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心听他的意思,倒是颇为顾忌着宸妃。馥心想起来了,怪不得每一次提起宸妃,还有楚翊瑄在草原上做质子的事,她都会心中咯噔一跳——宸妃曾陪着楚翊瑄一同在草原上做质子,连她也见过宸妃……想必,宸妃也见过她……
她终于明白了宸妃不喜欢她的原因,一定要她死的原因——也只有宸妃知道,皇帝跟自己缘定今生,楚翊瑄对于她,却只是依恋,而对于馥心,却真真实实是心动。宸妃知道,皇帝爱着的那个虚无缥缈的草原女,竟进了宫,还活生生地站在了皇帝身边!若不让她死,迟早会夺了她的宠爱,地位,以及所有的一切!
“以后无人的时候,还是喊朕冬哥哥,朕喜欢你这么喊……只是,朕喊你馥心,到底有些生分,可有小字么?”楚翊瑄的话打断了馥心的思绪。
馥心一怔,她哪里有什么小字?她本名海拉苏珠儿。珠儿,冠上姓氏,便是她的大号,后来为了进宫,苏兰甄将她的姓名改为海馥心,却并没有给自己起一个乳名。她想说“珠儿”,可是一提起“珠儿”二字,便想起了王爷以这名字称呼自己,心中便很是难过,却怎么也答不上来,于是道:“臣妾没有乳名,娘去的早。”
“既无小字,朕替你去一个好不好?”楚翊瑄眉心一蹙,思索片刻,随之笑道,“你姐兰慧,你叫馥心,想必意思是兰薰桂馥,慧质灵心之意——朕的海卿聪明伶俐,以后,朕叫你灵儿好不好?这名字,就属于朕!”
“都听皇上的。”馥心低下头,轻轻摆弄衣带,脸上略带羞涩。
“朕今儿不走了,就陪着咱们灵儿。”皇帝转头从苏瑾道,“去惜春殿跟贾贵人说,朕今天翻得是她的牌子,本该陪她,但朕临时有事,就不陪着她了。你去好生安抚,却不要提灵儿的事,朕不希望她们姐妹一场,再心生怨怼。”
不心生怨怼吗?话虽如此,但苏瑾不说,总会有人去说,甚至有人巴不得叶儿对她心生怨怼,好利用她的恨,让叶儿对自己下手,好坐收渔人之利。
馥心想到这里,当下想着要把皇帝劝去叶儿那里,可转念一想,其实,这样给叶儿一个下马威也好,省得她总是觉得自己性子好,以后都要欺压到自己头上去了——只是今日,倒不是什么给下马威的最佳时机。
“皇上留在臣妾处,臣妾很高兴,只是,集宠一身,便是集怨一身,请皇上疼惜灵儿。再者,贾贵人也是刚刚诞育龙子,与社稷有功,请皇上还是不要厚此薄彼吧!”场面话还是要说一说的,馥心拿捏着措辞说道。
“瞧瞧,以后斟酌灵儿的封号,大约是要用一个‘贤’或‘德’字了,”楚翊瑄朗声一笑,冲着苏瑾摆手,“罢了,朕知道你的心意!你与贾贵人,到底姐妹一场。以后,朕也宠着她一些便是了。”
说着,他的小孩儿本性又是发作了,冲着馥心狡黠地眨眨眼睛:“朕去贾贵人那里,你会不会吃醋?”
☆、第039章 目中无人
馥心觉得好笑,看来这男人一旦动了真心,不管是什么身份,总归是带着些醋劲的。想到这里,馥心到底是童心未泯,一样也想逗逗他,便佯作发怒道:“冬哥哥愿意去哪里便去吧,琳儿才管不了!”
楚翊瑄听罢,不由得哈哈大笑道:“琳儿吃醋起来,倒是个大醋缸子呢!从前总觉得咱们琳儿性子温良可人,跟白开水似的,不想这酸味还挺大的!”
“皇上快去吧,再晚一会儿,贵人妹妹该记恨臣妾了!”馥心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脸却别到另一边,故意不看他。
楚翊瑄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别人听了朕过来,一个个都乐得飞起来一般,琳儿倒好,却赶着朕走,真不知道是琳儿贤德无双,还是压根儿就不乐意朕留下来呢!”
