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婢妃.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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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得给你家大牛换个名字了,总不能就叫高大牛吧?取个名字。将来也好入籍。”楚彦熙低头思绪一瞬,笑道,“大牛以后叫望舒吧!”

“这个名字好听,总比大牛强!我早就不服气这名字了!”得了新名字的少年拍手大笑。高三郎搔头苦笑:“呵呵,我们乡下人哪里有王爷的文采了!”说着,生意人的作风倒有些苏醒了,马上得寸进尺道:“我们家大牛……不对。我们家望舒很喜欢读书呢,王爷有空时候能不能教教他?”

“珠儿的学问现在就不错了,以后她来教望舒就可以了。”楚彦熙很随意地说道。

高望舒一听读书就犯晕,听见父亲央求王爷教他读书更是一听就跑了。

“这孩子,我还想让他读读书,考个功名呢!”高三郎摇头叹息。

谢孤鸿闷不做声地在篝火边拨弄着他的七弦琴。云州这样的天气。弦总是湿透的,弹起来全无曲艺之美。他弹得是晋国的调子,颇有些一唱三叹的意味。

珠儿很久没听过谢孤鸿弹琴了,坐在他身侧抱着膝盖倾听,雨打在她如扇一般的长睫上。与水晶般的瞳子交相辉映,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谢孤鸿抬起脸看着她,忽然心生一股心痛。

到了卧云山,我们就该分手了吧?

丫头啊丫头,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仿佛喜欢上你,就刻骨铭心……

可你只爱着王爷,对不对?

也许他会给你要的幸福……如果是这样,我情愿放手。

可是,丫头啊,一如侯门深似海,楚彦熙将来若做了皇帝,你为帝妃,宫里的尔虞我诈我自幼看得多了……那样,就是你要的幸福吗?

琴弦撕心裂肺,谢孤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久久不愿再睁开。一行泪水顺着眼角流下……可惜雨打在脸上,和着眼泪一起流下,她看不见他心伤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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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没了追兵,大家心情闲适轻松,加上走了一天泥水路着实累得要命,人们吃过饭,一个个打着哈欠回帐篷睡觉。楚彦熙和谢孤鸿值前夜,童天予和云烈后夜。

谢孤鸿搭了个雨棚,两个男人挤进去坐在一截枯木上。所有的东西摸起来都湿透了,雨又下个不停。入夜之后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得扰得人心烦意乱。

“哟,夜里还挺凉啊,还好我带了点酒,咱俩喝一点儿吧?”谢孤鸿疲乏不堪满面困倦,一时还适应不了这夜晚的湿寒,于是,转面询问着皇族的友人。

“好,我们俩都少喝一点,暖暖身子就行。”楚彦熙拉紧斗篷,将营火拨得旺一些,而后丢了一些木柴。不多一会儿,谢孤鸿取来一只皮酒袋,他俩就着口袋一人喝了一口,只觉得身上微微暖和了些,困意也退却了不少。

夜渐浓稠,月光也更加清冷。两人靠着坐到火边,谢孤鸿转身瞧了瞧身后的两顶帐篷并无动静,便轻声问道:“今天还是杀了太子的人。”

楚彦熙不答,只是入神地望着营火出神,清俊的面庞映在漫天星辰之下,显得苍白而宁静。许久,他以低沉的声音答道:“我终究骗不了你,甚至连自己都骗不了……是啊,我也很是哀愁,每次都有的是机会干掉婵娟,我都纵了她走。我目前还没有力量与太子彻底决裂,他现在一家独大,朝堂几乎遍布他的党羽——我不知道那个敦厚的大哥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也不知道曾经善良天真的侄子也变成了那样。”

“那个长孙殿下,搞起阴谋诡计,真是一把好手啊……”谢孤鸿说着说着忽然停住了,待他定了定,才又说道,“彦熙,我们可是有一个很好的对手呢!”

