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你越发让我佩服了。”付羽瑶轻声说道,“我远没有你的心机。”
“姐姐这话说的,倒叫我听不懂了。对了姐姐,”馥心没心思跟她争论,转而又道,“这下放心了吧?襄郡王的身子虽是弱,却并无危险。”
“唉,我担心的并不是这般,而是如何跟皇上提起。”付羽瑶缓缓说着,“我在想,如果直接跟皇上谈及此事,会不会因此激怒了他?或是让皇上有什么其他的想法——这孩子不光是晓媛的遗孤,还是白帅的外孙。皇上忌讳着白帅,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
馥心静静地听她说完,不时颔首,她知道付羽瑶的心思,能把襄郡王要来身边抚养,自然是好事,可是,怎么跟皇上说才会成功,又不会激怒皇上……这着实是件难事啊!
“这件事,便交给妹妹吧。”馥心想了想,还是大包大揽在身上,“姐姐,此事,你尽管放心。”
隔了一日,皇帝翻了馥心的牌子。自打宜妃驾薨之后,皇帝很少来后宫,即便来了,多半是去宸妃那里。否则便是贾贵人。
馥心能够想到皇帝的心情很不好,从西海上传来的消息没一条是好的,节节败退成了精卫海的主旋律。白晓媛的死,对于皇帝打击也不小,本想借着白晓媛让白墨轩更加死心塌地的效忠自己,不想她竟死在了后宫……
馥心想着,手里捏着的一片金箔打造的花钿掉在地上,与金砖相磕,发出清脆的声响。
“娘娘怎么想起戴金箔的花钿呢?近来都不时新了呢!”云岚笑道。转而捏起一支镶了纯白翡翠的蝴蝶簪,笑道。“娘娘,您看这是内务府刚送回来的呢,正是长安最最时新的样子呢!”
“太白了,实在不喜庆。我看。那个珊瑚的就不错。”馥心知道自己想得失了神,转而笑道,“你看,那颗石榴色的金珠钗也不错,桃花谢了,杏花正开得好,也是应景呢。”
楚翊瑄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朕上次送你的蓝松石点翠的金钗也没见你戴过一次,可是不喜欢吗?”他的声音慵懒,竟像是刚刚睡醒。
馥心和云岚同时一惊。一起转过身。
“皇上吉祥!”整个扶风殿的人早就跪了,馥心和云岚一直都没看到,她俩见了。赶忙跪地叩拜。
“平身吧。”
馥心由云岚扶着站起,馥心见他面容初霁,于是玩笑道:“皇上的毛病没改,还是喜欢站在臣妾后面。总是吓臣妾一跳!”
楚翊瑄摆了摆手让殿内的宫人退出,转而懒懒在榻上躺倒,只见他轻轻叹了口气。闭目养神起来。馥心见他脸上渐渐升起的一股疲累至极的神色,便走上前去。悄然在他身侧站着。
“琳儿,西海的战事,只怕是不妙了。”楚翊瑄缓缓将眼睛睁开一线,馥心回看着他,那眼神露出些许痛楚,“十五叔发回的镗报,没有一封是好消息——这些焰族船坚炮利,海战经验又远比咱们丰富——十五叔虽然精通兵书,但在大海上不同于陆上……唉,前线战事,一败再败啊……”
“琳儿不知该怎么说。”虽然从他口中得知了王爷的消息,馥心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虽然知道王爷不精通海战,却没想到王爷竟然落得至此!她原本想着,王爷和谢大哥去精卫海并肩作战,多少能够收回些失地。
不过现在看来,王爷虽然没有胜利,却也没有一如海荣慕容远山那般战死在精卫海,虽说是一败再败,却也在精卫海僵持住了。至少……他们俩是安全的。馥心到底是安心了些——她现在越发害怕,自己会害了王爷和谢大哥。
“得了吧,早就说过,早就许你议论朝政。若不是那次你向我建议启用十五叔,我也不会巴巴跑去皇陵看他们了。”楚翊瑄哼笑一声,睁开眼睛笑着看她,“咱们琳儿若是个男子,左丞右相都当了,怎么就不敢说呢?”
馥心知道他在揶揄自己,便是笑道:“冬哥哥自己不就有点子吗?连那个江湖骗子程昱都召进宫来了,还有什么成不了的?”
