忠不孝,上对不起父皇与天下,下对不起黎民百姓,我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珠儿叶儿愣住,她们眼里的王爷,在这一刻有了皇者的辉煌神采。

  “可我又怎么能抓你回去?孤鸿,这一路而来,我若不够了解你,又怎能以命相托?宁岚言子文从未离开过我半步!我敬你是知己,便以诚待你,哪怕就是背上不孝不忠之名,我楚彦熙也在所不惜!起码对朋友,我楚彦熙两肋插刀!”

  珠儿松了一大口气。

  “这种时候,没有酒怎么能行?”谢孤鸿只觉得豪气倍生,“老爹,我要酒,最好的酒!咱们一定要喝一杯!”

  “那是自然了!佑青,快去拿咱们家的青花陈酿来!”童天予吩咐道。

  几人杯杯倒满,一个团碰之后齐齐一饮而尽。楚彦熙又道:“我的家眷怎么办?还有两个孩子……翊琰和淑桐太过年幼……我怕……”

  谢孤鸿摇头道:“王爷,您就别担心他们了。只要您安全出城,他们就平安了。夫人和大小姐毕竟是公主之尊,陈霖隽和陈子枫不会为难她们,再者有宁岚和言子文在,他们出城不难。到时候我会沿途留下记号,宁岚为人甚是机灵,定会跟上来。我们在黑水泽之前应该能够相遇。”

  说罢,谢孤鸿又转向云烈:“这趟就劳烦云兄带路了,事成之后,黑街你是第二把交椅。云州的生意由你牵头。”

  谁都知道云州穷山恶水,可这鬼地方却生奇珍,个顶个在黑市上都是价格不菲的宝物。无数商队往于返云州和宛城,只是路途险恶,能活着回来的甚少。云烈就是云州当地人,若能得黑街第二把交椅牵头云州的生意,那定是肥得流油的买卖。所谓“出门在外,利字当头”,谢孤鸿这一席话过后,云烈便把个拳头捏得嘎嘣作响:“他妈的,什么陈霖隽陈子枫,谁他妈挡老子的财路,一脚踩死!”

  楚彦熙哼笑一声不以为意,一侧的童天予瞪云烈道:“得了吧!陈霖隽虽然老了,是个贪图享乐的老色鬼。但他这个老五陈子枫可不是吃素的,你最好不要把他惹急了,否则整个黑街都有可能被他连锅端了,要知道,跟愣头青没道理好讲。”

  “我不管这些。天予,入夜之后想办法带王爷他们出城去,星曜城不能久留了。黑街都被封了,我估计白马客栈情况更糟。最好派个孩子去给宁岚他们捎个信儿。”谢孤鸿以指沾酒,在桌上涂画着路线,“出城之后往南走。”

  “不,这条路不好,我们可以坐船走。”云烈马上反对道,“官军下水追的话,难度就大了,那样,我们的胜算就能多几重。谁都知道水路有何家和董家霸着,陈子枫就是再愣头青也不敢跟他两家作对。”说这话时,云烈仰起脸回瞪了童天予一眼,颇有些睚眦必报的意味,“他要是下河追缉我们,定然会冒犯何董两家。靖梁王的货要走灵川江,到时候姓何的卡住他们,别说他陈子枫了,靖梁王一样得怂。”

  “货?什么货?”楚彦熙听出弦外之音,连忙追问着,“大燮律法明文规定不许官家涉足商界,他们在做什么勾当?”

  “私盐嘛,还能有什么?”谢孤鸿对他的迂腐嗤之以鼻,“真是吃什么食说什么话,你真以为这些个异姓王爷一个比一个干净?他靖梁王一年俸禄多少?能养得起这么多舞姬歌姬供他作乐?什么大燮律法,不过是管束平头老百姓的!你去打听吧,哪个王公贵族不靠着这些商人养活?彦熙兄,你那里天高皇帝远,怎么会知道这些硕鼠的贪婪?大燮开国才几年啊?就被这些蛀虫搞得乌七八糟!”

  楚彦熙不说话了。珠儿和叶儿对视,只觉得闯进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华族远比草原人复杂得多。

  “王爷要能做了皇帝,把这些贼奸商全杀了就是!”叶儿立刻说道。

  一行人听了哈哈大笑,童老爹嘴最快:“你这小丫头,做皇帝有那么容易的话,我也去了!”

  “不说这个了,”楚彦熙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童老板,你有什么办法出城吗?”

  “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童天予嘿嘿一笑,“准备一下,今晚就出城去!”

