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蕊全身一震,瞪大了眼睛道:“徐寿文!?难不成是,是小主救过的那个太监?”
明少颐点头道:“正是此人……只是……只是小乔适才过来告了,徐寿文怕宸妃淑嫔的报复,已吞金自尽了!”
红蕊大为吃惊,吃吃道:“他……他这又是何苦?!”
“想必徐寿文想着,是以性命相报馥心的恩德吧!”明少颐叹了口气,“在这人心浮躁,拜高踩低,只见落井下石,不见雪中送炭的后宫之后,徐寿文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温暖了吧——馥心小主那次救他,便如一泓温泉,温热了他的心,所以,死了,也是甘之如饴。”
红蕊说不出话来。
“对于我……其实也是一样的。”
没过一会儿,羽林军踏着整齐的步伐,包围了整个小院儿。十数个宫人簇拥着册封使到了。他手执一柄黑牛角轴圣旨,进门便高声吆喝道:“圣旨到!海馥心听旨!”
馥心不便出门接旨,红蕊和明少颐跪在厅堂之间替她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易有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海氏馥心,积善淳朴,德惠广济;娴静淑雅而不矜,出挑秀美而不怠。身有此女,朕为之幸。又念其诞育皇子有功,特禀明太皇太后以皇太后,封为颐福宫扶风殿贵人,钦此!”
红蕊喜极而泣,哭着谢恩接旨。
册封使又取出另一卷玉轴圣旨,是给皇子的圣旨,皇帝替馥心的儿子正名为皇三子,赐名楚梓茂,因馥心位份低,不能亲自抚育孩子,便跟皇次子楚梓萌一般,交由皇后抚养。
一纸圣旨掷下,两个奶娘便进门要抱走楚梓茂,馥心忽然醒来,竟跌跌撞撞要跑去抢夺自己的孩子……不想册封使身边的两个宫女一把拉住馥心,不让她靠近孩子。
馥心忽然萌生了一股急切的悲哀——她忽然想起了当年柳芽儿生下女儿,也不能亲自抚育孩子,只能交由燕琳若养着。她强忍着悲痛不哭出来,眼泪却已经顺着脸庞留下!
她想起当年,柳芽儿被抬为侧室,才能亲自抚养淑桐,不免狠狠想着,即是争胜,便一定要争得一宫主位,否则,竟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亲手抚育!这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很快,馥心给抬进暖轿,被迎进了颐福宫。颐福宫先前的主位,乃是禧妃海兰慧,后来禧妃被贬为贵人,颐福宫便在没有主位——新晋的选侍薛彩恩在漪兰殿,馥心倒成了颐福宫位份最高的人。
刚刚搬进去,薛彩恩便悄然过来,想要拜见馥心,馥心推脱说产后不洁净,没有让她进来。
“小主,咱们总算是熬出头了呢!”红蕊还是泪眼汪汪,望着这扶风殿的雕龙画栋,十分富丽堂皇,十分感喟。
“还早呢。”馥心摇了摇头,“我冷眼瞧着,这七个晋封的淑女,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慕容雪瑗便是头一号人物。以后,隔墙有耳,咱们多听少说为妙。”
红蕊听了,静静地点头。
没过一会儿,宜贵人和付选侍的礼物到了。然后是皇后的赏赐,宸妃的赏赐,淑嫔元婕妤的赏赐,姐姐禧贵人也送来了礼物……内务府也拨了四个宫女两个太监过来伺候,馥心觉得小乔伺候得甚是用心,便提拔了他做首领太监。
馥心本要提拔红蕊为掌事宫女,可是红蕊推脱自己不善此道,馥心便由着她了。掌事的宫女便有内务府做主,定了四个宫女中年纪最大的兰菱为掌事宫女。
七人一起跪地行礼,由兰菱一一介绍道:“这是云彤云岚和兰月,这两个小太监,是小祥子和李正。”
馥心知道,一般宫里有名有姓的太监,大多是进宫之前有名字,或者是主子赐的名字,而类似小祥子这类的名字,是孤儿进宫独有的名字。
她很是和气地冲众人笑了,说道:“你们打今儿起,就都是我的人了。咱们扶风殿没有太多的规矩,只是有一样,多做事,少说话,不要出去惹事——若是生了什么事端,我目前只是个贵人,保不住你们的性命,若是给拖去一顿打死,倒不是什么坏事,若给关进掖庭局受苦,那才叫身不如死呢!”