“你怎么知道……哦,是了,那日他跟着朕过来后宫了。”楚翊瑄若有所思,他长舒了一口气,转而又道,“那程昱,倒也不是全然的江湖骗子——否则,黑道也不会完全买他的账。只是查了很久,竟查不出他的来历。”
馥心听了他的话略有些惊诧。要知道,帝凰那些人可不是吃素的,况且,单单是楚翊瑄身边的那个晓枫,让楚彦熙他们十分头疼——帝凰的高手好手有的是,他们竟会查不出他的来历?馥心本能地说:“这人不简单啊!皇上,您不怕把他留在身边是个祸患?”
“这倒不至于,他一个书生,还能翻起什么大浪来?多半是想在朝中谋个好出路罢了。赏他个一官半职,再给些赏赐便是了。”楚翊瑄双手一探,把馥心拉到身边坐下,“琳儿不要顾左右言他,我问你,你对西海的战事,倒是有什么见解?”
“琳儿以为,集我大燮全国之力于精卫海,战胜焰族,只是时间问题。”馥心坚定地说道,“冬哥哥,您想呀,焰族是跨越整个西海过来与我们作战,想来的话,短时间作战还可以,一旦战局时日延长,焰族便会吃不消了——毕竟我们距离西海更近。”
楚翊瑄一笑,又道:“瞧瞧,不过是寥寥几句,便说出这些大道理来了!早就知道,咱们琳儿,真是左丞右相当得呢!”
“哥哥,你怎么总是挖苦琳儿呢!”馥心嗔怪地推了推他的肩膀。
“其实十五叔,怕也是这么想的——否则,以他的本事,怎么可能一路退败呢?”楚翊瑄笑了笑,“十五叔,恐怕是想用精卫海的战事,把整个焰族都拖得垮掉,让他们几十年都喘不过气来。”
馥心知道他对王爷还心存芥蒂,便笑道:“王爷怕是没这能耐。您刚才还说,焰族船坚炮利着呢。”
“可程昱却说,十五叔,恐怕是想拖着战事,迟迟不胜,以战养己罢了。”楚翊瑄终于是把所有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馥心陡然一惊,差点倒吸了一口凉气——老天,这程昱到底是什么人!?竟这样说话?岂不是打算害死王爷!馥心赶紧让自己冷静下来,强勉笑着:“冬哥哥你信吗?”
“起先不信,但今天收到这封密奏,倒是有些信了。”楚翊瑄拿出一封窄窄的信件,递给馥心,“你看看吧。”
这一次馥心没有推辞,只是低头匆匆浏览,原来是那个白发将军的姬威奏上来的,大约写了一些楚彦熙消极怠战,回缩舰队只在岸上抵抗等等。
馥心越看越心惊——糟糕,糟糕!这姬威到底是什么人?难不成那一日,竟是皇上刻意贬了他去精卫海的?原来皇上竟有如此安排!难怪能把王爷和谢大哥同时都放了出去跟焰族作战!原来他早就安排好了暗中督战的人!
馥心越发觉得这皇帝真是太不简单了!心机竟深沉到这种地步!馥心定了定神,又道:“皇上,臣妾想说句话——臣妾相信王爷这么做,一定是有他的道理的。皇上应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琳儿,你还是愿意为十五叔说话吗?”楚翊瑄坐起身子,含笑着捏了捏她的下巴,“难道,他在你心里,还是这么重要吗?”
“冬哥哥不要这么说,要知道,睡在琳儿枕边的,是您。您还是琳儿孩子的父亲,琳儿是向着您的。”馥心轻轻揽住他的手肘,贴在他肩上,“琳儿选择了您。”
楚翊瑄不说话了。他遥遥望着茶盏中红得发紫的汤汁,又是问道:“那是什么?琳儿你又新酿了葡萄酒?只是闻不到酒香,怕倒不像是酒!”
“那倒不是,是琳儿最近新晒的玫瑰果茶,味道酸甜适口,颜色红艳艳的,十分喜人呢!”馥心听他转了话题,赶紧答道,“冬哥哥要不要尝尝?”
“不了,果茶我喝不惯。说了这一会儿话,我也有些渴了。琳儿,听说你这儿有新鲜的茉莉花茶?去烹一盏吧!”想来这几日皇帝有去过皇太后那里,否则怎么会知道馥心这里的新茶?
