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婢妃.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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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不同于先前亡故的宜妃,毕竟母仪天下,举国致哀也显得声势浩大。班师回朝的楚彦熙和白墨轩不曾想到迎接他们的是遍布山河大地的吊丧旗海。楚彦熙环视过呆若木鸡的军士们,随后冲两个副将姬威和韩言诚道:“是皇后。一个月前的事了。娘娘诞育弄玉公主难产,出了大红。”

白墨轩听了此话冷笑一声:“宫中的娘娘们倒不比民妇们了,竟是个个弄得殒命!”

楚彦熙知道他又想起自己的女儿宜妃,才会如此的积愤。楚彦熙其实也想到了馥心,刚刚击败了焰族全军松了一口气的心,却又为馥心玄了起来。

珠儿……你到底怎么样了。

在皇宫,真的是太危险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谢明韬带你走!

想到这里,楚彦熙缓缓转向在姬威另一侧的谢孤鸿,他俊美的脸上还盘踞着风云变幻的战争氤氲,只是那双灿若星海的眼睛,一瞬间充盈着完完全全都是担忧。

皇帝的旨意下达得明白,楚彦熙所有部属在城外安营扎寨,所率裨将以上进宫受封领赏。楚彦熙班师归来,只能在城外三十里之处驻守。楚彦熙所帅将官不多,副将有白墨轩,谢孤鸿,还有姬威;裨将除却韩言诚还有三位。

谢孤鸿不愿进宫受赏,可是,他又一心记挂着馥心,在骑马前往上清皇城的路上,内心一直纠缠斗争,以至于脸色阴沉仿佛在酝酿着暴风雨。

许久,在接近上清皇城德胜门的时候,谢孤鸿忽然策马靠近楚彦熙,低声道:“彦熙,替我好好照顾珠儿。”

“你?你做什么?”楚彦熙一惊,忙转过头,“你不会是……”

谢孤鸿斜飞出一道孤寂的笑容,忽然拨转马头,扬鞭打马,就此把一道背影留给诸人。

白墨轩见他竟策马而去,不由得转过身大喊:“谢玄,你哪里去?”白墨轩并不知道,这位化名“谢玄”的男人,竟是他们曾经一直在通缉的晋国世子谢明韬!

然而这个谢玄,竟心甘情愿为仇敌楚翊瑄出战,帮着他的仇敌大燮皇帝赶走了焰族外敌!就在建功立业之后,竟丝毫不挂心功名利禄,竟就此告别!

楚彦熙……

再见了,我的好兄弟,

真的没想到,我能跟一个燮王的后代成为异性兄弟,

也许……

或许,我的父王,在天上引导着我,希望我过上平常人的生活,

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也厌倦了四处逃命的日子,厌倦了肩担仇恨的日子……

姐姐,

我希望你的儿子……

谢孤鸿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长安的闹市之中,再也不见回头。

“能这样离开,也只有他谢孤鸿能做出来的。”楚彦熙忽然笑了起来,他回转过身,仰望着被白幡雪帘覆盖的整个上清皇城,却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很想念翊琰和淑桐,还有一直在等他的燕琳若和柳芽儿……

入宫觐见便是那一套,楚彦熙等人先由宫中宦官领着,沐浴,更衣,焚香现在万华殿祷祝神灵,才迤逦宫中徐徐行进,在稷宫的武英殿等待召见。

楚彦熙坐在圈椅之中,隐约觉得大殿还在来回摇晃——几个月的征战让他习惯了大海上的风浪,难以在短短一个月的班师回朝之中调息回陆上的平稳。

他累了。

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累过。

海战不同于陆战——他的旗舰,必须亲临战场,甚至身先士卒。这一次,他几乎费尽了全部心力。

“王爷很累了吧。”白墨轩冷淡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您脸色不大好。”

“白帅,您有没有这种感觉,”楚彦熙缓缓睁开眼睛的一线,声音确实带着浓浓的疲倦,“即使回到大地,本王反倒觉得天地之间所有的东西都在摇晃。晃得本王头晕眼花。”

“王爷第一次海战,并无晕船的状况,已经很好了。”白墨轩咧嘴一笑,声音依旧淡若无盐,“过些时日,去平山牧场跑跑马,再去明秀山庄泡泡温泉,便会好了。”