馥心听他言下之意颇有些责怪之意,忙道:“皇上您这么说便是赌气了,臣妾只是希望皇上您雨露均沾……”
“罢了,朕知道你的意思……”楚翊瑄的口吻中还是略带一丝哀怨,不过,还是探出手,轻捏着她的下巴笑道,“朕本想抬一抬你的位份,只是,琳儿连跳三级晋封贵人,本就无祖制。再者,皇后一直病着,由宸妃执掌后宫诸事,她把着祖制,再三不愿琳儿你晋封,朕也不好驳她的面子。勉勉强强,琳儿待梓茂大一些,再晋封可好?”
馥心听他说得有理有据,真真儿的哑口无言。皇帝的话里话外都在袒护宸妃,想来这关雎宫主子,在他心中,宸妃亦是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想到这里,馥心忙是笑道:“皇上这是说的哪里的话,琳儿不在乎位份高低,只要皇上高兴,宸主子痛快。后宫和和睦睦的,琳儿便是有些委屈,又怎样呢?再者,皇上待琳儿这般好。琳儿又有什么委屈可言呢?”
楚翊瑄含笑点头:“你这样懂事,倒让朕难做人了。”
馥心低头一笑,又道:“皇后娘娘病了?”
“是,太皇太后仙逝,皇后便是病倒了。奴才们嘴碎,说是皇后撞了邪,朕不以为然。”楚翊瑄说起这件事,倒有些嗤之以鼻之意。
馥心一怔,觉得这里头定有文章,只是当下没有开口挑明。
“时候不早了。叫红蕊伺候你歇着吧,朕去瞧瞧贾贵人。”皇帝缓缓起身,轻抚着馥心的头发。
馥心忙道:“皇上去吧,臣妾身子不便,就不送皇上出门了。”
楚翊瑄笑笑。轻轻咳了一声,苏瑾听到了,推门进来,迎着皇帝一同出门。馥心长长地松了口气,只觉得浑身疲累,坐了半天,腰杆也酸得要命。
红蕊见皇帝走了。忙快步进门,扶着馥心躺下。
“天气渐渐冷了,奴婢去再拿个炭盆儿进来吧!”红蕊见馥心脸色甚为苍白,以为她受得冷了。她想起明少颐嘱咐的汤药,又道,“明太医配了药。小主您是饭前喝,还是饭后喝?”
“我不想吃药。悄悄丢了吧。”馥心轻轻合上眼,“红蕊,我觉得很累,真的很累。必须要忖度着皇上的心思说话。一想到,我往后的生命,都得如此过活,我便觉得无比绝望……红蕊,我怕,我真的害怕。”说着,馥心竟嘤嘤哭了起来。
红蕊知道刚刚生产过的女人,大抵都容易心情很差,忙柔声过去安慰。
“小主,您可要注意着身子,调养好了,咱们出了月子,便能去看看皇三子了。小主,您可是皇城里头最受宠爱的小主了,连跳了三级晋为贵人,还得了时常能看看皇子的恩德,这可是从来未有的殊荣啊!”红蕊见她越哭越是伤心,忙出言细细安抚道,“小主,奴婢想着,凭您的宠爱,将来封个一宫主位绝非难事,到那时候,,再把皇子要回来,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皇上这么宠爱您……”
“可是……可是,可是,苏兰甄和原纯都说过,”馥心将声音压得低低的,“她们都说过,自古后宫花无百日红……唉,我是怕,皇上对我,只是一时新鲜……”她没法不这么想,楚翊瑄从前是得不到她,会觉得她遥遥不可及,就像小孩,永远对糖罐里头的糖果感兴趣——但是,已然成了他的女人,他会不会……被宸妃贬去四执库就是证明!
馥心越想越是生气,她控制不住自己情绪,一阵阵儿的难过。
红蕊见她脸色越发难看,越发阴晴不定,赶紧叫兰月云彤去给馥心做一些点心吃。馥心哪里有胃口?草草喝了碗粥,便是睡下了。
入夜之前,薛彩恩觉得无聊,约了萧锦瑟,田茉昔过来玩牌。三人出身接近,也都是选侍的身份,不免相亲相爱,时常聚在一块玩闹。今晚乐得开心,三人不免动静儿大了些,馥心给吵醒了,还如梦呓一般唤着:“红蕊,红蕊!”
今儿贴身值夜的是云岚,夜还未深,云岚还醒着神儿,听见馥心喊人,便小跑过去发问道:“小主,小主!您醒醒,奴婢是云岚!您怎么了?”
