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得馥心吃饱了,云岚笑道:“娘娘,奴婢伺候您梳洗午睡吧?”
“不知道姐姐睡了没有,我想过去见见她。”馥心想着,有些事情还是跟海兰慧商量一下比较好,她进宫比自己早,城府也远比自己深。
“您是说禧小主吗?她这一会儿且睡不了呢!禧小主脾胃不合,每每午饭后都要在后院转转才午睡呢!”云岚笑着答道。
“那正好。正好当面谢过姐姐送来的礼物。兰菱,你陪我去吧。”说着,起身便往瑞莹堂去。
果然如云岚所说,海兰慧午饭之后在院子里散步,馥心一进便见到了她。
“妹妹!”海兰慧很是亲热地迎上去握她的手,“哟,几日不见,妹妹这肚子仿佛是又大了些!这腿脚好像都有些肿了似的——难怪皇太后她们都不让妹妹晨昏定省了呢!若有个磕磕碰碰可不得了呢!”
“那里有这么矜贵了呢!中秋的时候,我得亲自去太皇太后跟皇太后那里谢罪了呢!她两位老人家慈爱异常,我这做后生小辈的,却也得亲自谢谢恩才是呢!”馥心回握着海兰慧,亲切地笑,拉着馥心往里走,“姐姐今日送来的珊瑚,我真是头一遭见过呢!”
说起海氏,祖上乃是跑海外做生意的,最早的海上道路,便是海家铺设出来的。焰族最早的商队也是海家组建起来的——说起那时候,焰族跟华族,还并不是世代的仇敌。
其实海家也算是投机商人改换门庭做了官,一直攀升为大燮朝的异姓王——只是海正清被清算,海荣战死海外,海氏一族便至此断了。虽是百足之虫,也渐渐显现出衰败之象。
“馥心,你今日过来,是不是为了陈韵榕的事?”
刚进了门,海兰慧便屏退左右,立时便开门见山问道。
馥心一愣,很是吃惊,继而马上笑道:“姐姐真是聪慧!立时便猜到了!”
“我一早就听说了,宸妃赏了这几个新晋宫嫔一些吃食,众人吃了都没事,单单陈韵榕吃了,便嚷嚷腹痛,回去就无声无息了。”海兰慧抿了一口茶,微微笑道,“派了人去承乾宫打听,据说是那陈韵榕很是机灵,宸妃赏了吃食自己没吃,把东西给了院子后面一只怀了孕的母狗,那母狗吃了下去,立时便小产下一团血污就此死了。”
馥心大惊失色,手脚顿时冰凉!天!这么说来,那陈韵榕根本没吃那些东西?那……那她今日……
馥心想来,这陈韵榕确实是在自己面前演了一出戏!指望着用这场戏,来借刀杀人!而自己,恐怕就是她想借用的那把刀!她好不容易收敛了心神,半晌咬着后牙才道:“这么说来,那陈韵榕今日其实并没有吃下宸妃赏赐的东西?”
“其实,我觉得,宸妃不会赏赐这些堕胎的东西。她不会那么傻的——这么做,实在太过明显了。”海兰慧冷笑一声,将手中的茶碗放下,“宸妃如想堕掉后妃们的孩子,法子多的是,何必要用这种卑劣的法子?这么明显,她又是陈家的人,会来捅这个马蜂窝?”
馥心缓缓地点了点头,低声道:“是了……宸妃如果赏这种东西,叫人一吃便没了孩子,岂不是不打自招?”
“我看着陈韵榕恐怕不简单。宸妃不过是随随便便赏些吃食,她便会扯虎皮张大旗,把这么个堕胎的名头扣到她脑袋上……”
“况且,她今日不许传召太医,只是拍了小豆子过来找我,还想借刀杀人!”馥心觉得一股怒火直窜上心头,“简直太可恶了,自己不动手,打算利用我?全上清皇城谁人不知我跟宸妃不睦?这样闹僵起来,她隔岸观火,还可坐收渔翁之利,既斗倒了宸妃,还会害了我!”
