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心歪头笑道:“宸妃娘娘那边臣妾不敢叨扰,皇后娘娘那里臣妾送了些,丽贵人那边也送了一些,只是……”说着,馥心忽然不说下去了。
“只是什么?难不成雪瑗不收么?”楚翊瑄偏偏就是这样的人,话听一半最难受了,急忙追问着。
“皇上,您就别追问了,还是吃菜吧!”馥心加了虾放进楚翊瑄的小碟子里,“味道不错呢!”
“琳儿!朕就是想知道,你怎么不说下去了?”楚翊瑄越发引起了兴趣,一定要问。
“娘娘,您就是好性子!”兰菱见状,忙装出一副焦急无奈,又受了极大委屈似的连忙说道,“回皇上的话,兰菱不得不插口了!前些日子,娘娘送了丽贵人一坛颐福宫酿的菊花酒。丽贵人却是当着奴婢们扔出了胤和宫,小乔躲得慢,溅了遍身酒……丽贵人还说了,以后少拿这些奴才们的东西蒙她,再拿过来,就砸了颐福宫!”
馥心当下便是怒目道:“兰菱!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谁许你搬弄口舌!”
红蕊兰月等人皆是吃惊怔住,不知说什么才好。
兰菱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道:“皇上!兰菱万罪千死却当着您的面儿不敢胡说一个字!皇上,小乔此刻就在殿外,您召他进来一问便知,若兰菱胡说一个字,皇上即刻送兰菱去掖庭局做苦!”
“传!”楚翊瑄听她说得郑重,觉得此事大有问题,马上高呼一声。
馥心起身跪地,垂头道:“皇上,臣妾御下无方,竟叫这些个宫人搬弄口舌,不睦后宫姐妹!请皇上万万不要再追查下去了,臣妾已然无地自容!”
楚翊瑄冷笑一声,却是道:“后宫不睦?古来后宫有过一日和睦么?大多是些争风吃醋,你斗我我斗你吧!即便如此,这类事绝不容姑息!朕定然追查到底!”
说话间小乔进了门,见着楚翊瑄立时跪倒在地。楚翊瑄急急问着那坛菊花酒的事,小乔何等聪明,马上便从兰菱的使眼色中明白了所以然,便把那日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番,当下便把个皇帝怒得发冲冠,桌子拍得山响:“这个混账慕容雪瑗!朕早就说过,馥心是朕心口上的人,她竟这般作贱!朕即刻便去废了她,丢去冷宫!”
说着,气得一跃而起——馥心等人都看得呆了,谁也不知面上看起来温和,带点小孩脾气的皇帝,发起怒来竟这般可怕。兰菱竟有种看到先帝楚凌曦的错愕。
“皇上息怒!”殿内人们纷纷跪倒,吓得连头都不敢抬。连门外的都苏瑾听到了,吓得变了颜色,急三火四地跑了进来,见此情形,忙说道:“皇上,您这是做什么?真要废了丽贵人吗?”
“传旨,”楚翊瑄脸上顿时浮现一抹杀机,“慕容雪瑗目无尊上,言行无端,褫夺封号。罚奉半年。并传朕的口谕,若有再犯,即刻打入冷宫。”
馥心并不以为自己一句话真的有这样的威力,竟然简简单单动了些心眼,就让慕容雪瑗倒了大霉!真乃无心插柳之功!
“动不动就跪下,身子还没大好,偏偏就让朕心疼不是吗?”楚翊瑄双手一探,拉着馥心起身,“早就说过,后宫有谁欺负你,为难你,你就与朕说,朕一定替你做主!”
馥心极为感动,怔怔望着他认真的脸,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忍不住牵着他的手说道:“皇上待臣妾这样好,臣妾……”说到这里,她眼前忽然划过楚彦熙的笑脸,不知怎地心口很疼。
“琳儿,你怎么了?”