馥心听清了她的声音,隐约又清醒了许多。她半撑起身子,低声说道:“云岚,去看看外面做什么呢,竟这样吵?”
“回小主的话,是薛小主约了承乾宫的萧小主,伊宁宫的田小主过来玩,大概是高兴,玩得声音大了些,奴婢这就过去看看。小主,您喝点水吗?”听见馥心嗓音略有些哑,云岚很是贴心地问道。
“你不说,我还真不觉渴,现在倒真有些渴了呢!”馥心刚说渴,便听到漪兰殿那边又是一阵女人们的喧闹——三个女人一台大戏,更何况漪兰殿那边还不止三个女人,除了三位小主,加上随侍的宫女婆子,可不是要闹翻天了吗?
云岚见馥心甚是不悦,赶紧给她倒了杯水,然后说着:“小主,奴婢现在就过去看看。”
说罢,云岚一路小跑着出了寝殿,正见漪兰殿那边大门敞开着,三个小主围坐一桌,外加一个嬷嬷,正围坐一席推牌九。薛彩恩仿佛手气很好的样子,手边还摞着一小堆铜子儿——选侍们的月例并不多,所以也没太多彩头,这一堆铜子儿,也算是下大血本了。
“总觉得彩恩出千,怎么回回都是她赢的!”田茉昔是个相貌妖娆的高挑美女。时下,媚眼如丝的她甜腻腻地笑着,伸出纤细白净的手指轻点着身侧的薛彩恩,“再输下去,我可没月例可输喽!”伊宁宫昭元殿的田茉昔在三人中出身算是最高的,他父亲是江南道御史。只是田家没有儿子,生了一大群女儿,田茉昔年轻貌美,两江总督岳道远打算娉她为儿媳,不想她进了宫。
“我出千?嘁,你们不会玩牌,输给了我,竟埋怨我出千,你们就坐在我跟前,我怎么出千呐!”薛彩恩撇撇嘴。
“来,过来叫咱们剥了裙子,看看有什么千可出啊,哈哈……”萧锦瑟还真的探出一只手去拉扯薛彩恩的百褶纹绣裙,哈哈大笑。
薛彩恩听了,竟真的跳起来,佯作要脱裙子给大家看,还耀武扬威地喊:“哎呀,我还怕你们看呐?来来来……要细细地看看,你们少了什么呢?”
女人们一齐哄笑,竟将个漪兰殿都震得摇摇欲坠一般。云岚咬了咬唇,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先是行礼到底,而后小心翼翼地说道:“奴婢云岚,请三位小主的安!”
听到这话,众人一齐静了下去,都怔怔看着身边跪地行礼的云岚。薛彩恩到底是东道主,转头问道:“哟,你是海贵人身边的宫女云岚吧!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起来说话!”
你也知道这么晚了啊!云岚一面起身,一面忿忿想着,但还是硬憋出一副笑脸,柔声道:“时候不早了,海小主已经睡下了。刚才给三位小主,吵得醒了,叫奴婢过来看一看——奴婢想着,海小主刚刚诞育皇子,身子还虚,求三位小主怜悯,动静儿轻一些,让小主安睡可好?”
薛彩恩不语,田茉昔却咄咄逼人道:“哟,这规矩倒是大了!还未做的一宫主位,便又要安睡,又要安静么?诞育皇子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替皇后娘娘生了个孩子罢了,她算什么东西!四执库出来的一个小宫女,也敢跟我们比肩么?”
云岚大为吃惊,田茉昔怎么如此不客气,虽说皇三子抱给了皇后,到底馥心还是皇三子的生母,况且皇帝每日会抽个空过来看馥心。馥心的位份是贵人,较之选侍可是高了一级,怎么这田茉昔,竟完全不把馥心放在眼里?如此目中无人?
“滚回去跟她说,能睡就睡,不能睡,滚去秋离宫睡,那里可是安静的很呐!”田茉昔见她不说话了,脸上略是浮现出一丝不满,又冷笑一声说道。
“就是,冷宫敞亮,再说,你们海小主,不就是冷宫出来的么?再回去也行啊,熟得很呐!”萧锦瑟也是帮腔着。
☆、第040章 因祸得福
“就是,我们可没那本事,在冷宫也能勾引皇上!”薛彩恩声音尖利,叫人听了便很不舒服。
云岚远没有云彤牙尖嘴利,况且胆子也小,当下便愣在哪里不知如何作对。三个女人骚起人来半点不留情面,把个云岚弄得满面羞红,正要灰溜溜地退出漪兰殿,却觉得有人从后面扶住了她,随后,那人在她身侧跪倒行礼道:“奴婢扶风殿红蕊,给三位小主请安!”