海兰慧还在冷笑:“这如意算盘打得倒是响,只是,你怎会帮她一个局外人?万般算计之下,还是有甚大的错漏,这陈韵榕也不过如此。”L
☆、第043章 巫蛊之术
馥心却是摇头叹息道:“我心里恨着宸妃,其实我今儿也存着用陈韵榕这件事来斗到宸妃的心。宫里的这些事,我也想明白了姐姐……只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
“是啊,总是相互利用罢了。”海兰慧长长地叹了口气,目光悠远地望着馥心,好像跟她隔着万水千山一般。她就那样看着馥心,低声说道,“这些年,我也不再恨了。曾经我被皇后利用,心里恨死了她——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利用人做事?可是到了后来,皇后将我弃如敝履,我才渐渐明白,如果皇后觉得我没有利用价值了,我才是真正的废物……馥心,陈皇后死的时候,我心里很难过,我不知道这是兔死狐悲还是什么……得知陈皇后的死讯,我第一时间并不是觉得解气,而是觉得悲哀……馥心,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活在后宫,只能想棋子一样任人摆布。”
馥心听她这话,心中亦是无比感伤,她知道,不管怎么样,这一生都难走出上清皇城的羁绊,这一生,都是皇帝的女人,连他日去世,都得下葬妃陵,做鬼也是皇家的鬼!
她与海兰慧,有着同样的悲哀。这似敌似友的姐妹俩,却在这一瞬间有了共鸣。
“馥心,姐姐这辈子没什么好姐妹。”她伸出手拉着馥心的衣裙,“二小姐素心,从来都是不好相与的。姐姐这辈子呀,只有你可以依靠了。”
海素心是海荣的庶出女儿,容貌才学都不如海兰慧,可是狡黠奸诈数她最厉害。当年馥心刚刚入王府的时候,被她占了好多便宜。只是没跟她更深的交往,并不了解这海素心。不过馥心的观察。这海素心定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想到这里,馥心觉得海兰慧其实也很可怜——虽然出身富贵之家,却是侧室之女,海正清一脉只有海荣一个男丁,海荣更是无子所出,便战死在西海之外。
馥心抬起眼看着海兰慧叹息道:“姐姐不必这么说,咱们是同病相怜的人。这一次陈韵榕竟直接找上我了——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说话间内务府的小顺子由海兰慧贴身的婉釉带进门来。他一见两位主子。忙上前叩拜道:“奴才小顺子,给悫昭仪请安,给禧才人请安。恭祝两位主子长乐未央!”
“顺公公不必客气,快请起来!”馥心平抬起一只手让小顺子起身,随后又笑道,“顺公公这会子过来瑞莹堂。定是皇上翻了姐姐的牌子,过来送香囊的吧?”
小顺子一躬身。不紧不慢道:“回昭仪娘娘的话,皇上今儿翻了您的牌子,奴才本打算把牌子送去您的萱漓殿,可是见有人鬼鬼祟祟的。想着还是跑一趟瑞莹堂吧!”
“鬼鬼祟祟?什么人鬼鬼祟祟!”馥心暗暗吃了一惊,立时追问道,“是什么人在萱漓殿鬼鬼祟祟的?那个人在做什么?”
“奴才也不知道那人在干什么。反正奴才看见他的时候,刚从配殿那边出来。手上不知拿着什么东西,见着奴才,就躲了起来——奴才领着差事,没想多想,后来越发觉得事情不大对!”小顺子直起身子道:“奴才也不认得那人,很是面生。奴才问了红蕊姑娘,她说您在这边……所以……”
海兰慧站了起来,蹙眉道:“小顺子,如果再让你看见那个人,你能认出他来么?”
“能行,奴才一定能认出来!”小顺子使劲点头道,“奴才记得那人模样,一双金鱼眼,脸蛋子跟个大冬瓜似的!”
听了他的描述,馥心却忍不住扑哧一笑:“那就好办了,长得如此獐头鼠目,特征明显,还敢在宫中做见不得人的事,定然会被逮住——兰菱,你去与值守的羽林军说,本宫丢了东西,要好好搜一搜这些手脚不干净的奴才!”
