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心每听一句,便会颔首,微微称是。她不明白皇太后为何会变了一副脸孔又开始训教自己,略有些惴惴。一旁的兰菱小声提醒道:“娘娘,能在慈宁宫听训,确是大大的福气呢!不知多少人求之不得!”
馥心知道兰菱断不会在此刻出言害自己,忙露出一副虔诚而受宠若惊的面容道:“臣妾惶恐,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竟能得皇太后慈训,臣妾受教了,定然严守本分,凡事忍让。”
皇太后笑着点头,又道:“果然是个冰雪聪明的孩子,难怪皇帝喜欢你。只是,哀家并非此意,而是希望你惜福,更要明白,一时之辱一时之喜皆不是一生一世。”
“臣妾明白皇太后的意思。”馥心忙答道,“皇太后的意思,是叫臣妾懂得现在的好,忘记过去的痛。”
“一个频频回忆的人,哪里走得了远路。”
母后皇太后也许是用她这一生从来没有过的温柔语气,跟馥心说着,“罢了,以后,你会懂的。”
她说完,冲着馥心连连摆手道:“哀家倦了,你先回去吧——薇绣,传哀家的懿旨,海昭仪产后病弱,免去罚跪,改抄写《宫戒》一卷,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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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之后,馥心反复咀嚼着皇太后的训教,晚饭几乎不曾入口。一直孤坐在窗边望着天上的一勾浅金。她隐隐觉得,母后皇太后今天跟她说这么多话,是有深意的——或许她真的知道些什么,或许,兰菱的那一席假话,她早就已经看穿;是啊,她怎么可能看不穿呢?她是那样精明的一个人!
曾经太子楚彦煦的含嘉宫,虽不像皇帝坐拥天下美女,身边也不乏慧心妩媚之女,她郑雪乔容貌出身乃至才学,都不算是拔尖儿的,最后却能独占鳌头,被封为太子妃,想来有她的本事。谁不知楚彦煦的好色是出了名的?他又是太子,身边怎么会少了美女?
正想着,小乔偷偷跑了过来,低声道:“娘娘,皇上派人传话过来,说是得了件好玩意儿,叫您过去永和殿一观。”
“这个时候?去永和殿?”馥心不免一怔,心道,这永和殿位于稷宫,遥遥有段距离,即使有什么好东西,明儿一早再看不行吗?况且,稷宫一向忌讳女人过去——毕竟,那里是议政,上朝,回见大臣和外国使臣的地方。后宫不得干政古来有之,汉朝武帝,立刘弗陵为继承人,将生母钩弋夫人押送掖庭局;到了北魏之时,开国皇帝拓跋珪甚至还创立了“子立母死”的残忍政策,以防后宫干政。
☆、第049章 再见旧物
馥心没法拒绝,却又着实不想涉足稷宫,不免有些犯难。这时,兰菱看出了她的疑虑,走到她身侧小声道:“娘娘,皇上请您过去,您便去吧。永和殿不是龙骧殿,不会有人说您后宫干政的——想必她们也不敢。”
馥心略是安慰了些,于是叫她喊来云彤云岚为自己重新梳妆,随之乘着暖轿往稷宫去。抬轿的宫人很是惊讶,怎么这昭仪娘娘这样晚了,跑去稷宫干什么?不过还是听了她的命令,无声地抬起轿子往稷宫去。
后宫位于上清皇城内环,而稷宫位于中环——已经接近宫门下钥的时辰了,馥心又开始惴惴不安,出了大门,这乘小轿沿着上清皇城的中轴线往南去,正是稷宫的方向。沿途的宫灯散射出昏黄的灯光,在这宁静的夜晚显得极为清幽。
“兰菱,你去过稷宫么?”馥心给这种极度的静弄得胆战心惊,不由得掀起轿帘一角轻轻询问兰菱。
“奴婢不曾去过,甚至都不曾离开后宫。”兰菱脸上波澜不惊,可是眼底却有些异样,只是先下更深露重,没有人注意到罢了。良久,她说道,“娘娘大概听过奴婢的故事吧——奴婢……罢了,还是不提了吧。”
馥心想着,兰菱定然是个有故事的人。她刚想发问,轿子转进了一条长长的画廊前停了下来。抬轿的宫人躬身道:“昭仪娘娘,此处需要您自己步行了,转过廊子,便是稷宫了,转过花园您往左手走,便是永和殿。”
正说着,画廊迎面走来一个提灯的宫人,馥心定睛一看,发现竟是皇帝身边的苏瑾。
经过上次误闯崇圣巷被贬去四执库的事。馥心本对今天过来永和殿有些不安,刚才抬轿的太监让自己过去,馥心更是觉得事情不妙——可见了苏瑾掌灯过来,心中略是安了些。含笑道:“苏公公!”