当初馥心刚刚进宫的时候,便有掌事的太监这么吓唬过她,这般说来,其实也不是咋呼手下的人们,只是权作些唬人的口气罢了。
果然一席话说毕,几个人颇为不以为然道:“谨遵小主命令!”
“都下去吧,我乏了。”馥心想着,想要手底下人安分守己,须得自己强大起来,若还是这小小贵人身份,手底下人的人再是忠心,只怕过些日子还会生出外心。
馥心见几个宫人都悄然退了出去,转而小声冲红蕊道:“红蕊,这次你跟明太医立了大功,我记得,进宫前谢大哥托人给捎来一卷天蚕冰丝,质地很好,你偷偷拿去给了明太医。”
☆、第036章 姐妹情谊
红蕊听她话中带了报恩之意,忙垂首道:“小主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奴婢这般却不是图报。只要小主平安喜乐,奴婢便很是开心了。”
馥心只觉百感交集,原来红蕊才是真正待她好的人,所谓姐妹情谊,便一如此吧?平日里看起来平淡如水,真正到了要紧的时候,便会全心全意,甚至不惜牺牲自己来帮你的人,才是真正的姐妹吧!
“小主睡吧,奴婢守着您。”红蕊替馥心掖好被角,只是站在一侧候着,一语不发。
炭火渐渐烧得旺了,寝殿内春意甚隆,再没有冷宫的凄冷,只是那深入人心的安静,让红蕊还是隐约有在冷宫中的错愕。
馥心沉沉地睡去,鼻息甚是沉稳。红蕊见她睡得香,想着亲自炖一锅鸡汤给馥心补补身,正想着,殿门轻轻开了,来人穿一袭湖绿色的常服,披着银灰色绣有剑破蔷薇图案的锦缎斗篷——看那带着些阴郁的俊美脸庞,不是皇帝楚翊瑄又是谁?!
红蕊全身一震,急忙小跑过去叩拜行礼道:“奴婢红蕊,叩见皇上,愿吾皇万岁吉祥!”
“不要惊醒了馥心。”楚翊瑄轻轻摆手示意她平身,步子却不由自主地像个夜贼般蹑手蹑脚,“怎么样?刚刚搬过来,可有什么不习惯?”
红蕊不禁一怔,原本以为,皇帝见着馥心,肯定会询问一些有关孩子,有关她躲在冷宫产子的事,谁知皇帝竟问都没打算问,进了门只是挂心馥心搬过来适应不适应,有什么不习惯,让红蕊格外摸不着头脑。
“回禀皇上,小主刚刚生产完毕,累得没气力了,便是睡了。”红蕊知道这位少年黄帝格外聪明。还是据实答了话。
“皇子十分可爱,朕刚刚才从皇后那里过来。乳母都是最好的。”楚翊瑄低声说着,“馥心若是醒了,定然会问起此事。还有,朕特许她,出了月子之后,每十日便可以去承乾宫见皇子一面。”
红蕊听了,觉得馥心真是面子好大,从来没听说过嫔位以下的宫廷女御能够抚养孩子,平日里,甚至见一面都甚难,馥心却可以每隔十日见上自己的孩子一面——这是亘古未有的事啊!她赶忙福身行礼道:“小主睡着,奴婢替小主多谢皇上圣恩!”