兰菱虽有些疑惑,却也照着馥心的命令去做。
不多时馥心在萱漓殿大门外置了圈椅,左右是兰菱红蕊两人,云岚和兰月则是带着众宫人在堂间排排站立。说是自己的宫人,其实馥心有大半都不熟识。他们大多数都是馥心从冷宫被皇帝解出来之后直接从内务府调过来的。连苏喜这个掌事太监都有好些不认得。
馥心让小顺子认这些宫人,看看到底哪一个是他口中那个鬼鬼祟祟的人。小顺子得了令,觉得立功的机会来了,赶紧上去在这些排排站立的宫人中间梭巡,想把他口中那个“金鱼眼矮冬瓜”找出来,不想还没指认出来,便听门外苏瑾的声音唱着皇上驾到,一行人纷纷惊诧相顾,赶紧跪地迎接。
眼看着苏瑾扶着皇帝迤逦进门,馥心赶紧上前打算福身,楚翊瑄含笑上前扶住她道:“不是早就说过不必拘礼么?”他又见当间跪着一大群宫人,便是奇道:“琳儿你这是干什么?是要凤藻宫全体上下一起迎接朕么?”
他笑得格外明媚,仿佛心情很好的样子。
馥心见皇帝已经到了,便不打算再追究下去了,想着她凤藻宫也没什么错漏,小顺子口中的那宫人定然是手脚不干净罢了——想到这里,馥心歪头一笑道:“皇上不喜欢么?臣妾也是一时高兴罢了!”她虚身贴在楚翊瑄身上,伸出双手缠住他的臂膀,笑道,“皇上,您今天是有什么喜事吗?臣妾见您眉宇之间全是喜色呢!”
“那自然是高兴了,南疆的兵变平定了,这都是晓雪父亲的功劳!”他在馥心面前毫不避讳,有什么都直接与她说了,帝妃二人相扶进了萱漓殿,楚翊瑄揽着馥心在榻上同坐,一面轻抚她温顺的长发,一面笑着,“还有,焰族皇帝派遣了使者过来缔交协定——朕会与焰族交换所有的战俘……建交,约定边际……啊,琳儿,数百年没有解决的西海问题,朕就要解决了!琳儿,你高兴吗?”
馥心看着他眼中熠然生辉,显然是自豪到了极致,不免真真儿替他高兴。馥心真切地笑着入他怀抱,喜笑道:“冬哥哥,琳儿真心实意地高兴!您这样才华横溢,做下这样的丰功伟业,叫琳儿佩服到了极点!冬哥哥,咱们大燮有你这样励精图治的皇帝,何愁海波不平?”
楚翊瑄听她这话心念一动,不由得捧起她的脸深深亲吻,好像要把她吻进自己的心中一般。许久,楚翊瑄重重地拥她入怀,微微息喘着用情说道:“琳儿,做这么多事情,我都是为了你啊!琳儿,用心地来爱我吧!我们是皇族,我们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只要你愿意,朕愿意把这个帝国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你,所以……真心真意地爱着朕吧……朕会向你证明,只有朕才能给你幸福,真正的幸福……”
馥心听了这话,忽然由衷觉得一阵阵地感动——她想抬起手摸摸楚翊瑄苍白邪魅的脸,可是又在瞬间下意识地抖动一下——她的手停在半空。
王爷就像是夹在他们中间的障碍……王爷的死,让她的心在一夜之间死如极北之地的悲石,寒冷又僵硬,永世都不会苏醒过来了……
“冬哥哥……有些事情……真的不由琳儿自己做主,”她低下头对他说着,她明明不想哭,可是眼泪就是不停地往下流,刚才的口才和赞美竟在这一刻一去不复返。于是,她稍微停顿了一下,让哽咽从喉头咽进肚中,用更低的声音说道,“对不起……冬哥哥……”
楚翊瑄只是微微颤了一下,只是低声说了句“没什么”。而后不知又说了句什么,将她抱得更紧,接受她的眼泪和悲伤,他抱着馥心的窄窄的肩膀,把脸埋进她温暖馨香的发丝之间。
“没关系琳儿……”他嘴唇翕动,用当年那个熟悉的人同样的语气说着——
“没关系……没关系……一切,一切都会好的……”
馥心泪眼朦胧抬起头,恍惚中她几乎分不清面前的男人究竟是王爷还是这天下的至尊。错愕之间她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因为这一生,她便是如何的悲哀和痛苦,却从来就不曾孤独过……
她别过头擦干了眼泪,轻轻躺在他的怀抱。
楚翊瑄微笑,抱起馥心轻转圈笑着:“琳儿,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不在乎那些不高兴的事,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了!”他抱着她在床上坐下,深吻她的脸蛋脖颈,正轻抚她的身体之时——忽然感觉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手。
一朵血珠在白皙的细指尖绽放,楚翊瑄蹙眉,停住了更多的动作,馥心也觉得疑惑,不由吃惊道:“怎么了?”
