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秀女大选因为延绵千里的桃花汛而姗姗来迟。朝廷上下全力救灾,楚翊瑄焦头烂额,实在无心选秀,便全权交给了皇太后和馥心。
宸妃没揽到这差事,气得鼻子差点歪掉。
选秀那日,皇太后盛装一新,馥心得楚翊瑄的许可,可以在选秀的当日着明黄服饰以示身份贵胄。
消息像是长了眼睛一般,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长安城。天下人皆以为这位受极受皇帝宠爱的倾城帝妃很可能是下一任的皇后人选。
馥心着一袭明黄凤袍,看那宫装仪制,却是皇妃的。馥心高高梳起百合髻,她斜斜地插了一只金丝累凤的步摇,发髻上插了三朵镶有粉碧玺的金宫花,这还是她第一次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起初看起来非常惊艳。
兰菱扶着馥心,身后是颐福宫的宫女们,进了春风如意阁,只见皇太后一众人已经到了。
“臣妾给母后请安!恭祝母后身体康健,长乐未央!”馥心以及一众宫人福身叩拜行礼。
“起来吧!”皇太后冲着馥心等人摆了摆手示意她起身,笑道,“馥心,你今日倒是穿得甚是明艳。哀家倒是难得一见呢!”
“多谢皇太后赞誉。”馥心先是由兰菱扶着站起,身后一群人亦是缓缓起身。
“馥心,过来哀家身边坐着。”
两人落座之后说了好一会儿体己话,这时,太皇太后身边的萍芝进了春风如意阁,一礼到底道:“皇太后,娴妃娘娘,新进宫的秀女已经在等候了。”
“叫他们按着规矩来吧。”皇太后说道,“她们也等得够久了。”
说着萍芝退出,从阁子外走进两个太监,挑开阁子的薄薄的帘帐,皇太后和馥心正好能一览无余。
眼见得长亭内走出一行粉红色的宫装美女,正如馥心她们当年进宫的那样,长发披肩,赤身只穿着一件宫装。
馥心一下子觉得自己回到了那一年——那时候她还不满十七岁,那时候叶儿还是她的好姐妹,那时候白晓媛还在她身边……
馥心忽然觉得眼前有些恍惚,那个羞涩的少女长发及腰,眉心一点朱砂痣,双眉细若二月春分细裁的柳叶,双瞳灵动若珠,闪着清灵的光泽。
馥心觉得她似曾相识,不由得微微蹙眉。
“靖梁王陈子枫之妹,大宁郡主,陈韵榕,年十七。”太监唱到那美少女的名字,她盈盈莲步脱列而出,跪地叩拜,声如婉转莺啼:“臣女陈韵榕,叩见皇太后,叩见娴妃娘娘;恭祝皇太后福寿安康,娘娘玉体康健!”
是靖梁王的妹妹?难怪我看着这样眼熟!
馥心没说话,皇太后清清嗓子,高声道:“是韵榕?抬起头让哀家看看!”
陈韵榕缓缓抬起头,馥心忽然有种看到死去的皇后陈玥汐的错愕——可一瞬之间馥心又觉得她不是陈玥汐,陈韵榕的灵动乌珠灿若星河,陈玥汐不会有这么一双眼睛。
“出落的越发好看了!哀家早就想着,韵榕什么时候能进宫呢!如今算是把你盼来了呢!来,韵榕,到哀家身边来坐。”皇太后慈祥地笑笑,又道,“左右,记下她的名字。”
陈韵榕站起身子,缓缓福身一礼,随后由引道的太监领着,走进春风如意阁。
皇太后见了她,面露格外亲近之色,笑道:“可算是把榕儿盼来了!”
馥心往深一想,皇太后是端梁王之女,早些年与靖梁王陈家有过联姻,想必这陈韵榕与皇太后关系笃深,定然还有血缘关系!
想到这里,馥心站起身,含笑拉住陈韵榕道:“自是进了宫,便是自家姐妹了!韵榕妹妹可不要生分了呢!”