皇帝微微颔首。轻轻往馥心床边走去,低语一声:“朕看看馥心!”
此时,红蕊倒心生了试探之意,笑道:“贾贵人与我家小主姐妹情谊,这下能一道儿去见皇子。不晓得有多么开心呢!”
楚翊瑄一门心思惦记着刚刚诞下皇子的馥心,却没细想红蕊的话,冷笑一声道:“朕何时说过给贾贵人这等恩典?这儿没你事了,下去吧!”
红蕊听他口吻中略带不悦和讽刺,不敢再搭话,屈膝退出寝殿之外。不知为什么即使碰了钉子红蕊也甚是开心,尤其是听皇帝说不给叶儿这等恩典。更生了几分幸灾乐祸之意,如此这般,连红蕊自己都有几分莫名。
“小丫头,你躲去哪里了呢?”楚翊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容,像极了在妈妈面前耍小心眼的孩童,他眼底的光是那么温润柔则。看上去宁静祥和。他缓缓地伸出手,碰触馥心苍白无色的脸颊,隐隐叹了口气。
“我真以为你死了呢!没想到,你自己躲进冷宫去了啊。”楚翊瑄自顾自地说着,“这下好了。我们有了我们的孩子……他叫梓茂,茂盛的茂。”
馥心睡得很沉,完全听不见他的话。
他再轻轻摸摸馥心的脸蛋,起身离去。苏瑾跟在他身后进了正殿,一众奴婢奴才跪地行礼——自打禧妃被贬后,皇帝极少驾临颐福宫,多是去丽贵人慕容雪瑗或者宜贵人白晓媛那边,漪兰殿的薛彩恩很少见到皇帝。
“臣妾给皇上请安!”薛彩恩带着宫人们过来行礼叩拜,她一早就听说了皇帝往颐福宫来了,赶快换了一身新制的艳丽宫装,描眉涂抹甚是浓艳,赶紧跑来露脸。
皇帝见了她这般模样,不由得眉头轻锁,随之道:“朕并未传召,你暂且回去歇着。”
“皇上……”薛彩恩脸上顿时浮现一抹哀怨,全然快哭了起来——说着她还真的硬憋出了眼泪,显得十分委屈的样子。
“好了,朕知道你长久见不着朕,甚是思念,但今日皇子为要,贤卿还是回去,改日朕独独邀了你,去平山的温室花房赏花,你看可好?”楚翊瑄找了个借口,连连摆手说道。
虽是知道他在敷衍,薛彩恩还是装出一副开心无邪的样子,连连点头笑道:“皇上可不兴骗臣妾哦!”说毕,破涕为笑地起身退出正殿。
苏瑾垂首站在一侧,冷眼旁观着。
楚翊瑄转而将目光投向这正殿乌泱泱跪着的七名宫人。他们都是内务府刚分去扶风殿的,其中大多都是头一遭见到皇帝。
他一个个扫过,最终将目光停留在兰菱身上,忽笑道:“朕见过你,你是从前颐福宫的执事女官,兰慧身边的掌事宫女,对不对?”
被点到名了,兰菱叩拜道:“奴婢兰菱,恭祝吾皇金安!回皇上的话,奴婢从前是颐福宫的执事女官,主子被贬,颐福宫便没了主位,奴婢也不再是执事女官了。”
“很好,性子沉稳,波澜不惊,倒是个成大事的。内务府已拨了你去伺候海贵人,以后便带着宫人们悉心伺候着,少不得你们的好处。”楚翊瑄先是说了一番动听的好话,转而语气又急转直下,冷冷道,“这宫里,从来赏罚分明,你们若做得好,便有好处,做得不好,少不得一顿惩罚,海贵人性子淳善,朕不会那般客气,你们若是让海贵人不顺心如意,朕便叫他生不如死,可懂了?”
