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婢妃.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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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东道主的馥心转而一笑,一手牵着白晓媛一手拉着燕柔嘉坐下:“都坐下吧!总不能看着慧妹妹一直站着不是?”她转向兰菱道,“兰菱,我记得慧妹妹最爱吃你们腌渍的海棠果,快去多拿一些过来,还有初秋那时你们晒的各种果干,都拿上来。”

“瞧瞧咱们海妹妹,慧妹妹不来,还舍不得拿出来这些好东西呢!”白晓媛咯咯一笑,又问道,“慧妹妹,你去过宸妃那里了吗?”

燕柔嘉答得腼腆:“刚才去慕容姐姐一同去的。宸妃娘娘大概今日不甚开心,训斥了我们一气。”

白晓媛刚要说什么。付羽瑶从她身边拉了一把,话语生生吞了下去。白晓媛虽然直爽,却也不笨。她大概猜到了些什么便说对宸妃不利的话了。

姐妹几个聊了一会儿天,馥心遣出去送礼的宫人们都回来了。大概快到中午的时候,馥心留她们三人在扶风殿用饭。白晓媛欣然接受,付燕二人便没有推辞。

用了饭,承乾宫传令出来,说皇后明日点了戏,邀请后宫嫔妃前去听戏。馥心还没有解除闭门思过。便去不得了。而颐福宫的消息却依旧传到了馥心这里,她虽然不是颐福宫主位了。却依旧住着正殿,内务府过来传令的人,还是把她当做主位看待。

白晓媛觉得身子倦怠,便先是回去了。

“这天寒地冻的。只怕宜姐姐行动不便,妹妹送姐姐回去吧!”燕柔嘉主动请缨着要送她回去。

馥心正是求之不得,忙嘱咐了几句让燕柔嘉去送。

付羽瑶没有走得意思,将她二人送出去之后,又回了扶风殿,进门之后,见只有红蕊兰菱在,便直截了当地发问道:“妹妹,你老实与我说。晓媛这孩子有多大把握?明太医一定告诉过你吧!我这心里,总是扑通扑通的!”

馥心简直太佩服付羽瑶的聪慧了。明少颐确是与她说过,白晓媛这个孩子生不下来。而付羽瑶竟能猜到这些。还能大约估计出白晓媛的孩子有问题!

话已至此,馥心也只好和盘端出道:“姐姐既然猜到了,妹妹也只好如实说了——明太医说了,晓媛的孩子,只怕生不下来——”

付羽瑶虽是猜到了,却还是吃惊不已。瞪圆了一双秀目看着馥心,半晌都回不过神。许久。付羽瑶眼中依稀有了几分莹润之意,声音哽咽道:“我便是猜到了!明太医每隔三日便会去晓媛那里请过平安脉,次次都会开药……哪里需要吃那么多药呢……可我没想到,竟然这般严重!晓媛真是太可怜了!”

馥心虽面有戚戚,口气却急转而下,声音充满寒意:“这个孩子保不住,也许不是件坏事。姐姐,咱们虽在后宫,前朝的事,也传进咱们耳朵里不少——皇上早就忌讳白帅了。他功劳太大,皇上对于他,已经赏无可赏,他自己的身份也是贵无可贵了。对于一个功臣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危险的?我想,即使晓媛能顺利把孩子生下来,白家的处境也不会比现在更安全。是个公主还好,若是个皇子……”馥心没有继续往下说。

以付羽瑶的聪慧怎么想不到她的潜台词?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她哀叹一声,又道:“谁能选择自己的出身?想来晓媛也是有自己的无奈的——妹妹,想必你也听说了精卫海上的战事,平梁王他……”

馥心知道付羽瑶的父亲是内阁大臣,除夕之夜的军情,付凝辉不会不知道。她想起海荣,却没有昨夜的悲伤,却依旧垂下几滴眼泪,良久才幽幽道:“虽是加入皇家,却终究是海家的人……爹爹战死沙场,我这个做女儿的恨不能上阵杀敌!为父报仇!”