楚彦熙听罢,呵呵一笑道:“本王还真盼着有这么一天,能够歇下来养养身子。带着一双儿女去明秀山庄调养一段时间——如今春暖花开,晴光日里,正是出游的好机会。”

“王爷真是好兴致。换做是末将,便是想着,趁年轻,多建功立业,为吾皇效劳,为我大燮尽忠。”一侧的韩言诚即使是坐着,这半天也是挺直了腰杆,浑似一根不会弯折的榆木。面容更是冷锋凛冽,犹如一柄即将出鞘的锋利宝剑。

“都像韩将军您这般,浑似背后插了一根笤帚,到底也会累趴下。”姬威毒言毒语道。L

  ☆、第008章 高抬贵手

韩言诚瞪眼,姬威却不接招,合上眼睛靠着椅背假寐。两人在前线便相互看不惯,一个前者视后者为败军之将,带军冒进的鲁莽之徒;后者则是视前者为投机钻营,趁国有难的机会分子。

楚彦熙不理会这些,早在前线征战之时,韩言诚和姬威时常犯颜,不过好歹没出什么大事,毕竟都是大燮将官,只是互相看不顺眼,没有太大仇恨,前线征战之时,除了相互斗嘴,也并无太过举动。韩言诚脾气极坏,姬威也好不到哪去,好在都还算识大体,没有更过激的举动。

眼下正在皇城里,楚彦熙更不用多操心,这两个家伙虽然喜欢斗嘴吵架,却定然不敢在皇城里闹出什么大风波来。

“你们两个不能安静一天吗?天天吵架天天闹,说的话都总是那几句,你们不烦我都烦了。”白墨轩的副将董洺格外无奈地看着他们两人。

韩言诚不说话了,站起身换了个位置,坐到董洺的身边。

不过一会儿,燕飞虎也进宫了,他坐镇中军专事补给,楚彦熙全军班师回朝之前,燕飞虎先坐船南下,将多余的军粮起运回泠川城的常平仓。于是耽搁了些工夫,不过到底也赶上了楚彦熙的大军。

眼见得岳父大人到了,楚彦熙忙起身迎上去:“父亲大人近来倒是气色好了很多。您一路辛苦了!”

“无碍的彦熙,只要你们能打胜仗,我也没有白费功夫。坐吧彦熙。”燕飞虎言简意赅,拉着女婿落座。

大约等了一个时辰,早朝散了,楚翊瑄没有召他们去龙骧殿。而是只带着苏瑾,只身前来。他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背合着双手站在武英殿之外。听着里面的动静——这是他的老毛病了。

“我这辈子都不想吃鱼喽,”韩言诚的声音先传了出来。“大炮一轰,敌舰炸漏了不说,一堆死鱼也翻肚皮浮上来,白花花的一片混着死尸,现在想一想都还觉得作呕!”要说长安也算是内陆城市,鱼这东西倒算稀罕食材了,人们日常吃的机会不多。能让韩言诚作呕到连鱼都不想吃,可见此战有多么惨烈。

楚翊瑄摇头一笑。继续站在那里听着。

接着又听到白墨轩散淡地声音:“韩将军看到死尸也会恶心吗?那还怎么作战?”

“白帅,末将曾经只是九门提督,执掌长安布防,怎能上阵杀敌?”韩言诚的声音隐约听得出一丝不悦,显然白墨轩的话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韩斐罢官牵连韩言诚之前,他确是时任九门提督——的确没什么机会上战场,所以他听了白墨轩的话颇有嘲弄之意,不免冷言冷语回敬着。

“还是书生意气,真该让他再去河口再抗几年大包。或许能让他冷静一些。”楚翊瑄摇着头笑了笑,又道。“跟他父亲一样,都是一腔热血,满心积愤。仿佛放眼大燮天下,全部都是贪官污吏,全部都是酒囊饭袋……只有他韩家是干净的。”

苏瑾微是一笑,欠身道:“皇上,奴才只知道,您最欣赏的,不也是这种人吗?”