红蕊睡觉一向浅得很,这是在镇梁王府就养成的习惯——燕琳若时常梦魇惊醒,红蕊常常陪她,于是养成了睡觉很浅的习惯。适才漪兰殿喧闹,红蕊也立时醒了,穿戴好了过来漪兰殿,薛彩恩几人已将云岚骚得面红耳赤。她很是不悦,却也没表露在脸上。
“是红蕊呀。有什么事吗?”薛彩恩认得红蕊,那日皇帝过来,薛彩恩没见着正坐月子的馥心,却见了她的宫女红蕊。红蕊的漂亮精明,给薛彩恩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红蕊屈膝笑道:“三位小主到底也是大家闺秀,这样喧闹,怕是不好。”
“哟,插个鸡毛,还真把自己当大尾巴狼?既是嫌我等喧闹,叫她海馥心自己过来!左一个丫头,又一个丫头,到底是自己懒呢,还是她个做贵人的,看不起咱们做选侍的?”田茉昔呲牙一笑,“去去去,别败了我们打牌的兴致!”
“三位主子打牌,我等做奴婢的,着实没法阻拦,只是,请小主们动静儿小些,我家小主也可安睡。”红蕊说得不卑不亢,脸上的笑容依旧。
“你好大胆子!”薛彩恩大为震怒,一下跳将起来,狠狠扇了红蕊两个耳光!这一下动作太快。红蕊甚至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惊愕,已然被打得头晕眼花,若不是身侧的云岚扶着,竟要跌坐在地。
红蕊愤而转脸。死死盯着薛彩恩。她很想学着馥心上次抓着淑女院掌事宫女水兰那样,抓住薛彩恩不放手——只是她没有馥心那样的胆子,只能瞪着眼睛回瞪着薛彩恩。
“滚!回去告诉海馥心,她不是嫌吵吗?嫌吵自己过来与我们说!”薛彩恩提起手指着红蕊的鼻子大骂着,尖细的指尖还涂着大红蔻丹,看着无比刺眼。
红蕊只觉得脸蛋火辣辣的,还在登登登的跳,便抬起一手轻轻护着脸颊,冷笑道:“恕难从命!只是红蕊好笑,宫中嫔妃皆是集天下美人之大成。大多温柔淑娴,真真儿是大家闺秀才是,三位小主倒是特立独行!只是不知,传进皇上耳朵里,圣上会不会因此失望!”
“竟敢威胁本小主!信不信本小主……”薛彩恩忽然倒抽了一口冷气。她身后的田茉昔和萧锦瑟亦是吃惊站起,她们左右的宫人远比她们反应快,已然呼啦啦地跪了一地。
楚翊瑄冷笑着站在漪兰殿之外,他身后是冷面的苏瑾跟赔笑的小乔和小祥子。其实刚才两个小太监早就醒了,看见云岚跟红蕊先后进去漪兰殿,小乔也要进去帮嘴,却给小祥子拉住——到底是颐福宫的老人。小祥子一早就听说过薛彩恩的臭脾气,说是两个女的进去定是要吃亏,不如早早跑去喊来皇上才是正经。
他俩一合计,小祥子撒丫子跑去了胤和宫,楚翊瑄正跟贾贵人聊天,苏瑾没让小祥子进去禀告。但听了他的话,倒也不敢怠慢,悄悄趁着贾贵人泡茶的当间进去告了,不想皇帝想都没想,直奔颐福宫来。还没进宫便听到里头的喧闹。皇帝脸色已然黑到了极致。
“红蕊的话,深得朕心。这些个秀女,到底是怎生选上来的,禁宫内院,也弄得像长安城脚下的城门楼子,这漪兰殿也遍是泼妇!”楚翊瑄的话极冷,仿佛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猛地刺进人的心口,“朕从不知道,一个小小选侍,竟不把贵人放在眼里!”