付羽瑶安抚她道:“妹妹不必过于哀痛,平梁王为国捐躯,乃是国之楷模。做姐姐的只是奇怪,白帅向来精于海战,为何这次竟派了妹妹的父亲去?”

馥心哀哀止住了垂泪,叹气道:“姐姐,想来,皇上已然忌讳着白帅了。”

“这我倒是猜到了,只是大战在即,皇上不会还拘着这些小节吧?”

红蕊兰菱交换了一下目光,想要阻止馥心说下去,可是,她已经开了口。

“想来白帅,不会像之前那么得宠了……他们君臣之间,只怕已生了芥蒂。”馥心喃喃着,如若呓语一般,“当年范蠡急流勇退,后人却无一像他那般觉悟。皇上说过,海外的战事好对付,自己阵营内的冲突才真的难办……姐姐,晓媛身子本就不大好,我想,这些事情还是不要跟她说吧,免得本就不稳的胎像更岌岌可危。”

“我心里有数。”付羽瑶点了点头。

两人再坐了一会儿,付羽瑶便带着曼丽回去了。兰菱本想提醒馥心以后有什么话,不要直接说出来,可是馥心却起身跪在佛龛之前,将酥油灯拨得明亮,取来一支檀香点燃。佛龛中的宝珠地藏圣像完满,法相庄严祥瑞。

馥心手执檀香拜了三拜,口中喃喃有词:“珠儿自知罪孽深重,不敢祈求菩萨的护佑,只求菩萨护佑大燮,护佑我心里最重要的人。珠儿宁愿死后堕入无间地狱赎罪……”

红蕊脸上隐隐浮现出一抹心疼。她知道馥心的苦,也知道她心中的挣扎,每每在菩萨面前祈福的时候,是馥心最为平静的时候。她不忍将她拉回悲哀的现实之中,只是静静地从她手中接过线香置于香炉。

“小主,”兰菱轻轻咬了咬唇,还是问出了口,“小主,奴婢一直觉得奇怪,总觉得您进宫,仿佛是另有所图——您似乎,似乎对富贵荣华,对皇上的宠爱,一点都不在意……”

馥心微微一颤,转过脸,极为不自然地看着兰菱。许久,才淡淡说道:“我只是觉得,这些东西并没有那么重要罢了。”

兰菱没有说话,低着头不回看馥心。

“那么你呢,兰菱?你进宫又是为了什么呢?”馥心转过脸,看着兰菱倨傲地笑。不如这样直截了当的问,因为在她眼中,兰菱根本就是一个谜!

“小主,您又何必这样强人所难呢。”兰菱在她身边跪了下去,双手合十冲着佛龛中的宝珠地藏王,仿佛是在跟菩萨说话,“奴婢,又可曾害过您呢……”

※※※※※※※※※※※※※※※※※※※※※※※※※※※※※※※

入夜之前,内务府又将香囊请了过来,楚翊瑄又要馥心去稷宫永和殿侍寝。今儿倒是奇怪,以往翻牌子赐香囊都是在皇帝午睡之后,今儿倒是晚了许多时辰。

过来传话的内务府掌事林定恩偷偷告诉馥心,皇帝的心情极不好,提醒她要小心行事。林定恩吃了馥心不少好处,自然对她分外忠心。

馥心大约能猜到皇帝的心情为什么不好——那些穷凶极恶的焰族霸占了整个精卫海,还发来战书,并称楚翊瑄为“儿皇帝”。自打他登极以来,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战事纷乱,外敌嚣张?做皇帝又怎么心情好?