众人各自心底一惊,连声答道不敢。
楚翊瑄哼笑一声,冲着苏瑾一个颔首。苏瑾躬身道了声遵旨,招呼随行的小太监进门,一一给了七人赏赐。
“谢皇上赏赐!”
“得了,这赏,倒是海贵人的面子,还没见着你们,便要朕先厚待宫人。”楚翊瑄把这恩惠白白丢给馥心,转而起身道,“好好伺候主子,赏赐还在后头呢。”
说罢,起身由苏瑾等人陪伴着离去。
红蕊将一口红泥小炉小心地放在馥心寝殿,温着一钵土鸡汤。心想着馥心醒了,便能喝了。她牢牢记着馥心的叮嘱,打算明儿一早就去太医院找到明少颐,将馥心吩咐的天蚕冰丝送给他。
正想着,小乔跑进门来,小声道:“红蕊姐姐,宜贵人和付选侍来了,正在殿外候着,想要见过小主呢!”
“这怎么好?小主还在睡着,”红蕊正说着,外面便传来宜贵人爽朗的笑声,很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了,此刻听了不免觉得新鲜又熟悉,红蕊脸上多了一份轻松,摇头道,“罢了,我去迎她们!叫云彤和云岚沏一壶好茶来,配殿那边暖着,将她们迎去那里吧。”
说着,红蕊净了手,强笑着出门,宜贵人和付选侍结伴而来——宜贵人位份虽低,看这打扮便知她极得宠爱。一袭樱草色的时新振袖宫装,暗花细丝百褶缎裙,外套一件纯白胜雪的狐毛马甲;头梳单螺发髻,攒着八宝翡翠梅花钗。
付羽瑶位份较白晓媛更低,打扮倒是格外素净娟秀,穿了件绣有菊花纹饰的长衣,着一条纯白的撒花裙,头梳高椎发髻,只簪着一枚粉纱宫花,显得格外淡雅,
“姐姐,我刚从宸妃那边请安回来,你都不知道呢!”白晓媛笑声爽利,活似猛地向银盘中撒了一把脆利的珠贝,“馥心妹妹这个孩子,简直让她难堪到了极点!”
“妹妹,还是谨慎些吧!隔墙有耳,莫害了妹妹!”付羽瑶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略是摇了摇头,“宸妃耳目甚多,只怕……”
“怕什么!哼,我倒是要看看她能得意到什么时候!”白晓媛才不会收敛她的性子越是提醒,她越发说得厉声厉气,红蕊想来,她平日里没少在宸妃那里受气。
“给两位小主请安!”红蕊双手挽在身子一侧行礼道。
“红蕊,许久不见了!馥心妹妹可还好?”付羽瑶走上前,一手拍拍她的肩膀让她起来,“突然听到妹妹的消息,封了贵人又生下了皇子,我们起初还以为是讹传呢!”
“此事容奴婢细细回禀,也不好让两位小主风口里站着,请进来坐,奴婢叫人泡了酸甜适口的果茶。”红蕊扫了一眼向着这边探头探脑的几个奴才,邀她俩进门。
“馥心妹妹可还好?我听说她在冷宫生下孩子,可有受了风寒?可得悬心一阵子了,女人生下孩子,若不好好调养,坐下毛病,可是一辈子的事呢!”付羽瑶落座之后并未急着喝茶,而是连声追问着,“记得好好叮嘱奴才们,可要悉心侍候着,吃什么用什么,都得温热些,莫不敢沾任何凉东西呢!”
白晓媛坐在另一侧,听到她嘱咐得详细,不由得好笑:“听姐姐这话,仿佛是自己做过月子似的,呵呵!”
☆、第037章 共图大事
付羽瑶脸上一红,却是又道:“又口无遮拦了不是?叫皇后娘娘听见,少不得又是一通训诫。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白晓媛吐吐舌头笑道:“姐姐就是太谨慎了,我今儿说这句话,也就是乐得开心——妹妹今儿诞育龙子,我高兴得很呢,随便一说罢了。”
说着,她又转向红蕊道:“红蕊,馥心妹妹可还好?这下生了孩子,可算是有了依靠,头一胎又是儿子,哎呀,妹妹真是好命呢!”