“娘娘万福!臣女怎敢跟娘娘姐妹相称?请娘娘万万不要折臣女的寿数。”陈韵榕虽没有收回手,但目光平静冷淡,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
馥心自觉不舒服,但还是维持着笑意,拉着陈韵榕落座,说一些体己家常话罢了。
秀女们一一觐见,馥心也不过作为陪衬,根本是皇太后做主是否记下名字。大多都是些氏族女子,品相才学都不会太差。
陈韵榕只是坐在一边,静静坐着,涂着茜色蔻丹的双手如若水葱,交叠地放在身前,看上去静得如同偶人。
“韵榕,进了宫,不比在外面了。有什么,就与哀家说,以后,咱们可真成一家人了呢!”又一拨儿秀女退出,皇太后趁着空档冲陈韵榕笑道,“娴妃的性子最好,你们姐妹之间,万万不可生分呢!”
陈韵榕这才欠欠身道:“臣女知道了。那以后,就请娴妃娘娘多多担待了!”L
☆、第014章 立后之心
馥心听她这话,颇有亲近之意,忙是笑道:“看陈妹妹这话说的。自进了宫,便是自家姐妹。相互扶持,自是应该的呀!”
陈韵榕缓缓站起身,柔弱娇小的身子看上去怯生生的,她双手挽在身子一侧,冲着馥心福身行礼道:“臣女刚刚进宫,便德蒙娴妃娘娘不弃。臣女愚钝,只怕帮不上娴妃娘娘什么,怕是进了宫之后会拖累娘娘!只求娘娘万全!”
馥心知道,凭她靖梁王家的出身,进了宫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获得圣宠,封妃指日可待。况且,如今陈氏进宫,皇太后显然对她许以众望。于是她忙客气了几句,拉着陈韵榕坐下,含笑跟她拉一些家常话。
选秀依旧在进行中。
皇太后眼光极高,非得身轻体柔容貌端庄秀丽,且家世显赫之人才能入得了她的眼。除却陈韵榕之外,皇太后端梁王本家的郑万姝,故去的宜妃白晓媛的堂妹白晓雪等等,一共六位秀女。
馥心见了,个个青春少艾,容姿绝美,出身更都是氏族之内的女子。
皇太后很是高兴,按理说选秀入宫的女子,该是入住淑女院,而皇太后却一手拉着陈韵榕,一手拉着郑万姝,由着慈宁宫的宫人们簇拥着,回去西苑了。
馥心整整陪了一天,累得头晕眼花,草草吃了几口饭,便让她们打水洗脸。馥心手执着一柄角牙梳,望着梨花木架上明黄宫服怔怔发呆。
“娘娘在想什么?”兰菱微微弯下身子,轻声发问道。
“我在想,这件衣服多美啊——金丝挑绣着凤凰,细碎的南珠好像天边熠熠生辉的闪烁星辰……可是我这辈子只有一次机会穿上她。”馥心站起身,眼神中颇有些向往之意。“兰菱,你看这金丝滚边——只可惜,从明儿开始。我只能交回内务府了。”
兰菱忽然轻笑一声道:“娘娘又何必妄自菲薄,凭皇上对您的宠爱。成日穿上这身凤袍,是迟早的事。”
红蕊暗自吃了一惊,赶忙说道:“兰菱,你怎么忽然这样说?隔墙有耳,叫人听去了,可是不得了呢!”
“可是,娘娘您不觉得,皇太后让陈韵榕和郑万姝进宫。是有立她二人其中之一为后的心思吗?”兰菱忽然说道。
馥心和红蕊皆是惊噫,馥心恍然大悟道:“原来竟是这样!当时我只是猜想,现在太皇太后病了,皇太后正好趁这机会,将一些本家的姑娘送进宫来,以增加自己在宫中的权势。”
“奴婢以为,皇太后有心立陈韵榕为后的可能性很大。陈韵榕出身高贵,又是郡主之尊,而且前皇后便是出身陈家,为安抚远在星曜城的靖梁王。皇上再立一位陈氏为后的可能性很大。”兰菱低声地分析着,“何况,陈氏进宫。摆明了身份不一般,今儿您没看出来吗?她根本没打算跟您说话的,还是皇太后几次三番暗示您身份贵重,她才勉强向您低了头呢!”