馥心含笑道:“琳儿带进宫的,都送给皇太后了。颐福宫现在只有靖梁王送的了,口味还勉勉强强过的去,琳儿去烹来,哥哥勉强喝喝吧。”说着,转身到架子上取了茶叶罐子,一番洗茶之后,捧上一盏茶来。
茶还没到身前,楚翊瑄便嗅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幽花香,甜冷到了心头。只是馥心宫里的茶具都是做皇嫔之时的,还不曾换过,都是些素净的釉里青,虽是薄脆如纸,明亮如镜,却不是皇妃的制式。L
☆、第098章 日夜操劳
“内务府的差事办得是越发好了,你晋了妃位有些时日了,这些人竟敢还拿这些东西混充数?”楚翊瑄刚刚的火气没有消,现下又是烧了起来。
“这倒不是内务府的错漏,是臣妾觉得,这些东西便很好,何必换新的。”馥心把茶碗递上去,“皇上不必追究了,不过是些小事。”
“琳儿,你性子不要总是这么好,时间久了,他们会觉得你这个做主子的好欺瞒,个个都会踩到你头上去。你总归是这皇城里头的娴妃娘娘,是他们的主子。主子便是主子!”楚翊瑄换了一副脸孔,可他并没有再说什么。他很清楚,看起来温和恬静的馥心,其实要比他绝强的多。
他接过茶盏,浅嗅之后含笑道:“真是好香,怪不得母后都醉心其中。”他品茶之后,长叹一声,“竟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的茶。滋味甘醇绵甜……竟像是沐浴在茉莉花丛中。”
馥心低头一笑:“皇上,您要是喜欢,臣妾天天给您烹一盏。”
“你这小妮子,想拿一盏茶,便天天把我骗来,想得倒是美!”楚翊瑄伸手便在她鼻子上一点,“我便喝了你的茶,立时就走了,你又怎么样呢?”
“那皇上喝了茶,还坐在臣妾这里干什么?臣妾还要安歇呢!”馥心佯作生气,笑着说道,“那臣妾这便喊来婢子,给臣妾卸妆吧!”
楚翊瑄哈哈一笑。伸手一揽,拉她入怀,轻轻吻吻她的鼻尖。又吻吻她的额头:“坏丫头,竟是这样赶我!以后,我要真的不来,瞧你这丫头急还是不急!”
“皇上不是有日子没来了吗?”馥心轻轻抚摸他白净的脸颊,感觉他鼻息之间喷出的气竟是灼热的。她知道接下来又会发什么,便是合上了眼睛,静静等着他。
不想楚翊瑄竟没有下一步动作。而是拉着她在身边躺下,用脚踢开榻前的窗扇。天色刚刚昏暗。一勾浅金明月遥遥在天边,月光洒在上清皇城的金色琉璃瓦上,竟不像是白天那般森严肃穆,竟有几分温热恬静之意。
楚翊瑄揽着馥心躺着。一起看着天边,轻声道:“不知十五叔那里,看到的,到底是不是同一片天空……是不是同一个月亮……琳儿,你记得草原上的事吗?那时候,我们看到的月亮是不是同一个呢?”
馥心不知道他为什么又提起从前的事情,想了半天,也不知他打算问什么。只是静静躺在他的臂弯里,不说话。
楚翊瑄定了一会儿。又是说了起来,声音低沉而忧郁:“那时候,草原的晚上真冷啊!冷得简直滴水成冰……我都不知道。当时跟贞儿是怎么活下来的。真的想不起来那时候的月亮是什么样子的。我恨透了折磨我们的兰夏王……恨不能让十五叔把他们都杀死……可我又怎么能杀了他?杀了兰夏王,不过是解一时之气而已,留着他,还有更多的好处,是不是琳儿?”