楚翊瑄没说话,邪魅的脸蛋充满了疑惑,他抬手掀起被子,赫然见到一个歪歪抖抖写了字的木偶上满扎满了长长的银针!
“这……这不是……”楚翊瑄小心地拿起那个扎满针的木偶,见那木偶身体上用朱砂写着八个字,“这不是贞儿的八字么?!”
他愤然将此物掷在地上,狠狠道:“谁做下的这巫蛊之术!”L
☆、第044章 死无对证
馥心一偏头,看见那个陌生的偶人,不自觉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心中不禁暗呼一声:糟糕!这……馥心一下子想到刚才小顺子口中那个鬼鬼祟祟的小太监,看来根本不是过来偷东西的,而是过来放东西的!
放这个要人命的东西!
馥心撑着身子坐起来,紧张到了极点!连腹中的胎儿都仿佛感觉到了在胎动不已。
楚翊瑄的脸已经寒冷到了极点——馥心知道,在他们瀚州人眼中,巫蛊不过是个玩笑,用一个偶人,刺上对方的生辰八字或者名字,再用针来刺,就会让那个人倒霉甚至死亡?这在瀚州人眼中简直是不可理解的。
但华族就不同了。
巫蛊始于秦汉年间,自古法律都明令禁止巫蛊之术。华族对诅咒,刺偶,毒蛊都深信不疑。见惯了宫廷内斗的楚翊瑄第一眼看见这个东西就已然心惊胆战!更何况又是心尖上的宸妃娘娘!
“琳儿。”他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这东西,你从哪里弄出来的。”
馥心毫无惧色地站起,随后扶着床沿跪倒在他身畔:“这不是臣妾的。皇上您是知道的,臣妾是瀚州人,臣妾不会弄这些东西。”
楚翊瑄也知道这事情一定有鬼,馥心是什么人?她是瀚州草原人,楚翊瑄也在瀚州草原生活过……草原人是什么性子他是最清楚不过了,而且草原也从来没听说过有巫蛊之事。
可他一看见这东西上面写着宸妃的名字沈贞儿,还有她的生辰八字,上面的针插得位置都是要命得胸口——况且中秋佳节已近,楚翊瑄一看到这东西已是心惊胆战了,宸妃在他的心目中何其重要?是陪他在草原上陪伴他日日夜夜的人!宸妃对于楚翊瑄。已经远远超越了一般的嫔妃,对于他来说,宸妃不仅仅是一个妃子,而是可以倾心的伴侣。
所以,现在他想得竟然不是馥心被什么人陷害了,而想的是,要立刻抓住这个做这事的人!然后将他碎尸万段!
突然的刹那间他眼中杀机雪亮。刚毅凛寒的性格暴露无遗。他冷冷说道:“你先起来!朕知道不是你。可是这宫里恨死了贞儿的人,却有很多。”
他忽然转过脸,那咄咄逼人的目光让馥心忍不住一阵阵心悸。忙道:“臣妾不敢起身!更不敢领受这莫须有的罪名!皇上,臣妾作为凤藻宫的主位,但凡有人做下了这蝇营狗苟之事,臣妾亦是难辞其咎!皇上。轻容臣妾上禀!”
楚翊瑄见她面容之中颇有些郑重,于是扶着大腹便便的她站起。一同在床上坐下:“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皇上,适才您也看到了,臣妾正召了全萱漓殿的宫人——适才小顺子送香囊的时候。看到一个面生的小太监在宫中鬼鬼祟祟。臣妾起初以为,是那太监手脚不干净,大约是偷了什么东西!可是。皇上前脚进门,后脚便在臣妾这里搜到了这东西。难不成是巧合吗?”馥心抬起眼睛,毫无惧意地死盯视着楚翊瑄,又道,“臣妾知道宸妃娘娘的轻重,她从来步步紧逼臣妾,臣妾却一直敬重她,从未有过半分不敬之心——这种事情,臣妾是万万不敢做的!臣妾也敢担保,臣妾的萱漓殿也绝对不会有人做下这种事情!”