薛彩恩三人已抖做了一团,跪在地上竟不知说什么好。恐怕连她们自己都不知道,一向伶牙俐齿,此刻却哑口无言。
“以朕看,薛氏目无尊上,竟敢在漪兰殿打牌为乐。许是没在淑女院跟着水兰嬷嬷好好学着规矩,打今儿起,薛氏便给朕滚回淑女院,好好学规矩去吧!”楚翊瑄脸上满是邪魅的冷笑,只是这语调,比这初冬里的风还瑟瑟百倍千倍。
薛彩恩跌坐在地,一气儿便哭了起来,正要跪爬到皇帝脚下祈求,苏瑾却一个颔首,随侍的宫人跑出两个,左右一架,已将她拖了出去。
“皇上!皇上!臣妾知错了!臣妾知错了!”薛彩恩哭喊着,想要跑回来祈求皇帝的原谅,却不想两个宫人动作极快,已将她拖出了漪兰殿,经过一个转弯之后,便再不闻她的哭喊了。
谁不知这个时候被打回淑女院,跟入了冷宫有什么差别?三年之期一到,那些未能走出淑女院的女人们唯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死在冷宫秋离。想到这里,田茉昔和萧锦瑟更加发抖瑟瑟,几乎要昏倒在地。
“皇上!臣妾知错了!臣妾再也不敢了,臣妾这就去向海贵人姐姐致歉,求她谅解!”田茉昔再三叩头请罪,花容失色中满脸是泪,口气阴寒如冰,谁知道这女人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
“今儿就恕了你们,滚回去闭门思过!若再叫朕抓住,决不轻饶!竟敢把宫外那些不三不四带进宫里来!”楚翊瑄狠狠掷下厉言厉语,“滚!”
这个滚字,叫田茉昔和萧锦瑟听来真是如聆仙乐,一听此话,两人赶紧叩头辞别,灰溜溜地相伴逃离了漪兰殿。
“即可传朕的旨意。”楚翊瑄冷冷看着两人的背影,下令道,“田氏萧氏目无尊上,各自罚俸半年。明儿叫内务府拟旨,朕晋海贵人为昭仪,赐封号‘娴’。打今儿起,娴昭仪便是颐福宫的主位。”
这下连苏瑾都吃了一惊——馥心被贬为宫人之后,按照宫中规矩,宫女晋封,必须从采女开始。而馥心越过了采女,淑女,选侍三级,直接成了贵人;而今晚,她又越过了才人,美人之位,直接做了昭仪!况且,后宫等级之中,昭仪乃是九婕妤之首,可做一宫主位,可以“娘娘”相称——元婕妤常雪晴不过是个修容……
生怕有人劝进,红蕊急忙拉着云岚跪倒道:“奴婢等谢皇上圣恩!”
苏瑾斜睨了皇帝一眼,见他目光中满是坚定,便知此事再无转圜余地,亦道:“遵旨!”
“朕去瞧瞧馥心。”楚翊瑄脸色略是红润了些,摆摆手示意红蕊云岚起身,懒懒又说道,“去跟贾贵人说,早些睡吧,朕改日再去看她。”
红蕊急忙跟着他小跑过去,替他打门帘。楚翊瑄进了寝殿,红蕊却不敢再跟进去,悄悄候在寝殿的外间。
馥心合了眼睛,正靠在垫子上寐着,听见声响还以为云岚回来了,低声喃喃着:“云岚,你回来了?我好渴……”
楚翊瑄看她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嘴角微微上扬笑着,去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喂她。馥心大概是倦到了极点,竟未睁眼,懒懒道:“好累啊,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吵?”
“回娘娘的话,她们打牌,吵得很,不过,我已经办好了。”楚翊瑄终于忍不住,噗得一声笑了出来。
馥心听了,猛地吃了一大口水,一下子睁开眼睛,只是没睡醒,眼前模糊得厉害。她使劲挤挤眼睛定了定神,才发现不是做梦,真的是皇帝站在她的身前,还喂她喝水!
“皇……皇上……”馥心吃惊不小,正要下地行礼,却给楚翊瑄扶住:“这毛病怎么就改不了?出了月子再拘这些礼数!况且,琳儿是琳儿,此刻不是宫嫔。我也不是皇帝!”
他笑得那么甜,竟让人觉得有些恍惚。
长久以来馥心受得委屈竟在这一瞬间不由自主地袭上心头,眼泪不禁充满了眼眶,轻轻投入楚翊瑄的怀抱,哽咽道:“冬哥哥……我,我……”
“琳儿莫要伤神,有我陪着你。”楚翊瑄轻抚着她的头发,低声安慰道,“没关系,一切都会好的!以后,咱们相守相依,再不分开了好吗?”