虽然天气已然很暖和了,馥心却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半晌了。她强勉笑道:“皇上能忍人人不能之忍,才能做得圣君明主。”
“琳儿。你真的觉得,朕是圣君?”楚翊瑄轻转过脸,看着臂弯里安安静静躺着的美人,“全天下的人,都说朕是圣君,可朕不以为然。朕就想听听你的话。”
“皇上在臣妾心中,就是圣君。”馥心认真地答道。
“是,只有这样的我,才能给你幸福吧。”楚翊瑄重重地抱着馥心,用力地嗅闻她的秀发。
“皇上,有件事情,臣妾想跟你说。”馥心鼓了鼓勇气,还是决定跟他提起付羽瑶收养白晓媛遗孤的事情。
“这样郑重?是什么事,说来听听。”
“皇上,臣妾想着,皇后娘娘的身子,是越来越重了。她格外珍重这一胎,臣妾问过桂太医,皇后娘娘恪守律己,对皇胎有伤的事一概不做……”馥心说了一些皇后的近况,转而话锋一转,又道,“皇后娘娘这般珍重这一胎,可是襄郡王的身子自打生下便不大好,臣妾听皇后娘娘说,照顾襄郡王格外辛苦。臣妾想着,既然皇后娘娘这般重视这一胎,再由她照顾病弱的襄郡王,是不太好的。”
“琳儿,你到底想说什么?”饶一大圈,楚翊瑄脑子有点乱,不过以他的聪明,听出这些话的弦外之音并不困难,于是便问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让谁抚育照顾这个孩子?”
“皇上,放眼整个上清皇城,脾性最好的莫过于庄姐姐了。况且,她又是内阁家的小姐,付大人的学问,帝师都当得,庄姐姐的学问也是很好的。”馥心循循善诱着,“让庄姐姐抚育襄郡王,是最好的选择了。”
“羽瑶?”听到馥心提起付羽瑶,楚翊瑄怔了怔,转而默然颔首。又过了一会儿,他又道,“只是羽瑶现在位份还低,让她抚养皇子,只怕难以服众……若此刻因为皇子晋羽瑶的位份,却有些说不过去……琳儿,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再看看吧!况且,我还得问问母后和皇后的意思。”
馥心知道他这样说,多半事情已经成了。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宸妃等人会不会从中作梗。这事成之前,万不可让她们知道了。
馥心正想着如何能瞒着宸妃,忽然觉得身边的男人微微一颤,鼻息发出轻轻的鼾声。
竟这样就睡着了?馥心一愣,轻轻坐起身子,再一看她,果不其然,皇帝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会这么累吗?馥心这样想着,不知为什么,心里多少升起一阵阵心疼。
男人都是这样,不擅于保护自己吧,总是把自己累成这副样子吗?馥心摇了摇头,笑了。起身去床上抱过来薄被,替楚翊瑄轻轻盖上,然后把窗子合上。
她把香炉里的焚香灭了,让外面候着的红蕊把香灰倒了去,再换了安神的静息香。
“皇上睡了,但晚膳也要备着,再去跟厨子说,熬一锅稠稠的白米粥。皇上怕是最近胃口不好,看着再弄两个清淡的小菜吧。”馥心小声叮嘱着。
“知道了娘娘。您就放心吧。”红蕊屈膝一礼,又道,“娘娘,皇上睡了?”
“是,怎么了?”
红蕊指着廊子下团团转的苏瑾道:“苏公公在那里等了有一会儿了。不知有什么事呢。”
馥心遥遥望过去,只见廊子的灯笼下,苏瑾跟江玉李怀不知在小声说些什么。馥心是草原人,目力极好,她立时便见苏瑾的脸上全然是焦急,想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馥心知道苏瑾不是莽撞的人,这时候来颐福宫,恐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她不敢怠慢,扶了扶发髻迎了上去。
苏瑾一见馥心出了殿,忙打千行礼道:“奴才给娴妃娘娘请安!”
“苏公公快请起,”馥心对御前的人一向很客气,立时便道,“苏公公,是有什么事吗?”
苏瑾起身,向她打了个眼色,馥心会了意,冲左右道:“下去吧,苏公公,请进扶风殿说。”
说着,让苏瑾一起跟自己进了殿,苏瑾合上殿门,轻声问道:“娘娘,皇上呢?”
“皇上睡了。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了。”馥心如实答道。
“娘娘,前线传来的镗报。说是姬威将军不顾主帅阻拦,带兵冒进,致使水军主力大半折损。姬威将军如今生死不明!”苏瑾将声音压到了最低,“娘娘,目前知道这个消息的,只有奴才和几个近臣,请您万万不可声张!”