“这倒是了,陈韵榕出身这般高贵,还是御封的郡主,自然是看不起我的。”馥心的目光从明黄凤袍上收了回来,转而又道,“陈韵榕的容貌在这几个秀女之中算是最出众的。想来宸妃也会立时盯上了她——我看陈韵榕想做皇后,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博弈只在皇太后、太皇太后与皇上之间。这次立后,会牵扯很大——娘娘。您当真没有穿凤袍执凤印之心?”兰菱不知为何这样一问。
“也许有过——只是现在,完全没有了。”馥心略想了想,然后认真地答道,“自打皇后因生产而故,我觉得即使做了皇后,也不过是后宫万千悲剧女人中的一个……想到这里,我又想到了我自己……做不做皇后,其实没什么区别。”
说着,馥心浅浅一笑,转身在榻上坐下,轻推开木制的窗扇望着天边惨白的月亮,又道:“平绣瞳还在宫中吗?她住得日子可不短了。”
“说是要走,可丽贵人强留着,非要让她过了端午再走。”红蕊不知馥心缘何一问,便是答道,“皇上时常翻丽贵人的牌子,平姑娘为了避嫌,已经搬去御花园后的风凌馆去了。”
“想不到平绣瞳倒是个洁身自好的姑娘。”馥心口吻中不无赞许,“慕容雪瑗把平绣瞳接进宫来,明显是想把她举荐给皇上,让她做平小主——可现在看来,平绣瞳根本不愿意,甚至是……不屑。”说到这儿,馥心摇头笑笑,“真羡慕她啊,竟还自己有所选择,不愿意,便能不愿意……”
正说着,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兰菱转身去开门,进门的是兰月和曼丽,曼丽见着馥心忙行礼,站起:“娘娘,襄郡王忽然高烧起来了,小主去请太医,可太医不知怎么回事,这一会儿还没过来。”
“这太医院是要翻天了吗!”馥心气道,“还不到下钥的时候,竟也敢这样!兰菱,你去太医院……不,我现在去看看,到底今儿轮谁的班!”
说着,馥心披散着头发就要出门,想着这个样子,实在不大体面。兰菱见她脸上略有些动摇之意,忙道:“还是奴婢去吧,娘娘您稍候。”
馥心很是焦急,一步赶着一步往漪兰殿小跑。眼见得付羽瑶抱着楚梓芹满地走,口中还念念有词着什么。馥心见了,忙道:“姐姐,孩子既是发烧,便让他在床上静养着,来回晃着,反而不好。”
付羽瑶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见馥心到了,泪水瞬间便掉下来了:“妹妹,妹妹你总算是到了!太医不知都去哪里了!竟一个时辰了,还没有来!”
馥心见她这副样子,抱着孩子定是不好,赶紧上去把孩子接过来抱着,谁知隔着一层襁褓,也能感觉到楚梓芹身子滚烫,显然是高烧。她见两个奶娘也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便又气又急道:“奶娘怎么当的!快去拿凉水给皇子擦拭身子!若是皇子有个三长两短,本宫要你们命!”
奶娘这才灵魂归位,然后一窜跑出门去,不过一会儿,端着铜盆毛巾进了殿,解开皇子的襁褓为他擦拭身子。
又过了一会儿,太医院终于派了人来,不过是个见习的太医,看那样子便有些胆胆怯怯,见了馥心先是行礼,然后站起身道:“微臣葛明远给娴妃娘娘请安!”
馥心不想耽搁,没有再说什么,便让这位见习的太医为楚梓茂诊治。随后见兰菱表情闪烁,便走近问道:“怎么回事?”