  ※※※※※※※※※※※※※※※※※※※※※※※※※※※※※※※

  宛城已然进入盛夏,雍州却还是春末夏初的舒适气候。天波池周遭百花盛开,正是绝佳的泡汤时节。

  楚翊瑄泡在热气腾腾的温泉中,背靠着石头堆砌成的石壁之上,轻轻合着双眼养神。将近一个月了,宛城还没传回来好消息——坏消息倒是一大堆,楚彦熙一道密旨参了父王一本,他楚彦熙不傻,并未提及追杀的只字片语,而是参父王司牧并州之时极为平庸,所过官道破败不堪,只怕将来如有动乱,极不利大军行进。

  楚凌曦龙颜震怒,以奏本掴太子耳光,并罚了一年俸禄。这还不算什么,楚翊瑄撒出去调查的人带回消息,那个化名谢孤鸿的男人,竟是自己死去母妃的弟弟,晋国的七公子谢明韬!

  换言之,他可是自己的亲娘舅啊!

  想到这里,他忽然笑了,这段时间事情太多也太过纷杂,他很少笑了,也很少想到好笑的事情。

  楚翊瑄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池水边的落英缤纷,又是叹了口气。他转向身后垂首站立等待命令的苏瑾道:“南边有消息了吗?”

  “回殿下的话,暂时还没有。”苏瑾悄然走近,猫下身子低声回答着。

  “知道了。”楚翊瑄缩起身子,将嘴巴以下全部浸到水里。热气蒸在他脸上,让他苍白的脸有了几分血色。

  他谢明韬到底是晋国遗族,只怕是百足之虫。宛城那地方,山高皇帝远,前些日子虽然给靖梁王和五公子打过招呼了,但那陈霖隽老了,他贪图享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此人求稳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用心追缉谢明韬?他才不会惹这种麻烦。至于五公子陈子枫,办事虽然得力,但有时做事又有些过头了,万一惹出点事来,岂不是自找麻烦?

  正在思索着,有人噗通一声跳进水来,溅了他一脸水花。楚翊瑄吓了一跳,喝了一大口温泉水,嘴里正酸酸涩涩,便有人从身后钻来两条莲藕似的白嫩手臂抱住了他身子,一个娇笑的声音传来:“殿下!”

  “贞儿!你又捣蛋!”楚翊瑄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揉着眼佯作发怒道,“谁让你过来的!待会儿叫父王发现你偷溜过来,又该罚你了!”

  “殿下!没事的。”沈贞儿拖长调子撒娇道,“不会了啦,太子又不在这边呢!”说着,她趴到楚翊瑄肩上耳语着,“我看见了,他抱着一个宫女走了呢!”

  她身上的浴巾只是贴着胸紧紧裹着敏感区域,经由水的浸湿,玲珑的曲线登时显现无遗。她小鸟依人地伏在楚翊瑄光滑如玉的身上——如此绮丽的场景,苏瑾不敢多看,忙敛容退开了数步。

  “那也不该过来,这次带你来已经犯规矩了,再者你跟玥汐兰慧她们都在芙蓉园那边,你怎么过来的?被人看见了,又该乱嚼舌根了!”楚翊瑄伸手点她的鼻间,嗔怪着,“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我不嘛!两位妹妹一直欺负我呢!”沈贞儿嘟着嘴委屈道,“她们指桑骂槐,说我出身低,配不上殿下。还说,就我这样的,要是搁平常人家,只配做个通房丫头——在宫里,只能没名没分的……”说着,眼中竟有盈盈之意,越说越伤心,“殿下,不如您放我出宫吧,贞儿随便找个人婚配了便算了!”

  楚翊瑄可叹人言可畏,见心上人难过,抬起手轻抚她的头发安慰道:“别胡说了。你走了,我也心疼,更别提随便找个人婚配了。这辈子,你我可是要拴在一起了。你逃不掉我的。”

  沈贞儿破涕为笑,转而又低头嚅嚅说着什么。

  “你在说什么?”楚翊瑄好奇,伸头过去想要听清她说什么,可沈贞儿似乎是故意的,就是说得很轻,不让他听到。楚翊瑄几乎要将脑袋凑到沈贞儿嘴边了,她忽然笑道:“我是再说呀,殿下,您今天晚上还来找我吗?人家可等着你呢!”说着,抬起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浅浅地在耳后印下一吻。

  “真拿你没办法。”楚翊瑄满脸苦笑,脸登时红得像是要喷火。只有在这一刻,他才不是那个邪魅诡谲的长孙殿下,而是一个深陷爱情的少年。

第020章 捉拿

更新时间2014-7-23 10:01:13 字数:3296

 等待中,时间过得极慢,珠儿坐在童家酒馆的门槛上呆呆地望着两楼相峙间狭长的天空,满是迷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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