馥心这个时候才不想侍寝,说错一句话岂不是自己倒霉?可皇帝已经翻了自己的牌子,不去又不行,只得悉心打扮,先让皇帝赏心悦目,心情便会好很多。

她香汤沐浴之后,换上了那袭粉红色的精致宫装。金丝滚边,丝线精心绣着西府海棠的花样。她梳了百合髻,簪上付羽瑶送她的海蓝宝簪子,斜插一枚玲珑镂空的飞燕步摇。她别出心裁地在额角绘了三朵冰白色的小雪花,贴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墨玉花钿,更显得容颜明媚,肤白胜雪。

“小主,天气寒冷,再披一件斗篷吧!”红蕊取来一条藕色的狐毛斗篷,长度一直能延及脚跟。巧巧地露出宫装的滚边绣花的拖尾,保暖又不失美艳。馥心擦了楚翊瑄最喜欢的槐花香粉,清郁扑鼻,叫人心旷神怡。

暖轿一直把馥心抬进了稷宫,在永和殿下轿。早已等待的苏瑾小跑着迎了上来。

“小主,您可算是来了!皇上正在里面发脾气呢!”苏瑾难得露出这么一副哭丧脸来,显然是挠头到了极点,“刚刚把桌子都掀翻了,小主,您进去,可得紧着点神儿呢!”L

  ☆、第075章 扣押奏章

馥心不由得一凛。虽然她估计到了皇帝的心情势必很差,也没想到他竟震怒到了此等地步。

“多谢苏公公,我自会小心的。”说着,馥心摘去了玳瑁描金的护甲交给同行的红蕊,接过她手中的木食盒,小声道,“红蕊,你先回去吧,明早儿跟兰菱一起过来接我。”

“小主……”红蕊很是不放心。

“没事的,你先回去吧!”馥心笑笑,提着食盒进了门。

永和殿凌乱至极,皇帝气鼓鼓地坐在龙椅之上,死死闭着眼睛,若不是胸膛起伏甚烈,馥心差点以为他睡过去了。龙椅之下跪了一地宫人,大多都在不住发抖。馥心毫无惧意,将食盒轻轻放在一边,装作一副熟视无睹的模样,端端正正绕过着一地狼藉,盈盈下拜叩头道:“臣妾给皇上请安,愿吾皇万岁吉祥,长乐未央。”

“这点事情都做不好,朕留着你们这些人做什么用?都给朕滚出去!统统去掖庭局领廷杖十下!”楚翊瑄闭着眼睛冷冷下令,众人听了这一席话还是面露苦楚——馥心挨过廷杖当然知道,这廷杖十下,足够把人打得皮开肉绽,上次自己挨打,还是苏喜替自己跑通了关系,若非如此,铁定给打得一命呜呼。

馥心心说这倒是个在御前建立威信的好机会,即便不能免去刑责,也能让这些人心生感激,对自己也是好的。于是便开口道:“请皇上开恩。廷杖十下,足能把这些人打得皮开肉绽——皇上仁厚,求皇上绕过这些宫人!”

“你敢为他们求情?不怕朕一起责罚你吗。海馥心!”他真的是震怒到了极点,听到这一席话,竟一下怒目圆睁,死死瞪着她。

馥心一点也不怕,竟敢回视过去,笑道:“皇上在气头上,说的话。却不能作数的!真要把这些人全打趴下了,谁伺候皇上呢?这些人成日里跟着皇上。悉心伺候着,没有功劳,也总有些苦劳。再者,若再换一拨儿人。定然摸不对皇上的脾性,总不能都打吧?把个上清皇城打得全体是伤兵,吃亏的不还是咱们吗!”

这一席话说完,所有宫人都对馥心投来感激的目光。

听到“伤兵”两个字,楚翊瑄的怒火还是渐渐偃旗息鼓,不由长叹口气道:“罢了罢了!今日有海昭媛给你们求情,朕也不好驳她的面子,便饶了你们吧!快,都给朕滚出去!”

什么叫如聆仙乐。这些宫人算是体会到了,他们凌乱地谢了恩,并向馥心道了谢。赶紧一个个小跑着退出永和殿。

馥心倒是还跪在地上,并没有起身的意思。楚翊瑄苦笑一声,从龙椅上缓缓下来,行至她身前伸出两手将她拉起,低笑道:“就你胆子大,这种时候。还敢给这些不相干的人求情!”