“回娘娘,太医院轮值的太医,都去关雎宫了,说是皇长子病重,突然昏厥不醒,太医们都过去了。”兰菱小声答道,“奴婢问过了,这位葛太医虽是见习,医术也很好的,下的药也很是温和。只是宸妃性急,不愿用他,把他从关雎宫骂了出来,不然呀,葛太医这会儿也在关雎宫呢。”
馥心一愣,心里竟觉得很是解气,咬牙道:“日日算计别人,这下子,总算是轮到自己倒霉了!宸妃这般作恶,累及子女,谁做他的孩子,真是前世不修。”
“娘娘您这样想吗?”兰菱噗嗤一笑,“奴婢来的路上,都听人说,这番是报应呢!”
两人有一茬没一茬地说了一会儿话,葛明远已然诊治出病情,转身俯拜道:“庄小主,皇子的病乃是着凉,不要紧的。喂些药便会好转。微臣见皇子双手皆有闭塞之症,请娘娘准许微臣为皇子扎破手指放放黑血。”
馥心小时候在草原上,生了病,姆妈便会给自己放血排毒,有时不吃什么药便会好转。听了这话,馥心觉得很是亲切,可付羽瑶却不大放心:“吃药便是了,为何要放血呢?这么小的孩子……”
“是药三分毒,可扎破手指,除了让皇子哭几声,没什么坏处,请小主尽管放心吧!”葛明远还是请缨着。
“让他放吧,我见过的,很有效果。姐姐若是心疼,便避过一边。”馥心一面劝,一面拉着付羽瑶出门,并对葛明远点了点头。
“从哪里带来的这种损招,要对这么小的孩子放血……”付羽瑶虽是出了内室,听见房内楚梓芹凄厉地哭声还是格外心疼道,“不会是江湖道士的招式吧!”
“姐姐不要这么说,葛太医看来是精于医术的,就凭他放血这一点,都要比太医院好多太医强得多呢!”馥心微笑着安抚道,“我知道姐姐心疼梓芹——不过,妹妹也要跟姐姐说明一点,这放血呀,是民间治病的良方,着凉上火之类的,放放血,连药都不用吃,便把脏东西排出去了,自然会好。这么小的孩子,吃药才会伤及脾胃。葛太医呀,对梓芹很好呢!”
馥心说到这里忽然心念一动,葛明远既是如此,亦是可以拉拢过来,现在明少颐不在,有葛明远在,岂不是安心许多?
馥心眼光流转,冲兰菱使了个眼色,然后又对付羽瑶道:“妹妹看这个葛太医倒是很好,不如……也像明太医一般,做我们的心腹,可好?”L
☆、第015章 宸妃丧子
“这人可靠吗?”付羽瑶远不像馥心这般大胆,而是很谨慎地问道,“万一有个什么,咱们太过于信任他……会不会?”
“韩言诚,不,现在该叫韩义臣了,他现在可算是咱们的心腹,如今正得圣宠,况且任九门提督之职——让他去调查一下这个葛太医的来历应该不难。”馥心向里面望了一眼,感觉没人注意,便又道,“现在咱们在宫中确是危机四伏,若没个太医在身边相助,还真不知何时被暗算了。”
“这倒是了。妹妹,有些时候我真不如你,倒是你,什么时候都能想到这些法子护着咱们自己个儿。”付羽瑶很是勉强地一笑,“有些时候,在这宫中生活着很累,得想着法算计别人,想着如何保护自己——当年想着进了宫,更添家族荣耀,况且,做皇帝的女人,真是无比荣耀的事情,那些皇宫中的贵主儿,一个个惊若天人。如今进了宫,却觉得这里无比肮脏——而我们这些想象中惊若天人的女子,却活得如此惶惶不可终日……”
“姐姐快别这么说,叫人听了,没的还叫人以为姐姐在宫中如何受气呢。”说着,馥心又道,“姐姐先守着梓芹吧,姐姐现在一心记挂着梓芹,想必也没精神想别的事,妹妹这便去了。”其实馥心本来想着跟她商量今天白天选秀的事,可是看着付羽瑶对着内室,满面是焦急和担忧,便不打算说什么了。
馥心一面回宫,一面对兰菱说道:“兰菱,你去关雎宫打听一下,看看皇长子到底是得了什么急病。”
兰菱点头应是,悄然快步走出了颐福宫。馥心多少有些不放心,可苦于明少颐不在,也没什么人可问。
眼见得暮色西垂。宫中并无消息传来。馥心今儿也累了,觉得格外困倦。手上拿了本《菜根谭》才读了一篇,便懒懒歪在床上睡下。不多时隐隐觉得仿佛有人在小声说话,听那声音像是兰菱:“娘娘睡了吗?算了,那我先回去了,兰月,你守着娘娘。”
馥心勉力着睁开眼睛,轻声唤道:“兰菱,你回来了吗?过来说话。”
兰菱听了。便把兰月遣下,走近馥心道:“想着娘娘睡了,还是不小心把娘娘给吵醒了……”
“不碍的,反正你不回来,我也睡不着。”馥心坐起,拉着她在身畔坐下,“关雎宫情况怎么样?皇长子是什么病?”