馥心低下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她又怎能解释得清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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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越来越冷,眼见得又飘了一场雪。
自打薛彩恩被赶出了颐福宫,整个颐福宫便只有馥心一人居住。皇后没几日便将在伊宁宫的燕柔嘉和凤藻宫的付羽瑶一道儿指进了颐福宫——将两个配殿各自分给两人居住。东配殿改名漱玉殿,给燕柔嘉居住;西配殿漪兰殿,也就是薛彩恩从前的居所给付羽瑶。
馥心早早便知这两个小姐妹要过来,叫了几个宫人一早就打扫干净,叫小祥子在宫外候着,见暖轿遥遥而来,馥心带着红蕊兰菱出宫迎接。
“两位姐姐,可算把你们盼来了!”馥心极为高兴,见了她二人踏雪而来,快步上去一手握住一个,“想死馥心了!你们可不知道,我这里闷得,跟监牢似的呢!”
燕柔嘉一语不发,只是低着头;付羽瑶受宠若惊,却是在一瞬间恢复了常见的神采和严谨,忙从馥心手中缓缓抽手出来,拉着燕柔嘉福身行礼道:“嫔妾给娴昭仪娘娘请安!”说着,又抬起头看着馥心道,“娘娘,规矩不可乱!”
馥心无奈,只得受了礼,赶忙让她俩起身,一道进扶风殿喝茶。
付羽瑶和燕柔嘉都不是爱好华丽的人,穿着打扮皆是严守着仪制,分毫不错。付羽瑶的头饰都有些旧了,馥心看得十分怜悯,想着等下一定要让红蕊送些过去。
☆、第046章 晨昏定省
三人落座之后,馥心叫宫女上了奶茶。天寒地冻的,吃些奶茶和果子暖身是最好不过了。付羽瑶和燕柔嘉的性子都很安静,落座之后只是端端正正地坐着,吃食竟一点都没动。
馥心觉得甚是拘谨,便开口问了一些有关她俩的事。本想打开这近乎于冷场的局面,不想着,她俩一问一答,倒显得更加尴尬了些。
一直以来,付羽瑶的关系跟馥心都不错,只是后来馥心诈死进了冷宫,避祸生下了皇三子,而自己的陪嫁丫头,竟也诞下了皇子,还成了贵人!风头一度盖过了付羽瑶……怎么看都像是馥心进宫以来一直在密谋上位!况且,主仆二人先后生下皇子,叫人不得不起疑心!
可馥心又怎么能跟她俩说得明白这其中情由?想着被二人误会甚深,只能轻叹口气。馥心隐隐觉得,燕柔嘉跟自己的关系亲密一些,却有着很深的隔阂,反倒付羽瑶很好交往。
三人再坐了一会儿,馥心道了句乏,燕付二人便各自告辞,悄然退出了扶风殿。
“娘娘,庄小主倒不像之前那般亲密了,是不是……”红蕊也瞧出了端倪。
“你也看出来了?”馥心转而问道。
“正是呢!”
馥心不由得计上心来,又道:“大约是两人对我不声不响地就升了昭仪,心中不快吧,许过一段日子就好了。”
进了腊月,馥心得了谕旨,需同各宫娘娘小主一道,开始要去皇后和慈宁宫晨昏定省。自打进宫以来,馥心仅仅见过一次皇后,母后皇太后跟太皇太后更是没见过。
再者,这也是馥心第一次以后宫嫔妃的身份,与各宫娘娘小主相见,不可谓之不重要。
馥心如今位至昭仪。乃是后宫九婕妤之首,又是颐福宫的一宫主位,总不能穿得太过寒酸,却又不能穿得太过招摇。免得坐实了祸水的名头——要知道最早先淑嫔曾说过自己跟姐姐禧贵人海兰慧跟汉成帝的飞燕合德一般,都是深宫祸水。
况且馥心想着,这次在皇后那里,总能见到贾贵人了,一定要问问她谢大哥的状况——上次她凭白无故送来谢大哥那根从不离身的玉箫,馥心便觉得事情大大不妙。若谢孤鸿有个好歹,她竟不知如何自处。
前夜,馥心与红蕊兰菱一起,一件件挑选衣物和配饰,生怕给人小瞧了。也怕穿得妖艳。连头上一根簪子都细细推敲过。最终馥心选了一身花青色绣有白梅图案的宫装。料子的质地是南越产的昌乐锦,浮绣的工艺却是宫中常见的。
馥心配饰选了皇上成日里最喜欢得镂空蝴蝶飞羽步摇,两只梅花琉璃簪点缀,眉心一点墨玉花钿,更显得肤白胜雪。
“娘娘。您真是倾国倾城之貌!奴婢在后宫多年,都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人呢!”兰菱由衷地说道。
“以后这种话别说了!”馥心微微笑了笑,却又道,“后宫中最不缺乏的就是美貌,再过几年,新一批的妹妹们进来,本宫算什么呢!”