“朕最头疼的也是这种人,因为他们什么都不怕,连死都不怕。”楚翊瑄摇头笑了笑。“在前朝,韩言诚算是一个。皇城里也有一个。那就是明少颐——明少颐的命门被朕扼住了,韩言诚的。迟早也会在朕的手中。”他说道这里,冷冷哼了一声,冲苏瑾使了个眼色,苏瑾点点头,忙高声唱道:“皇上驾到!”

只听里面呼啦啦一片全是椅子相撞以及整装的声音,楚翊瑄背合着双手,缓缓向内走去。只见屏风之后一众武将尽数跪倒在地迎接,楚彦熙等人见他进门,齐声高呼万岁。

“平身吧。”楚翊瑄缓步踱向宝座之上——武英殿的结构不同于上清皇城任何一座宫殿,藻井之下,是一方三丈见方的校场,基石全部是用坚韧的,开凿于大荒山的砂石。

“十五叔,许久不见了!叫朕很是想念!”楚翊瑄见诸将都站起,在宝座下列队站好,便是含笑说着,“你班师回朝,只怕还没见着婶婶跟翊琰淑桐吧!”

楚彦熙低着头,不看皇帝的目光,只是沉稳说道:“回皇上的话,末将出征归来,得到班师的诏令,完全不敢怠慢。回到长安便先进宫面圣,家里有琳若照料,末将很放心。”

后半句话仿佛不是说给皇帝听的,好像是说给一侧的镇梁王燕飞虎的。

楚翊瑄又道:“婶婶也是,该是带着家小出城迎接的,几个月不见,竟也能窝在府里候着。朕又不是不许,何必呢。”

这一次是燕飞虎答话道:“回皇上,其实琳若却有心出城迎接,只是微臣没有允许。毕竟女人迎接班师的大军,并不合乎规矩。”

“让自己心爱的女子和孩子去接自己,算不得什么规矩。”楚翊瑄摇头笑了笑,又道,“十五叔,怎么不见谢玄回来?他可这次给朕立下了汗马功劳,朕还要好好赏他一个功名!放他南下做官去呢!”

楚彦熙早知他会问起谢孤鸿,进宫之前便准备好了说辞,便是说道:“谢玄早就与末将说过,他淡泊名利,更不想牵扯入朝堂之中,班师归来,便早早生了离开之意。到了长安城下,越发惦念故土乡音,便向皇城叩了三叩头,以示臣服之意,回归乡野去了。”其实这叩头臣服,根本是没影的事,全然是说给楚翊瑄听得。

楚翊瑄看他眼神,便邪气一笑。他知道谢明韬恨楚家人,可是自己却又是他姐姐唯一的血脉,他对自己,感情甚是复杂——他也知道,要想谢明韬臣服于自己,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其实,谢明韬离去之时,已经很接近上清皇城,帝凰的人早就给楚翊瑄禀告此事。

谢明韬走了其实也好,留在身边做大臣,此人武功卓绝,轻功更是了得,根本是一枚随时爆炸的炸弹。楚翊瑄驾驭不了的人,一般都会选择杀掉——然而这一次,他竟然放过了谢明韬!

甚至他都不明白这么做的原因。

楚翊瑄缓缓长出了一口气,又转向韩言诚,“韩卿,前些日子,朕派人去瞧过你儿子韩家曜了。是个读书苗子,不如叫他进宫来吧,养在皇太后那里,跟着梓茂一起读书吧!”

韩言诚愣住了,他没想到的是,皇帝陛下竟会派人去看他的儿子,更没想到的是,皇帝竟惦记着自己的儿子,还要他进宫,跟着皇子读书!更何况,谁人不知现在皇城之内,要数娴妃最为得宠,能跟着她的儿子,简直是前途无量!

韩言诚一脸感激,跪倒道:“谢主隆恩!末将不知家曜那孩子前世如何积福积德,竟能进宫,跟皇子一起读书!还能得皇太后教养,简直三生有幸!”

只有苏瑾一个人知道——这恐怕就是韩言诚的命门了,儿子,家人,以及对于一个人的忠心。

楚翊瑄好像专门有心试探韩言诚的真本事似的,他缓缓换了一个姿势,随之站起道:“十五叔,朕记得,你的功夫一直很俊的,当年先帝曾经盛赞过你功夫,还提点过,你的功夫,只能用‘无双国士’才能形容。”

楚彦熙不知他为何又提及此事,想着楚翊瑄如今乃是大燮的万乘之尊,只怕容不得别人比他强,况且,他何曾不知这个侄儿自幼被送去草原做质子,根本就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尽管工于心计,尽管铁血强硬。他刚想说一些低调内敛的话来,不想楚翊瑄话锋一转,又道:“朕的韩卿,乃是今科武状元,想必功夫也是了得,朕今天倒是好奇,此矛彼盾,相互斫刺,倒是哪一方更强硬!”