馥心在他的怀里使劲点头,一股股好闻的香味弥漫在她的鼻间。恍惚中,她忽然分不清面前的男人到底是楚翊瑄还是楚彦熙……而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卑鄙,因为她由衷的觉得,皇帝是真真切切的喜欢她,她却在他温热火烫,柔情无限的怀抱中思念另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不仅仅是他的情敌,更是他争夺过皇位的仇敌……
馥心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要被撕成两瓣儿了,一半儿属于皇帝,属于身为贵人的海馥心;另一半儿,却是属于王爷,属于草原上的孤女海拉苏珠儿……
不管是谁,她已经明白……她不再是她自己了,已经不是那个完整的海拉苏珠儿,抑或……海馥心。
原谅我吧王爷,这一刻,就让我自私一回……让我,享受这一刻的温暖……尽管这温暖,来源于你的仇人……只是这温暖,我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她缓缓抬起手,用力地回抱着皇帝,静静地闭上眼睛,享受他给予自己的温暖和平静。
☆、第041章 姐妹之谊
“琳儿,以后,谁敢欺负你,都与我说,总要为你做主,你性子不要总是那么好,大家都会觉得你好欺负一般。”楚翊瑄放开馥心,跟她并肩坐下,一手挽着她柔嫩的小手,浅浅地笑着,“刚才已经替你处置了薛彩恩,想必好长一段日子,没人敢欺负你了——打今儿起,你就是颐福宫的主位娴昭仪娘娘。”
馥心吃了一惊,转过脸看着楚翊瑄,吃吃道:“皇上……这……这怎么使得?琳儿晋为贵人,已逾了祖制,皇上怎能为了琳儿,又是越级晋封……再者,母后皇太后和太皇太后那边……”
“朕喜欢谁,便册封谁,别人有什么资格言三语四。”楚翊瑄的声音忽然变得不耐烦,馥心深深觉得,这位少年黄帝对皇太后和太皇太后十分不满——不过说来也是,母后皇太后并非楚翊瑄的生母,太皇太后也并非她的亲生祖母……这少年黄帝细说起来到底十分孤悲,在这世上,除却三个儿子,竟无亲人健在……
她隐隐能感觉到楚翊瑄的悲凉,竟忍不住很是心疼,轻轻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柔声道:“冬哥哥对琳儿这么好,琳儿无法回报了。”
“不,以后,就由我来回报琳儿吧。”楚翊瑄抬起另一手,轻抚她的脸颊。
“可是,冬哥哥,琳儿不会做昭仪呀……”馥心羞红了脸蛋,忍不住想要缩进被子里。“要是我做错了怎么办?给冬哥哥丢人现眼了怎么办?”
楚翊瑄嗤地一笑,转过脸刮她的鼻子:“琳儿就是与众不同,别人要有这样的福气,早就乐得拜佛去了,你竟推脱不敢做?哈哈……昭仪娘娘有什么难做的?要是将来咱们琳儿做了皇后,那可……”
“皇上切莫开这种玩笑了,一个昭仪,便叫琳儿无地自容,还敢做皇后呀!还不如杀了我呢!”馥心知道他在开玩笑。故意答得羞答答的天真。
“得了,会不会做,做做看便是。这么晚了,你不睡。我可要睡了!琳儿你在坐月子,朕可要上朝呢!”他拉开被子,和衣睡下,还偷偷拉她的寝衣,“快些睡吧!刚才不是还喊累嘛!”
