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也累了,休息一下吧。”楚彦熙横抱起珠儿,把她轻轻放在床上,再给她盖上薄被,“好好睡一觉,到了吃饭的时候,我来陪你。”
说罢,他轻轻吻过珠儿的额头,翩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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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靖梁王府休养的日子,平淡得像一汪水。
几个受了伤的,都在靖梁王府休养。陈子枫刚承继了靖梁王位,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星曜城被治理得井井有条,那些个贪官污吏也只得暂时收敛了些。
“送走了李羡瞳,你也总算是轻松一些了吧?”李羡瞳走得那天,楚彦熙和陈子枫一杯水酒送走了他。回城的路上,楚彦熙忽然发问道。
珠儿骑行在他另一侧,听到他发问,也将目光投向楚彦熙另一边的陈子枫。
“若不是你拦着,我真有心杀了他,”陈子枫并不看楚彦熙的目光,散淡地盯着远远的星曜城,“要知道,你把我的封地,给了他。”
“宛城这地方,确实个攥沙出油的富贵之乡。但是,福兮,祸之所倚,”楚彦熙徐徐而道,“宛城是肥,但南边是蛮荒未开的云州,北边是南越,西边是灵州鬼蜮,东边是海崖,紧邻棋盘海,海上有海盗,有外族。子枫,你愿意自找麻烦,替大燮镇守边疆?”
陈子枫一怔,却也没再说什么。又过了一会儿,他竟说道:“我是一个武将,不懂这些治国的道理。楚彦熙,我没有你们读书人那么多花花肠子,我是个粗人也是个爽快人。你老老实实跟我说,若我父王不死,你把宛城划给了李羡瞳,你打算让我父王去哪儿?”
“莫不说世伯已经去了,便是他尚在,你觉得以他的病体和年迈,他能镇守大燮南疆多少年?星曜城自是个花柳繁华之地,适宜颐养天年,但是子枫,你有没有想过,世伯怎是个贪图富贵享乐之人?难说他不是因为再三失望,直至心灰意懒才会如此?”楚彦熙忽正色道,“世伯毕竟已溘然而逝,要紧的话我也不会再说——子枫,我楚彦熙只能承诺你,若有一日我楚彦熙飞黄腾达,必给你陈家无上的荣耀,远比现在风光百倍!你靖梁王一族必然显赫至极!你陈子枫名垂青史,万古流芳!”
珠儿越发觉得王爷有了皇者的风采,他高贵的气质能在瞬间征服任何人。连久经沙场的陈子枫也不禁微微发怔,他忽又笑了:“好好好!宁王!算你厉害!打今儿起,我陈子枫愿意投入你的麾下!”
楚彦熙会心一笑,伸出右拳狠狠给了陈子枫肩膀一下子:“我早就觉得你陈子枫不简单!以后,你我结为异性兄弟如何?就像我父皇和世伯一样!”他早就看出陈子枫性格豪爽义气,你若与他兄弟相称,他定能以死相报。
陈子枫却没他那么多心眼,却是笑道:“彦熙兄!”
两人寒暄一阵,陈子枫又道:“我一直想问你为何打发柳氏走了?为什么?”
“这事我不愿说了。”楚彦熙写休书的第二天,陈子枫便给了柳纤惠星曜城的籍,打发她出了府。楚彦熙对她不薄,临走还给了她一些银钱。说实在的,柳纤惠对于楚彦熙,着实是个可有可无的女人,从前在王府的时候,柳纤惠默默无闻,除了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她几乎是王府中的微尘。没有燕琳若的珠光宝气,没有韩言语的诗书自华,没有雪歌的张扬跋扈,甚至不如红蕊温柔贴心。柳纤惠始终如地上的小草,水中的浮萍,渺小得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
就这样的女人,真的是太子府里的人?楚彦熙皱着眉头思忖,但他不愿再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了,毕竟已是陌路人。
“王爷,其实柳芽儿不是坏人。她懂的东西很多,也帮了我很多忙。”珠儿看出楚彦熙的不悦,小声说道,“其实王爷不必挂怀。”
不挂怀吗?怎么可能,毕竟是他的枕边人。他一度以为她不过是燕琳若养来防着自己纳妾的,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阴谋!太子竟然早就预备着了!恐怕不仅是自己吧,燕琳若娘家镇梁王府恐怕也有太子的眼线,甚至韩府也有!