诸人皆是吃惊,楚彦熙更是双眉一挑,心道,难怪今日召见要选在武英殿!根本就是想试试功夫吗?

韩言诚也愣住了,让他跟皇帝的十五叔交手?况且这位亲王,更是先帝年间的朝堂上的第一高手!自己只怕很难取胜——若是败了,输给第一高手,倒不算丢人;可要是胜了……

韩言诚脑子在一瞬间就乱了,他着实不知到底该省还是该败。他是武官,不曾有有过忖度圣意,况且他跟楚翊瑄并无多余交道,怎能猜透他这么做的原因?

“不过,即是比武,便得有些彩头了。”楚翊瑄双手在龙座扶手上来回摩挲,许久,忽然笑道,“韩卿若是胜了,朕便赐他兵部一个差事——十五叔若是胜了嘛……”他似是想不出有什么可赏赐的东西,一副伤透脑筋的样子。

楚彦熙见他这般模样,忙道:“末将所有一切都是皇上赏赐的,并不需要什么彩头。皇上不必劳神赏赐末将什么。”

“呵,那十五叔,岂不是吃亏了?”楚翊瑄朗声一笑道,“罢了,若十五叔胜了,朕便把当年恬妃的凤尾琴赐给十五叔!”

这话说得太过于明了,皇帝分明就是打算试探韩言诚的功夫,然后给他在朝中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坐。L

  ☆、第009章 殿前扬威

韩言诚想到这里,便单腿跪地抱拳使了个武将的大礼道:“末将明白!请王爷赐教!”

楚彦熙愣了一愣,他忽然意识到韩言诚这次是势在必得。他不想跟这位新科武状元为敌,却也不想在皇帝面前失了面子,就在内心纠结之际,韩言诚已然脱去了外套,只穿一袭贴身衣衫,取了竹剑走入校场。

这人来真的?楚彦熙微微一怔,却也没有退缩。他解下衣带,也是脱掉累赘的外套,缓缓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柄竹剑,踱至校场中,与韩言诚面对面站着。

“韩将军,本王领教了。”楚彦熙抱拳回了个礼,便提起剑在胸前做了个起势。

楚翊瑄认得这个招式,这是楚家家传的剑法,由第一代燮王所创。楚家时代尚武,家中所有男丁都会学习这一套剑法防身。

这套剑法的招式并不花哨,但是实战起来,威力还是十分惊人。韩言诚出身武将?由怎能不知?当下敛容挺直了竹剑在胸前,高声道:“多谢王爷赐教!那末将便得罪了!”

说罢,韩言诚一跃而起,直直刺向楚彦熙!

楚彦熙一愣,见他来势凶猛,不由得向后一跳,然后以剑轻挑,把韩言诚来势凶猛的一剑轻轻拨开。这一招看上去如弱无力,却是有楚彦熙十几年功夫在里面的!

宝座上的皇帝轻轻一笑道:“朕最是欣赏的就是十五叔这一招,看上去像是蜻蜓点水,其实是十五叔的真功夫。”

说话间韩言诚已经一跃回身,把竹剑收了回来,在手中挽了个剑花,又一次刺向楚彦熙。这一招速度极快,几乎叫人看不清楚!

此刻连白墨轩也忍不住为楚彦熙捏了一把冷汗,这样凌厉的招式连他这个战场的骁勇之将都不常见!

楚彦熙怎么敢怠慢?猛地往后一跳。将竹剑横在胸前一比,转而如疾风一般快速一顶。两把竹剑相交,只听“嗤!”一声响,两把竹剑浑似被某种大力从中撕开!四散而飞!

众人齐齐吃惊,半晌回不过神来。

“韩言诚,你好大胆子!竟敢对王爷用这样的狠招!”燕飞虎好不容易醒过神,不由得大怒道,“幸好王爷一身功夫,否则岂不是要受了重伤?”