红蕊心道,这一个孩子,差点叫她们小主丢了性命,孩子尽管无恙,但究竟被皇后抱了去。可她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宫女,又怎么敢说这种话,于是答道:“小主刚刚产子,累得极了,已经睡下了。”
付羽瑶看着红蕊的表情,便是明白了大半——想必孩子已经给抱走了。毕竟宫中规矩,付羽瑶还是很清楚的。
可怜天见的母亲,刚刚诞育孩子,便要骨肉分离,其中苦痛,确非常人难以承受。馥心的悲哀又有谁懂?这些宫嫔,竟还在羡慕着这个心痛的母亲。
两人再聊了一会儿,便叫各自的宫人放下礼物,并未打扰馥心,告别回宫去了。
付羽瑶临行之前再三叮嘱红蕊定要照顾好馥心,让她好好恢复。
馥心一直睡到次日快要正午,才依依醒了。醒了便低语着口渴得很,红蕊整整一夜未睡,已然回去歇下了,兰月跟云彤听见她的吩咐,急忙把热水送了上去。
“小主可是饿了吗?红蕊姐姐给备下了鸡汤,一直温着呢,小主可要用一点吗?”云彤一面以汤匙喂馥心喝水,一面小声问道。
馥心并未答话,而是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小主的话,快午时了。”
馥心猜想红蕊定然守了自己一天一夜。已经累坏了,想不到她还给自己备下了鸡汤,不免很是感动。此刻饥肠辘辘,却是饿得急了。于是便点头道:“确是饿了,弄一些吃的来吧!”
兰月听了,忙放下手中的活儿,快步走出了寝殿。约莫半盏茶时刻,她捧着一个食盒进了门。云彤将一张小木桌支在床上,跟兰月一起从食盒里拿出食物,有一碗冒着热气的香菇鸡汤,一盘水晶小笼包,两道小菜,都是热的。还有一小锅热乎乎的小米稠粥。
“小主。明太医今晨过来的时候,叮嘱奴婢们,小主一定要每餐进一碗小米粥,滋补养胃最好不过了。”云彤小心地把粥盛进小碗里,低声道。“奴婢虽不明道理,但太医的话总归是没错的。”
想不到明少颐倒是十分细心,还记得叮嘱这等末枝细节。馥心很是感动,先点了点头,就着小菜喝了一碗粥,想着一定要把身子养好,才有机会再见到儿子梓茂。又强勉着把小笼包和鸡汤统统吃了。
馥心只觉得稍微动了动,汗水便如雨一般,实在是温热难受。云彤早就备好了热乎乎的帕子,递上去让馥心擦脸。
“可有人来过?”馥心想着,白晓媛和付羽瑶定然是来过。她心里想着,是否除了宜贵人付选侍。她在禁宫之中,是否还有朋友。
“回小主的话,昨个儿宜贵人和付选侍来过。”正如馥心所想,她俩都来过了。云彤巧笑答道,“最重要的是。皇上来过呢!”
馥心听了,又见她脸上颇有些洋洋自得,不免觉得脸红道:“这……皇上来过了?”是啊,她怎么把皇帝给忘了?他才是自己孩儿的亲生爹爹呢!
“是呀,皇上过来,好生叮嘱奴婢们一定要细细伺候小主,小主得宠,我们这些当奴才的,脸上也有光,不是么?”云彤明眸一眨,显得甚是灵透。
怪不得你俩今日这般悉心着意呢!馥心不免隐隐有一分失落,又对皇帝多了一分感激。于是又道:“燕选侍,没有过来吗?”
正说着,李正进了寝殿,见馥心醒了,便冲她打了个千道:“小主,禧贵人到了,本打算放下礼物就走,您是见还是不见?”