想到这里他手忽然一颤:已经很久没有收到韩府的密信了,一方面恐怕是自己的原因,最近一段时间一直没有主动与韩府通信;另一方面……他离开长安的那天,太子和楚翊瑄拖了一些自己的死党过来送别,说是送别,其实是有示威和宣战的成分在里面的。
自己离开长安这么久了,只怕死党已被清算的差不多了吧。
☆、第030章 送别
楚彦熙想起了一件事,又道:“白马客栈的白掌柜是你抓起来的吧。今儿我想你讨个恩德,把他放了吧。”
“谢明韬的事我还没追究,”陈子枫一听此话不住摇头,“白马算是他们一伙儿的,晋国若这般发展下去,迟早死灰复燃,他们的影响力很大的——远得不说,就说灰巷子是他们的势力范围。他们利用这些游侠,积攒了不少银两,拉拢了不少宛城的官员。我一直不敢平了灰巷子,原因就在这儿。白马客栈也渗透了他们的人。彦熙兄,你若想让你的江山坐得稳,最好少跟这些遗老遗少打交道。”
“白马跟他们没关系。”楚彦熙轻声道,“我替他作保。”
珠儿见陈子枫一脸滴水不进,马上道:“靖梁王爷,这算是我们家王爷第一次求你办事了!你俩今儿刚刚认作异姓兄弟,你就这么驳他的面子么?”
“这丫头嘴真是厉害!”陈子枫略是一怔,随之摇头苦笑几声道,“好吧!回去我就遣了品哥去放白马。”
很快,三人策马回了星曜城。楚彦熙想去看过谢孤鸿,便找了个借口暂别了陈子枫,跟珠儿一起骑马去了黑街。
童老爹躺在自家酒馆外的一把竹椅上扇扇纳凉,虽刚刚入秋,天气还是热得很。其实楚彦熙刚刚进黑街的时候,那些把风的小乞丐早就跑来报了讯。
“童老爹!”珠儿一个箭步跑过去,握着他手摇,“我们过来看你了!”
“哟,是珠儿丫头啊!”童老爹睁开眼冲她笑,而后站起身子,手按胸口做了个晋国人行礼的姿势,“王爷也来了?”
楚彦熙却是抱拳,回了江湖人一礼,而后道:“天予和孤鸿在吗?云烈呢?”
账台后面的童佑青替老爹答道:“老板还在睡觉。七爷出去了,还没回来。云烈说是去铁匠铺取他新制的兵器了。”
“明韬出去了?”楚彦熙转过脸,用疑问的眼神看着童老爹。
知道他要问,童老爹赶紧连连摆手。面带赔笑之意:“您可别问我,我家七爷出门向来就是这样,不跟任何人打招呼,不说去哪儿,也不说什么时候回来。”
“特立独行。我懂。”楚彦熙提起手背蹭去腮边的汗珠,“星曜城的天气还是这么要命,珠儿,咱们进去喝点凉茶吧。”
童佑青忙应了一声,跑去后面泡茶准备茶点。童老爹摇着扇子跟在楚彦熙珠儿身后进入,胖子更怕热。只见他满脸是汗,就跟水里刚捞出来的一样。
“李羡瞳呢,走了?”童老爹倒是很关心这位异族,毕竟曾是自己脚下这片土地的主人,李家的权势还在。那夜他也没想到。李羡瞳登高一呼,竟能招来这么多人。
“走了。”楚彦熙言简意赅地答道,“他是一定会回来的。那夜我故意言语激他,也并非为了我一己之利,到底他李羡瞳,也是个汉子。”
“噢!”童老爹这次没多废话,而是坐在珠儿的身边笑着问。“丫头,你伤好彻底了吗?可别落下病根呀!”