兰菱听了这话。脸上却露出一副钦敬的脸色,随后默默地弯下身子帮着她把裙子的下摆理顺。
红蕊望望窗外的辰光,说道:“娘娘,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该出发往承乾宫去了。”
馥心本想带着红蕊一起去,可想了想。却道:“这天寒地冻,红蕊的身子一直不大舒爽,便留在家中看家吧!”
正说着,漪兰殿的宫女云雀跑来求见,说是付羽瑶请馥心去皇后宫中请安的时候一起走。馥心正是求之不得。立即叫云雀请了付羽瑶。
两人相伴出门,付羽瑶见了馥心,又亲昵得像似姐妹一般,让馥心很是莫名——这段时间付羽瑶跟燕柔嘉对她总是淡淡的。
“当着柔嘉的面,也不好跟妹妹太过亲热……”付羽瑶牵着馥心的手,低声说着,“宫中总归会把相处近些的姐妹,一同划归为一党,对于你我皆是不好。妹妹,你我虽然有着姐妹情分,却不能认定为同党,妹妹懂我的意思吗?”
馥心万万没想到付羽瑶竟是这样的心思,一怔之下竟异常感动,拉着对方的手不知说什么才好。两人相伴出了颐福宫,各自登进了暖轿。不过一会儿颐福宫到了,她俩却在门间遇见了一道儿从伊宁宫过来的淑嫔和元修容。因为馥心升为昭仪,九婕妤中却不是只有常雪晴一位,于是人们便以她的位份“修容”来称呼她。
“哟,我倒是谁呢!这不是颐福宫的昭仪娘娘么!”淑嫔见了馥心便没好气,口吻中满是讥诮,“不知昭仪娘娘使了什么本事,竟把皇上迷得团团转,跑去冷宫临幸了妹妹——妹妹呢,又是大好福气,立时便有了孩子!这一连串的本事,竟让人不敢相信了!跟书里写的似的!只是元妹妹,本宫近来记性不大好了,你可记得宫中走影儿,却是犯了什么罪么!”
“回娘娘的话,宫嫔犯了走影儿之罪,先是要杖击四十,最后发配掖庭局做苦,至死方休!”元修容答得淡淡的,脸上竟毫无表情。
馥心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正要出口回击,付羽瑶却在她身后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转而拉着馥心一道行礼:“淑嫔娘娘万安!”
元修容冲着馥心屈膝:“娴昭仪娘娘万安!”
两面这么一行礼,火星登时灭了一半。馥心火气下去之后才觉得万幸,自己没有在这里发起火来,否则,在皇后娘娘的宫门外闹事,即便不追究罪责,传到众人耳朵里,便坐实了“泼妇”和“嚣张”的名头。
“娘娘说什么走影儿?什么叫走影儿?”馥心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浅笑着问道,“嫔妾不大明白呢!”