馥心听罢,猛抽了一口凉气!那日在稷宫,她曾经进言,姬威这种人会影响战局,没想到竟一语中的!她想起刚才皇帝给自己看的那封密奏,却隐隐觉得有些解恨。他想搬弄是非害了王爷,却终于忍不住带兵想要立功,这下冒进,害得大燮军损失主力……恐怕战局是越发不妙了。
王爷……这可怎么办?我求着让你上战场,可不想让你葬身大海啊……馥心一下子慌了神,真不知如何是好了。涌上心头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想冲进去把皇帝唤醒,然后求他把王爷和谢大哥召回来,离开那炮火纷飞,危机四伏的精卫海战场。可她怎么能呢?向皇帝推荐王爷和谢大哥的,就是她自己……
“苏公公,怎么办?要本宫进去把皇上唤醒吗?”馥心没了主意,捏着手上一块丝帕绞了几绞,又道,“兵部的人呢,已然在稷宫等着了吧?”
“兵部燕尚书他们都在稷宫等待皇上的传召了——娘娘,奴才实话跟您说了吧,皇上连着好几日都没好好休息了,晚上躺下愁得一宿一宿都睡不安稳,今儿午睡只歇了一盏茶……奴才有罪,没能伺候好皇上,可是……”苏瑾又叹了口气,一脸愁苦的样子,“可皇上这么拼命,伤了身子,却也帮不上前线什么的,奴才求娘娘开开恩,开解开解皇上!”
“本宫知道了。既然如此,皇上好不容易睡着了,就让他再睡半个时辰,而后在颐福宫直接换了装再见他们吧。”馥心想了想转而又道,“前线退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皇上安歇半个时辰,对战局只有益处。”L
☆、第099章 急召重臣
苏瑾听了,便道:“那奴才便多谢娘娘了!奴才这便外面候着,半个时辰之后,奴才送一身龙袍过来。”
说着,苏瑾喏喏退出。
馥心推门进了内室,只见楚翊瑄还在沉睡,听那鼻息甚沉,显然是格外疲累。馥心不敢打扰,悄然又退了出去,去小厨房给楚翊瑄准备了三道点心,四盘小菜。
“皇上不爱吃甜食,粥里兑一些牛乳进去,不要放糖了。”馥心约莫时辰差不多接近了,便让宫人们把点心白米粥送了进去。自己则是小声唤着楚翊瑄:“皇上,皇上醒醒!”
“琳儿……什么事非得喊我起来?困得很,让我再睡一会儿。”楚翊瑄闭着眼睛嘟嘟囔囔着呓语,“睡吧,有什么事,都明儿再说!”
“皇上,是兵部的人求见,您醒来吃点东西,去稷宫吧!”馥心说得小心翼翼,“苏公公在外面呢!”
楚翊瑄听了“兵部”两字,如受了惊吓一般立时挺身而起!红又肿的眼睛一瞬间瞪得圆圆的:“什么?!兵部的人?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有半个时辰了。皇上,臣妾给您备了些宵夜,您吃了再走吧。”馥心给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只觉得胸口突突直跳,“臣妾刚才看您累得很,便没有叫您起来。”
“睡这么一小会儿,也不顶什么用啊……反倒是误事!”楚翊瑄使劲揉了揉脸颊。撑着身子坐起来。馥心赶紧把鞋袜捧上来。
“叫下人们动手便是了,哪有当皇妃的动手的?”楚翊瑄并不领这份情。
“琳儿是伺候自己的男人,哪有不亲自动手的道理?”馥心歪头一笑。帮着他把鞋袜穿上,并换了苏瑾送进来的龙袍。
“吃一些再走吧!”馥心见兰菱已经布好了菜,对皇帝说道,“臣妾给备的,都是皇上最爱吃的点心。”
“罢了,也不在乎这一会儿。琳儿,你换一身衣裳。跟朕一块走。”楚翊瑄在桌边坐下,看那样子倒也不像是极有胃口的。显然是作强吃些东西填填肚子罢了。
馥心没想到他又要带着自己去稷宫,不过她心中挂着王爷放不下,这一夜怕是极其难熬的,还不如去稷宫跟着皇帝见见大臣。权作消遣罢了。馥心这样想着,便让红蕊取了一套青黛色的宫装换上,一头长发只是松松挽在脑后,斜簪了一枚青白色的海棠花玉石钗。刚才楚翊瑄进来的时候,馥心还不曾卸妆,这会子对着铜镜一照,却略花了些。云岚悄然无声地帮她补了些妆,再拿茉莉蜜粉遍拍全脸,亦是荣光焕发。
楚翊瑄见她打扮停当。便放下了碗筷,与她携手而出。
兰菱见夜已晚了,风冷露重的。急忙送出一条斗篷给馥心披上。
早就在等候的苏瑾等人急忙迎了上来,把帝妃二人迎上了龙辇。馥心上下左右一瞧,这一乘辇驾果真不同,格外华丽又不失精致,甚是舒适。
“来,坐到朕身边来。”楚翊瑄张开双臂让她靠着自己。“女子身体不比男人家,会格外怕冷些。坐到朕身边会暖和一些。”
馥心依着他坐下。由他环臂抱着自己。他说的对,这样一抱,身上果真是暖和了许多。
“冬哥哥,您真疼爱琳儿。”馥心顺势靠在他的身上,倚在他并不宽阔的肩膀上,却觉得到了很大的慰藉。
馥心对这种感觉甚是莫名。其实她打心眼里是不爱皇帝的,从始至终也没有爱过皇帝……可是,这个她并不爱的人,却是给自己最多疼爱,最多关怀的人……
“琳儿。”楚翊瑄把肩膀轻轻放在她的肩上,在她耳际呢喃,“若你先是跟我在一起的,还会对十五叔动心吗?”