说起禧贵人海兰慧,倒算是她名义上的姐姐,可惜馥心只在承乾宫见过她一次,竟算不上熟识!听见她来了,忙颔首道:“只是我这般样子,实在羞于见人,不过到底是自家姐妹,不见便着实不像话了。请她们进来吧!”
李正听了,便是应声道:“奴才这就去请。”
兰月从刚才开始便一直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收拾馥心的残羹剩饭,把小桌擦干净。如今听了禧贵人和燕选侍要来,无声地泡茶,准备茶点……
不过一会儿,李正引着禧贵人进了寝殿——从妃位降为贵人,几乎是天上的仙女坠落凡间,禧贵人褪去了华丽的锦绣衣衫,只着一袭宝蓝色宫装,头饰也甚是简单,堕马髻斜簪了一枚玳瑁花饰,简单素净。一年多不见,禧贵人竟是老面了些,眼神中的高贵也蜕变为更深一层的睿智,只是脸庞中的那抹肃杀之气,倒比先前变本加厉了许多。
“妹妹别来无恙。”禧贵人的笑很是僵硬。玉梅嬷嬷随侍在一侧,替她接过铜手炉,收好披风。
“姐姐!”馥心倒装出一副亲热的样子,颔首笑着,“姐姐过来,妹妹应当迎接才是,只是妹妹这副样子,怕是下不得床,容妹妹无礼了!云彤,请姐姐坐下!”
两人寒暄了几句,馥心见她眼神言辞皆是闪烁,似是有什么话想要说,于是屏退左右,独独留下自己和她。
“姐姐可是有话要说?”见宫人们都退了下去,馥心悄声说道,“这寝殿内外两层,在外面,是万万听不到里头的动静的。”
禧贵人面容一轻,淡笑道:“妹妹果然冰雪聪明。难怪父亲胆敢让你只身进宫呢!父亲大人可还好?”
馥心知道,禧贵人定是误会了她跟海荣的关系——不过,她如今也不能细细解释了,只是答道:“父亲很好,姐姐不必挂怀。”
“自打嫁给皇上,便再没回过娘家,甚是思念父亲。”禧贵人长长地叹了口气,“进了这不见天日的皇宫,更是感觉孤独寂寞……”说着,她觉得有些失言,微微自我讪笑一声,又道,“妹妹这下可谓之扬眉吐气,正可共图大事。”
“没有姐姐的帮助,馥心怕是早就没了命。”场面上的话还是要说的,若不是禧贵人派了玉梅嬷嬷帮忙,还时常接济着,又怎能生下皇子?只怕饿也饿死在冷宫了。馥心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当下便说道,“馥心还是那句话,咱们姐妹同心,海家荣辱,系于我姐妹一身。”
“有你这句话,我便也放心了,成全你,帮着你诞下孩子,到底也是因为我海氏一族。”禧贵人口气颇为外交辞令,“可是,打今儿起,你便颇得后宫忌讳,凭白无故冷宫里跑出一个被贬了的淑女,摇身一变做了贵人,恐怕没人不嫉妒——我心里想着,冷眼看着,只怕宸妃不会善罢甘休,定然要对付你了。”
此节,馥心早就想到了,颔首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只是妹妹冷眼旁观,姐姐曾经也甚为得宠,怎么这般会遭了劫难?”
禧贵人不想提这些旧事,只是苦笑摇了摇头:“一切,等养好身子再说吧!还有,贾贵人从前不是妹妹身边的宫人么?怎容得她先妹妹一步诞育皇子?况且,这般吃里扒外的东西,怎么就没发现呢?”