韩言诚见他脸上的惊恐不散。显然刚才给自己那一招吓得不轻,不由觉得好笑,却只是冷寂一笑道:“王爷的功夫,怎会被末将伤到?”听那声调,颇有些嘲讽和试探之意。

“韩将军客气了。”楚彦熙其实刚才也吓了一跳,他没想到韩言诚竟如此当真,还会下了杀招!一股不满的情绪在楚彦熙心里渐渐升起:怎么也算是在御前,竟把宫外决斗那一套搬进宫来!看来本王不能留他面子,几招让他颜面扫地才是!

想到这里,楚彦熙亦是一笑道:“即未分出胜负。便继续吧!”说着,又从兵器架上拿来两把竹剑,将其中一把抛给韩言诚。

不想韩言诚接了剑。竟立刻进招而来!楚彦熙忙向侧一跳接招。两人你来我往,眼看打到百招开外,观战的诸人见斗剑进入胶着状态,不免看得更加全神贯注。连本是存着看隔岸观火之心的白墨轩也换了一副颜色,看得格外投入。

“十五叔的功夫越发俊朗了。”楚翊瑄喃喃自语着一般,“不过,朕看得出来,他没用全力。根本没有。”

校场中的韩言诚粗喘如牛,这一连串的攻击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体力。时下每一次的攻击。韩言诚都会微微抖一下。

楚彦熙却依旧气定神闲,他看得出来。韩言诚是真的想击败自己,可毕竟他是文臣家庭出身。没有那么好的底子,能够坚持到现在没有倒下,已经很难能可贵了。韩言诚的得胜心念很强,几乎到了非胜不可的地步。

楚彦熙明白他的心思,便故意卖了一个破绽,故意输掉了这场比武。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楚彦熙丢了竹剑认输,笑道,“本王输给你了,韩将军!”

韩言诚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故意输给自己,正要说句客气的话,宝座上的皇帝拍手大笑道:“好好好!果真长江后浪推前浪!言城如此能征善战!实乃朕之幸,国之幸!”

韩言诚忙跪地道:“皇上太过抬举末将了!末将何德何能?”

“韩言诚听旨。”楚翊瑄一改面容,正色道,“韩斐之子言诚,身手矫健,品德端正;上奉忠正之明义,下敬孝廉之美德。朕有此子,可谓之幸甚!今,封为九门提督,令兵部尚书衔,并许其上书房行走!”

一道旨意掷下,众人皆是变了颜色,韩言诚第一次唯唯诺诺,不知该如何领旨谢恩。谁知楚翊瑄又是一笑道:“韩言诚这个名字不好,听着像掉书包的老童生。朕赐你个新名字,便做‘义臣’吧!”

圣旨掷下,从今往后,韩言诚不存在了,朝中多了一个名为“韩义臣”的男子——他令兵部尚书衔,任九门提督,还可以上书房行走!

白墨轩的脸色已经黑到了极致。他冷冷抬起头,望着低头含笑的皇帝,心道:原来皇帝是打算重用此人!看得出来,皇上对他的忠义很看重,竟连名字都改成了义臣!

原来我真的没用了……他忽然很想笑出来,只是这么一会儿,便觉得身子异常疲倦,甚至就想着能睡死过去!

皇帝宣完这道旨意,便向韩义臣摆手,让他平身。这才让苏瑾将造就拟好的封赏一个个宣读了下去。除却姬威官复原职之外,其余众人,不过是得了些田产银钱之类的赏赐。

时间一直拖到了快午后,楚翊瑄就在武英殿传了御膳,与诸将同坐,喝酒庆贺。席间,楚彦熙几次想问城外驻扎的军队何时归队,何时回归军营,可几次话到嘴边还是语塞了。

白墨轩心情大坏,喝多了几杯酒,竟像一滩泥似的趴伏在桌上睡死过去。

楚翊瑄嫌他失态,便让左右宫人抬他去东边的配殿休息。

午膳一直持续到下午,酒馔皆残,宫人们陆续撤下,楚翊瑄一边嘟囔着酒话,却一手揽着楚彦熙往西边的配殿走去。

阳光映照着叔侄两人,活像是一对难兄难弟。苏瑾低着头跟在他俩身后,眼神中看不出一点温度。

“十五叔,你能回来真的太好了。”进了配殿,楚翊瑄双手一振,仰翻在榻上低笑道,“就好像过去了很多年……很多年……”