淑嫔白了馥心一眼,没再搭话,神气活现的与元修容一道进门。
进了正殿,正见铜香炉燃烧,一股股清幽的香味扑面而来。左右肃穆站着宫人,皆是佩戴黄御福袋。馥心立时不悦地想到淑嫔陷害自己擅闯崇圣巷,便是利用了自己不知皇后的宫人都佩戴黄御福袋这件事——她忽然看到了白梨,冲她微微颔首一笑。
再过了一会儿,贾贵人宜贵人慕容贵人燕选侍前后到了,随后是萧选侍和田选侍。正在此时,皇后由着一群宫人簇拥着进了门,众嫔妃忙敛容下拜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愿娘娘千岁万福,长乐未央!”
皇后今日身穿一袭崭新的明黄宫装,外套一件碧霞云纹的连珠凤凰锦衣,下身是挑金丝乌金云绣罗裙,头戴凤冠斜簪着玲珑八宝累金风钗,遥遥看去亦是珠光宝气一片。
贴身的宫女白梨上前扶住皇后,一路将她送上宝座。她端坐之后,平抬起双手笑道:“众位妹妹请起,快都坐下吧!”
各宫的陪同前来的宫人扶着自家小主起身落座。兰菱小声嘱咐着馥心:“娘娘,您这是第一次到皇后宫中请安,应当独自上前问安。”
馥心感念她的细心,忙脱列而出,莲步上前,盈盈拜倒道:“臣妾海馥心叩请皇后娘娘万福圣安!”
皇后微微低头看着馥心,却是笑了:“妹妹何须这么客气?地上凉,你产后一直虚弱,病了就不好了!”
馥心支起身子,却不站起,低眉顺眼道:“娘娘慈心关怀臣妾,产后百日不需请安,臣妾无福面见皇后容颜,今日得见,十分欣喜。臣妾本该早早过来拜见您才是!”
皇后见她答得从容,心想这女子却真不是个简单人物,怪不得能一路扶摇而上,早早就被扶为了一宫主位。她又想着皇上十分宠爱这位新封的昭仪娘娘,赶紧又道:“兰菱,还不赶紧扶着你家主子起来坐下。明悦,快去给娴昭仪换一盏暖身的红茶来。”
馥心这才站起身,还是服身一礼道:“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说罢,才缓缓落座,像诸人一般,只是虚坐着椅子一角。
馥心只觉得脊梁骨一凉,向着下首一瞧,竟看见了贾贵人和慕容贵人冰冷刺骨的眼神。她心底略是一惊却也不敢示弱,狠狠地回瞪过去。
贾贵人若无其事地转开了目光,慕容贵人倒是毫无惧色,还迎着馥心的眼光狠狠瞪了回来。
馥心本不想与她们争胜,可那慕容雪瑗明里暗里都与自己不对付,如今位分没有她高,又失了皇上宠爱,当着面还敢这般,想必暗中没少对自己恶言诅咒。馥心想着,此人不给些下马威,隔日定然翻了天去。
心想着,馥心懒懒笑道:“慕容贵人今日气色不错啊,许是皇上长久不见,养得珠圆玉润了些吧!”
慕容贵人听了,哪里吃得下这口气,当下正要回嘴,便听殿外传来太监赵万如的声音:“宸妃娘娘驾到!”
眼见得数名宫女簇拥着盛装的宸妃趋步进门,宸妃今日穿一袭朱红金线盘绣有金凤攒珠花样的宫装,头戴珠翠宝冠,鬓角斜簪着玫瑰捧珠的宫花,看上去十分耀眼,竟丝毫不逊皇后的容装。
☆、第047章 叶儿诡计
除却皇后,众人皆是齐齐起身福拜见宸妃道:“给宸妃娘娘请安!”
宸妃冷着脸孔,略带些不悦往前走。见了皇后只是行了个礼,道了句安,随后在首座落座。她目光清冷地扫过诸人,最终将目光停在馥心身上,声音软软道:“哟,这不是皇上新封的娴昭仪么?面子倒是极大么!自封了昭仪,倒从未来过关雎宫请安!这倒是没天没日了!竟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馥心陡然一惊,她想到了宸妃不满自己封昭仪何止一天两天了,今日见了面,定然会寻她的麻烦——可她万万没想到宸妃竟会选了这样一个理由寻她的麻烦!这宸妃好生厉害!