最令馥心伤心不过的,就是叶儿的背叛。细细算来,叶儿怀孕不到八个月生子,推算日子,恰好是给贬去四执库之后的事——她后来听说,叶儿为了瞒着怀孕的事,竟用棉布缠着肚子,穿宽大的衣裙。叶儿本就瘦弱,肚子恐怕也不大,竟一直瞒到了生产,她先自己一步生下皇子,究竟是占了先机——只盼着叶儿念着王爷的情谊……不会把自己跟王爷的事,卖给宸妃……
她定了一定,苦笑道:“叶儿这丫头,打小儿就心计多,特别聪明,她若计较起来什么事,瞒起来什么事,没人猜得到发现得了,这次她也让宸妃栽了大跟头,恐怕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宸妃现在手头有一个皇子,皇后却有两个,宸妃且顾不得收拾她呢。为今之计,妹妹一定要趁着皇上新鲜劲儿没过,把皇上的心牢牢拴住,才能在后宫屹立不倒。”
这话倒是跟冷宫中的原纯如出一辙,馥心颔首,应了一声。
“我看你心中有数,就不再啰嗦了,妹妹,早些休息,容后我再过来看你。”禧贵人见她面露倦意,起身告辞离去。
馥心冷眼看着,心道:这海兰慧话只说了一半,她今儿过来,无非是觉得我是后起之秀,打算把宝押到我身上,日后,我能在后宫争得一席之地,她也好分一杯羹。
想到这里,馥心犯了愁,自己偷偷摸摸生了皇子,已经受宸妃忌讳了——今儿听海兰慧的意思,后宫里恨我的人只怕不在少数,若是……
☆、第038章 缘定今生
她忽然想起了宸妃,只是一言不对,便赐了淑女景美兰“开口笑”,那种酷刑,馥心单单想一想,就浑身起栗,宸妃竟言笑语之,只怕狠毒起来,谁也不是对手。
正森森然间,忽有人悄悄进了门,正含着笑站在寝殿门间,那人身穿龙袍,束发龙冠,长长的璎珞垂落胸前,各拴了一枚红得似血的玛瑙珠。他模样清俊而邪魅,不是皇帝楚翊瑄又是谁?
馥心一震,忙要起身下拜,楚翊瑄几步跨上扶住她道:“这时间便不必拘礼了!你身子还没好,就床上坐着与朕说话吧!”
他声音愈发变得磁性而深沉,起初听来竟很是诱人。馥心微微抬起脸望着在身侧落座的皇帝,他的相貌微微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当年的少年儿郎了。他的容貌果真有几分楚彦熙的影子,眉宇之间的英气飒飒,叫人不由得沉迷其中。
“谢皇上!”馥心不由得红了脸低头。
“你这个小懒猫,昨个儿朕过来看你,竟睡得那般死!”楚翊瑄伸出手轻刮她水葱似的鼻子,“今儿一大早,朕便遣了明少颐过来给你请平安脉,他可有什么嘱咐么?”
如此亲昵的举动,竟来源于这个几乎陌生的男人!馥心忽觉得心跳得突突突,几乎要跃口而出!她进宫以来,除了那次跟楚彦熙在地牢中,第一次被人这样关心着,亲昵着,竟觉得异常感动!她微微抬起头,略带一份不解地看着楚翊瑄,好像在发问:皇上怎么如此关心臣妾?
苏瑾在一侧插口道:“皇上真是关心则乱,海贵人才产子,怎能恢复那么快呢,明太医若有那般本事,岂不是天上神医?”
楚翊瑄不责怪她,竟哈哈大笑起来。这下却搞得馥心甚是难堪,嚅嚅道:“回皇上的话。馥心很好,请不必挂怀。”
楚翊瑄的眼神却变得很是温柔,缓缓提起手,用指尖轻触馥心的脸蛋。那动作轻得,仿佛面前的伊人儿是个会呼吸的瓷娃娃,再用一点力气就会碎掉了一样。他的眼中竟有了一份莹润之意,脸上却是无比温柔的笑:“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用了整整十年在找你,你知道吗?”
