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贵人听了这话不喜反悲,竟不由得红了双眼,抬起袖角轻轻擦按眼睛,哭腔道:“难不成姐姐也要与我生分了吗?叫不叫姐姐却也罢了。不过是一盒脂膏……也要推辞么?”
红蕊只得躬身道:“多谢贵人赏赐——贵人请这边请,娘娘正在里面候着。”
贾贵人点头含笑,冲着身侧的宫女道:“青竹,我们进去吧。”
“是。小主!”随行的小宫女手中抱着一只漆器盒子,看起来很是精美的样子。
进了寝殿内房,馥心歪在贵妃椅上合着眼睛,兰菱正在她身后为她轻轻按压肩膀。屋里温暖如春,刚被外面冻了许久的贾贵人忽觉得受不了了,赶紧将斗篷脱下来递给随行的小宫女青竹。
她冷眼看着馥心懒洋洋地样子,还是上前一步,与青竹一道行了大礼道:“嫔妾贵人贾氏,给娘娘请安,愿娘娘长乐未央。万福金安!”
听了贾贵人的问安,馥心缓缓睁开眼睛,见她正跪在地上伏着身,转而笑道:“姐姐这是何意?怎么行这样大的礼?从前咱们在王府,可从来不这样生分呐!”
刚才贾贵人跟红蕊说的话。她也听到了,与之正巧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听了这话,贾贵人倒全然不惊,只做一笑道:“娘娘还认嫔妾这个姐姐……嫔妾倒是受宠若惊了。”
“兰菱红蕊,赐坐!”馥心摆手笑道,“妹妹这里也没个稀罕物事,倒不像姐姐受得皇上宠爱……”说着。她起身,一手揽着贾贵人的手将她扶上椅子,自己缓缓走到另一侧落座,笑道,“瞧姐姐这身打扮便知皇上可宠着姐姐呢!”
贾贵人拿绢子按了唇咯咯一笑,转而道:“娘娘可真是说笑了。如今谁不知颐福宫的昭仪娘娘最得圣心,后宫皆不是艳羡到了极点?妹妹,说句实心话,那时候我坐月子,皇上哪里肯天天过来胤和宫看我?唉。盼着皇上过来,还真是望眼欲穿了!哪里像妹妹这么有福气,皇上巴巴的往颐福宫这边跑!”
馥心不知道她说这么些话有何意义,只是莫名觉得她不怀好意,否则为何刚进门就凭白送了红蕊一罐上好的玫瑰脂膏?这摆明了是要收买红蕊——幸好红蕊目前尚未生了反心……
正发愣间,贾贵人忽从青竹手中拿过那只漆器盒子,笑着递给馥心道:“妹妹,姐姐新得了个好玩意儿,却也不敢擅专享用,拿来送给妹妹吧!”
她却不等馥心打开盒子,起身福了一福道:“娘娘,嫔妾宫中还有事,这便告辞了!请娘娘留步!”说着,也不等馥心的回话,悄然退了出去。
“这贾贵人搞什么古怪?巴巴跑来给您送了这么个盒子干什么?”兰菱也是奇怪,蹙着眉说着,“娘娘,要不要奴婢替您打开?免得这里头放些什么古怪物事,再害了您?”
这一节馥心倒是未曾想到。不过这叶儿能送出什么好东西?且不说她如今的位份只在贵人,从前她也不过是王府中的一名小小丫鬟。想来,这里头多半是一些胭脂水粉,或者珠宝玉器之类的——馥心摇头一笑,将盒子递给兰菱:“那你受累,打开咱们一道儿看看这贾贵人送了什么好玩意。”
兰菱屈膝,歪头一笑道:“娘娘好生客气!”说着,接过手便掀开盖子看了,里面红布包着一截粗约两指的物事,看来还有些名堂。兰菱与馥心红蕊一个对视,将漆器盒子放下,缓缓打开红布——
馥心见了里面的东西只觉得眼睛突地一跳!差点跌坐在地!红蕊见了,亦是在瞬间觉得浑身冰冷!东西虽然只有少半截,馥心红蕊却异常熟悉!这……这……这不是谢孤鸿的玉箫么?!竟然……竟然……
“这……这不是……”馥心猛地从兰菱手中一把夺过,连她自己都觉得声音在微微发颤,“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她是怎么拿到的!?”