“娘娘万安!”苏瑾先缓缓将灯笼放在一侧,随后打千行礼道,“奴才给昭仪娘娘请安!”见他这一系列动作进退得宜,不愧是御前的人。
“苏公公快请起!”御前的人得罪不得,更何况是皇帝贴身的苏瑾。馥心忙客客气气说道,“本宫听说公公前几日受了些风寒,可大好了?”
苏瑾拾起地上的灯笼,略含着些笑,欠身答道:“回娘娘的话,已然大好了!奴才这等微末小事。娘娘也惦记着,奴才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娘娘,皇上派奴才过来迎您,您请这边走吧!”说着,引着馥心往画廊里走。
兰菱转身各自赏过抬轿的宫人。悄然跟在两人身后。
“本宫来的路上一直惴惴不安,稷宫乃是宫中女人的禁地……皇上可有什么特别的旨意么?”馥心把一路担忧的事情说了出来。
“娘娘您这是说的哪门子的话?古来后宫干政是一条大罪,但这条罪,且是谁给安的呢?除却当朝圣上,谁敢给后宫的娘娘们安插这条大罪?”苏瑾不紧不慢地答道,“今儿召娘娘过来的,可是皇上。若给娘娘定了干政这条大罪,岂不是先给皇上定罪?有谁会这么傻呢?”
馥心听他说的有理有道,这才微微安心。她悄然冲着兰菱使了个眼色,兰菱快速地将一小包物事塞进苏瑾的袖筒里道:“苏公公,前些日子娘娘一直惦记着您呢!这不是身子没大好,再者天寒地冻的。没有出门——”
“娘娘,您这是……”苏瑾还要推辞,却给馥心笑着推了过去:“苏公公不必客气,这也是本宫的一点心意,你们平日里贴身伺候着皇上。定然是竭尽心力的,本宫格外感激你们伺候皇上,不过是一点小意思。”
苏瑾听了,也就没再推辞。
复行了一阵,已然走出了画廊,稷宫便在眼前。
稷宫,是上清皇城最为宏伟的宫殿群。分为龙骧殿,永和殿,昭文馆和武英阁——其中龙骧殿最为宏伟壮观,是皇帝坐朝听政的地方。永和殿是皇帝的寝宫,后来在梁文帝年间改造添建,成为集召见大臣,处理日常政务,书房,居住为一体的建筑。
昭文馆和武英阁顾名思义,各是文臣武将办公的地点,往来的奏章镗报,也必须经过这里处理之后,才能上报皇帝。
苏瑾带着馥心并没有从正门走,而是从画廊绕侧门而入,经过稷宫的花园和梨风园,进入永和殿。永和殿呈工字型,东侧是休息读书的东暖阁,西侧是回见群臣的西花厅,内设王座。苏瑾挑着灯,带着馥心和兰菱绕过龙壁,进了东暖阁。
馥心给冻了一气,刚刚进门便觉得热气熏熏,冻僵了的脚渐渐恢复了只觉,馥心一偏头,看见楚翊瑄正半躺在榻上,白净俊美的脸上风云变幻着几分疲倦。
虽然他的样子像是沉沉睡了过去,馥心和兰菱还是裣衽下拜,轻声道:“给皇上请安!恭祝吾皇万岁!”