楚彦熙却是沉默,眼光忽然间冷冽狠厉,但一瞬之间收敛,只露出隐隐的几分不甘。楚彦熙知道,作为旧国世子的谢孤鸿,在江湖上游历很久了,许多事情他比自己还看得明白——这个阳光开朗的晋国世子,面上仿佛什么都不在乎,可心里比谁也明白。然而他心中跟自己一样孤寂和不甘,也正因为这样,他俩是真正意义上的生死之交。

“彦熙,你很喜欢珠儿吗?”谢孤鸿忽然说道。

楚彦熙心中一颤,极不自然地转过脸去,他凝望着对方,谢孤鸿的眼光清冷逼人,却并不刺眼,就好似午夜的月光。

“喜欢。”楚彦熙没再继续迎着友人的目光,而是将视线投向更远更深的密林之中。他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很是不舒服,为了摆脱这种窘困的感觉,他用同样的口气逼问道,“难道你不喜欢珠儿吗?”

谢孤鸿没想到他把皮球踢了回来,索性一挺胸膛道:“我也喜欢,那又怎样?我不仅喜欢她,我还想娶她做老婆。”

“……”楚彦熙出身高贵,长在庙堂之中,哪里听过这等一竿子捅到底的话?登时便给噎得说不出话来,正要试图争论,俊逸的少侠哈哈一声,转回头继续盯着营火,用嘲讽的语气道:“咱俩打一架好不好?谁赢了谁娶珠儿,好吗?”

“你若真的能给她想要的幸福,我何必和你争?”楚彦熙见他颇有玩笑之意,索性也开玩笑道,“况且我又打不过你。靠打架争老婆,一定输。”

谢孤鸿刚想大笑,只见不远处的树上,手腕粗的巨蛇若木塑般窥伺的片刻,忽而悄无声息地滑了过来。

两人同时一跃而起!

早就听说云州蛇多,而他们完全没想到是这样大的蛇,若是爬着不动,真会当成一截倒伏的树干。

“这就是云州的蛇?”谢孤鸿从未见过如此之大的蛇,已然紧张到了极点,越是紧张他越是想说话,“你们有谁跟我说过,云州有这么大的蛇吗……”

楚彦熙也是觉得寒到了极点,他也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蛇——这不像蛇,更像是一个凶兽。听人说遇上蛇不要动,要有机会跑,一定要曲线跑掉。可现在怎么跑?这蛇看起来极具攻击性,即便不咬他们,身后就是一众睡着的女眷……

把珠儿咬着怎么办?他俩竟不约而同地在想同一件事。

  ☆、第040章 村寨

云烈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俩身后,抛出一块鲜艳的物事,是一块包着帕子的石块。而那条巨蛇瞬间将注意力投向那块彩色的物事,就听刷一声扑咬过去。云烈提刀飞身而上,一刀便斩下了蛇头。眼见得蛇血喷溅,蛇身扭动如电击一般,云烈再次手起刀落,蛇身被斩为数截。

这一系列的动作兔起鹘落,叫人看得眼花缭乱。适才云烈听见了动静,急急赶来,没来得及披他那件从不离身的,一直遮到脚踝的黑色大斗篷。

楚彦熙和谢孤鸿吃惊地发现,云烈*的背身遍布复杂的刺青,一直由后背蔓延,并沿着脖颈盘旋到颌下。楚彦熙揉了揉眼睛,借着营火才勉强看清,这是一幅复杂的画面,一条吐信张口吐牙的巨蛇正在中央,它生了蝙蝠一般的六翼巨翅,头顶曼陀罗,身缠烈火纹。蛇身被数不清的狰狞冤魂团团捧出,让人看一眼便心惊胆战。

楚彦熙转头看谢孤鸿,这位朋友同样被这身刺青惊得呆住。最早认识云烈的时候,只能看见他脖颈之处遍布刺青,可任谁也没有想到云烈身上竟有如此繁复的刺青。

妈的怪不得这家伙每天不嫌热,连睡觉都披着大斗篷。谢孤鸿格外不悦,可转念一想云烈怕是有什么古怪的身世,这才隐瞒着。

“洗个澡也不让人安生。”云烈甩了甩大刀上面的蛇血嘟囔了一句,然后转身骂值夜的两人道,“你俩也是,蛇过来了也不说打,咬着人怎么办?你俩值夜就是看风景聊大天么?”