珠儿连歇了一个多月,加之陈子枫请了最好的大夫给她医治,早已伤愈。见老爹这般发问,珠儿含笑道:“早就好了呢!我现在能跑能跳,不用每天躺在床上。不知道有多高兴呢!经过这次受伤,还是觉得身子康健最为重要了!”
“你这小丫头,说话越发文绉绉了,王爷很疼你吧!这样细细的教你!”童老爹找了个理由便岔开了话题,“别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丫头几日不见,也该刮目相看了呢!”
珠儿怎么听不出他的言下之意,当时脸便是一红。楚彦熙佯怒轻咳一声,又道:“老爹这么大年纪了还喜欢说笑。”
“怎么,你不喜欢这丫头吗?不喜欢,可以给我们家七爷呀!”童佑青一手提一把铜茶壶,一手端着几个杯子走来,“我都听见啦!王爷,我们七爷很喜欢珠儿姑娘,你要不喜欢,就给我们七爷吧!”
“你们再胡说,我可要走了啊!”珠儿又惊又怒又羞涩,“都在胡说什么呀!太坏了!”
楚彦熙赶紧说道:“好了好了!再说就伤感情了。”
童老爹不死心,忙正色道:“丫头,我们七爷真的很喜欢你——这么跟你说吧,我晋国灭亡后,七爷是我带大的,他是什么性子我最清楚不过了。丫头,今儿算老爹多嘴了,你要是觉得七爷配不上你,就当今天老爹放了个屁。”
珠儿无言以对。
谢孤鸿在她心中,不过是好朋友,最多是个兄长——男女之情?她还真没想过。谢孤鸿的相貌,武功,见识还有人品都是尚佳。也许在别人眼里,谢孤鸿完美无缺,闪闪发光如同神祗,可是珠儿,真的没办法喜欢他。
她转过脸看着楚彦熙,而王爷,正用同样的眼光回视着她。
正在这尴尬的时候,谢孤鸿揉着头回来了,见所有人怔怔看着自己,他咧嘴爽利一笑:“在等我?哟嗯哼?这不是珠儿丫头么?你伤好了?”
起先珠儿跟谢孤鸿谈兄论弟,把他当哥哥,可童老爹说了他喜欢自己的事,珠儿真没法面对他。想着想着,竟幽幽脸红了。
“好了。”珠儿低头,拨弄着纱衣上的绢花。
楚彦熙远比珠儿大方,起身拍他的肩膀:“这句话该我问你吧?你的伤怎么样?”
“早就好彻底了,我还能比不过丫头?”谢孤鸿一屁股坐在童老爹身边,端起凉茶咕咕就喝,可见是渴得急了。喝了一杯还要童佑青添,连喝了三杯才罢手,提起袖子狠狠抹了抹嘴和脸上的汗,“真是秋后还有母老虎,热死人了!”
“这么热的天,你还往外跑,热死你活该。”童天予的声音从二楼出来,紧接着他揉着鸟窝似的头发从楼上走下来。他稀松的睡眼表明他刚醒不久,脸上略带着些不悦道:“一大清早就又吵又闹的。”
“这还叫一大清早?太阳晒屁股了好不好!”谢孤鸿瞪了他一眼,“酒馆交给你打理,你就这么打理的?最近都没生意了!”
“宁王爷这一单做了,足够我们吃好几年了。”童天予无视谢孤鸿的不满,转而笑着坐过来,“倒是你,今天天刚蒙蒙亮就出去了,难道是去见老相好?”
谢孤鸿偷瞄了一眼珠儿,转而说道:“老相好?谁的?抱歉我没兴趣。今儿李羡瞳回他的老巢了吧?到底也算是太子殿下的爪牙。他叛离了太子阵营,转投咱们宁王麾下,只怕事情不妙,太子现在是抽不出手来,若有闲工夫,以太子的狠毒,肯定要干掉他!对了,那个叫婵娟的女刺客那夜跑掉了,这一来一去时日不短了,只怕已经给太子报信了!”