“琳儿这也是为冬哥哥好,”馥心站起身。一手握着他冰冷的手轻轻摇晃,“真要把他们都打得下不来床,谁伺候您呢?”

“不是还有你吗!朕把你调来这永和殿,一辈子陪着朕,不好吗?”楚翊瑄眼中的怒火完全消散不见了,轻吻着她的脸蛋,拉着她一道在榻上落座,轻抚着她莹润的头发,“琳儿,别走了,这几日,你就陪着我在永和殿吧。”

“琳儿可不敢。琳儿那日留宿在永和殿,给宸妃娘娘还兴师问罪来着,要不是惊了宜姐姐的胎,她可不会那么轻松放过我呢!”馥心念念不忘着那时候的事,撇撇嘴说道,“上次不过是留宿了一夜,要是长久留在稷宫,肯定会给扣个后宫干政罪名!”

“宸妃的脾气不好,你不要过多跟她计较。”他还是心心念念袒护着宸妃,要馥心不要计较——馥心又怎想跟她计较?若不是情势所迫,馥心躲还躲不及她老人家呢!

听了这话,馥心怎么能不寒心,当下便低着头不说话了。

“不说了,琳儿,今天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楚翊瑄好奇地把头探向刚才在她手中的食盒,已然变成了一只好奇馋嘴而温顺的猫咪。

“不过是一些小点心,冬哥哥随便尝尝吧!”馥心起身,把食盒拎过来,一样样地把点心摆着塌上的小桌,“都是冬哥哥最爱吃的。”

看她备得吃食细腻精致,楚翊瑄很是感动,拉着她手久久盯着她绝美的容颜,便是叹了口气:“琳儿,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唉,当年,坐朝的还是梁帝的时候,几个王爷都要送自己的嫡亲去瀚州草原做质子。谁不知草原王是梁帝的走狗,我们几个质子,去了便是被监视软禁起来……”楚翊瑄说着,脸上风云变幻着比草原白毛风暴还冷厉数倍的云烟,口气却平淡如斯,似是白驹过隙的时光,“琳儿,那段日子很苦,你能想象吗?生活在酷冷阴森又没有亲眷的草原……只有贞儿陪着我……”

他抬起手,轻抚着馥心的脸蛋:“琳儿,我知道,你受了她不少气。一直护着你,也是心疼你体谅你受了气。琳儿,我知道你是个体贴可人的女孩子,以后,别跟贞儿置气,好吗?”

他要她体贴可人,不要与沈贞儿置气……馥心抬起脸回望着面露哀色的楚翊瑄,忽然心里由衷升上来一股凄楚,许久,她淡淡笑着:“好。”

见她这般模样,楚翊瑄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而叹息道:“琳儿,精卫海完全丢了。兵部没有一天能传回来好消息。”楚翊瑄把袖筒里的密奏抽出来递给馥心,“看看吧。”

馥心大为震惊,一下子站起跪地道:“臣妾不敢!”

“朕没把你当成后宫的女人,只是把你当做可以倾心的知己,琳儿起来,朕让你看,便是让你看,恕你无罪。”楚翊瑄一探手,霸道地把她强拉到身边,将那一折薄薄的密奏塞进馥心的手中,“看吧。”

馥心这才欠身虚坐,无声地打开密奏,上面的文字写得十分僵硬潦草,显然是匆匆而就,这张纸明显是被海水打湿过,还带着咸腥的味道。

“末将慕容远山万死奏报:腊月十五,银湾遭遇敌军战舰百艘。敌军船坚炮利,布阵齐整,不似我军士气低沉,补给不力。末将祈罪圣上降罪,若末将不敌,力战而死,祈求吾皇善待残兵败将。锦泰元年腊月二十一。”馥心勉强从这乱糟糟的字迹中辨认出来,小声念着。半晌,她抬起头看着楚翊瑄,低声道,“银湾?是什么地方?”