“娘娘莫慌……或许……或许是一模一样的东西也说不定!”红蕊话虽如此,但亦是觉得此事大有名堂。她一手轻轻攥着馥心的手臂,低声道,“娘娘,此刻万不可慌了神!”
不慌吗?我怎么可能不慌呢?馥心死死攥着手中的玉箫,这是谢大哥绝不离身的宝贝……如今竟然折得断了!莫非出了什么大事!
难不成……竟给他们抓住了吗?!他可是旧晋国的六王子啊!
※※※※※※※※※※※※※※※※※※※※※※※※※※※※※※※
伊宁宫合欢殿。
这里曾经是德贵妃原纯的居所——当年原纯盛宠,上清皇城后宫无人能出其右。皇帝一死,不仅是稷宫龙骧殿换了主人,连这些后宫都换了主人……合欢殿曾经的富丽堂皇无人可敌,所布陈设个个价值万金。
此刻,合欢殿的主人,伊宁宫主位淑嫔正坐在梳妆台一角,她身侧的贾贵人正捧着她的白净纤细的手掌,小心翼翼地为她涂抹蔻丹。
“娘娘,这是嫔妾新制的。材料有夏天搜集的花叶汁子,调上明矾和香料,娘娘看着这颜色,都是宫外最时兴的!”说着,她又取了金沙为淑嫔点缀,“娘娘,您可喜欢么?”
“看起来倒是蛮新鲜的,只是……这颜色未免太艳了些。”淑嫔本是十分喜欢,却也不愿贾贵人居功,硬绷着一副脸道,“颜色这般明亮,皇上定然会说本宫俗气。”
“娘娘肤白胜雪,手指更是纤细明媚,若嫔妾用了这颜色,定然俗气,娘娘您这纤纤玉手,且是能驾驭这等魅惑颜色呢!”贾贵人咯咯一笑,转而又道,“娘娘,您今儿交代的事,嫔妾都已经办妥了。”
淑嫔听了她后半句话,不由咳嗽一声,从四下宫人道:“都下去吧,没你们事了!”
“是!”周遭的宫人应了一声,纷纷退了出去。
“你这人,说话前走走脑子行不行?”淑嫔转过脸瞪了贾贵人一眼,狠狠道,“此事若叫皇上知道了,你真以为是大功一件?到底他晋国世子也是皇上的娘舅,皇上一直在追查他的下落知道吗?”
贾贵人给她的眉眼语气吓了一跳,慌忙提起裙摆跪倒在地叩罪道:“嫔妾知错了!”
淑嫔白了她一眼,冷冷道:“知什么错?起来说话!”
“多谢娘娘!”贾贵人缓缓起身,低着头谄媚道,“到底是娘娘神机妙算,肯定他一定会来长安城打听宁王爷跟海馥心的下落,一下扑准了抓住了他!如今扣在了夏大人家里,只怕是插翅也难飞。”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贾贵人一连串的马屁终究是拍得中了,淑嫔听了,不免哼笑一声道:“哼,他谢明韬嘴硬,父亲动了刑亦未翘出什么话来,只怕她海馥心便不成了,只怕今儿见了那枚旧物,就要露出些马脚破绽了——若咬准了她和谢明韬之间有个什么,别说皇帝恕了她,便是长安的一种言官,也足够淹死了她海馥心!”
“娘娘真是妙算!”
“你也别光顾着夸我,不也是你的主意吗?”淑嫔冷笑一声,“你偷偷跑来,卖给本宫这样大的人情,不是只想做才人这么简单的事吧?”