说着他话锋急转直下,长吁一口气又道:“李羡瞳不傻,或许他离开星曜城就会后悔跟你我结盟,毕竟太子的势力远比咱们大,跟着太子,目前看来似乎是最好的选择。况且星曜城还有李羡瞳的势力,凌珺虽然死了,但我估摸着,极北在宛城也有不少喽啰。”
“太子会杀掉李羡瞳,但咱们宁王不会。”童老爹说了一个大家都没想到的理由,“太子显然是那种赶尽杀绝的人,跟着他不会有好结果。李羡瞳要真不傻,不会跟着太子。我看他只想利用太子,复他宛城而已。”
几人皆是沉吟不语,楚彦熙发问道:“明韬,上次听你说,婵娟的轻功是冲霄派的,这有什么来历么?”
“冲霄派?是葛怀刃创建的。他们最早在设立在雁荡山。冲霄最有名的就是轻功,与我行空剑派的化羽诀不相上下——只是我师父没教给我化羽诀。”后半句话,谢孤鸿说得甚是怏怏,他纤白的手指在桌面上来回轻敲,而后又道,“彦熙,若冲霄派也卷了进来,并不是件好事——若刺客个个有冲霄的轻功,那便极难对付了!”
“婵娟到底是什么人啊!从前在府里,没发现她竟是这样的人啊!”珠儿低声喃喃着,“我不信韩姐姐是这样的人,定然与她无关!”
楚彦熙侧面看着珠儿,会心道:“怎么,你也觉得她不可能?”
“我不信韩姐姐会是太子的人。”珠儿咬牙切齿道,“肯定是太子利用了韩姐姐跟您的关系,把婵娟送进府来!王爷,只要问问荻花,就知道婵娟的底细!肯定有疑点!”
“这还有什么底细的,太子那混账王八羔子的人呗。”童天予话糙理不糙,“王爷,我不知道你跟你大哥的关系好与坏,照他的年纪,做你爹都没问题了,还成天想着害人,真是无耻。我不知道你们皇家是不是都这样,放着好日子不过。”
“你以为我不喜欢自由而恬静的生活吗?”楚彦熙苦笑几声,声音低沉却格外激昂,仿佛能刺破星曜城炎热初秋的阴霾,“但我楚彦熙生于帝王家,根本无法选择!除却在这个权力漩涡里挣扎求生,我本无他途!不去追逐皇位即是死,去追才有机会活下来。天予,你不会真以为我把一切都交给太子,乖乖地去守卫边疆,我就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了吗?别傻了!”
珠儿抬起手,心疼地握着楚彦熙的紧攥的拳头。
☆、第031章 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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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来,皇位只是仇恨的来源,权力也只是命运的枷锁,万里江山也只是万劫不复的深渊。”谢孤鸿悲哀地嘲笑着,“太子也好,皇长孙也罢,还是你彦熙,都珍爱上清皇城那个皇座——你别瞪我,事实就是如此。”谢孤鸿口气充满了他喜闻乐见的嘲弄,“彦熙,不可否认,你真的很优秀。我听过你的出身,你母亲丰氏是宫廷女御最低一等的采女,你又是楚凌曦的第十五个儿子,不被重视是正常的。所以,你才这样努力,拼命想要证明你自己——我知道,你文采武功皆是头挑人才,在长安的时候,耍权术也很有一套,麾下诸多臣将,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父皇楚凌曦你何等人才?借外戚登皇位,平六国战草原,岂容的你一个采女之子?远得不必说,就目前封了郡王的几个哥哥,哪个是省油的灯?哪个出身不比你高?彦熙,不是我说你,你早该韬光养晦。锋芒太露,这才横遭祸端,被贬黜云州。”
谢孤鸿说了一大通话,不禁又渴了,童佑青见状,提着茶壶登登登又跑去后面倒茶。不过一刻他又折返了回来,给大家团团续上茶,连连赔笑着:“王爷不要不高兴,天气太热了,七爷有火气……”
“不,我甚是感动。”楚彦熙摇摇头,眼中有了莹润之意,“明韬,也只有你如此直言不讳!我楚彦熙幸甚能够结识你!”