恐怕,只有在馥心身边,这位少年黄帝,才能短暂地收敛腾腾的杀机和机巧的心机,变成一只温顺的绵羊。
馥心轻轻拉开被子,躺在他的身侧。他却坏坏地从她的颈下伸手过去,将她拥拦入怀。
“天气这么冷,靠在我的身上,是不是暖和些?”他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坏坏的笑容。
救出王爷,真的有希望了。馥心轻轻转过身子。靠在他的胸口。
※※※※※※※※※※※※※※※※※※※※※※※※※※※※※※※
天气一日寒过一日,皇帝日日都会到颐福宫坐坐。馥心月子坐完之后,依着规矩,本该开始每日去承乾宫皇后,以及慈宁宫请安。但皇后先传了懿旨,说天寒地冻,恐娴昭仪受寒。不必每日请安,待皇子百日岁诞之后,再行规矩不迟;紧接着是皇太后跟太皇太后,懿旨大约都是如此,怕娴昭仪产后受风云云,百日之内都免于馥心的请安。
馥心本是很高兴的。但得到消息之后,禧贵人悄悄派玉梅嬷嬷传过话来,说是得到了慈宁宫的消息。
淑嫔夏莞茹跑去慈宁宫西苑,见了母后皇太后,说了馥心老大一通坏话。类似祸水红颜,搅乱龙心——淑嫔说得最毒的话莫过于盛唐武昭仪的故事。
谁不知武曌篡唐,还坑害了整个李氏家族,虽说功过后人评,对于武瞾的功过是非各是参半,但皇太后听了却是大惊失色。当下以为这海馥心也不简单,生怕大燮也走了大唐的老路。
“难不成,皇太后不见我,是这淑嫔说了坏话的缘故?”馥心此刻正坐在梳妆台前,由着红蕊替她梳理满头青丝——只是那发丝尚未恢复产前的光泽,落发也甚是严重。
“禧贵人的意思,是叫娘娘多加小心,淑嫔这一手,大多是宸妃授意的。”玉梅左右扫过寝殿,压低声音说道。
“知道了嬷嬷。您辛苦了,回去与姐姐说,待我出了百日,便去看她。”馥心不以为意,只做颔首谢道。
玉梅却是摇头道:“禧贵人早知娘娘会这么说,于是与奴婢说了,如今她被贬为贵人,身份尴尬,能不见娘娘,还是避之不见吧,省得将晦气带给娘娘。”
馥心脸上一僵——这才明白为何这上清皇城除却宸妃之外,后宫女御们都来看过馥心,唯有海兰慧未曾出现,原来竟是这个原因。她惊愕中略是感动,万万没想到,海兰慧竟这样设身处地为她着想。
“回去禀了姐姐,馥心这厢谢过了。”馥心郑重其事地答道,转而又唤着寝殿外间候命的云彤,“彤儿,前些日子皇上赏了一小盒星曜城进贡的萦碧香,还有颗鲛珠,都一并送给姐姐。”
云彤听了,忙屈膝一礼,悄然退了出去。
“哟,娘娘您太过客气了!”玉梅听了,万分惊诧地说道,“这萦碧香珍贵的很呢,是取甘松,沉香,白芷,高良姜等名贵香料,调和玫瑰花瓣和茉莉花制成的,每年出产的数量都是数的来的,皇上给了您一盒,这可是天底下最大福气呀……”
“我的不也是姐姐的么?从前我们俩在府里,一根簪子都换着戴,不是吗?”为了在后宫生存下去,馥心也不得不说一些违心的话,所谓隔墙有耳,谁知道这杆子宫人之中,有没有她宸妃的眼线!她又是微笑道,“嬷嬷便不必客气了,皇上进来政事繁忙,若是去姐姐那里,没有一盒好香安神可如何是好?嬷嬷拿回去,待皇上过去,定然要点上才是。”
“正是呢!”玉梅嬷嬷千恩万谢道,“贵人那里没有什么好香,最好的不过是安南进贡的迦南,还是早几年在含嘉宫的东西了,点起来味道都带着陈味了!”
正说着,云彤已然将馥心要的东西拿过来了。这萦碧香果真是好东西,云彤刚拿进来,玉梅便闻到一股幽然的香味。这味道不像其他香料,闻之没有刺鼻的感觉,味道甜甜的,淡淡的,初初闻来,竟像是某种植物的清香。
而那颗鲛珠,更是好东西。传说鲛人化泪为珠,每一颗鲛珠都价值连城。这颗更是珠圆玉润,纯白到几近透明,显然格外稀有。
“所谓灯前拥髻,暗滴鲛珠坠。姐姐若把这颗鲛珠制成坠儿挂在胸前,定然风雅得很呐!”到底是楚彦熙亲自教授,馥心的诗书自华,叫人十分佩服。
玉梅再三言了谢,一步三谢的退出殿门。
见她走了,馥心转脸看着红蕊问道:“你怎么看?”