☆、第043章 再见皇子
贾贵人低眉顺眼道:“娘娘,嫔妾能有什么心思想法的,只求做个才人美人的,一辈子伺候着娘娘便是了,若得娘娘庇佑,亲近宸妃娘娘,为她做事,才是嫔妾一辈子的福分呢!”
淑嫔转过脸死死盯着贾贵人的眼睛,良久,才是哼笑一声,言语中满是不屑道:“哼,就你这样的出身,想给娘娘做事?哼,提鞋都不配!娘娘是何等人物?”
听她言语中满是讽刺,贾贵人倒也笑得温顺恭敬:“正是呢。只是,娘娘身边多的是人物,还会需要嫔妾去提鞋拍马屁么?只是……宸妃娘娘想要除掉海馥心,却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嫔妾不才,却能助娘娘完成这个心愿。”
淑嫔听罢此话,却又是哼笑一声:“听你这样说,本宫倒是有些感慨了——听说你在海馥心身边,她倒是待你如亲姐妹一般,有什么好吃的都是紧着你的,你倒是好,后脚便出卖了她,哼哼!这倒是稀奇的很嘛!”
贾贵人忽然脸色一沉,冷冷道:“娘娘又何必讽刺嫔妾?她海馥心待嫔妾再好,不过是为了赎罪而已……她做了太多对不起我的事,不过是为了补偿嫔妾罢了!”
淑嫔从来没见过一向温顺如羊的贾贵人这般模样,略是有些吃惊——她忽然觉得,贾贵人其实异常聪明,而且,她深深明白贾贵人的狠毒——不管是谁一旦得罪了她,或者不能驾驭她,她便马上会害死这个人!不管这个人是不是有恩与她!想到这里,淑嫔的心中竟不住打鼓,若有一日叫这贾贵人得了势,倒霉的岂不是很快就要轮到本宫了?
“你即是有心归顺娘娘,便要拿出些诚意出来。娘娘犯愁的,便是咱们这些做手下的办事不力。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替娘娘办事!”淑嫔觉得今日点到为止即可了。于是摆了摆手让她回去,“前几日宸妃娘娘赏了本宫一盒滨海进贡的珍珠霜,今儿赏你了,叫青竹一会儿给你带回去。就当是本宫赏你做指甲的谢礼了。”
“多谢娘娘赏赐!”见对方无留意。贾贵人双手挽在身侧福身行礼告退。宫女青竹紧随其后跟了出来。
“淑嫔倒是好对付。”贾贵人忽然森森冷笑一声,“把她当做第一个对手,倒不算是昏招。”她从前跟着王爷,没少听说有关下棋的术语。
青竹凑身过来,低声道:“淑嫔倒好对付,只是,她背后到底是宸妃,如今皇城里头,最红的莫过于宸妃了。”
“宸妃到底也需要帮手,而且。她需要的是有用的人,淑嫔若是没用了,我不就是淑嫔了么?”贾贵人忽然阴阴地说着,叫她身侧的青竹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
一大清早,馥心便打扮停当。换了一身素净的宫装,薄施粉黛出了颐福宫。皇上给馥心恩旨,出了月子每隔十日,便可去皇后的承乾宫看过皇子。
馥心早就盼着这一日的到来,到了前夜,更是心中惦念着都睡不着。为了这一日她等了太久太久,真如时隔三秋。
“娘娘切莫着急。一会儿轿子就到了。”兰菱见馥心惴惴,忙含笑安慰道,“奴婢前些日子就打听过了,小皇子长得很好,十分惹人怜爱,白白净净的。”
“真的吗?那我真的能放心一些了。”馥心略带几分不安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抹微笑。她终究还是忍不住站起身,冲着外面张望,“怎么暖轿还没到?”
红蕊见她这般不耐等待,却也觉得母心可怜可爱,轻叹一声道:“娘娘不必焦急。”
又等了约莫半盏茶时分。小乔登登跑进门来道:“娘娘,承乾宫派人过来接娘娘了,请娘娘出门上轿吧!”