馥心听他这样问,不由得心念一动,略带些诧异地看着他。半晌,她低着头说道:“不知道。或许,或许琳儿早就应该跟冬哥哥在一起才对。”
“你真这样想?”
馥心低头不答。
不过一会儿,苏瑾在龙辇外道:“皇上,娘娘,稷宫到了。”
帝妃二人双双下车,马上便有打着灯笼的宫人上来迎接。楚翊瑄死死攥着馥心的手,默然无语地快步往永和殿去。
“燕琪在哪里,朕要立时便要知道发生了什么!西海的战事便是再糟糕,朕也要尽数知道!”楚翊瑄的声音充满了怒气,“朕倒要看看,这些焰族到底有多厉害!”
馥心见他变了个人似得,紧紧跟着,连大气都不敢喘。
一行人簇拥着帝妃二人进了永和殿,楚翊瑄拉着馥心登上宝座,又道:“去给娴妃拿个凳子来。”
馥心忙道:“多谢皇上了!只是,请皇上允许臣妾站着吧,臣妾站着,还是舒坦些。毕竟……大人们都站着呢!”
“你既愿意站着,便还是站在朕身边吧。苏瑾,再拿一个炭盆过来。”正说着,燕琪等兵部的官员都进了殿,已然叩拜在地高呼万岁。
“万岁!?”楚翊瑄在瞬间恢复了属于一国之君的高高在上。他低垂下眼睑看着这些伏跪在面前的男人们,忽冷笑道,“好一个万岁!朕真不知道你们兵部是怎么办差事的?精卫海的战事竟没有一日给朕带回来好消息!再这样下去,朕是不知道该给谁当‘万岁’了!”
一席话说罢,燕琪众人吓得满面冷汗!跪在最前面的燕琪重重咽了一口口水,才斟酌着开了口:“皇上这话说得叫臣等惶恐!但,但皇上要体谅臣等,并非微臣办差不力,而是前军作战失利——皇上,姬威前线作战带军冒进,才使得大半主力折损……这是臣等估计不到的……”
楚翊瑄又是冷笑一声,死盯着跪在地上的燕琪阴厉地步步紧逼道:“胡说八道!姬威随军出征之前,娴妃一个女子都提到了姬威不宜出战,恐其会急于立功求胜,你们这些兵部的大男人们竟会估计不到?分明是推脱的理由!”
燕琪暗叫一声坏了!当时姬威作为战船督工,督造军船不力,被焰族的斥候一把火把造船厂烧的干干净净,为了将功折过,姬威请战精卫海。其时娴妃也在,她极力反对姬威出战,原因现在都已经引证了!
燕琪心中其实相当不舒服,同意姬威出战的,并不是别人,而是他们的皇帝陛下!
其实那个时候,皇帝需要一个暗中监视楚彦熙和谢孤鸿的人,所以将计就计,把姬威送上了战场,并给了他密奏的权力——皇帝还给了姬威一道密旨,如遇情势紧急之时,可以取楚彦熙主帅之位……恐怕这一次,是那个活见鬼的姬威看到了战机,与楚彦熙闹将起来。姬威辩不过楚彦熙,便滥用此权取楚彦熙而代之,带领全军出战,不想却给焰族军打得大败!