听到她的声音,楚翊瑄精神略是一振,缓缓睁开眼睛,邪魅的脸上登时出现了一丝微笑。他撑起身子道:“都下去吧!琳儿,过来,坐在朕身边!”
馥心抬起脸回应着他的微笑,由兰菱扶着起身,盈盈几步走到皇帝身前。楚翊瑄竟登地坐起,一把扣住她的双手把她拉到身边坐下。
“怎么手这样冷?”楚翊瑄摸到她手的异样,立时问了出来,“朕要好好问问明少颐了,吃了一筐一筐的补药,怎么身子还是不大好?”
“皇上,这是腊月,臣妾漏夜前来,受了些风寒,手自然是有点凉的……”馥心还没说完,楚翊瑄将她一把拉着躺在了身边,坏笑道:“琳儿,我来给暖和暖和?”
“皇上!”馥心一惊,心说不会吧,他把自己喊来,就是要做这个?那……那翻牌子不就是了?!她不由得身子僵硬,差点一弹而起,不想楚翊瑄按着她肩,便深吻下去,几乎将她的舌吸进口中!
他没有再做更多的动作,而是浅笑着放开了她,拉着她站起来:“闭上眼睛,我带你看个好东西。不许偷看!”
说着,牵着馥心的手往里走。馥心依着他闭上眼睛,时不时听到他在嘱咐:不许偷看啊!闭好眼睛!
走了约莫十几步,楚翊瑄嘿嘿一笑道:“睁开眼睛吧!”
馥心睁眼,眼前空落落的当间只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摆放着一把华丽繁复的宝剑,剑上红缨差不多半尺长,在牛油巨烛的映照下,散着一股虎狼之威。
馥心看清了面前的东西,不由得胸口猛地一震!极不自然地偷看皇帝的表情——楚翊瑄倒是风轻云淡,看不出是什么想法,馥心却是寒澈了心骨!面前的宝剑她太熟悉了!这,这不是谢孤鸿的九龙剑吗!?
“真好看,这是皇上的吗?”馥心强作镇静,笑着捧起九龙剑,“哟,还挺沉的呢!冬哥哥,您舞给琳儿看好吗?记得在草原上的时候,琳儿最喜欢看华族的武士舞剑了!”
楚翊瑄脸上的笑容渐渐帘栊,口气却没有明显变化:“我倒是不会舞剑,我有个舅舅叫谢明韬,剑法很好,琳儿想看看他的剑吗?”
他果然知道了!他果然知道了!馥心只觉得心底都凉彻了骨。她勉力笑着,强作着温柔道:“冬哥哥有个舅舅?琳儿怎么不知道?母后皇太后的哥哥么?”
楚翊瑄脸上略露出一丝疑惑,就像给猜中了心思的小孩。他说道:“是我娘亲的哥哥。琳儿你不知道吗?我的娘亲是旧晋国的公主,她叫谢明霜。”
馥心装得十分惊讶,失声道:“琳儿听过圣母皇太后的名字——却不想是晋国的公主!那,那冬哥哥的舅舅,岂不就是晋国世子谢明韬?!”
“琳儿,你真的不认识谢明韬?”楚翊瑄再也装不下去了,满脸疑惑,“我听说,十五叔跟谢明韬关系极好。你看,这次十五叔被圈禁在宗人府,谢明韬竟带着人来救他——还有有人跟我说,你跟谢明韬的关系,也很不错。”
馥心立时明白这一定是叶儿说的,马上敛容跪地道:“皇上,臣妾万死不曾见过晋国世子!臣妾只是听说过晋国世子——人们都说他是杀贪官奸商的大好人,但从不曾见过他!皇上若不信臣妾,臣妾也无话可说,只求皇上处罚!”