“银湾,已经很接近大陆了,琳儿……朕今日发火,便是因为这封密奏。”楚翊瑄不着痕迹地从馥心手中抽走了这张纸,踱着脚行至烛火前将它点燃,如扇长睫下的乌珠盯着渐渐燃尽的纸件,冷冷说道,“这密奏,明明是由这些百战将军手中递上来的,兵部也无权扣押——可是两个给事中相互推诿,说是都以为上交了。兵部尚书燕琪,嗯,就是慧贵人的父亲,今儿一早就上了祈罪折子,但朕没怪罪他……”

馥心想起,燕琪曾经任临冬城提督,后来极北公爵凌信芳率军南下叛乱,十七日内连克数城,包括燕琪镇守的临冬城。燕琪率军突围,驻扎在雍州以南,后来和前来平叛的海正清楚彦熙会师,挥师北上将凌信芳一路打回了极北。

燕琪因为立下战功,回到长安收到嘉奖,做了兵部尚书。

“皇上的意思是……这两个给事中,是受了贿赂,扣押了这份密奏?”馥心小心翼翼地发问。

“他们胆敢扣押慕容远山的密奏,其他人的,也一定会扣。”楚翊瑄背合着双手转过身,邪魅的脸上顿时出现一抹冷笑,“有一份,便会有两份,这一定不是他们第一次做这种事了。朕今日震怒,不仅仅是因为兵部,而是这些狗奴才,竟企图偷偷藏匿这封密奏!不知是何人授意!燕琪发现了自己的疏漏,忙将密奏递到了御前,朕小睡片刻,便发现这些狗奴才打算把密奏藏起来!”

馥心大吃一惊,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她不由自主地站起身看着楚翊瑄,脸上满是不解:“既是密奏,必定是极其重要的,为何不第一时间递上来?而且,这些奴才为什么要把它藏起来?难道是不想让皇上看见吗?”

“这个自然,况且,他们只怕是想护着他们的主子,沈诃。”楚翊瑄虽说记着宸妃的好,却一直恼恨着宸妃的哥哥,“那蠢货,朕本想赐他一个天大的荣耀,让他击败焰族军,给他加官进爵,赐他不亚于白墨轩的地位——只可惜他不识抬举!简直太不识抬举!”说着,楚翊瑄的怒火又一次被点燃了,他双拳已经紧紧攥在了一起。

眼看着楚翊瑄又要发怒,馥心急忙快步走到他身前,双手挽住他的手,轻声道:“冬哥哥莫生气,您有意抬举他,便是天大的恩赐,他自己不识抬举,是他自己的事。何必为了这么个人置气呢?没的伤了身子!”

说着,馥心噗嗤一笑道:“咱们民间有句话,叫‘狗坐簸箕’,说得就是这种不识抬举的人呢!”L

  ☆、第076章 微服出巡

楚翊瑄不置可否,转而背合双手往窗边走去,他双手一抬,轻推开窗子的双扇凝望着天边的一勾浅金明月,与入眼的白雪皑皑映照,显得格外清冷凛冽。

馥心眼里看得明白,这位少年皇帝已然被逼入了绝境。

自打登极以来,楚翊瑄仿佛坐在了刀山火海之上,内忧外患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的邪魅,他的喜怒无常,他的工于心计,都是他的外表。脱去这层层面具,楚翊瑄只是一个从未长大的孩子,也只有在馥心面前,他温顺得像是一只吃饱了,躺在温暖窝里晒太阳的猫咪,全然没有利爪尖牙。

他一定是为了精卫海的战事头疼。馥心忖着,随后缓缓行至永和殿的古琴旁边,请拨几下调弦,随后弹起一首《木兰辞》。

她清清嗓子,随着音乐唱起。直到唱到“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之时,楚翊瑄将凄冷的目光收回来,投向唱歌的馥心,眼光中已然有了几分暖意。

“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馥心唱完了最后一句,楚翊瑄拍手赞美道:“琳儿的嗓音真美,一唱三叹,一波三折,颇有旧晋国晋腔的意味——不如你再唱一首?”