馥心如释重负,赶紧带着红蕊兰菱一道出门,两人手中各自捧着礼物,有皇后的也有楚梓茂的——馥心一步跨上暖轿,招呼道:“走,快走!本宫都有些等不及了!”
抬轿的大力太监听了吩咐,赶紧抬着馥心一路往承乾宫赶。天气已经很冷了,刚刚过了雪的上清皇城阴冷湿滑,檐角下全是一溜溜的冰锥。宫人们闷不做声地清扫庭院,偶尔有路过的宫人看见馥心的轿撵,慌不迭地躬身行礼。
馥心只觉得承乾宫这条道路实在太长了,巴不得一瞬间就能飞过去。眼见过了金水蓝桥,承乾宫即在眼前。到了宫门口,承乾宫的掌事太监赵万如正在承乾宫门口等待,见了馥心的轿撵,带着周遭的宫人一起裣衽下拜:“奴才等叩见娴昭仪娘娘!娘娘长乐未央!”
红蕊替馥心掀起轿帘,兰菱伸手扶她下轿,馥心颔首一笑道:“赵公公请起吧!本宫过来看看皇子。”
“皇后娘娘今儿在慈宁宫陪着母后皇太后,临行前曾与奴才打过招呼,要好好招待昭仪娘娘!娘娘这边请!”说着,他伸手一比,带着馥心等人进门。
承乾宫远远比颐福宫大的多也宽敞气派的多。赵万如带着馥心进了正门,转过正殿和佛堂,来到承乾宫的西暖阁。暖阁外面栽着许多杏树,只是如今不在季节,杏树甚是萧条。
“皇子在这里?”馥心看见墙角还扎着秋千和木马,顿觉得童趣十足,笑道:“皇后娘娘倒是待皇子极好呢!”
“正是这话呢!皇后娘娘慈心,待两位皇子极好!这不,什么好东西都优先西暖阁——昭仪娘娘您还不知道吧,皇后娘娘找了的奶娘都是最好不过的,您进去就知道了。”赵万如引着馥心进了门。
暖阁里春意盎然,四个奶娘见馥心进了门,纷纷俯身叩拜道:“奴婢叩见娴昭仪娘娘,恭祝娘娘万安!”
“都起来吧!”馥心低眉扫过众人,平抬起一手含笑道,“你们谁是皇三子的奶娘?”
四人慢慢起身,左侧两个奶娘忙道:“奴婢便是。”
“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的话,奴婢春平,这是翠珍。”其中一个奶娘谄媚笑道,“娘娘万福!”
馥心从头到脚打量着春平和翠珍。看上去倒是干干净净,十分妥帖,想必是皇后娘娘择优入选的。
“由你们顾着皇子,本宫便十分放心了。”馥心再次颔首微笑,叫兰菱赏过春平翠珍。却没有搭理楚梓萌的奶娘——她这倒不是故意的,一心惦记着自己的儿子,哪里有工夫记着别人?
“本宫看看孩子。”说着,馥心走到摇床边,看见孩子正微笑熟睡。一个多月不见,楚梓茂已经变了副模样,胎毛剃去了,脸上的胎脂也退下去了,皮肤嫩嫩的,白白的,连眼皮都带着莹润如玉的光泽。
孩子,娘亲来看你了。
馥心眼中忽充满了泪水,忍不住摘去了玳瑁琉璃护甲轻抚着楚梓茂的脸蛋,简直是爱不释手。
“娘娘,皇子身子一直康健得很,能吃能睡,哭声也比一般的孩子响呐!哎呀,奴婢呸!胡说些什么呢!”春平忽然意识到说错了话,忙啐了一口改了话道,“既是皇子,又是娘娘的孩子,皇三子爷怎么是寻常孩子呢!奴婢真是该死!”她拍马屁的功夫倒是天下奶娘中数第一了,只把个馥心哄得露出一丝笑来。
“奶娘倒是很会说话,本宫见了便很喜欢。”馥心抬起脸,冲她淡淡一笑。
兰菱立时会了意,偷偷又塞给春平一些银钱,低声叮嘱她好好照顾皇子,将来少不得她的好处。春平忙是无声地点头,满脸感激。
馥心忍不住抱起孩子,爱怜地在孩子的小脸上来回轻蹭,一会儿是笑,一会儿又是忧伤起来。约莫抱了一个时辰,赵万如进了门,提醒馥心时间到了。
馥心悲从中来,强咬着嘴唇含泪把孩子递给春平,再三叮嘱一定要好好照顾孩子,有求尽管找她。最终还是落了泪,拿帕子掩面而出。
红蕊兰菱跟在她身后,好一通安慰馥心才止住了哭泣。馥心强勉笑着,让红蕊兰菱放下给皇后娘娘的礼物。
“公公,我家娘娘请您喝茶。”兰菱偷偷塞给赵万如几枚金瓜子,又跟馥心使了个眼色。
馥心略是吃惊,自己来的时候,并未准备赵万如的礼物,兰菱倒是替她想到了——只是这金瓜子,是哪里来的?