“娘娘,奴婢问过了,皇长子午后忽发惊风,抽搐吐白沫。高烧不退。”兰菱轻声回答,“太医都不知这是什么病症,竟会来势这般汹汹。宸妃大光其火。说是治不好皇长子的病,就让整个太医院殉葬。”
馥心听了,先是感叹皇长子小小年纪受这样的苦楚,又苦笑道:“这太医院真是可怜,这么些个皇宫贵主,但凡生病,便要太医院殉葬什么的。”
“娘娘以为?”
“病来如山倒,既是这样重的病,皇长子只怕是不妙——兰菱。皇上呢?”馥心转而又问道。
兰菱略是想了想,还是如实答道:“回娘娘。皇上这会子跑去万华殿为皇长子祈福去了。淑嫔元修容贾贵人丽贵人她们都去了。”
“哟,看不出。一个个倒是万众一心么!”馥心略想了想,“这会子咱们跑去关雎宫也不大合适,不如早些安置吧。今儿本想着跟庄姐姐说说这些秀女的事,如今看来,皇长子的事比谁都重要,皇上谁都顾不得了呢!”
馥心想了想,还是起身写了一封书信给韩义臣的夫人陈怡冰,辞藻甚是华丽,大多是在询问他家近况,随之蜻蜓点水地掠过一笔葛明远的事,便交由兰菱让她明晨捎出宫外给韩家。
于是一夜无话,整个上清皇城无人安睡。
次日清晨,皇长子重病不治,呕吐至难以呼吸,天还没亮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宸妃痛苦嚎哭以至昏厥不醒,赶来的楚翊瑄见宸妃如此悲痛,几乎要杀光太医,幸好赶去的皇太后强加制止,才没有酿成大祸。
得到消息的馥心与付羽瑶燕柔嘉,急急赶去了关雎宫,见宫人惶惶哭哭,已顾不得体面,跪得到处都是。馥心三人带着各自贴身的宫人,路过这一地狼藉,遥遥听见关雎宫正殿内宸妃在痛苦哀嚎,伴随着稀稀拉拉的劝慰之声。
“成何体统,来人快把她拉起来!”又听见皇太后厉声喝道,馥心三人面面相觑,赶紧进殿,只见宸妃衣乱饰落,一副狼狈到极致的样子,楚翊瑄抱着她满面痛楚,皇太后冷着脸坐在当中,左右是陈韵榕和郑万姝。
馥心三人上前见了礼,宸妃才渐渐回复了些冷静,狠狠看着馥心,忽扯下头上的一枚如意玉簪,掷向馥心,狠狠道:“海馥心,这下你高兴了吧!你满意了吧!本宫的孩子没了!都是你!都是你!”
一直以来宸妃都是以狠毒阴厉现人,从未见这般可怜可悲的模样,馥心一怔之下竟没躲开那枚玉簪,白嫩嫩的脸颊登时被划破,一行血珠顺脸流下!
付羽瑶哎呀一声,急忙跑过去看,见馥心吃了亏,付羽瑶立时秀目圆睁,刚想说话,一侧的皇太后竟先说了话。
“沈贞儿,你疯了!”皇太后气得立时站起,指着她狠狠道,“来人,给哀家绑起来,送去秋离宫让她冷静冷静!”她是那样愤怒,手上的护甲都在不停颤抖。
“母后,贞儿有错,也不在这一会儿罚她。她没了孩子,心里……心里便是苦得很……”楚翊瑄的声音也很是哽咽,“没了孩子,朕心里也难过,求母后这便回去吧……翊瑄少顷便去西苑请罪!”