可是,在这种时候,楚翊瑄怎能提及此事?非但会给众臣以不信任前军主帅之名,更会扣死了他楚翊瑄战略上的失败——倒是馥心这一次言中,叫皇帝刮目相看!她海馥心小小一个女子,不过十*岁,竟能预见战局,还能看透姬威这个人注定会带兵冒进,让楚翊瑄不得不心生敬佩。
楚翊瑄侧脸正看着馥心脸上的风云变幻,忽听宝座下的燕琪说道:“皇上请恕罪,微臣作为兵部尚书,理当总理军务,为圣上参谋军政大事——这次是微臣失察,求皇上惩处!”
楚翊瑄从馥心身上拉回眼色,转过脸冲众臣道:“都平身吧!”
燕琪抬头看看楚翊瑄,见他神色凝重,愁容丝毫不减,忙是说道:“请皇上重重惩处微臣!皇上不惩处微臣,臣下都要自惩罪过!”
“燕琪,你是武将出身,便不要这么矫情了!”楚翊瑄懒懒摆手,“朕现在不想罚你,朕现在只想知道,你们可有补救的办法?”
众臣面面相觑,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馥心其实很想提及白墨轩——如今之计,其实顾不得白帅是否有不臣之心了,应该尽快启用这位天下兵马大元帅!白墨轩精通海战,带了快二十年的兵,一直在将外敌抵御在棋盘海之外。不想这一次楚翊瑄把他调回长安,竟引得焰族长驱直入,就快打到银湾了!
可是馥心又怎能提起白墨轩?连一向大大咧咧的白晓媛都看出皇帝忌讳着白墨轩,这已是满朝上下人尽皆知的事实——馥心怎能在这种时候提起白墨轩?不过还好这一次皇帝没有像上回一样,总是询问馥心对策,她想着,皇帝既不问,便不开口为妙。
只是馥心全然惦念着王爷,生怕这些大臣一个焦急又想出什么糟糕的点子,把本就糟糕透顶的局势搅得更糟……
怎么办?
轻咬嘴唇中,忽听殿外传来一连串脚步声,显然是有人快跑而来。在这样的深夜,如此的声音显得甚是响亮。
随后见得苏瑾端着一只竹筒跑将而来,行礼之后道:“皇上,八百里急件!”
“还有什么更坏的消息吗?”楚翊瑄冷笑,眼神却多了一份动摇,随之高声道,“念!”
苏瑾从竹筒中倒出一卷虎皮纸,轻展开来。L
☆、第100章 镗报接踵
馥心目力极佳,瞬间便看道那虎皮纸上遍布血渍,不由得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糟糕!谢大哥和王爷不是出什么事了吧!她双手紧紧攥住衣带,双眼死死盯着苏瑾手中的那卷虎皮纸。
“末将楚彦熙万死奏报圣上,三月初七,副帅姬威强率全舰队出战。末将以为,姬将军带兵突进,犯了兵家大忌,必定大败而归。于是冒死之罪,倾其银湾港中全数舰队相助姬将军。执此一封血书上奏,唯图死战疆场,血洒西海。只求精忠报国,以尽臣子忠烈。再拜吾皇万岁圣安!”苏瑾用他特有的声音缓缓读罢,连他的脸上都出现了一抹如释重负。
“圣上,平梁王真是我大燮英烈!有此等重臣义士,我大燮岂能战败?”燕琪身后的一名笔帖式赞许说道。
“这十五叔,是要吓死朕嘛!竟搞出血书这一套,难不成是留书自尽的意思?”话虽如此,楚翊瑄还是长长舒了一口气,不由得转面看馥心,见她眼中盈盈浮出一丝泪意,不免轻叹出声。只是先下不是儿女私情的时候,楚翊瑄没再说什么,而是冲台下的众臣道,“平梁王楚彦熙忠勇有加,不论胜负,待得班师归来,一律册为……册为……嗯,册为怡亲王,世袭罔替!”
馥心听罢,心里长舒了一口气。看来这次让王爷出征,不算是昏招……若王爷能够安然归来。有了亲王之位,即便皇帝不给他实权,也算是有了个好归宿。
原来祸福平安。只在皇帝的一念之间……馥心不知为何,竟从心底由衷升起一股悲凉。她转脸望着下达这道恩旨的皇帝,越发觉得脊背骨渗着一股股的寒意。
下载本书
当前页码:第60页 / 共105页
可使用下面一键跳转,例如第10页,就输入数字: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