“臣下也觉得过去了很多年。”楚彦熙也觉得酒气往上升,直至上脸上头,只是他心里明白的很。他知道楚翊瑄的心结,如今人在屋檐,只能由着他往下说,“臣下觉得,皇上醉了。不如早点休息。”

“十五叔。她一直记挂着你呢。我对她多么好,可她就是喜欢你,忘不了你。”楚翊瑄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而凄冷,“这世上,我从来没有过如此的挫败。”

楚彦熙一震,他断断没想到楚翊瑄竟会提到这个。不由得萌了退缩之意,便是一礼到底道:“皇上大概是醉了。臣下不如早点告辞,您安置吧!”说着,便要就此退出配殿,不想苏瑾从后面上来,轻轻挡在楚彦熙的面前。

皇帝忽然撑着身子坐起,楚彦熙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黑色的剪细身影出现在面前。他大吃一惊,那人不是几次与自己交手的晓枫又是谁!?

“是你……”楚彦熙愣了半晌,终于冷笑出声。

“久违了十五王爷。”晓枫冷笑着,“真是让您失望了,我一直活到现在。不过,连我自己都没想到,还能活着再见到您,或者说……”晓枫狞笑一声,“见到活着的您!”

楚彦熙双拳紧紧攥住,发出咯吧咯吧的骨头相扣之声。他已经愤怒到了极点,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让你失望了。”楚彦熙在这一瞬间仿佛被杀神附体,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被他的情绪所染,觉得他似是随时都有可能从地上暴怒而起,把所有人都杀掉!“我和孤鸿都活了下来,没有让你们杀死,对吧?翊瑄,这就是你把我带到这里的原因吗?你要我死,我甘之如饴,自古而来,君要臣死,臣岂敢不死!”

“我不会要你死,十五叔。”楚翊瑄斜飞出一道极为邪魅的笑容,脸上仿佛有一团撒不开的雾气叫人迷惑,“十五叔,我才舍不得要你死。珠儿迟早有一天会回心转意地爱上我,在那一天之前,我才不舍让你死。更何况,她已经为我生下了皇子,我还会让梓茂继承皇位。到那时候,她会一辈子跟我在一起,哪怕千古之后,也会作为圣母皇太后,跟我在一起!”

楚彦熙看着他几乎如地狱里来的恶魔一般,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许久,他才缓缓皱眉道:“你疯了。翊瑄,我无心和你争夺珠儿,她在你身边,只要是安全的,快乐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好,我作为臣子,只能祝福你们。你若愿意让梓茂继承大统,我更是乐得开怀。假如我那时还拉得开弓,骑得上马,便继续为梓茂出征。用驻我大燮的铜铸铁打江山——其他的,我已经开得很淡了。”L

  ☆、第010章 自找麻烦

楚彦熙斜跨出一步,跪地道:“只求皇上一件事。便是放过孤鸿。他的心,更是死寂如极北之地的永冻泉,再不会苏醒融化,他的朋友亲人,死的死,伤的伤,残的残,失散的失散……我想他现在,更是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微臣有罪,不该跟晋国的后代来往,一切罪过,由微臣承担。”

说着他微微低下眼睑,不想回看楚翊瑄那刺眼的目光。时至今日,他其实还看不明白面前这位年轻的皇帝,他甚至完全不明白他的心思,只是面前忖度着,他现下的心思。

楚彦熙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正爱着珠儿,只是为了进一步的打击自己,才那样宠爱珠儿。可是,直到他听说,楚翊瑄把焰族奉上的乞罪花冠送给了珠儿,楚彦熙开始觉得,这位少年皇帝对珠儿是真心的。

“不管怎么说,她是您的娴妃娘娘,皇上情愿怎么安排,便是怎么安排。”楚彦熙虽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宝座之下,可是所有人都觉得楚彦熙很可能会变成一个杀神跳起。

楚翊瑄缓缓地站起,半扬起脸看着楚彦熙,忽又笑了:“十五叔,这是你的真话吗?”