草草看过皇子,馥心乘坐暖轿再次返回颐福宫,刚进了门,馥心便是发问道:“兰菱,你为何自作主张,要赏赵万如?”
兰菱扫过四下,凑近馥心小声道:“回娘娘的话,赵万如是皇上的人。”
馥心吃了一惊,她万万没想到堂堂承乾宫掌事太监,还是皇帝的眼线——只是她不明白兰菱为何要赏她,于是又问了一遍。
兰菱忽无声地笑了,转过脸入神地看着馥心:“娘娘难道不想要回皇三子了吗?”
想!她简直太想了!自打有了这个孩子,她每天都在思虑着如何把这个孩子要回来养在身边!毕竟她才是孩子的亲生娘亲!可是她诞育这个孩子的时候,只是个贵人,再者,孩子已经交给了皇后抚养,又怎么能要回来呢!
“你……你有什么办法吗?”馥心的声音,不由得都在发颤。
“奴婢若没有一点法子,敢揽这瓷器活吗?”兰菱忽然低声一笑。
☆、第044章 兰菱身世
馥心迟疑了。
她忽然觉得兰菱真的很可怕,况且,她也不知道兰菱到底是什么来头——不过,记得楚翊瑄说过,兰菱从前是颐福宫的掌事宫女,后来禧妃被贬,兰菱只怕也跟着一起被贬。如今,自己升为昭仪,兰菱也跟着再次成为掌事宫女。
一侧的红蕊死死盯着馥心,用眼光告诉她兰菱的话不可信。
馥心沉吟着,缓缓端起身畔的茶盏小口小口喝着茉莉花茶,一股浓郁的茉莉花清香让她精神为止一振,随后,馥心放下茶盏,屏退左右,连常伴身边的红蕊也一道遣了出去。
“说说你的计划吧。本宫倒是想知道,你怎样能把梓茂要回来。”馥心抬起脸,盯着兰菱轻声发问。
“娘娘诞育皇三子之时,不过是贵人之位,如今升了昭仪娘娘,还成了颐福宫的主位,自是有资格要回皇子的。”兰菱徐徐说着,脸上渐渐绽放出一抹无以言表的笑意,“如今皇后娘娘扣着皇三子不归还,无非是看到娘娘异常得宠,不想让娘娘更上一层楼罢了。”
皇后的心思,馥心早就猜透了。只是她如今根基不稳,暂时还不像跟皇后起冲突——如今她跟宸妃已不共戴天,若再得罪了皇后,岂不是自寻死路?她喃喃自语道:“皇后到底位列中宫,我得罪了她到底是不好……若我有个什么,岂不是连梓茂都一起害了?真若这样,我还不如让皇后养着梓茂……有个出身高贵的母亲,梓茂继承大统的可能性还大一些……”曾几何时,馥心竟动了争储的念头——她忽然觉得这样的自己好可怕,最初,她只是想要救出王爷而已,如今有了儿子,她竟想要让儿子争储,乃至登极为帝!这样的自己太过可怕了!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娘娘的心思。奴婢自然知道。”兰菱浅笑一声,又道,“只是,皇子若不养在自己身边。即便做了皇帝又能怎样?看看母后皇太后,不就是现成的例子么?皇上带她可是客客气气,只是这份母亲,却有些冰冷漠然。难不成娘娘晚年,也想这般凄凉么?”