“话不多说了,星曜城不是久留之地。我适才说过,李羡瞳会后悔,只怕那个婵娟也不简单,也许有更多的刺客等着我们。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星曜城。”谢孤鸿回视他热切的目光,伸手握住他的肩膀,笑道,“彦熙。将来,你要做一个好皇帝。”
珠儿亦是笑道:“谢大哥,多谢你。”
“等你家王爷做了皇帝,少不了你贵妃的位置,到时候再谢吧!”童天予揶揄着,下一秒,就被谢孤鸿打了一记暴栗。
“陈霖隽死掉了,这对于咱们倒是个机会,”谢孤鸿不知何时已和楚彦熙诩为“咱们”,他打完童天予。转而口气严正地说道,“楚翊瑄的正室是陈玥汐,她是陈宥之的女儿。陈宥之被毒死,靖梁王之位掉在了五公子头上。谁都知道五公子跟死掉的大公子不睦,陈宥之一死。陈家跟太子之间的纽带就此断了,咱们应该尽快拉拢了陈子枫。”
“明韬深得我心,咱俩倒有些不谋而合的意味。适才我已经和陈子枫结为异性兄弟了。”楚彦熙含笑,见诸人面有异色,忙又加了一句,“场面上的。”
“啊,我就不喜欢跟你们这些读书人打交道嘛!”童天予抓狂。
“天哥别多话。”谢孤鸿拍拍自己兄弟的肩膀。又道,“彦熙,光认兄弟是不够的。这些个富家子弟,个个都见钱眼开。别看陈子枫是个粗人,照样吃货。他在军中十几年,只怕苦哈哈只守着那点饷银过活。靖梁王是何等人才。陈子枫从前在军营之中,想要吃个空饷搞点银子只怕不易。”
童老爹附和道:“正是呢!星曜城谁不知道五公子两袖清风,连他俩老婆都得做女红贴补呢!这下成了靖梁王,定然得贪个够——唉,死了个吃饱的。上来个饿肚子的,百姓又要苦了!白马前段时间总嚷嚷税太高,这下,保不齐更要高了!”
童老爹絮絮叨叨,谢孤鸿打断他话:“光银子,怕是不行。陈霖隽宝库里大量金银珠宝,陈子枫定然花眼了。我们得送他一件稀世之宝才行。”
“送什么才好?”楚彦熙为人正直,完全不知这些鬼蜮伎俩,脑子远没有油皮谢孤鸿活套。
“云州穷山恶水,却出很多奇珍。”谢孤鸿笑道,“我听说有一种宝物,当地人叫晶鳞丝,水晶一般质地,却刚硬无比,织就的衣衫水不湿,油不沾,火烧不化,刀枪不入。我们去云州可以搞几件送给他。”
云烈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老远就听见他们在讨论晶鳞丝,高声道:“好一个搞几件,真要能弄来那么多件,价格就不会那么贵了。”
“云兄!”楚彦熙冲他抱拳致意。
云烈亦是抱拳回礼。他拖了张圆凳坐在童天予身侧,自顾自倒凉茶,斜睨着谢孤鸿道:“七爷的口气不小,晶鳞丝甲是何等宝物,怎能随便就搞来几件?晶鳞丝甲名贵之处在于产量极低,且料子取来极难。晶鳞丝是晶鳞蜘蛛吐的丝,这是一种全身长着鱼鳞片似的蜘蛛。此物巴掌大小,奇毒无比,水牛被它蛰了,都活不过半日,更何况人呢。”
诸人面面相觑,珠儿吃吃道:“云大哥,那,要取它的丝,怎么取呀,牛被他蛰了都活不了!”