见他眼神中的哀愁略是少了些,馥心才盈盈笑道:“还要唱?还嫌琳儿不够现眼卖丑吗?”

“便是现丑。也就在我面前,有什么好怕的?”楚翊瑄笑了笑,才下的眉头。哀愁又上心头,他还是忍不住问道,“琳儿,你说,现在该怎么办?精卫海节节败退,只怕如今连银湾都失守了,满朝文武只是捡着我爱听的。吉祥的说——琳儿,现在只有你在我面前。敢说实话。”

馥心苦笑一声摇头道:“如今琳儿也不敢说了。冬哥哥,办法,琳儿已经替你想了,可是现在琳儿不敢再说了。再说。会惹冬哥哥不高兴的。”

“十五叔吗……”楚翊瑄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之中。

馥心只觉得心底狂跳,就好像有两队兔子和小鹿在比赛跳跃。她死死盯着楚翊瑄的侧脸,生怕他会拒绝。

孰知他竟是一笑,懒腰抱起馥心:“我倦了,还是不管了,早些睡吧琳丫头!”说着,凭白抱着她在地上转了几个圈,惹得馥心连连呼叫。

他快步把馥心放在床上,在她身侧躺下。馥心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虽不是第一次了,还是死死闭上了眼睛。

不想他把手搭上她的头发在她耳侧低声道:“琳儿,明儿。陪我去帝陵吧……许久不见十五叔,倒有些想他了……”

馥心胸口似被狠狠击了一拳!不由得睁开了双眼,略有些失神地看着他。

“怎么?你不愿意去吗?”他疑惑地问。

“愿意的。”馥心悄然说着,把脸颊轻轻靠在他的肩头。思绪已经飞到了远在平山的帝陵……

※※※※※※※※※※※※※※※※※※※※※※※※※※※※※※※

一大清早,馥心便醒了。

她赤着身子裹在厚厚的绒被之中,觉得异常温暖安逸。连起床都觉得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枕边的楚翊瑄轻合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还在微颤。鼻息甚缓,显然还处于梦乡之中。

她扭了扭身子,贴近楚翊瑄,呢喃着:“哥哥,你醒了吗?不是说,要去帝陵吗?”

“再睡一会儿吧。天气这么冷。”他难得一次倦怠,合着眼睛从喉间发出低沉地声音,“还是这里暖和。”说着,他竟一翻身,死死扣住了馥心的肩膀。

“哥哥!你让人家喘不上气了!”馥心小声嗔怪着,狼狈地想要挣脱他有力的臂膀,可是他却抱得愈发紧,还在她耳边呵气,“琳丫头,我们再来一次吧?”

馥心立时红了脸,想要推开他,不想他用力地吻了吻她,竟一撑身子坐起来,低声唤了一句:“苏瑾!”

话音刚落,金黄色的帘帐之外隐约走来一个窄瘦的身影,跪地恭敬道:“皇上圣安!回禀皇上,昨个儿后夜不论苏公公的班,他还在下苑休息。”

“传。”楚翊瑄言简意赅,转而抓过床头的寝衣披上,马上有端着铜盆,盥具,漱盂,巾帕等的宫女入了殿,红蕊和云岚跟在她们后面,悄然无声地服侍馥心起床梳洗上妆。

“不必盛装,”楚翊瑄将手中的巾帕放下,转脸冲一个宫人道,“去取朕前几日叫针工所做得骑马装来。要红色的那一套。”

说罢,楚翊瑄对馥心笑道:“早就想带你出门了。等明年清明以后,朕带你去邯山的围场,所谓‘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一定风雅得很吧!”