馥心叹了口气,又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只是,现在说这个为时过早。你先说说你的计划。”
“皇上若是知道皇后对小皇子不好,还会让她把皇子们养在身边吗?”兰菱低声说着,“再者,娘娘现在甚得皇上宠爱。动点小手段要回皇子,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馥心忖道:难怪今儿兰菱偷偷给赵万如一些贿赂,这样,皇后那边有什么动静,自然可以顺理成章地传进皇帝的耳朵里。
“娘娘今日做的很好。给了皇三子的奶娘些许好处,却没有搭理皇次子的奶娘——这般行事,皇次子的奶娘多半会嫉恨,做事便不会太过实心用事了!”兰菱说着,“娘娘再几次旁敲侧击,不怕她们捅些娄子出来,到时候要回皇子。简直易如反掌。”
馥心听了,几乎要大呼高明了。想着能要回楚梓茂,馥心简直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就去做这些事情。可她又在瞬间冷静下来,心里渐渐升起了一份狐疑——这兰菱为何要这般帮着自己,难不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正想着。红蕊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娘娘,内务府来人了,皇上今儿又翻了您的牌子,已将香囊送过来了!”
馥心一惊,心呼道。竟然已经过午了吗?忙起身让进内务府的人——进门的是内务府的掌事林定恩,容长脸儿,白白净净的活似个没成年的书生。他领着徒弟小顺子进了门,一起对着馥心打千行礼道:“奴才等给娴主子请安!”
“林公公好。请起吧!”馥心端坐在圈椅之中,含着笑让他起身。
“娴主子,皇上今儿又翻了您的牌子,奴才这不是跟徒儿一道过来给您送香囊了吗?”林定恩笑得活似开了花一般灿烂。他徒弟双手捧着香囊送了上去,馥心颔首道了句谢,叫红蕊收下,随后兰菱照宫里的潜规则赏过二人,这师徒俩拍了一气儿马屁,千恩万谢地退着离开了颐福宫。
燮朝后宫的规矩,皇帝翻了谁的牌子,便会赐一枚香囊。香囊需挂在床头——其中调和异域出产的香子兰,紫罗兰,晚香玉,白苏,依兰花,金合欢等十数种香料,味道浓郁却不刺鼻,有安神静心的功效。皇帝在后宫,除却绵延后嗣,也是繁政之余前去放松,这种香囊便有此类功效。
“挂去床头吧。”馥心懒懒冲着红蕊说着——皇帝不来后宫便罢,来了便多去关雎宫和颐福宫,其他几位小主,加起来竟连零头也凑不上。
“适才宜小主和付小主派人过来,送了一些孩子的小肚兜,棉衣棉裤什么的,奴婢已经拆洗过了,大概明天都能晾干了,一起送过去吗?”红蕊笑着说道,“奴婢还不知道呢,付小主竟有那么好的针工,小衣服上的花样又时兴,又气派呢!”
“兰菱,明天你去瞧瞧那些衣服上面有没有一些不合规矩的花样,别叫人挑出礼来。”馥心想得细致,又道,“她俩也好久没来颐福宫坐坐了,最近在干什么呢?”
红蕊据实答道:“这不是付小主最近升了贵人,皇上还赐了她‘庄’的封号。去皇后处请安,丽贵人没来由的找庄小主的麻烦,还偷偷下绊子让贵人摔了一跤。贵人一步不稳,从花台上掉下去,扭到了脚,有些日子没下床了。”
馥心大为吃惊,瞪圆眼睛道:“她跌伤了?怎么也没人告诉我?”