“我们当地人,要取晶鳞丝,必须准备大量艾草,升起艾烟,将晶鳞蜘蛛熏走,再小心挑了丝网收好。回去之后小心筛去丝网上的飞虫污物,再蒸一个时辰。蒸熟之后,丝网如水晶一般透明,织成丝甲,刀枪不入,火烧不化。”云烈悉心解释着,“问题是,晶鳞蜘蛛甚少,丝网也极少,有时候凑个几年十几年也不够一件丝甲。”
“艾草我们倒多得是。”珠儿抿着嘴笑。珠儿知道艾草用处大,还悄悄抓了一把种子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八皇子楚彦然送了许多艾草和艾草种子,楚彦熙知道去了云州用得着,一直带着。时日虽然久了,艾草早就风干了,但味道是不会变的,一样能化出艾烟来。
“去了云州,艾草是最缺不了的东西。”云烈嘿嘿一笑,“王爷真是带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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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纤惠是被一桶兜头而下的冷水泼醒的。她被麻绳捆在一把椅子上,眼睛被蒙着黑布,双脚也被死死绑在椅子腿上。看她全身的脏污血渍和大大小小各种伤痕,显然是经过了格外温柔的对待。这些刺客几次三番刺杀楚彦熙不成,还损兵折将并被太子训斥废物,早就仇恨所有跟楚彦熙有关的人。想有个合理发泄仇敌间仇恨的方式,实在是不容易。
“别打死了她。”婵娟翘着二郎腿坐在对面,半仰着脸冷笑。这样子的她,让人实在没法跟从前王府里那个可人温良的丫鬟婵娟联系在一起,“柳芽儿,你老实告诉我,那个谢孤鸿,是不是就是晋国世子谢明韬?宁王是不是跟他们搅合在了一起?他们在预谋什么?是否对我大燮不利?”
柳纤惠低着头粗喘,显然是痛到了极点。可她咬紧牙关,打定主意一个字都不说。她知道,谢孤鸿就是朝廷追杀多年的晋国世子。婵娟这些人把自己抓住,无非是打算利用自己的口,去皇上那里告楚彦熙一状,告他暗通晋国世子,图谋不轨。
况且,王爷曾经在冰室里准备了大量的兵器火油——若跟谢明韬扯在一起,楚彦熙必死无疑。
再者,我本身是太子的人,已然背叛了太子,现在我不能再次背叛王爷,死也不能!淑桐还得由王爷照顾,王爷不能出事。
所以,我只能咬紧牙关。
“看来还是不准备开口。”婵娟抱着手肘起身,冷笑着围着柳纤惠转,徐徐道,“柳芽儿,你这是何必呢?”她猛地掀去了柳纤惠蒙眼的黑布,“瞧瞧这是什么?休书?可笑啊,柳芽儿,你为了他生儿育女,忍气吞声,最后,她竟把你休了?如此一个负心汉狠心人,你又何必呢?老老实实招了,我非但不会杀你,还会求太子和长孙殿下给你后半世的荣华富贵。”
“我不过是局外人。”柳纤惠抬起脸看婵娟的眼睛,目光如水般平静,“我什么都不知道。王爷也没跟我说过这些事情,你知道的,在府里,我还不如夫人身边的通房丫头红蕊。婵娟,我奇怪的是,你怎么也是太子的人?宁妃对你不好吗?我听说,十几年来她与你情同姐妹。在我眼里,宁妃对你简直恩重如山,你居然背弃王爷,甘当太子和长孙殿下的鹰犬?”
婵娟忽然发怒,扬起手狠狠给了柳纤惠一耳光。到底是习武之人,手劲甚大,柳纤惠登时痛得低下头去,噗得一声吐出一颗牙齿,混合着血沫的唾液顺着她的唇角往下流。白净如玉的脸蛋立时肿的活似馒头。
“你以为我有时间跟你臭蘑菇?你柳芽儿算什么东西?太子爷当时养着你,就是让你吃里扒外?别以为太子爷教了你很多东西就舍不得毁了你!”婵娟提手又给了她一耳光,打得柳纤惠头晕目眩,“我看你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婵娟忽然森森冷笑,冲着周遭这七八个男性刺客道:“你们不是早说想要开开荤么?今天老大成全你们!给我好好拷问拷问她!看她合作不合作!”
柳纤惠虽然痛得直打哆嗦,但听了婵娟的话还是猛抽了一口凉气!她脸上露出了惊恐,失声道:“你……你……你不能!”