楚彦熙抬起头,死死回盯着皇帝,许久,他脸上露出一丝淡淡地微笑:“十五叔,我相信你,不过,我更相信珠儿的选择。她总是会选择更爱她的人,对不对十五叔?只有我才能给珠儿幸福。你和谢明韬,都不可能。”

他忽然逼近楚彦熙,伸出修长白净的手指指点着楚彦熙的胸膛,许久,他缓缓说道:“十五叔,回去吧……你什么都给不了她。她是我的。你永远都带不走。”

楚彦熙缓缓跪倒,低下头,许久。他缓缓说道:“微臣……告辞。”听那声音,硬的像是极北之地的永冻土。用再僵硬的金属,也敲不出任何痕迹。

楚翊瑄回转过身,晓枫在他身后一跃上了横梁,再也看不到那个剪细的黑色身影。

楚彦熙站起,微微提起宫服的下摆,打算就此离去,在他身后,楚翊瑄低沉而阴郁的声音响起:“十五叔。你最好记得今天的话。”

“微臣记得。”楚彦熙转过脸。冷笑一声道,“永远记得。”

※※※※※※※※※※※※※※※※※※※※※※※※※※※※※※※

入了夏,天气越发热了起来,太阳落山了暑气都退不下去,馥心付羽瑶她们抱着孩子,在荷月园纳凉。整个春天都过得怡然自得,宸妃暂时偃旗息鼓,哪怕每日晨昏定省的时候,也不会找她们的麻烦。

皇后的丧事大张旗鼓地办完,皇帝却并没有心思再立皇后。一股暗潮在上清皇城的后宫涌动,人人都盯着承乾宫那张空缺出来的凤座。尤其是宸妃,整日里想着何时能执了皇后的凤印。能名正言顺地治理后宫——到时候,可就是她沈贞儿的天下了。

不想皇后没有再立,燕柔嘉却因其过人歌舞,升做了才人。馥心很高兴她晋了位,叫人送了好些礼物过去;付羽瑶也送了一套牙白色的梨花炕屏过去。

只是燕柔嘉身子弱,刚入了夏,身子便觉不适,便是病倒了。前前后后养了大约十几日,还是咳嗽粗喘。十分难过。于是便缠绵病榻,独自在漱玉殿休养。极少出门。

“柔嘉的身子,还不见好些?”馥心发问着。昨个儿付羽瑶去漱玉殿瞧过,馥心倒是十分惦念着她的身子。

“咳嗽总是不好,大概唱歌跳舞,总归是伤了身子。”付羽瑶说道,“你不知道,柔嘉唱歌,太过卖力,嗓子都唱破了呢!太医的药,吃了总能吐半碗,总是好的慢些。”

“我总劝她,不要那般卖力,也是不听,这下伤了嗓子,不是更加得不偿失吗?”馥心摇头苦笑着,“时下明太医不在,他若是在宫中,开一些药来吃,是会好的快些——明太医的药,口感不会那般发涩。”

“说起来,明太医是汉平人,按道理,那日太皇太后下旨夺情,他早该回来了啊!”付羽瑶说着,“怎么这样久,还不回来。”

“姐姐别提了,我听何夫人说,江南桃花汛,甚是厉害,一直绵延至今,汉江下游封了渡,好些要来长安的秀女都来不了,皇太后不是下了懿旨,几年选秀延期一个月么。”馥心将怀里的楚梓茂交给奶娘,叮嘱了一句,“蚊虫快下来了,抱着皇子回去吧,我且和姐姐说一会子话。”说着付羽瑶也把楚梓芹交给奶娘,与馥心相伴站起,在荷月园漫步。付羽瑶看着一池荷花含苞待放,低声道,“姐姐,现在柔嘉也晋了才人,凭她的才貌,将来封个一宫主位,怕也不是什么难事,如今选秀推迟,却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可是准备着新人进宫,多挑一些才貌双全,天资聪敏的,多给予些好处。”

“扶持着这些小主,总比咱们三个身单力薄要好。”付羽瑶忽想起一件事,又道,“只是,才貌天资倒是次要,非得十分忠心才是。”

馥心微微一怔,立时不悦地想起了叶儿,或者说是贾贵人——是啊,她不想再有第二个贾贵人了:“姐姐说的真是。若都似叶儿一般,咱们可都要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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