兰菱插口道:“是奴婢不让说的。娘娘您身子骨还没调养好,这些琐事便不必烦心了吧!奴婢已经叫兰月送了些东西过去,还请明太医过去好好看过了,没什么事。”
“明儿我去看看她。”馥心怎么可能放心的下,马上又说道,“红蕊,我记得上次皇后娘娘赏了我一双鞋,很是软和,明天一起拿过去。”
“是,奴婢有数。”
“娘娘,皇上今儿会过来,香汤沐浴吗?”兰菱提醒着,“厨房今天已备一些皇上爱吃的甜点,奴婢见皇上上次过来,吃糯米团子吃得甚是香甜,还要备一些么?”
“备一些吧,玫瑰馅儿的和花生馅儿的都各做一些吧。红蕊,传浴吧——我今天想穿那身青绿色的裙子,一道儿拿过来吧。”馥心想起一件事,又道,“听苏瑾说,皇上最近胃口不大好,叫厨子多备些爽口小菜。”
“是。”兰菱屈膝一礼,退了出去。
沐浴的时候,红蕊一面替馥心擦背,一面问道:“娘娘今天跟她说了些什么?”
“红蕊,不是我不跟你说,只是,这件事涉及太广,我怕害了你。”馥心叹了口气,转过脸眼神幽幽地看着她,“兰菱……兰菱我真不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奴婢倒是略知一二,”红蕊脸上竟没一点迟疑,立时说道,“兰菱从前是禧妃娘娘身边的人——她是先朝的秀女,相貌人品才学都是当届秀女的头挑人才。只可惜在淑女院的时候,失火烧伤了一条手臂,做了宫人……后来进了颐福宫,成了禧妃娘娘的心腹。”
“是这样!”馥心恍然大悟,“怪不得呢,我一直觉得兰菱机警聪慧,身材出挑,相貌也是上上人才,怎么屈居一个小小宫人?原来竟有此等渊源……”
红蕊颔首,又道:“所以,奴婢觉得,兰菱并不是一个屈居人下的人,所以,才担心她会利用娘娘……”
馥心听了这话怎么能不感动?她抬起手握着红蕊,很是真诚地回望着她:“红蕊,你这样为我着想,我感动得无以复加!真不知道如何回报才是!”
“娘娘,你这样说,叫红蕊无地自容了。”红蕊低下头,轻声说着。
馥心再次捏了捏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洗完了澡,馥心换上了干净的内衣,穿上了那条姜黄色的宫衣——这是馥心升了昭仪之后,针工局连着几日赶出来的,料子是长安如今最时兴的凤阳锻,是取上好的桑蚕丝混织入缎子中,再挑绣上各式花样。这种料子厚实,垂顺感极强,又丝滑如水,遥遥望去,表面浮光宛如水银一般。
馥心的这件宫装上面绣着海棠并蒂和吉祥如意,秀美又不失好意头,她换好了衣衫,端坐在梳妆台前,由着云彤为自己梳发,沐浴之后身上很是舒服,馥心不由得闭上眼睛,享受着片刻宁静。
她已经很久没有得到王爷的消息了,也不知王爷在宗人府怎么样?她把苏喜等人要过来,就是把他们撒出去打探消息,只是……最近也没什么消息……
身边忽然觉得有人在哈气,她睁开眼睛缓缓转过脸,忽然却被吻住了。那人的口气极为清新,像海洋吹过来的风,又像置身于森林,冰凉,舒爽。
“皇上……”馥心的樱唇被他的唇封着,只能含糊不清地说着。
☆、第045章 无心插柳
“皇上!”馥心略是有些不悦,轻轻推开他,脸却已然羞红了半边,“您怎么总是偷偷出现在臣妾身后,把人家吓一大跳!”
“怎么,琳儿不高兴朕过来吗?那过会儿朕去瞧丽贵人了。”他笑得很坏,表情却是很和气,“你这等福气,朕有空便会过来看你,你还不高兴么?”