馥心看着楚翊瑄伤神痛苦的样子,竟很是心疼,用帕子擦擦流血的脸蛋,轻声道:“皇上,宸妃娘娘此刻有气,伤心,臣妾知道!臣妾也是有孩子的人,能够预见娘娘之痛……臣妾不生气。”
“琳儿,你懂事便好。关雎宫这会儿乱,你带着她们都回去吧。”楚翊瑄焦头烂额,伤神道,“再去胤和宫替朕看看贾贵人,她刚才挨了打,脸上肿的厉害!”
馥心颌首,便于付羽瑶燕柔嘉一起退了出去。
刚出关雎宫,燕柔嘉便是冷笑道:“真是报应!前些日子害死了皇后娘娘,这下,她的儿子也保不住!宸妃害得弄玉公主没了娘亲,这下,也要她常常骨肉分离的滋味!”
“柔嘉,不必这么刻薄,到底幼子无辜。”付羽瑶自打有了襄郡王楚梓芹,性子便更加和顺温柔,又道,“她没了孩子,心里不会舒服。幸灾乐祸的,也不算君子所为。”说着,她又转向馥心,轻声问道,“妹妹,你脸怎么样?刚才宸妃那一下好厉害,谁也没防得住啊!”
红蕊很是心疼地说道:“她心里再有气,也不该往我们娘娘身上撒啊!娘娘皮肤细嫩,那里禁得住这一下子?”
曼语插话道:“红蕊,回去拿熟鸡蛋在脸上滚一滚,便可消肿止痛的。”
“不碍事。”馥心摇头笑了笑,又道,“昨个儿我叫兰菱过来打听,却没想到一夜之间这孩子便没了,难不成真的叫先皇后索了命去?刚才听皇上说,贾贵人也挨了打,看来,宸妃这下可是急眼了。”
“宸妃还年轻,生儿育女也不是件难事。何必要打姐姐呢?”燕柔嘉伸头看了看馥心的脸颊,“幸好伤口不重,姐姐这么美的脸,若给那贱人打坏了,岂不是可惜死了!”
“可我听说,宸妃诞育皇长子的时候,已经没了生育能力。”付羽瑶前后左右地望了望,见没除却她们三人以及各自的心腹宫人,小声说,“为了早几日生下孩子,喝焰族传过来的催产药,把下面都撑破了,还差一点出了大红,她命大才勉强活下来呢!她已经不会生孩子了。”
馥心和燕柔嘉同是一怔,付羽瑶一向谨慎,她一般不说过分的话,由她说出来的全然是真的。
这决计不是一个好消息!
宸妃如若不会生孩子,这些有皇子的妃嫔,一个个都是危险的!宸妃这下没了孩子,一定会狗急跳墙,铤而走险害死有孩子的宫嫔,从而强霸她们的孩子!
馥心觉得大大不妙,抬起头目光清郁地望着付羽瑶。
“宸妃这下子没了孩子,我们可要更加小心了呢!”付羽瑶喃喃有声,忽然抬起头,迎面走过来的竟是海兰慧?
馥心与付羽瑶燕柔嘉相视一眼,迎上去道:“姐姐!你怎么来了?”
海兰慧走近,与贴身的婉釉一同行礼道:“娴妃娘娘万安,庄昭媛晚安!嫔妾听说皇长子没了,这不是赶着过来看看?”
“禧姐姐可别进去了,您看,娴妃姐姐好心好意带着咱们姐妹过去探望,宸妃竟掷出一只玉簪到娘娘脸上,打得娘娘脸上登时挂彩!”燕柔嘉最先说道,“你看,伤口还在,这天气一天天热了,要是感染可怎么得了?”L
☆、第016章 兰慧行事
海兰慧蹙眉,走近馥心看她的脸颊,伸手一触,馥心只觉得微微刺痛,不由得“嘶”了一声道:“疼呢……姐姐别碰。”
“好重的手,这宸妃着实过了。妹妹,回去可不要沾着脏水油脂什么的,免得将来留下疤痕。”海兰慧嘱咐了一句,而后又冲付羽瑶道,“昭媛,听说昨个儿襄郡王病了,可有请太医过来看过?”