“快起来,怎么动不动就跪呢?”楚翊瑄见她郑重,便是信了大半,忙双手一探拉她起身,“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只是,冬哥哥,琳儿觉得,将十五王爷圈禁在宗人府,总归是不大好——到底他也曾是立过赫赫战功的皇子,还曾被先帝爷封为宁郡王。”馥心终于找到了机会替楚彦熙说话,“冬哥哥,琳儿有话便直说了,可别见怪。”
“你说吧。”
“冬哥哥,琳儿以为,您现在坐拥天下,四海归心,十五王爷等即便是有反心,也翻不起浪来了。再者,琳儿以为十五爷当时在先帝驾崩之时闹事,不过是想争些好处罢了,赏他些丰厚封地颐养天年,或者送去边疆为大燮守国门都是好的呀,何必要关在宗人府呢?传出去,读书人该骂皇上苛责功臣了。”
☆、第050章 夜宿稷宫
馥心先是晓以大义,而后又动之以情道:“冬哥哥,琳儿记得,当时您跟十五爷的关系也很好。您不是时常过来找十五爷玩吗?再者,十五爷还跟琳儿说过,若是寻常人家的叔侄俩,定然是跟皇上的关系更加亲密些。到底中间隔着皇长子,真是造化弄人。”
说着,馥心一个屈膝,恭恭敬敬说道:“臣妾失言了,皇上勿怪。”
楚翊瑄却给她有关楚彦熙的话惊得呆住——他没有立刻回应馥心的致歉,而是若有所思怔怔望着八仙桌上的九龙剑。许久才如呓语一般喃喃道:“十五叔说的,叫人感动呢……”他叹了口气道,“身在皇家,确有太多的无可奈何,若我跟十五叔,只是平常的叔侄俩……唉。不提也罢了吧!”
当年楚翊瑄为自己的父亲筹谋,一路将他送上了太子的位置,并使计将争夺帝位的政敌楚翊瑄贬去了云州——想到这里,他忽然不悦地想起自己的父亲曾经逼着自己杀死楚彦熙,还以贞儿相逼……他望着盈盈含笑的馥心,却忽然觉得心底升起一股寒气,邪魅的脸上登时出现了一抹杀机:“琳儿,你老实与朕说,你是不是跟楚彦熙有什么关系!是燕琳若派你进宫的!燕柔嘉已对朕承认了!你如实说!”
馥心看他凶恶的面孔,不免背后起栗,即刻小嘴一扁,捏着丝帕哭道:“冬哥哥,您……冤枉啊……我……我……”
她帕子掩面,嘤嘤哭着,楚翊瑄见了倒是心生怜惜,忙宽慰道:“琳儿,我胡说八道呢,你别哭了……哎呀,我怎么能疑心你呢?到底是你如今也算是海荣的女儿了……海荣怎么会跟十五叔有关系……唉,我是害怕你喜欢十五叔……”
不想他竟一语中的。馥心不能再与他纠缠此事,转而道:“冬哥哥你要是再说,就让馥心无地自容了!”
楚翊瑄见她说的郑重便没有再追问下去,转而提起八仙桌上的九龙剑道:“你既是不认识谢明韬。我便给他一个好去处。”
馥心一惊,脱口便问:“皇上是要杀了他?”
“琳儿,你不是不认得他么?”楚翊瑄疑窦顿起,蹙眉发问。
“不管认得不认得,杀人这种事情,冬哥哥以后不要在琳儿面前提起。听见了便十分胆战心惊。”馥心故意淡淡地说道,仿佛真是与此事无关。
“我不会杀他,毕竟他还算是我的舅舅。我见过他,年纪与十五叔相仿,脾性学识又相近。定然是惺惺相惜了吧?”楚翊瑄脸上露出一分讥诮,“朕便派他俩去平山守皇陵吧。宗人府那些废物不是不愿定十五叔的罪么?朕便亲自定他的罪好了。”
楚凌曦称帝之后,将自己的家祠修建成而成的皇家陵园。跑马圈地了近百亩地,又使十余风水师堪舆点穴,发三万民夫修建。楚凌曦驾崩之后。身葬平山皇陵——那鬼地方除了石头,皇陵,另外就是孝陵卫,那是连恶鬼都不愿意去的地方。
馥心只觉得心底一阵阵的抽搐,心道:去了那地方,前程几乎就完了——可是好歹算是留住了一条性命,活着总比死了强。
也许每年皇上清明扫墓的时候。还能看着王爷和谢大哥……
她敛住心神,强作一副笑容道:“都由冬哥哥做主吧,琳儿只求一样,不要杀人好不好?琳儿真的很怕杀人呢!”