谢孤鸿不服气,回骂道:“你嘴那么贵,来的路上也不跟我们说云州有这么大的蛇。我们中原人哪里见过这等凶兽?”

“一条蛇就能吓破你们胆,还走什么云州呢?后面吓人的东西多了去了。”云烈并不示弱。不过他也没再说什么,回到帐篷继续清洗自己身上的烂泥脏水。他换了衣服把童天予叫醒。冲楚谢二人道,“你俩快去睡吧,我跟童老板值夜。”

谢孤鸿不领情,哼了一声进帐篷睡觉。楚彦熙叮嘱了几句二人小心。也进帐篷去了。童天予哈欠连天,坐在雨棚下的枯木上以手支颐睡觉,一脸被搅了美梦的气愤,要知道,咱们童老板的最大的兴趣便是睡觉。

“醒醒,别睡了!”云烈连连给了童天予几拳,“哎,我说你们七爷跟他们王爷都喜欢珠儿丫头,会不会打起来?”

“我说你怎么那么烦?一个大男人,管这么多干嘛?”童天予最烦这等背后议论人的八婆作风。当下剜了云烈一眼道,“管那么多你不嫌烦?”

“德行样。”云烈撇嘴,“睡吧,你这个大懒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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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早,人们欣喜地发现。连绵的无休的雨竟停了。万道金光从密林中的树叶缝隙透射而下,所有过雨的植被显得晶莹可爱。之前这片密林的树木遮天蔽日,树叶把一寸天空都拒绝在丛林之外,无论站在什么地方努力张望,都无法知道现在到底是白天还是晚上。但今日阳光晴好,稀稀疏疏的阳光打在身上甚至有一丝温暖之意。

天气晴朗是最好的兆头,比之稀稀落落的雨天。晴天行路相对轻松,且不易迷路。云烈告诉大家,出了这片林子就是他的家乡快水寨。寨里的巫民一部分是云州土著,还有一部分是当年楚彦熙灭六国时逃进云州的南越或者宛城人。寨子也就相对开化些,吃穿相对于云州深处更接近南方。行商们最喜欢跟快水寨的居民打交道。

“不是昨天那条蛇给了我个下马威,我几乎要把云州当成世外仙境了。”谢孤鸿不肯还剑入鞘。一直提在手中防身,那把花纹繁复富丽的宝剑在星星点点的阳光下熠熠生辉,“你这好大一片树林,放眼全帝国,还有这么绿意葱茏的地方了么?呼吸都凉凉的!”

“蛇?昨天哪里有蛇?”叶儿听到蛇这个字。头皮就发炸,一下子扭过头问谢孤鸿,“谢大哥可不兴吓人!”

“告诉你,比你腰还粗呢!”云烈专门吓唬她,坏坏笑着说道,“就你这瘦小丫头,那蛇一口就把你活吞下去了!你进了她肚子还是活着的,能看见肚里的东西——若是个母蛇你便惨了。要知道云州的蛇都是胎生的,母蛇肚子里都是小蛇,嘿嘿,你被吞进肚子里,母蛇肚里那堆小蛇就把你一口一口咬着吃光光了!”

“啊!”叶儿吓得尖叫一声,抱着身边的珠儿把头埋进去。

“云大哥,你干嘛吓唬叶儿啊!不知道叶儿胆小么!”珠儿不满意了,大声为小姐妹打抱不平道。

云烈放肆地哈哈大笑,声音很是爽朗,见女人们都瞪着眼睛惊恐地看他,更加因自己的恶作剧得意。

“作弄人很好玩啊!”燕琳若瞪了向导一眼,美美睡了一夜,她几乎又要恢复帝国公主的高傲作风了。

“开个玩笑,不必当真的。”见云烈瞪眼睛,楚彦熙马上出言调停,“琳若,红蕊怎么样?”