馥心只得起身屈膝福身道:“娘娘万福!嫔妾产后一直病弱,皇后娘娘等都免了嫔妾的晨昏定省。”如今,她只有把皇后等人都抬出来抵挡了,除此之外,没什么太好的应对之策。
“太皇太后和母后皇太后仁慈,皇后向来喜欢人云亦云,这才免了你的礼数,可本宫并未免了你的请安!即便不来,也该遣个人过来说明情由,你倒是好,自顾自在颐福宫养着——说到病弱,本宫不免觉得好笑,前些日子,你不还告了慕容贵人一状,叫皇上大发雷霆夺了她的封号么?”
一句话说完,宸妃脸上出现一抹残忍的笑意,这分明是在挑拨离间!慕容雪瑗当下听了,眼中立时充满了杀气,狠狠地又瞪了过来。
“罢了,不过是请安之事,既然本宫和两位长辈都免了娴昭仪的请安,宸妃,你不追究便是了!”皇后出面调停,雍容说道,“再者。宸妃你哪一日准时来过本宫这里请安?不过是隔着皇上,不好驳了你的面子!”
“哟?皇后娘娘,您这是护着娴昭仪么?既然您开了金口,臣妾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话虽如此。宸妃却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转而又道,“皇后娘娘仁心,叫本宫赦了娴昭仪的罪过,但小小惩治一番,只怕以后姐妹们晨昏定省定然都要抛去脑后了,长此以往那还得了?娴昭仪,待会儿给太皇太后母后皇太后请过安之后,便罚你在崇圣巷跪一个时辰,诵读《宫戒》吧!”
馥心只觉得森然起栗。正要答对,下座的宜贵人白晓媛却立时站起,扑通跪倒冲着皇后道:“还请娘娘宽恕昭仪,娘娘产后身子一直病弱,已经腊月了。崇圣巷那边寂静无声,还是个风口子,她怎么受得了?若是要罚诵《宫戒》,请在颐福宫执行便是了!”
付羽瑶亦是一起跪倒求情,皇后两难之间,慕容贵人却冷笑一声道:“说是病弱,谁信?宸妃娘娘刚才还说。昭仪娘娘若是病着,怎还能告嫔妾一状?定是装的!”
一句话说完,萧、田两位选侍亦是附和。想来她俩还记着罚奉的仇。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贾贵人缓缓起身,盈盈一个福身,浅笑道:“皇后娘娘。宸妃娘娘,臣妾求两位娘娘还是赦了昭仪吧,这寒冬腊月的,又刚刚下过雪,昭仪的身子怎么能受得了?况且。昭仪娘娘乃是皇上心口上的人,若是因惩戒而病倒,皇上定然会心疼,说不定还会因此责罚两位娘娘!”
馥心和付羽瑶不由得抽了一口凉气!心呼道这贾贵人真是厉害!言语间是为了馥心求情,但句句都暗藏杀机!这殿内的女人,哪一个不是嫉恨着馥心深得皇上宠爱?况且宸妃恨着馥心,处处针对馥心,无非就是因为痛恨馥心夺了她的宠爱!贾贵人却偏偏把话往这方面说,摆明了要整死馥心!
馥心越来越觉得害怕,这叶儿真的变了!姐妹一般的人,竟暗里明里都要害死自己!简直太可怕了!
谢大哥难不成被她害死了?馥心忽然想起了她送过来断折的玉箫,很想出口发问,但想到谢孤鸿身份尴尬,自己又跟他关系不一般,还是忍住了。
“混账海馥心!你敢恃宠而骄,信不信本宫废了你!”贾贵人的一席话果然激怒了宸妃,她一拍桌子站起怒道,“滚出去!即刻去崇圣巷跪一个时辰诵读《宫戒》!”