“琳儿高兴冬哥哥过来,却不高兴皇上过来。皇上,您若要去看丽贵人姐姐,琳儿也没办法呀!”馥心学着他的样子,歪头浅笑着,“冬哥哥,你看,这是内务府刚制的,好看吗?”
楚翊瑄还真的绕着她走了两圈,好像是在细细端详着面前的美人儿,许久,他凑近馥心的耳侧,却是绷着脸道:“不好看!”
馥心一怔,还没等她回过神儿,楚翊瑄却是将她横抱起来,哈哈一笑道:“琳儿若是不好看,那谁好看呢?”他抱着她在地上转了两圈,然后轻轻把她放下,又道,“天气渐渐冷了,以后,不要为了我穿这种加了桑蚕丝的衣衫,并不避寒。你才刚刚生完孩子,身子还虚,若是着凉了,以后受罪还在后头呢,再说……”
他忽又是一笑,牵着馥心的手道:“再说了,你还欠着我一个皇子,两个公主,都要统统还给我!”
馥心听了他的话,先是因为他的异常体贴而感动,继而又因他“一个皇子,两个公主”言语而脸上大红,低头羞涩地推开皇帝,把头转向另一边:“您真爱说笑呢!”
“君无戏言呀!”
“皇上,您是不是跟后宫所有的嫔妃都这么说呀!”馥心佯怒道。
“去,她们愿意生,朕还不愿要呢。琳儿,你就打算这么招待冬哥哥吗?”楚翊瑄也佯怒着,“堂堂颐福宫,饿死一个皇帝。传出去不是让天下笑话?”
馥心终于忍不住了,噗嗤一笑,牵着楚翊瑄到了正殿。炉火正在燃烧,殿内春意隆隆格外温暖。圆桌上置满了各种美味佳肴。正在布置的宫人见了皇帝和馥心,马上停止了动作转过来行礼:“皇上金安,娘娘万安!”
“皇上,今儿小厨房都是备得你爱吃的菜,茶是皇上最喜欢的是晋城的玉露茶,四样蜜饯都是臣妾平日里腌的,蜜饯苹果,腌渍海棠果,甘草青梅,酒酿桂圆。凉菜是卤黄牛肉。福瓜拌肚丝,年字口蘑发菜。正菜有凤尾虾,红梅珠香,芫爆仔鸽,佛手金卷。绣球干贝……都是皇上平日里最爱吃的,今儿的汤是红蕊的手艺,皇上赏脸尝尝。”馥心伴着楚翊瑄就坐,一样样给他解释着,“苏公公说,皇上今儿心情大好,中午贪杯了些。晚间臣妾备了一壶素酒——是前些日子几个丫头酿的葡萄酒,皇上尝尝。”
说着,馥心端起酒壶满盏一杯,轻轻放在楚翊瑄面前。她今天刻意让兰菱备了夜光酒杯,就是为了葡萄酒助兴。
“唐诗有云,葡萄美酒夜光杯。今日臣妾便借着一杯酒,为皇上助兴。”馥心笑着说道。
楚翊瑄端起酒杯细细端详着青紫色的液体,接着凑至鼻间轻嗅酒味,又是笑道:“呵呵,琳儿这里的丫头。酿酒都是一把好手,竟赶上宫里的味道了。”说着,他浅尝辄止,颔首道,“味道竟比那些异域来的传教士酿得还要好,不过,味道甜了些,女子喝来,想必不错。”
馥心含笑说着,她忽然心念一动,打算绵里藏针试试皇帝对于丽贵人的心意:“皇上说的是,丫头们酿了许多,臣妾还想给各宫姐姐们送一些呢,就是不知是不是小家子气了些,姐姐们是否能看得上眼。臣妾一直跟宜贵人庄贵人要好,前些日子臣妾做得菊花酒,两位姐姐都赞不绝口呢!”
楚翊瑄听了,便是哦了一声,转而问道:“是吗?除了晓媛和羽瑶,琳儿还送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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