“血止住了,但还是昏昏沉沉的。”燕琳若低声回答。红蕊被刺客的飞矢所伤,虽未伤及要害,但终究流血甚多。她没法走路,由小福跟高望舒轮流拿小车推着。

楚彦熙叹了口气,转过脸看着队伍最后的车子上面平躺着的女人。殿后的宁岚注意到王爷关切的眼光,回了他一个“请放心”的眼神。他转眼又看另一边,言子文扶着柳纤惠,这位“原侧夫人”伤得其实也不轻,从她走路就能看出来,甚是艰难。楚彦熙不愿丢下她,决心还是带着她。只是此女的身份尴尬,说是婢女也不是,说是楚彦熙的女人也不能是。

暂且就这样带着她吧,等到了卧云山再说吧。楚彦熙不愿再费脑子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毕竟太子跟楚翊瑄在身后逼得那样紧,他已经分不出心来考虑其他事了。

脚下忽然一绊,珠儿差点摔倒,谢孤鸿跟他竟同时出手相扶。

“哟嗬,要不要这么紧张?”童天予转过脸挖苦道,“天底下最可怕的敌人,莫过于情敌喽!”

“不说话能憋死你吗?”谢孤鸿脸红,大声回敬着童年的好友,随之跟烫着似的收回手。他看着楚彦熙跟珠儿相对凝眸,心下还是不免喟叹。

燕琳若和叶儿皆是心底微酸,但她们都没有说话。

天公作美,又有云烈这个当地人的带路,楚彦熙一行很快把这片密林甩到了后面。经过一段及膝的草坡,他们惊喜地看到了城寨。这里比林子里干燥,又得河水之利,土地肥沃,很适合种植农作物,于是这片谷地形成了一座不小的城寨。

经过黑水泽跟密不透风的树林子,能再看见有人的寨子,人们很是开心。没等云烈带路,性子急的童天予已经飞奔了过去。寨子里的房子都是竹子制成的,架空三尺多高,能防潮防虫蛇。珠儿从来没见过这种建筑,觉得很是新奇。

“真好玩,这是什么房子?”叶儿一脸好奇地发问。

云烈还没回答她,就见一群小孩从寨子里冲出来,乌泱泱的一片,穿什么衣服的都有,他们各自执着小竹竿小马棒之类的武器高笑着就围攻过来。跑在最前面的童天予首当其中遭难,被这些小孩子乱棍打得又跑了回来。

“喂!告诉你们不要再打我了啊!小心我还手,把你们一个个打得见正骨大夫!”童天予毛了,剑在鞘中一个横扫把这些小孩统统掀翻在地,没有伤他们的意思。见几个胆小的小孩撇嘴委屈,他叉着腰耀武扬威地喊,“怎么样?怕了吧?”

“你有点同情心行不行,他们在欢迎你,你居然打他们?”云烈大为震怒,万分心疼地扶这些小孩子。

“什么?欢迎?”童天予脸上一僵,笑容好像被晒干在了脸上。

人们也是面面相觑,从没听说过让小孩子拿小棍打人来欢迎的,这算是哪门子的风俗习惯?

正在这时,村寨里忽颤颤巍巍走来一名老者,耄耋之年的他胡子头发已全发白,只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眸还闪耀着智慧的光芒。他穿着一件粗布砍袖上衣,露出来的左臂纹着一条青色的小蛇。纹饰并不精美,乍一看还以为是一条乌青的爬虫。

他由一名冷淡苍白的少年掺扶着,楚彦熙一行跟孩子们走来。孩子们一见到他,稚气的小脸上纷纷出现一抹敬意道:“长老!”