如此震怒,连皇后都不好再说什么,馥心觉得自己已然掉进了冰窖之中,全身又冷又硬,连努力站起都成了徒劳。她死死盯着一脸隔岸观火的贾贵人,心里又是绝望又是气愤又是悲哀:叶儿,难道你我姐妹,真的要反目成仇么?荣华富贵,对你来说这么重要么?难道你忘了王爷了?忘了我们进宫之后的目的了?
她一手扶着椅子站起,心想着这下没得躲了,定然是要去崇圣巷罚跪了,不如早早趁着还有些太阳,赶紧去执行了便是。
不想身畔的兰菱却拉住了馥心,转而拜倒道:“宸妃娘娘,并不是娘娘不去崇圣巷,而是娘娘还未曾去慈宁宫请安,请娘娘稍安勿躁吧!”
宸妃不由得觉得自己适才有些失态,于是哼了一声便不再说什么了。
皇后叹气道:“本宫还有事,众位妹妹都散了吧!”其实再坐下去也是无趣,皇后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馥心,起身由着白梨扶了出去。
宸妃最先起身,行至馥心面前狠狠剜了她一眼,继而是淑嫔元修容,两人相伴而去。馥心略是松了口气,跟付羽瑶一道出门。
“真是险!”付羽瑶轻声道,“我冷眼看着,妹妹你那位陪嫁丫头倒真与你不是一心呢!我一度以为,她是你安排跟皇上见面的!”
馥心不语,心中叹气道:若我知道叶儿变成这副样子,当年还不如带着师父的贴身小婢晓月或者是素衣宝蝶进宫也好啊!当下她只是笑笑:“她成了势,如今也是贵人了!”
“你不恨她吗?”付羽瑶还在追问。
“恨?”馥心转过脸看着付羽瑶,惨然一笑道,“如何恨她?恨她便不会心痛了么?终究是姐妹一场。既是恨,真却恨不起来。姐姐,咱们走吧,不提了。”说着,两人各自上了暖轿,由宫人抬着往慈宁宫去。
馥心若有所思,不禁愁容上脸,念头纷乱,一会儿是楚彦熙一会儿是谢孤鸿——这时轿子却停了,兰菱轻声道:“娘娘,慈宁宫到了,请您下轿吧!”说着,轻轻掀起轿帘扶着馥心盈盈下轿,跟着一众宫嫔进了慈宁宫。
慈宁宫扩建后分为东西南北四苑——东苑为先帝的皇后,镇梁王燕飞虎的妹妹,太皇太后燕琬凝居住;驾薨西去的太皇太后是先帝的容贵妃林秀仪,曾住北苑;母后皇太后郑雪乔住西苑。
照着规矩,她们应拜见过太皇太后,只是还没走近,太皇太后身边的掌事嬷嬷萍芝便高声道:“诸位小主请留步,太皇太后今日凤体不适,就不见各位小主了!”
“太皇太后身子一直不错,怎么今儿就病了呢?”白晓媛略有些吃惊,正喃喃自语。
谁知一侧的淑嫔竟冷笑一声道:“见到了不想见的人,当然要不舒服了!”
馥心知道她在揶揄自己,但在慈宁宫她不愿生事斗气,只是一笑,装作没听明白,眼睛望向别处——早就听说燕琬凝脾气温良清净,定然不会因为见不惯馥心,而把这么多宫嫔挡在苑外。
想到这里,馥心缓缓出列行至东苑门外,微微提起裙子一角拜倒,高声呼道:“臣妾海馥心给太皇太后请安!一直未有福气得见太皇太后慈容,十分苦闷!臣妾愿太皇太后凤体康健,延年益寿!”说完,再拜了三拜,由兰菱扶着,才是站起回到宫嫔的队伍当中。
宸妃冷笑一声,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回神冷冷看了馥心一眼,亦是学着馥心的样子,走到门间福身道:“臣妾恭祝太皇太后凤体康健!”众宫嫔见状,赶忙跟着宸妃一道向着门内行礼。
这时,母后皇太后身边的贴身嬷嬷薇绣到了,带着一众宫嫔进了西苑。
西苑遥遥望去,不像是皇家院落,竟像是一处寺院。干净的青石路两侧,是四季常青的冬青树,被刻意地修建成为整齐的矮树墙。左右的建筑都是干净的禅房,没有一点多余的装饰。
西苑的中央是一尊铜制的高大的香炉,里面正在焚香,袅袅青烟而上,时而被寒风吹散——使得整个西苑笼罩在檀香味之中。
母后皇太后郑雪乔正跪在佛祖前,一手捻着佛珠,一手立掌胸前唱念佛经,满脸是忏悔的容颜。
“母后皇太后万福金安!臣妾等给母后皇太后请安!”