“杀人只是利器。这把利器就在朕的手中,如何使用这把利器,朕有数。非杀伐之时。朕是绝对不会挥舞这把利器的。”楚翊瑄忽然提起九龙剑,刷地一下将它从剑鞘中抽了出来。他邪魅的脸上带着阴郁和化不开的愁,似梦呓一般低声道,“所以,不要逼着朕。使出这件武器。”
刷!
楚翊瑄忽然向侧一跃,挺剑便刺出——这是馥心第一次看楚翊瑄施展武功。记得楚翊瑄第一次出现在馥心的眼前,还是长孙殿下。他看上去很像是一个文弱的,病了很久的书生。那么的苍白无力,甚至有些虚弱不堪。
后来他登极为帝,褪去龙袍朝服的他,依旧是个尚未长大的孩子……只是这一刻,他英武潇洒,一招一式如同行云流水般顺畅,翻转腾挪——时而横剑扫过,如同秋风扫落叶;时而平剑连刺,如同流星万点……
馥心恍惚中,竟觉得面前这个男人仿佛不是她所熟知的万圣至尊,而是一个那个冷剑热心的剑侠谢孤鸿。不过这只是一瞬间的错愕,她忽然敛住心神,一面拍手一面赞美皇帝的武功。不过,他功夫真的很俊,甚至不输楚彦熙。
他一个旋转收回九龙剑,以馥心看不清的动作提剑回鞘。他轻喘着,胸口一阵阵起伏,脸上额头满是细碎的汗珠,馥心忙拿过丝帕给他擦脸:“冬哥哥累了吧,快坐下休息一会儿。琳儿给冬哥哥倒茶……”
正说着,楚翊瑄将手中的九龙剑放在桌上,一把拉过馥心将她横抱而起:“累?怎么会累呢?”
“哥哥……”
楚翊瑄横抱着她一路走进寝宫,檐角下的宫人看见此景,忙低头下去不敢再看一眼。他快速将馥心放在床上,略有些焦急地解她的衣扣,连喘息都变得异常粗声粗气。
“皇上……在这里……还是……还是不要吧……”馥心颤颤地说道,“这儿是稷宫……祖宗的规矩……不能……”
楚翊瑄哼笑一声,将外衣脱下掷在地上:“规矩?朕就是规矩!过来,琳儿,我想要你……要你……”他轻吻着她光洁的玉颈,将她最后一件贴身的小衣脱下……
“哥哥……轻一点……”馥心在他耳侧低语着。
“琳儿,我爱你……永远不要离开我,好吗?”他在她的鬓角边私语,“离开你,我害怕我又会变成那个人……那个我自己都不喜欢的人……”
馥心看着他眼底的悲哀,抬起手抚摸他的脸颊和胸膛,认真地答道:“好!”
他弯下身子深深地吻她的唇,这一刻两情缱绻,正是永不分离的恋人。
黑暗中的横梁之上,一个黑色的身影盘腿坐着。她蒙着半边脸,只露着两只剪水深瞳。长长的睫毛蒲闪如扇,分明是个俏丽的女性。
她是晓枫,楚翊瑄的贴身护卫,从他回归长安,便寸步不离——除却一路去云州追杀楚彦熙之时短暂离开过几个月,几乎是形影不离。
主子,这个女人可不一般呐。属下不是回报过您了么?她跟楚彦熙和谢明韬关系都不一般……谢明韬为了她几乎把整个星曜城都翻过来了……
主子,晓枫以为,她进宫,就是为了救出身在宗人府的十五王爷啊!