“啊,云烈,你回来了?”被人们称为长老的老人张开双臂,热情地拥抱云烈。云烈亦是欢欣愉悦地回抱着老者,两人很是亲密的样子。

那名冷淡苍白的少年露出了笑脸,在老者之后拥抱云烈,说着一些叫人听不懂的语言,大概是云州的巫民的语言。

“王爷,这是快水寨的长老云枫——云州的原著名都姓云。”怕楚彦熙等人不明白,云烈又补了一句,然后给云枫介绍道,“长老,这是我新认识的好朋友,大燮的宁郡王楚彦熙。”对于蛮荒未开的云州,没有什么比好朋友更好的定语了。

  ☆、第041章 歌舞

“您好,大燮的王爷!请到竹屋里喝杯茶吧!这边请!”老者让身边的少年安排大家去进寨子吃饭休息。而后介绍起身边的少年,“这是我的徒儿,苏喜。来,阿喜,这是大燮的宁王爷楚彦熙。问个好!”

少年生得白白净净,相貌极为端正,那股不怒自威,冰冷高傲只怕是某个贵族的后人,莹白的皮肤像一块珍贵的月白玉石,干净明亮的眼眸显得他聪颖机智。他跟长老的打扮无二,左臂上也纹着一条相同的小蛇。他听毕吩咐,手按胸脯冲楚彦熙道:“给大人请安!”声调倒是不卑不亢,不急不躁,颇有些智者之风。想必若干年以后,能成为一名优秀的部落长老吧!

“你好,阿喜!”楚彦熙学着他的样子也手按胸脯。

长老平举起一只右手示意他“请”。

不多一会儿,在这个名叫苏喜的少年安排下,楚彦熙等人被分别安排在两个比较大的竹屋住下。

村子并不大,大约有几十户人家,但并不影响这里的繁华程度。家家户户都有客房。房前屋后栽着云州没有的蔬菜,圈里还养着猪羊。想必雨季过去,到了行商来往繁多的时候,快水寨会变成一座沟通云州宛城两地的枢纽。

只是时下尚处雨季,并没有行商经过,村子暂时还很平静。人们听到有外来人进寨子,都打开窗子探头探脑地张望。

寨子的中心是配备舞台和长桌长椅的广场。想必到了晚上,巫民们会升起篝火,载歌载舞。时下,楚彦熙一行被安排在这里就餐,奶茶,肉食,炒米,各种奶制品等等美味很快堆满桌。一整天都几乎未进食水的人们只觉胃口大开,也顾不上与巫民们道谢。纷纷开动。

楚彦熙很是感激这些巫民的盛情款待,叫高三郎去取了一封银子给了云枫长老。云枫倒也没推辞,转身将银子递给苏喜收着。云州人大多性格豪爽,对于银钱也不像中原人那么内敛。

吃过了饭。人们各自回到竹屋休息。苏喜安排了两处竹屋,楚彦熙吩咐下去男女分居开来。竹屋里收拾的异常干净,地上铺着竹制的席子,踩上去咯吱咯吱。屋里所有的器具都是竹子做的。床上铺着洗得汰白的棉布床单,花样是云州人最喜欢的绿花金羽。房间里四面通风,甚是阴凉舒爽。

珠儿把火塘里的灰扫扫倒了,拿柴草烧起艾烟熏屋子。虽然房间里窜进蛇的可能性不大,但蚊虫是免不了的。燕琳若早就累坏了,安排受伤的红蕊睡下,自己也躺下睡死过去。绿芙则是打了水替红蕊清洗伤口。谢孤鸿叮嘱过一定要保持伤口的清洁。柳纤惠舍不得放开女儿,跟楚淑桐挤在一张竹床上睡下。两个奶娘也是倦了,把楚翊琰哄着睡了,也各自躺下了。