“多谢禧姐姐挂心了,梓芹的身子一直不大好,德蒙皇上庇佑和皇太后时常过来探望,这才好了许多。”付羽瑶不打算多跟海兰慧说什么,只是轻描淡写随便又说道,“小孩子身子骨弱,总归是会生病的。”
“人吃五谷杂粮,怎能不生病的。”海兰慧本想进关雎宫里面看看,起码也算露个脸,听见燕柔嘉这般说话,她心里也很是忐忑,转而在宫门口向里面望了望又道,“罢了,宸妃亦不领情,还巴巴进去看个什么。不如早些回去吧。”
“请安的时辰快到了,今儿晨起觉得倒是格外湿润,天高风清的,散步倒是正好,不如一起去慈宁宫请安吧?”馥心想着她们站在关雎宫门外,人只会越聚越多,实在不大体面,不如早些离开才是。
自打皇后病故,后位一直空虚,自然不必每日晨昏定省。只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那里是免不了的——宫里的消息传得快,人们一早便得知宸妃没了孩子的事。
馥心几人一面往慈宁宫去,一路上都是对皇长子辞世的窃窃私语,只是见了馥心这些贵主,便还是有些不安,一个个怔怔地望着娘娘小主们闭了口。
付羽瑶左右一扫低声道:“宫里有些消息便跟长了眼一般,不一会儿工夫就能传遍整个皇城。”
“到底是死了皇子。也不是什么小事呢!”海兰慧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仿佛带着些嘲弄,也带着些忧郁。“其实说起来,皇长子还小。也没做什么孽……早早便辞世了……”
燕柔嘉冷笑道:“不造什么孽?当年皇上登极,很早便为他去万华殿告祝上天,还刻意赦天下——皇上岂不是有立他为储之嫌?若不是一众大臣极力反对,还不知情况如何呢!”
“他真是太子又如何呢?如今已经不在了,还不是黄土一抷。”付羽瑶叹了口气道,“现在宸妃没了孩子,不知会不会觉得自己累及了孩儿,从而收敛些呢!”
“宸妃收敛?自是不必想了。要着她收敛,夹着尾巴做人,那还不如想着太阳从西边出来,那还可信一些。”海兰慧嗤之以鼻,她与付羽瑶并无过硬的交情,日里连话也不多说几句,这回跟她说这么多话,也算是破天荒了。
馥心觉得奇怪,海兰慧平日里很少跟她们打交道,今儿不知为什么竟这般亲热。难不成海兰慧转了性子?馥心一向不擅打这些人情官司,海兰慧倒是语笑颜开,不多时便与付羽瑶燕柔嘉聊得开怀。说话间慈宁宫到了。老远便看见田茉昔和萧锦瑟在门间候着——自打皇后驾薨之后,本在承乾宫居住的萧锦瑟奉旨搬去了伊宁宫,皇帝把西配殿改名“舒怡殿”,让萧锦瑟搬了进去。她进宫以来本与田茉昔关系不错,两人又同住进伊宁宫,自然更加出双入对。
两人遥遥见了馥心,忙上前福身道:“嫔妾给娴妃娘娘请安!给昭媛请安!给两位才人请安!”她俩的位份一直是选侍,进宫以来未曾晋封过。她俩眼见得馥心成了娴妃,付羽瑶成了庄昭媛。现在最不济的燕柔嘉都是才人了——这让本是偏向宸妃阵营的俩人转向了馥心,毕竟跟着馥心仿佛能够晋升快一些。毕竟她贾贵人现在还只是个小小贵人!
“不必多礼了。”馥心为了客气。虚扶了扶二人,又说道。“你俩早就过来了?”