“奴婢以为,玉梅姑姑的话可信。”红蕊将声音压得很低,馥心几乎都听不清楚,“虽说禧贵人跟您没血缘关系,却都是海家人了——禧贵人没什么理由害您,而这个时候帮您,到底利大于弊。关键时刻,您还是可以拉她一把的。”
馥心点头以为然。
小乔叩拜进殿,打了个千道:“娘娘,贾贵人过来了,正在宫外求见。”
“我不想见她,叫她回去吧!”馥心想都没想便是这样一句话,“跟她说,本宫跟她没什么好说的!”
小乔从未见过性子温婉和善的馥心如此之盛怒,不禁登时便呆了。
红蕊听了她的话,知道馥心记恨着叶儿——从始至终馥心待叶儿都很好,有什么好吃好喝好东西都会优先给她。哪怕去云州的路上,一碗水也是紧着叶儿喝。不想叶儿会出卖自己做了皇帝的女人!
更把怀孕的事一直偷偷瞒着!
红蕊却不愿意馥心在这种时候给叶儿没脸,到底叶儿也是诞育皇次子的贾贵人,在后宫还是有一席之地的——更何况,承乾宫早就有传言出来,皇后拟了年后大封的位份,叶儿至少可以晋为才人。且不论她是不是宸妃的人,至少她的名头已然越过了白帅的女儿宜贵人和内阁的女儿付选侍,实在不容小觑,更不应该这种时候得罪!
“娘娘,这种时候,还是见一见的好。”红蕊一手拉住即将出门回话的小乔,一面说道,“您刚刚封了昭仪娘娘,根基还不稳,最好不要随便得罪人。”
馥心很是不悦。她就是这样的人,讨厌谁的话,便恨不能老死不相往来!她当下虽听了红蕊的话,却也没立刻应答,只是冷笑一声道:“好吧,便是见一见。但,且不是现在见!”
说着,她从妆奁里取了一根玉色的发带递给红蕊,叫她给自己束发,随后又点妆画眉,折腾了半日,又靠在贵妃椅上假寐。
兰菱端着煮好的杏仁露进了门,馥心拈着汤匙小口小口喝着,一碗杏仁露喝完。馥心这才含笑说着:“到底是姐妹之谊,不见却也不合适!小乔,这便叫叶儿进门吧!”
时下耽误的功夫差不多有多半个时辰了,外面天寒地冻,雪还没化,只怕能把叶儿冻成了小冰棍,这个下马威倒是给得好。
☆、第042章 各怀鬼胎
馥心并不是对于任何人都好性子,若对叶儿这种背叛过她,对不起过她的叶儿还好性子,那她就太傻了。
眼见得成了贾贵人的叶儿由小乔引着进了寝殿,只见她引着一个娇滴滴的小宫女一道儿进了门。贾贵人身穿一袭碧蓝色的银罗花锦宫装,合着贵人的仪制裁的。满头青丝梳做百合髻,只簪了一枚碧玉团雀鸟的步摇。她披着一条藕色斗篷,绣花倒甚为精致,一见便知是大内针工局才有的手艺。
红蕊刚见她便吃了一惊——几个月不见,叶儿,不,贾贵人变得精致而容姿婉约,初初见来,红蕊竟有种认错人的错愕,不由得心说,真若是面对面见着叶儿,她还真不敢认了呢!她竟一点都不像是那个王府里的小丫头了!
想到这里,她定了定神,屈膝福身道:“奴婢给贾贵人请安!”
“哟,这不是红蕊姐姐吗!许久不见,可还好吗?”贾贵人亲昵地凑近红蕊,像是从前在王府里的那样,还伸出双手轻轻握住红蕊——后者顿时嗅到一股浓烈的红玫瑰香粉味道,几乎能将人醉倒,“姐姐没变呢,还是老样子……只是,手似乎比从前粗粝了,竟一点也不柔润,怕是脂膏太次了!”说着,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小小的瓷盒,巧笑道,“这是淑嫔娘娘赏的玫瑰脂膏,拿来涂脸太过油腻,涂抹在手上倒是极好的!姐姐可千万别推辞!”说着,双手一推,已经塞进了红蕊的袖筒中。
红蕊先是吃惊她那句“姐姐”,又莫名其妙这没来由的赏赐。她赶忙又是屈膝道:“贵人切莫再折煞奴婢——不过是一介宫人,岂能再当贵人的姐姐?这一句姐姐,可担不起!况且这脂膏太过珍贵了……奴婢实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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