叶儿精力旺盛,见这儿什么都稀奇。跟小孩子们东跑跑西转转。没一会儿认了好几个朋友。珠儿想起前几日那本《诗经》还没看完,择了一处不晒不阴的地方坐着看书。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村子中升起篝火,又架起了长条酒桌。少女们穿上了节日的盛装,载歌载舞,献舞献唱。从未见过这架势的男人们跑过去凑热闹,云州的少女果真一个个媚得能捏出水来。她们赤着脚,左足挂着小小的铜铃,踩着欢快的步点翩翩起舞,跳得男人们心头痒痒。

平日里在王府受多了约束,乍一见还各自都不好意思,男人们各自按着规矩装得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眼神各自露出几分向往之意,只是偷瞄着坐在篝火另一边的楚彦熙,不敢有什么举动。

“大家都累了,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但只是一样,都不允许喝醉了!”听到领袖下令,大家这才欢歌笑语,喜气洋洋,就差点欢呼起来了。有几个技痒难耐的,已蹦进了舞池与少女们共舞。楚彦熙眉间舒展,也给少女们劝得饮下了两杯。

“这可不常见,这是你们云州的欢迎仪式么?”谢孤鸿不爱跳舞,挑着眉毛问身侧喝酒的云烈。

“云州这鬼地方,能活过四十的太少,你看长老,觉得他好老吧?其实他还不到五十岁。瘴气毒虫,再加上终年酷热,云州熬人啊!”云烈感叹道,“尤其是姑娘,一过二十五,看上去老得跟甘蔗一样。其他地方的姑娘,十*才出阁,咱们云州呀……”

他的话未说完,人群中忽然发出一声哄笑,高望舒红着脸灰溜溜地跑了回来,身后是他的爹。

“伤风败俗啊!”高三郎骂道,“这,这里的姑娘,怎么随意亲我儿子!”

“你儿子长得俊,被姑娘看上了,有什么奇怪的。”云烈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在云州,不稀奇。”说完,他又转向楚彦熙跟谢孤鸿,“像王爷跟七爷这样的,敢进池子跳舞就会被分着吃了……”没多一会儿,童天予和言子文也红着脸也跑了回来,脸上竟印满了胭脂吻痕。

“你们云州,男人是不是都死光了啊!”童天予狼狈地跑了回来,再也不敢到舞台上面去了,“我说云烈,她们不是打算吆喝我去睡觉吧!”

“是吆喝你去撒种。”云烈哈哈大笑着,说得话也甚是荤腥,“我说童老板,你不会还是雏吧?”

“滚你的吧!”童天予回脸就给了他一拳。

舞台上很快哄笑连连,显然是男男女女那些事。云州蛮荒未开,从男女之事的态度上便可看出端倪。接下来便没那么高雅了,楚彦熙看不下去了,第一个辞了诸人回竹屋睡觉。宁岚和言子文跟在他的身后。谢孤鸿和童天予紧随其后,高望舒和小福巴巴看了几眼,虽有几分向往之意,但见王爷都回去了,还是怏怏跟着跑回去。

云烈见诸人散了,喝了几口酒也抽身回去。

眼见得天际忽闪着电光,大片的黑云沉沉地压过来,显然有大风雨降临。他怔怔望着西边惨白的月光,忽起身离开了这片男男女女的艳色场。

楚彦熙和谢孤鸿比肩并排在竹屋二楼的栏杆边,以手臂支身子望着远方。

“云州这鬼地方,又潮又热。彦熙你看,黑云又过来了,肯定又要下雨喽!”谢孤鸿指着天边白闪不断的黑云,“我看这寨子不错,干脆咱们在这里歇上一个月,雨季过去了再走吧?”

“时日耽搁得多了,还是跟云烈商量,能加紧赶路,还是加紧些吧。”楚彦熙并不想在这里过多逗留,还是想饶过云州雨林,去云州东边的卧云山防线赴任。他不免忧虑道,“我觉得这寨子到处透着邪气,还是不要在这里过多停留。”

“我在这里呆了五年,怎么不觉得邪?”云烈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他们身后,两人齐齐转头,云烈合抱着手肘缓缓自竹制的阶梯走上来。

“是云兄啊,吓人一跳。”谢孤鸿含笑,“云兄怎么不在舞池那边多待会儿了?”