他说的话真美,馥心不由得心向往之,眼里渐渐生了一瞬迷茫。可她又在刹那间回过神,不由得心生了叹息,她转过脸笑着:“臣妾还真盼着那一天呢。”

说话间,宫人已经拿来了楚翊瑄口中的骑马装。红色的,领口袖口镶着纯白的银狐毛,材质是江南织造的青缎。这种布料由一种青色的机器纺织而成,故称为缎。料子厚实保暖,又软如丝绸,是冬衣的上佳材料。

馥心看着这骑马装的颜色,略是一怔,站起福身道:“皇上,臣妾不敢穿这颜色——宫里只有皇后娘娘才能穿正红。”

“朕从没见过你穿正红色。琳儿肤色如若新雪,穿红一定很好看。朕许你今日穿正红色。”楚翊瑄淡淡一笑,又道,“前些日子,皇后不是定了一套南红的珠饰吗?一并拿来赏给海昭媛。”

“这……”馥心又是一怔。

“打什么紧,你先戴着,皇后若看着喜欢,再给她打一套便是。”楚翊瑄摆摆手不让她再说什么了。

红蕊提起骑马装,帮着馥心换上,果不其然馥心穿正红色十分艳丽,与雪白的脸蛋交相辉映,更显得容颜绝色。过了一会儿宫人将南红的珠饰也拿了上来,这是一套珠花饰品。两只头花,一对耳环,一条项链和一枚戒指——都是纯金掐丝镶上南红而成。这南红料子极好,红得好像是鸽血,又莹润如玉,闪着别样的光辉。

“快戴上,让朕好好看看。”楚翊瑄急切地催道。

馥心娇羞一笑,由着云岚替她束发装扮。红蕊刻意给她把头发高高梳起,再在脑后挽了个花,簪上一枚珠饰,又给她戴上耳环项坠。

“果真是极好,”楚翊瑄满意地笑笑,“制石所的手艺越发好了,左右,传朕的旨,制石所实心用事,从掌事到工人一律赏了。”

这不是第一次因为馥心得惠而赏下人了,楚翊瑄偏偏就要因为馥心赏这些宫人,好像要他们更加对馥心好似得。

不多会儿,早膳传了上来。平日里在颐福宫,这会子早就吃完饭了。永和殿的规矩多,又试了半天衣服,于是耽搁了。

皇帝的早膳甚为精致,只是光顾着样子,味道却不大可口。馥心只用了些便饱了,楚翊瑄却胃口很好,连连吃了三个菱角包。

“不想吃也罢,等办事回来,朕带你吃长安有名的牛肉面。”楚翊瑄放下碗筷,又冲宫人道,“苏瑾呢?还没到么?”

“回禀皇上,苏公公听说皇上今日要出门,已经去御马所安顿了。东西也已经备下了。不知皇上今日带哪个侍卫出门。”一个宫人低着头轻声回答。

“去颐福宫,把苏喜给朕叫来。让他一样,穿骑马装。还有明少颐,昨个儿下夜的时候,朕已经传话出去了,想必他已在等待了。”楚翊瑄的话让馥心吃惊不小:苏喜?他叫苏喜做什么!?

“琳儿,咱们走吧。”楚翊瑄冲馥心说完,转而又冲永和殿的所有人道,“朕今日微服出巡,任何人不得传扬出去,若敢漏半个字,仔细你们的脑袋!”

除却馥心,余下的人全部跪地叩头道:“遵旨!”

楚翊瑄带着馥心苏喜还有明少颐,从顺贞门出了宫。他胆子真大,竟不带任何侍卫。不过,馥心知道楚翊瑄倒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不能说是一等一的好手,自保防身还是可以的。

“琳儿,你会骑马吗?”楚翊瑄问。

她当然会骑马,草原人从小就会骑马。可她也不能这样说,只是笑道:“平梁王的女儿,怎生不会骑马?”说着,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海昭媛真是英姿飒爽。”明少颐十分敬佩地说道。

“马屁留着回家再拍。”楚翊瑄横了他一眼,翻身上马又道,“出了门,不能喊皇上和昭媛了,得想个称谓。嗯,都叫我‘公子爷’便是。你们昭媛嘛……照着规矩,喊少夫人吧!”