众宫嫔进殿之后,由宸妃带着头,一齐向礼佛的母后皇太后跪倒请安。
“都来了?”母后皇太后收了佛珠,由薇绣扶着,站起转身,见众人跪着,便道:“地上凉,都起来吧!”
宸妃首先道了谢,由宫女扶着站起,身后的宫嫔一个个都由宫女们扶着站起。母后皇太后没再说什么了,教训了几句和睦相处,安守本分之类的话,便遣散了众人,单单挽留了馥心。
☆、第048章 慈宁宫训
嫔妃们一个个告退,唯有馥心和兰菱留在了慈宁宫西苑。
母后皇太后没有再说什么,转而又跪在了佛祖面前,继续诵读佛经。馥心见状,悄然无声地跪在她身后不远的蒲团之上,亦是双手合十对着佛祖念着阿弥陀佛。
青色的香烟袅袅而上,让人不由得心神宁静,也许这就是千百年来,人们虔诚地跪在佛前祈求的原因。
“你根本不应该进宫的。”母后皇太后忽然说道。
馥心一怔,不由自主地把目光从佛像上收回,快速转向跪在她前方的母后皇太后,吃吃惊问:“您说什么?”
“哀家说,你根本不应该进宫。”她冷冷说着,忽然从地上站起,死盯着馥心道,“哀家查过,海家根本没你这么个女儿!你根本不是平梁王的正室女儿!你究竟是什么人!?”
馥心万万没想到皇太后竟然会去查她!是了,前些日子禧贵人曾经警告过她,有人在母后皇太后面前说了坏话,难怪她回去查!怎么会这样?她以为海荣会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断然查不出任何不妥来。不想这位母后皇太后这般本事,竟轻而易举的查了出来!
事已至此,馥心只得扯谎道:“皇太后明鉴,臣妾确是平梁王的三女儿,正室夫人所出。臣妾自幼身子病弱,一直养在星曜城,直至选秀前才回归长安。”说着,馥心说了一些星曜城著名的建筑物和小吃,又说了一些沿途的风土人情,幸好她跟着楚彦熙西行的时候在星曜城呆过,否则连慌都扯不出来。
说完,馥心躬身叩拜道:“皇太后可以查臣妾的档!”
“海荣若执意要你进宫,宗室族谱,朱红档案自然会做得天衣无缝!”母后皇太后死死盯着馥心,在她跪着的蒲团边绕行。“哀家问过海正清,他根本不认识你这个孙女!你怎么说!”
馥心一惊!海正清不是暴病死了吗?母后皇太后又是怎么见到他的?竟还能问到自己的事?糟糕,海荣和苏兰甄把自己弄进宫的时候,海正清压根不在平梁王府。他断然不会认得自己!这怎么办?
就在馥心无法应对的时候,一侧的兰菱忽然说道:“奴婢一直跟着禧贵人,听闻过昭仪娘娘的事——皇太后您有所不知,昭仪娘娘幼时闺名‘海棠’,是先海夫人取得名字,希望娘娘如解语花一般——后来娘娘病弱,一直养在星曜城。后来为了进宫,平梁王给娘娘改了名字,所以提起娘娘如今的名字,老王爷自然不认识。皇太后若不信。可以当面对质。”
兰菱答得有理有据,叫人不得不信。
母后皇太后冷然一笑,哼道:“想来你是知道海正清已然归西,这才叫哀家去对质,死人如何对质?”