“天天见那景,时间长也烦了。”云烈答得甚是淡然,他拉紧平日里常披着的斗篷,走上前去与两人比肩,笑道,“刚才我都听见了。王爷说这寨子透着邪气,是哪里邪性了?”

见云烈抓着这话不放,楚彦熙只得据实答道:“总归是少了些其他村子的暖意,中原的村子多少是防着些外地人的——可快水寨,好像跟我们太过于熟悉了……竟觉得像是欢迎很久归来的亲人似的。”说这话时,谢孤鸿分明一愣,他何等聪明?当下明白楚彦熙是想问云烈的身世。

作为快水寨身份最高的长老,云枫的纹饰甚为简单,只是一条乌青的小蛇——而云烈的纹身浑似一副绘在身体上的图画,精美无比,活灵活现。

许多部落的族人喜欢纹上相同的纹身,譬如云枫跟苏喜的纹饰便一模一样,而云烈呢?那么复杂的纹身,恐怕很难量产,这个看似出身简单而平易近人的云烈,只怕大有来头。

“其实云州人并不是你们所见的这般热情好客。”云烈知道楚彦熙要问什么,却不直接回答。“他们我不想说我的事,你们也不必多问,这里的人也不会告诉你们。不过,他们也不知道关于我的事。问了也是白问。”云烈的口音甚是浓重,叫人听了不大舒服。但他依旧能够清楚的表达他的意思,“王爷,七爷,我只能跟你们保证,我云烈不是坏人。虽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云烈有没有害过你们任何一个人?答案是没有。所以,请两位爷尽管相信我,也请七爷兑现承诺——我将宁王送去卧云山的那一天,请让我牵头云州的生意。”

话说到这份上,楚谢二人没法不信他,然而进了黑水泽的那一天,他们也不得不信任云烈,只有云烈熟悉云州,丛林,沼泽,村寨……这个诡异,充满了危险的地方,亲切地仿佛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没有云烈,他楚彦熙谢孤鸿本事再大,也没法全须全尾地横跨云州东部丛林到达位于云州东部的卧云山防线。其实,他们早就认清了这个事实。

“去休息吧!今天也折腾得够了。”楚彦熙伸手,各自拍过两人的肩膀。

  ☆、第042章 表白

珠儿烧了一大锅热水,分作几桶,哼嗤哼嗤地各自分提进两间竹屋,催促诸人洗漱。见有了热水,累坏了的人们还是支撑着疲累的身躯起身洗脸洗脚。

“珠儿,真是辛苦你了。”柳纤惠揉着没睡醒的眼睛冲她笑笑。

余下的女人们也各自谢过她,叶儿睡不醒,珠儿几次三番叫她起来,她都嘟囔着要睡觉。

“真是拿你没办法。”珠儿取了毛巾给她擦洗脸蛋脚丫,随后把水倒了。

旁边的竹屋男人们洗漱完毕,打发了小福跟高望舒倒水。小福看见珠儿,马上挥手叫住她:“珠儿珠儿,你过来!”

珠儿眼珠一转问道:“你是不是问叶儿?叶儿挺好的。”

小福颇为委屈地说道:“最近叶儿是不是生我气了?老是不理我呀!我这段日子一直在剥瓜子仁,攒了一口袋,昨个儿想都给她,她不要呢!”

珠儿低头,抓起小福的手看,少年粗粝的手指尖都磨破了,尤其是拇指跟食指更甚。显然他说的都是真的。恐怕这些天他一旦有空,就一直在剥瓜子仁。

“小福,你真的这么喜欢叶儿啊?”珠儿起初很讨厌小福,觉得他占过自己小姐妹的便宜。可这些日子她冷眼旁观,小福却是真心喜欢叶儿,无微不至的对叶儿好。她不知道叶儿的心思,可是这些日子来,珠儿都被小福的痴情感动了。

叶儿,他这么喜欢你,你怎么就无动于衷呢?她忽然一怔,难道是因为王爷?叶儿喜欢王爷不是一日两日了。若痴情的小福可怜,那么,痴情的叶儿就不可怜么?