苏喜和明少颐领了旨,亦是翻身上马。

四人打马出了长安城,取道向平山。馥心很久没有骑过马了,竟有些生疏了。不过好在骑得都是御马。御马训练纯熟,脾性又温顺,馥心也能轻松驾驭。

很快,四人四骑很快进了平山。当年为修建帝陵,已然建成一条宽敞平直的大道。正值严冬,沿途风景甚是萧条。山里远比长安冷得多,馥心忙把手缩进箭袖之中,死死攥着马缰。L

  ☆、第077章 只身相见

馥心只觉得从袖筒和领口灌进来的风几乎把自己冻成了冰块。迎面吹过来的风,吹得她脸生疼,眼泪忍不住往下流。并排骑行的楚翊瑄注意到她的窘态,便喝住她和自己胯下的马,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

“应该多给你穿一些的。是朕的疏忽,正月里的天气,着实冷了些。”楚翊瑄说得甚是抱憾,心疼地摸了摸馥心的脸,“都下马休息一下吧——唉,昨个儿光顾着听你唱《木兰辞》高兴,还真把你当女中豪杰了呢!这么冷,不该带你出来的!”

馥心很感动地回望着他,他却忽然邪气地一笑,伸手捏她给冻得像水萝卜似得脸蛋:“不过琳儿这样冻一下,倒更显得俏皮了呢!”

“疼!”馥心瞪了他一眼。

“走吧,马也累了,也没多远了,咱们步行上去。”楚翊瑄很顺手地将马缰扔给苏喜,自己则是一手扯过馥心手中的马缰,一手揽着她的肩膀,继续往前走。

隔着厚厚的骑马装,馥心依旧能感觉他的怀抱热气腾腾,像是炽热的夏天烈日。馥心冷得要命,忍不住紧紧依偎在他的身上。

“皇上怎么今儿没带贴身的苏公公出来?”馥心觉得奇怪,为什么楚翊瑄要带着苏喜过来,而不带常贴身侍候的苏瑾。

“苏瑾不会功夫,若真有个什么,单单靠朕保护不了你。”楚翊瑄眼睛不看她。只是凝视着前方,“苏喜是朕精心选出来伺候你的,功夫自然很好。不信。回去颐福宫,叫他演给你看。”

一侧的苏喜什么都没说,只是抿着嘴悄然跟着帝妃两人。

苏喜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馥心觉得诧异。那时候,自己被诬陷擅闯崇圣巷,到宗人府领罪——那时候,是苏喜等人主动找上来的。她起初觉得是巧合,现在想想。这里面一定还有文章。

约莫走了一盏茶时间,从道路的尽头跑来一堆身穿白衣白甲的兵士。是守陵的孝陵卫。他们看见遥遥而来四人四骑,立时仗着武器小跑而近,把楚翊瑄等人统统围住。

“皇……”馥心刚想喊皇上,就给明少颐扯了一把。

楚翊瑄冲着诸孝陵卫倨傲一笑。冷冷道:“你们的指挥使裴胜恩在哪里?”说着,他把手从剑袖中伸出,月白色的手套外戴着粗大的陨铁戒指,戒指上的火焰纹章包围着剑破蔷薇的徽记。

带头的年轻人见了这枚戒指大为震惊,冲着众兵士低吼一声:“是楚帅嘛?这是龙雀轻骑军的元帅。”他领着诸人单膝跪地行礼,高声道,“楚帅!”

馥心并不吃惊,早在渭南城平梁王府的时候,就听过大燮帝国的神秘组织“龙雀轻骑军”。这是一个直属皇帝的军事组织。却没人知道这支军队建制有多大,具体是做什么的。唯有这枚陨铁指环,像个传说一样。流传在大燮军人的口口相传之中。

然而这个传说中的军队首领,竟出现在这些孝陵卫面前——孝陵卫也不过是些十*岁,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样充满了好奇,不由自主地想要看看这位神秘军事组织的领袖。楚翊瑄的英俊和年轻叫他们吃惊,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大燮最神秘的军事组织龙雀轻骑军的领袖,竟然跟他们是同龄人。

“都起来吧。你们的指挥使裴胜恩在哪里?”楚翊瑄收回手。将戒指万全遮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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