馥心屈膝道:“皇太后明鉴。臣妾确是海家后人。况且说句犯忌讳的话,臣妾其实并不愿进宫,所谓一入候门深如海,何况是这上清皇城,臣妾自入宫以来,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远不如在星曜城愉快自由……若皇太后不愿臣妾侍奉皇上。便请您下一道懿旨,废去臣妾的名分,让臣妾回到星曜城,哪怕做一个庶人也罢!”
母后皇太后摇头道:“哀家废了你容易,皇帝便要伤心难过了。你分明知道皇帝离不开你,还要这样威胁哀家么?罢了罢了。你且起来吧!”
馥心躬身下去轻声道:“臣妾多谢皇太后。”
兰菱弯下身子扶着馥心站起——这一上午都在跪,跪得她腿都麻了。这种生活真是叫人不厌倦都不行。
薇绣捧来湿帕子,母后皇太后净了手,缓缓坐下进了两块点心。
馥心见了,赶紧上去倒茶捧了上去。只是摸到茶碗略有些凉了,便屈膝道:“天寒地冻,茶略有些凉了,臣妾去给皇太后换上新茶来!”
说着,馥心真的退出正殿,拎着茶壶去换了热水,一路回来后,为母后皇太后满到一杯,缓缓送了上去:“请皇太后喝茶!”
“咱们民间有规矩,新媳妇儿上门,是要给公公婆婆敬茶的。”母后皇太后低垂下眼睑看着馥心手中这杯热气腾腾的茶水,竟是含笑道,“若喝了你这杯茶,岂不是要认你这个媳妇儿么?”
这就算是害人了,馥心适才端起这杯热茶,本不觉得烫——但端得久了,茶盏上的烫热便从瓷具上传了过来——馥心给烫得几乎要把杯子扔掉,但当着皇太后,也只能咬牙强忍着。装出一副宁静安好的样子。
皇太后像是故意的,专门定了一会儿,才笑着接下了茶杯:“罢了,既是皇帝疼惜你,哀家便认了你这个媳妇儿吧!”说着,举杯轻抿了一口,竟像是在喝茶。
“馥心呐,这就是哀家教你的第一课,以后,不该你操心的事情,不要操心。否则,到了手中,或许就是烫手山芋。”皇太后换了一副温和的面孔,“别怪哀家查你的身世——我大燮宫中血统,绝不容混淆,哀家也是听了些风言风语,且皇帝看中你,喜欢你,哀家这才格外上心。”
“是,臣妾明白!”
“哀家也没少听说你的事,在淑女院的时候,你曾经出头救了个太监,是不是?”皇太后发问道。
这件事传的也够广的啊,皇太后都知道了……这皇宫还真是没秘密的地方呢。馥心忖着皇太后说这件事的深意,听她刚才说自己管了不该管的事,显然是要教训自己多管闲事,忙到:“皇太后这么说,臣妾甚是惭愧。刚进宫,什么都不懂,只是见着徐公公可怜,于是想要救他!当时鲁莽冲动,却成就了馥心能够安然产子,就由其中情由,请皇太后容臣妾上禀。”说着,馥心便将救了徐献文而得罪了淑嫔,被贬去了四执库,又在四执库遇到了皇上,机缘巧合怀上了龙子,随后徐献文救了自己,自己炸死,在冷宫生下皇子等等。
馥心知道皇太后必定打探过有关皇三子楚梓茂的事,所以故意说得毫无添油加醋,只做如实禀告。
皇太后听了,果然没有任何惊异,显然已经听得太多了。她微微颔首,却向目光投向佛祖的圣像——口中喃喃有词:“机缘巧合,全因你一时善念,才有了后面的善报……佛祖劝人向善,上天终不会亏待善心人,亦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作恶的人。所以才叫天道有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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