“好好享受吧。”婵娟冷笑一声,懒懒如若一个命妇般走出了这间暗室。和上门之时,耳边传来柳纤惠凄厉至极的哭喊。
☆、第032章 求救
一大清早,楚彦熙就被言子文吵醒了。
难得是个清凉的上午,阳光也并非强烈,正是个补回笼觉的好时候。见言子文和宁岚神色慌张,一脸臭汗,楚彦熙简单的擦了擦脸,便问他俩什么事。
“祸事了,王爷!长安传来的消息,韩斐大人被圣上迁怒,已经被罢官下狱了!韩言诚九门提督之职也被副将取代。他本人所有的军功都被革去,已软禁在家了!”言子文将一封书信塞给楚彦熙,“这是我长安的朋友林锋发来的!”
楚彦熙快速浏览着信的内容,跳过林锋和言子文的一些私事。只见林锋写道:韩家两位大人,长者罢官入狱,其子革去军功职务,软禁在家。只怕韩氏不妙。
子文年兄多多保重。
“皇上居然同时罢了官革了职?”楚彦熙只觉得这消息如凌空霹雳。要知道,对于武将来说,去掉军功远比罢官严重,罢官只是不能做官了,军功还在,便有年俸,当然还有起复的可能。但被革去军功就不同了,没了军功,便是平民百姓,再无起复的可能了。韩家被罢官的下狱,被革去军功的软禁在家。看来皇帝已对韩家动手了,手段真够狠!
“王爷,事情不大妙了,是不是太子他们几次三番杀不掉我们,对韩大人他们动手了?况且我们已经好久没有收到长安的来信了,一定是邮路断了!”言子文焦虑地说道,“咱们收不到长安的来信,那么,王爷上的折子,皇上必定也看不到。”
这一点楚彦熙早就想到了。在并州的时候,时不时还有人来信,到了南越地界,除了韩家的信,其他部属的信。几乎完全收不到了。一开始,楚彦熙以为这些部下见风使舵,见自己失势,便改换门庭了。可后来才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邮路确实断了。不光是死党部属的信他收不到,朝廷的讯息他也收不到——更糟的是,自己几次三番给父皇上过折子,但也如石沉大海一般毫无音讯,想来,这些奏折一定是被什么人扣押了。
哼,还能有什么人,一定是太子的党羽。他如今一家独大,可谓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清算即在眼前。恐怕除了自己,几个曾经得势的哥哥也难逃迫害。
宁岚看着楚彦熙脸上阴晴不定,低声道:“王爷不必焦虑,韩大人的长女韩言诃是七皇子的侧室,她定会想方设法救自己的父亲。”
楚彦熙不语。她韩言诃是七哥的侧室。但韩言诃并非韩斐的嫡出女儿,而是侍妾所出。听说那个侍妾出身极低,想必韩言诃早年在韩府没少受委屈,她主动去帮父亲的可能性有多大?这可真说不清……正在发愣间,珠儿挑了竹帘进门,正打算去给楚彦熙打洗脸水,又见三人都在。而眉宇间皆是愁容,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是不是婵娟又来过了?”
“不是她,是韩家出事了。”宁岚答道。
“韩姐姐家出事了?出什么事了?”珠儿急道,“是太子下的手吧!他想害死韩姐姐的家人吗?”
楚彦熙颔首道:“恐怕是的。可是此番我并不在长安城中,况且我也失了势,已帮不上韩家了……”
珠儿想起那次跟韩言语回娘家。韩家上下都对她很好,韩夫人还赏了她一对冰花芙蓉玉的镯子,临行之前还给了她一包银子。虽说当时有拉拢她的意思,可珠儿觉得,韩夫人是多少有些真心在里面的。不管韩夫人有多少真心。珠儿领这份情。
“我们得帮帮韩家啊……”珠儿喃喃着,“韩姐姐,还有韩夫人,都对我很好呢!”
几人又不说话了,他们有心帮韩家,却无力帮韩家。所谓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古来落井下石的多,雪中送炭的少——况且这次是皇上亲旨,谁敢多这个事?
“我们不能去求靖梁王吗?”珠儿小心翼翼地说,“他,他不是王爷的异姓兄弟吗?”
楚彦熙哀叹一声,摇了摇头:“陈子枫不会自找麻烦,不必求他了。”
“哦……”珠儿不知如何是好,她转了转眼珠,又道,“去找夫人吧!让她帮帮忙!”