田茉昔转头看着萧锦瑟,馥心知道一向伶牙俐齿的便是萧锦瑟,田茉昔只是模样比较狠,暗地里也不过是只纸老虎罢了。萧锦瑟与田茉昔回了一下眼光,又对馥心道:“娘娘怕已是知道了,皇长子没了呢!嫔妾二人一早听说了,赶快去关雎宫看过,听人说皇长子高烧不退,呕吐至死,几个太医连病症都没查出来。”
馥心暗想着消息传得还真是快,今儿早她们几个过去的时候,才知道皇长子的病症不查,已经没了,这会子这两个选侍都知道了。馥心想着这两个选侍还真不是等闲之辈,身畔的海兰慧却是笑道:“你们二人竟比我们还早!竟早早就知道皇长子的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提前知道这信儿呢!”
田萧两人面面相觑,田茉昔惊道:“才人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们竟提前知道皇长子病了吗?您还是意思是,我们知道皇长子即将不治?”
萧锦瑟却道:“这话说的难听,难不成嫔妾二人还是暗算皇长子不成!”
“你俩看看,随口一句,至于这样不?不过是随口一说,我可没这个意思。”海兰慧笑道,“要是真这么多心,以后咱们姐姐妹妹便不必说话了,不是么?”
正说着,淑嫔和元修容丽贵人亦是到了,馥心没见着贾贵人,想着,定是适才在关雎宫挨了打,这便来不了。
淑嫔脸色极是冷暗,双眼还微红微肿,显然是刚刚哭过;元修容一如成日里的冷肃,竟看不出有什么变化来;丽贵人依旧目高于顶,见着馥心也不甚恭敬,只是跟淑嫔元修容一道行了礼。
不多时,太皇太后身边的萍芝从慈宁宫中走出,见着娘娘小主们在外面,忙上前行礼道:“奴婢给诸位主子请安!太皇太后身子不适,主子们不必请安了!”
馥心想着,那日皇后离世,太皇太后悲痛欲绝,已至昏厥。这些日子听说她一直病着,还不愿看过太医,还常说药医不死病之类的话语——如今听闻萍芝这般说来,想必太皇太后若非重病,便是不愿见人,于是便道:“他老人家既是病着,臣妾等便不打扰了。烦劳嬷嬷带话给太皇太后,说臣妾等恭祝她老人家身体安康,回去定会抄写经卷,为她祈福。还请太皇太后多多休养身子,万事不可操劳。”
说着,馥心带头,身后的付羽瑶等亦是跟着她一同跪倒在地拜了三拜,随后馥心起身,扭转身子冲诸宫嫔道:“皇长子殁了,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吧?此事干系重大,回去不要信口开河,宸妃娘娘的脾气,你们都是知道的,若有个什么,定然让你们生不如死!要紧的话本宫不会再说了,皇上最是疼爱宸妃娘娘和皇长子的,你们要不怕死,尽管可以试试。”话虽如此,馥心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痛处。
她知道皇帝最爱的人,肯定是陪伴他在草原做质子的宸妃,情谊如此,宸妃在他心中的地位无人可及。而他们的孩子,只会因这份情谊更加弥足珍贵,皇长子的死,一方面让宸妃受到了无以复加的沉重打击,另一方面,恐怕是宸妃得到皇上更多的怜爱,和她反扑的前兆——她身后的这些人无一例外统统都会受到牵连,首当其中便会是有皇子的自己和付羽瑶!
馥心想到这里,心中满是害怕和担忧,可这会子害怕,却也没什么用处,宸妃第一个瞄准的目标,无疑是自己。
“去皇太后那里请安吧。”馥心没再说什么,带着众嫔妃往西苑去。
还未走进西苑,便听到黄鹂在枝头脆啼一般声音在吟诵《地藏菩萨本愿经》,馥心微微怔了一怔,忽想起这仿佛是陈韵榕的声音——众人迤逦前行,随着脚步走进西苑,陈韵榕身穿一袭浅黛色的宫装,满头青丝只是松松地挽了个花髻,见着众嫔妃过来,忙福身行礼道:“臣女陈韵榕给诸位娘娘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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