※※※※※※※※※※※※※※※※※※※※※※※※※※※※※※※
一夜过去,馥心睡得甚是香甜。一早睁开眼睛,只觉得很是晃眼,所有的东西都看不清楚,温暖的被窝让馥心不想起身。她再次合上眼,翻了个身。
可她忽然觉得,被子和床铺都过于松软,根本不像是身在扶风殿……她惊愕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睡在稷宫永和殿的寝宫之中。
她不免吸了一口凉气,想要坐起身,可是忽然意识到自己竟是完全光着身子!
怎么办?她略有些尴尬地四下望,发现寝殿里居然没有一个人。黄色的纱帘垂落在地,光线透射进来,一片月光似的朦胧。
“娘娘……您醒了?”一个声音从殿脚传来,兰菱随之快步小跑而来。
“我还在稷宫?”馥心说了一句话才发现自己嗓音沙哑,忽然想起昨夜的情醉意迷,不由得脸红了半边,为了打断这种羞涩的感觉,她又道,“皇上呢?”
“回娘娘的话,皇上上朝去了。皇上召了奴婢和红蕊过来服侍娘娘——皇上说娘娘倦了,怕是要睡到中午,叫奴婢们不得打扰。”兰菱意识到她的窘状,忙屈膝一礼,转身拿来一套衣服捧上来,“娘娘,奴婢服侍你穿衣洗漱吧!”
馥心因她的细心而欣慰,由她扶着坐起穿衣。不过一会儿,红蕊也进了寝殿,见馥心醒了,忙出门打来了热水,跟着兰菱一起服侍她们的娴昭仪娘娘穿衣梳妆。
她们竟然把她的妆奁和首饰盒都一同抱来了,让整个寝殿都弥漫着一股粉牡丹香粉的气味。馥心忽然觉得很好笑,上千年来,稷宫都是皇权至尊的所在,决不允许任何后妃的涉足——如今她不仅涉足了进来,还将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沾上了她的气息?
馥心意识到这是个在后宫服众立威的好机会。她从红蕊手中拿过木梳自己梳发,又对红蕊道:“红蕊,拿着香粉盒子,四下抖一抖。”
红蕊不解其意,却也照着她的指示做了。
兰菱略带着些敬佩地看着馥心,许久,在她耳边小声道:“娘娘,您把头上的簪子给奴婢一个好吗?”
馥心知道她要做什么,将头上那枚最为精致的碧珠簪子拿下来递给她。
兰菱慧目一眨,转而走向叠好的床铺,将簪子塞进棉被之中。做完了这些事,兰菱如释重负地一笑,对着馥心眨眼道:“娘娘,我们一会儿回去吧,晚上等着翻牌子吧。”
☆、第051章 宸妃发难
馥心与她会心一笑,都是明白了各自的心意。红蕊照着馥心的指示,在寝殿内撒了香粉。以她的聪慧,也猜出了馥心的用意,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把香粉胭脂什么的收回妆奁之中,又道:“娘娘,皇上上朝之前吩咐稷宫的小厨房给您备了点心和白米粥,您要用一些吗?”
“不必了,回颐福宫吃吧。”馥心轻轻摇头,拿起一枚白玉的梅花簪子斜插在百合髻上,缓缓起身,“看这辰光,咱们赶回去,还能来得及给皇后娘娘请安。”
兰菱知道她并无留意,便跟红蕊简单地将东西收好,伴着她一道出门。
寝宫之外甚是寒冷,廊子下结了一层细碎的冰晶,宫人们已将厚实的红地毯一路铺到了宫门之外。
馥心由兰菱扶着,莲步向着稷宫外静静等候的暖轿走去。寒风细碎,吹得檐角的铜铃叮铃。廊下的宫人吃吃望着盛装的馥心和她两个俏丽的宫女。
还有些进宫面圣的朝廷大员,遥遥看见一个宫嫔从稷宫走出,皆是傻了眼。数百年来自打上清皇城建成,从未有过任何一位宫嫔进入稷宫,甚至前朝的德贵妃原纯圣宠至极,也从未涉足上清皇城!