馥心大为吃惊,满面不解。这一刻骄傲的皇帝不再使用“朕”这个字,而是用了普天下最普通的“我”。
“还记得它吗?”楚翊瑄冲着苏瑾微微颔首,苏瑾从袖中掏出一只首饰盒,双手捧给馥心——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串金发晶手钏。
馥心见了此物。刹那间长大了嘴巴,怔怔望着楚翊瑄,许久,她双眸亦是充满了泪水,哽咽道:“你……是你……”
“我终于找到你了……但我万万想不到。你竟是平梁王的女儿!”楚翊瑄张开双臂,死死地抱住了馥心。“原来你还记得我……馥心啊……你记得吗,你记得吗?”
她记得!她当然记得!十年前,楚翊瑄还在草原上做质子,兰夏王得到梁哀帝的授意,打算害死楚翊瑄。将他安排在草原的腹地……一次大雨过后,草原上的蚊子皆被激起。个个大如蜻蜓,差点要了楚翊瑄的性命!
而那年,兰夏王带着草原人躲避白灾,馥心也在草原腹地,恰恰是那次,馥心割艾草回来。看见被蚊虫叮咬得快要发疯的楚翊瑄,送了给他半筐艾草……而他,便从他的金发晶手钏上取下一枚,制成项坠回赠馥心,并答应她。若有一日能够前去燮王府,一定好好报答她……
谁想,这一诺誓言成了空,燮王府不再存在,草原也不再存在……
“冬……冬哥哥……”馥心想起了他的旧称,不由得轻轻抬起手回抱住他,贴在他的胸口之时,龙涎香的味道,难掩其阳刚的体味,让馥心忍不住一阵阵悸动,“原来,原来你是……你竟然是……”
“不是你当年救我,只怕我已经死了呢!”楚翊瑄低声地说着,“你我缘分,冥冥之中,还是把你送到了我的身边……我第一次在十五叔的王府见到你,就觉得你一定是我要找的人……现在,你真的回到了我的身边……”
楚翊瑄忽哈哈大笑,一瞬间又恢复了他身为帝王的高高在上:“朕以为,朕富有四海,天下归心,少年时代的一个女孩子,不算什么……可越是这样,朕越发对你思念!馥心,朕刚刚即位,根基不稳,前些日子朕一直在忙着安抚群臣和那几个异姓王爷的事,竟把你给忘了!亏得明少颐徐寿文等人保着你,朕真要一辈子再见不到你了!”
他抱得那样紧,叫馥心都不能呼吸了:“馥心,朕绝不要再跟你分开!以后,你天天跟着朕!朕若在交泰殿批折子,你要在一侧红袖添香;朕若在龙骧殿上朝,你便在后堂等着朕;朕若微服私访,你也要跟着,一定要跟着!”
“皇上……”馥心红了脸,轻轻推开他,“臣妾……臣妾还在坐月子呢……”
楚翊瑄见她脸颊通红的娇俏模样,不由得心生疼爱,笑道:“是了!馥心,你真好,刚刚回来,就替朕生了一个皇子!朕定然好好培育他,”说着,他忽然把身子探过来,在馥心耳侧小声道,“朕让咱们的儿子做太子,好不好?”
“皇上就会嬉笑臣妾!”馥心佯作嗔怪。
“君无戏言。”楚翊瑄忽正色道。
馥心忽然心念一动,差点冲口而出为楚彦熙求情——可她瞬间又冷静下来,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她还摸不准皇帝的脾性,若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岂不是害了王爷?她转念一想,又道:“这次臣妾能够顺利诞下皇子,还多亏了苏喜,江玉和李怀的帮助,皇上,臣妾想跟你要了苏喜他们过来。”
“嗯,到底也算是心腹了。”楚翊瑄颔首算是应承下来,又道,“苏瑾,这事你去办吧。调动三个太监过来伺候,也不是什么大事,皇后那边也不会言三语四。若贞儿问起,就说是朕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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