怪只怪爱上了不该爱上的人!

怪只怪爱上的人根本不爱你!

珠儿叹了口气,她想安慰小福,却觉得有几分莫名——从来她都见不惯小福的做法,包括老是追着叶儿。偷偷亲叶儿的脸蛋,时时想要跟她亲近,都让珠儿觉得无比恶心。可今天,她第一次觉得小福真的很可怜。

但她什么也没说。道了句别拎着木桶转身打算回去休息。

遥遥听到竹屋之外琴萧合奏,仿佛是谢孤鸿的七弦琴跟楚彦熙的玉箫之声,奏得仿佛是诗经里的一首曲子。珠儿分明听过这首曲子,那年宁妃韩言语琴艺甚妙,却从未显露。后来燕琳若做寿,韩言语上台一曲琴歌,让所有人折服。

今儿王爷跟谢大哥合奏的不也是那首曲子吗?珠儿不由自主地循着乐曲走了过去,只看见楚彦熙和谢孤鸿正在竹屋之外的小亭中,面对面坐着,各自演奏自己手中的乐器。楚彦熙箫声凄婉。谢孤鸿琴声哀怨,让人初初听来不免神伤,珠儿竟不由想起当年身在王府的事,那时候他身为帝国最年轻的郡王,哪似现在这般潦倒?北伐极北归来。长安城落英缤纷,老百姓带着美酒饭食出门拥军,仿佛是迎接得胜归来的天子;到了年下,王府门庭兴盛,往来的官员非当朝大员,便是封疆大吏。还有燕琳若做寿,恐怕是王府的鼎盛时期了吧?前来祝贺送礼的人络绎不绝。而如今呢?

——他的心是如此的坚强,一如磐石,风吹雨打,雷击电闪,我自岿然不动。

这样的才情文采斐然的男子,心又是那般坚强不倒。女子又怎能不爱?

一曲完毕,珠儿久久不能自拔其中。

“珠儿?”谢孤鸿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怎么听得发愣?很好听吗?”

“没什么,只是想起韩姐姐了。”回过神的时候,珠儿才觉得视野模糊。这才意识到自己眼眶注满了泪水。她偷偷抹了抹眼角,强勉出一副笑容,“王爷跟谢大哥的合奏真的很好听。我听得出神了。”

楚彦熙静默地望着珠儿,却一言不发。

谢孤鸿定了许久,转过身冲楚彦熙道:“王爷,我想跟珠儿单独聊一会儿,可以吗?”

“没意见。”楚彦熙猜到了他想说什么,将玉箫挂回腰间,冲珠儿微微一个颔首。自竹梯拾阶而上回了房间。

珠儿何等聪明,自然也懂了。她低着头,自是先红了脸。

“珠儿,你说谢大哥待你怎么样?”谢孤鸿自觉脸上火烫,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他又抬头凝望着珠儿,一瞬之间忽又觉得被她的美貌晃到了眼,忍不住把视线投向了手中的七弦琴,生怕自己目光火烫,唐突了美人。

“这个……谢大哥待珠儿很好,很好。”珠儿含笑回答。

“我有问过王爷,他说你不再是王府的奴婢了。你想去哪里,都由你做主。”谢孤鸿向来伶牙俐齿,颇有话痨之嫌,今儿却嚅嚅喏喏,“珠儿,把你们送到了卧云山,我就要回天脊山去了——你,你愿意不愿意跟着我走?”

珠儿一听此话,心里猛地一抖,不禁吞了一大口气。她不禁抬头望着谢孤鸿,而他,也正吃吃地望着她。两人相对,却是在一瞬后脸红低头。

珠儿红着脸不答,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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