“燕琳若?她怎么肯?”楚彦熙一听又是摇头,“她恨韩家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帮这个忙?”
“王爷,您就去吧!镇梁王燕飞虎比哪个异姓王爷都得宠,您想啊,这六个异姓王爷,只有镇梁王爷留在了长安,想来,皇上最是信任他不过呢!他说一句话,比我们说一万句都管用!”珠儿急切地握着楚彦熙的手,“王爷,虽然夫人做了很多错事,但究其根结,还是因为夫人太喜欢您,太爱您了,才吃醋嫉妒。您都不理她这么久了,突然找她办事,她定然开心至极呢!再者,韩姐姐已经不在了,没人能威胁到她正妃的位置,一定会让您如愿的!”
楚彦熙简直被这丫头的机警聪慧折服了!他与宁岚言子文都束手无策,她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居然立刻想到应对的方法。不仅如此,还能对他晓之以理,说得有理有据。
曾几何时,面前这个倾城美貌的少女,不再是那个连生死都不能做主的女奴,卑微至极的王府婢女。在王府,她莽撞到无以复加,敢跟府里的丫鬟打架;她义气到不知死活,为了自己最爱的女人,敢跟镇梁王的女儿,帝国的燕云公主叫板;她善良到叹为观止,为了救自己,几次三番收到伤害,被李羡瞳打晕,明明有机会逃走,却要跑回来告诉自己有毒的事。发现了刺客要杀自己,竟奋不顾身挡了那致命的冷箭。谢孤鸿明明让童老爹带她走,她还要跑回来救自己!
这个少女,带给自己的,除了心情上的轻松,愉悦,还有的就是震撼。
“珠儿。”楚彦熙唤她的名字,眼神颇为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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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彦熙照着珠儿说的,去找过了燕琳若。这是宁妃死后,楚彦熙第一次跟燕琳若促膝谈话。燕琳若自是感动得无以复加,马上答应了楚彦熙的要求——其实,为韩斐韩言诚说几句话,对于镇梁王来说,完全是小事一桩。替韩家人说话,对于他燕飞虎来说实在无关痛痒,但对于韩家人来说,也许是救命稻草。
燕琳若提笔便要给父王写信,却又想起了一件事。自打柳纤惠入了王府,燕琳若就习惯了让她代笔,毕竟燕家世代行伍,燕飞虎本人大字不识半升,向来与言官墨客不睦。而燕琳若粗识得几个字,提笔甚是费力。
那天楚彦熙休了柳纤惠,燕琳若心中甚是不悦——她跟雪歌都是燕琳若引进府里来的,雪歌死了,现在柳纤惠被休了,也离开了。
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他,亦是。
燕琳若叹息。
“你怎么了,琳若?”楚彦熙听见她的哀叹,不由发问。
“回王爷的话,”燕琳若将手中的笔搁在笔架上,淡淡说道,“妾身,妾身只是感叹。记得那时身在王府,家丁兴旺,可如今……”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世上的事,谁说的清。”楚彦熙心底虽也是极为哀切,却并未表露出来。
燕琳若还想在说什么,可还是闭口不言,再次提笔写信。燕琳若的字潦草且歪抖,没有韩言语的诗书气的劲道,也没有柳纤惠的娟秀,她简单几句说了近况,随后求父兄帮忙为韩家说情。信写完后,楚彦熙快速浏览过后,封入信封,然后让燕琳若盖上燕家的印泥。
不知事情能不能这般顺利,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一场秋雨后,星曜城的热意退却了些。楚彦熙打算开拔去云州。虽然陈子枫再三挽留楚彦熙,想让他休养到中秋之后再走。可是楚彦熙全无留意,让家人打包东西离开靖梁王府。
楚彦熙择了一个不热不晒的日子出发,有了童天予云烈这俩活宝的加入,队伍登时热闹了许多。云烈有趣的口音,童天予反话连篇,把大家逗得挺开心。
越往南走,天气越发潮湿,稀稀拉拉的雨竟整天都下个不停,有时细如牛毛般飘飘沾衣,有时阴风阵阵惨雨不息,有时雨大如帘顿时能湿了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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