人们纷纷相顾,看着这位娘娘雍容上轿,由着太监抬着,翩然而去。
“这是哪宫的娘娘?太嚣张了吧!”不知是谁起了个头,文臣武将们开始议论纷纷——长舌妇古来有之,如今看来,长舌男亦如是。
“看这样子,恐怕是位宠妃呐!”
“路大人说的废话,不是宠妃,敢来稷宫!”
“瞧这大清早,怕是昨夜就宿在稷宫了!”
“皇上不会这般糊涂吧?”
“付大人,您可是昭文馆的头头脑脑,这可得拿个主意呀!”那被人称为路大人的大臣转向付羽瑶的父亲。昭文馆大学士付凝辉道,“这后宫干政,是条大罪啊!那位娘娘明摆着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看见了连个招呼都不打。您可得带着咱们这些文官,上奏皇上啊!劝谏他别给祸水迷了!”
付凝辉并不认得馥心,但女儿时常传话出来,多多少少听了一些有关这位昭仪娘娘的话——这位绝色容颜的昭仪娘娘,一获圣宠,可谓之倾倒了整个上清皇城,连一向跋扈的宸妃娘娘在她面前都讨不到便宜,更别提其他宫中的小主了。
他心想着,瑶儿倒是与这位昭仪娘娘关系笃深,也相互扶持着。尽管这娴昭仪如今得宠。但花无百日红的事,他看得多,听得更多了。自古后宫佳丽无数,个个仪态万千,不乏美貌。不乏绝世才女,更不乏城府之人——他知道,女儿跟娴昭仪走得近,必定会被当做一党,娴昭仪给她庇护还好,如果没有的话……
付凝辉忽然打了个寒噤,遥遥望着长街尽头的那一乘暖轿。心中已结了个大疙瘩。
※※※※※※※※※※※※※※※※※※※※※※※※※※※※※※※
馥心没有回去颐福宫,而是命抬轿的宫人直接去承乾宫。请安的时辰快到了,若是迟了,给宸妃拿捏住把柄,还不知要怎么对付她呢。她让红蕊拿着自己的东西先回颐福宫,兰菱随侍在侧。
正在这时。馥心看见从颐福宫的方向过来两乘轿子,想必是付羽瑶跟燕柔嘉。馥心忙掀起轿帘对兰菱道:“是庄贵人和燕选侍吧,去那边打个招呼。”
兰菱应了一声,无声地小跑过去,短暂地说了两句话。又追上馥心的暖轿,轻声道:“娘娘,有些不妙了。庄贵人说,有人已经在后宫传开了,您昨夜宿在稷宫,已经犯了大大的忌讳。不知是谁这样嘴巴大呢!”
“昨个儿去稷宫已经很晚了,快是宫门下钥的时候了!”馥心有些吃惊,“这还不到晨起请安的时候,已经传到关雎宫去了?”
兰菱脸色一沉,充满智慧的瞳仁亦是闪烁几分不安:“昨个儿夜里,随侍娘娘身边的只有云岚,奴婢,和红蕊。”
馥心抓着轿帘的纤纤玉手猛地一攥紧,难不成云岚是宸妃的眼线?可她没有证据,却也不好猜疑,而且云岚嘴快是出了名的,搞不好叽叽咯咯说了出去,给那些有心的人听见,便急三火四跑去宸妃宫里告密。想到这里,馥心轻声道:“回去细细问过小乔,查查昨个儿夜里,有谁出了门。”
“娘娘放心,奴婢有数了。”
她说有数,那就真是心中有数了。馥心放心地点点头,放下轿帘合了双目休息。没过一会儿,承乾宫到了。
馥心刚一下轿,就给眼前的架势吓了一跳——皇后站在正当间,左右是她的宫人,皆是佩戴着金色的香囊。相伴的是宸妃,她身后站着十数个青面獠牙的嬷嬷,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势。在她们左右是淑嫔跟元修容,然后是贾贵人。
这么一群人,黑压压的一片,完全是打算三堂会审似的。馥心知道宸妃的性子,定然是拉了皇后跟这么些宫嫔,打算用昨个儿她宿在稷宫的事对她兴师问罪。
馥心怎会怕她?拢了拢发髻便盈盈踏着稳健的步子向着那一众人走去。身后,付羽瑶和燕柔嘉紧随其后下轿,见此情形亦是吓了一大跳,忙相伴着往承乾宫去。
付羽瑶十分忧心,忙小跑着过去小声在馥心耳边道:“妹妹,看这状况,怕是要审你,只怕是因为昨夜你宿在稷宫的事。”
馥心漠然一笑,淡然视之。她上前站定,跟着兰菱一道跪倒,声音稳稳当当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宸妃娘娘请安,给淑嫔娘娘请安!愿主子长乐未央,心意顺遂。”
皇后还没开口,宸妃便抢先开口,听她声音略带一丝愤恨,显然是怒气到了极点:“海馥心,你可认罪?你昨夜留宿稷宫,犯了后宫不可干政的大罪!”
皇后见状,忙道:“妹妹你先起来,快到年下了,地上甚是寒冷。快起来吧!”
馥心听了皇后的话,由着兰菱扶着站起身。她款款而立,脸上只是带着她固有的浅浅微笑。
“海馥心,你可认罪!”宸妃眼睛倏然睁大,死死盯着馥心说道。看那眼中的冷光已然凝聚成了一抹冷厉的杀气,看那样子,竟有种看到野兽的错愕。
馥心生于草原长在草原,与草原上的恶狼相比,宸妃眼中的杀气,那便不够看了。馥心毫无惧色,高声答道:“嫔妾昨日是宿在稷宫,不过是皇上召嫔妾过去的。”
“皇上召你过去?”宸妃冷笑,声音出现了一抹明显的嫉妒,仿佛是恨着她何以能骗得皇上竟召她宿在稷宫?这可是后宫亘古未有的事!“海馥心,你口中胡言乱语什么?皇上怎么会这样糊涂?”
淑嫔赞同道:“祖宗有规矩,后宫不得干政。这海馥心完全置若罔闻,先前跑去崇圣巷乱走乱逛,如今胆子倒更大了,竟跑去稷宫了!这便罢了,竟胆敢留宿在稷宫!这传出去,御史言官,可有的热闹呢!”
这倒叫馥心愣了一瞬,适才离开稷宫的时候,确遇见了不少大臣。这些人万一扑过来齐齐声骂馥心,楚翊瑄只怕是有心保她,也保不住啊。
正想着,贾贵人脱列而出,盈盈拜倒在皇后身前,声音如若燕语莺啭:“嫔妾求宸妃娘娘不要在追究娴昭仪了。昭仪娘娘只是深得宠爱,没有一点后宫干政的意思。想来,娘娘对朝政不会有兴致,她到底是皇三子的生母啊!”
馥心只觉得她的话好似胸口被猛击了一拳!这叶儿说话太过狠毒,每一句都打算害死她!谁不知道宸妃一直因为馥心获宠而心有憎恨?更何况她还生下了孩子!而且这孩子还是个皇子,很可能是未来宸妃的儿子,皇长子争夺太子之位的竞争对手!果不其然一席话说毕,宸妃眼中竟像是在喷火,立马像是要跳起来似的:“本宫早就说过,胆敢你恃宠而骄,本宫就废了你!左右,给本宫拿下这个贱婢!给本宫打!狠狠的打!”
见她身后那些青面獠牙的嬷嬷立马森然应声,一个个走了过来,馥心凛然道:“本宫倒是要看看,谁敢打?这后宫是什么地方?你们竟敢动用私刑吗?馥心敢问娘娘,您是什么罪名,要打臣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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