“那会是谁?”楚翊瑄余怒依旧,“这宫里有的是人,一直把贞儿视为死敌,欲必除之而后快。”
“皇上,您好好想一想,如果真的是有人做下这般巫蛊之术,会放到这般显现的地方吗?”馥心娓娓引到他往深里想,“您想,放在被子下面,又是在您来的时候!这不就是想让您发现吗?如果真的是臣妾宫里的人做的,为什么不能藏藏好呢?”
楚翊瑄一愣之下如梦方醒,可是回过神来他却更加愤怒,厉声道:“好啊!这不仅仅是要诅咒宸妃,还要连朕的爱妃也要一网打尽!到底是什么人做下的事!”
馥心也在疑惑,这人也太过愚蠢,让一个面生的小太监放这东西不说,让人发现了倒也罢了,还要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虽说这个陷害显而易见,可馥心就是想不明白谁会想出来错漏如此之多的计策来!
思索间皇帝已经让苏瑾把小顺子带进来,简单问过事情经过之后,楚翊瑄把整个颐福宫所有的宫人都召集萱漓殿之外。
海兰慧也奉召过来,还来不及梳妆打扮,薄施粉黛的她穿着一条月牙白的宫装,因为阴冷,外套了一件粉色的织锦坎肩。皇帝已经很久没有翻过她的牌子了,两人一个照面,竟有些恍惚的陌生之感。
“臣妾给皇上请安,恭祝吾皇万岁!”海兰慧和贴身的婉釉一同跪地行礼,声音竟有些发颤。
照着规矩,楚翊瑄是要虚扶叩拜的嫔妃,可他脸上很冷,甚至连弯腰探手这么一个动作都不肯,只是懒懒说道:“起来吧。你身子不好,好好在宫中养着便是,何必跟着宫人们过来,没得失了身份!”
海兰慧脸上略露出一份沮丧,低声道:“臣妾……臣妾,心中一直惦记着皇上,只想见您一面而已,如果您不喜欢,臣妾这便告退!”
说着,站起身,便要反身退下,却给馥心拦住:“姐姐这便要走,是嫌妹妹照顾不周吗?皇上您也是,这么久了不见姐姐,竟也不见一点点亲热,竟还要敢姐姐走!姐姐,咱们明儿开始都不理皇上,看他怎么办!”
这话说的又像是赌气又像是挑衅,可楚翊瑄偏偏就生气不起来,只是歪头叹了口气:“以后要选这姐妹同事于朕,可得好好想想了,若偏偏都有琳儿这样一张巧嘴,朕可要受不了了!”他说完这句话,脸上的亲昵登时烟消云散,脸上瞬间结了一片冷冰冰的霜花,“小顺子,整个凤藻宫的宫人都在这里,你给朕好好认认看,到底是哪个太监刚才在萱漓殿鬼鬼祟祟地不干不净!”
小顺子一个躬身,在宫人的队伍中找寻刚才那个鬼鬼祟祟的太监。可是找了一大圈,挨个人都看过了,就是找不到刚才那个小太监。
小顺子脸上不由得直冒冷汗:糟糕!刚才明明看的真真的,是有个眼生的太监在凤藻宫附近转悠,怎么一会儿工夫就没影了?难不成跑掉了?可是他拍胸脯说是自己见着对方一定会认出来……可现在……人跑了……这有怎么办……
可他也不能胡说八道,只得转回身子跪拜在地冲皇帝说道:“皇上,那人溜了……奴才找半天没找到!”
跑了?!馥心暗叫不妙,她怕的就是这个,适才应该趁热打铁,立时把那个太监抓出来!继而抓出这个打算诬陷她的幕后真凶!这下让他跑了,可算是死无对证!
“没用的奴才!”楚翊瑄冷着脸训斥了他几句,脸上已是满面不悦。他吩咐苏瑾,让门外值守的羽林军进来。
“方才从凤藻宫出来的有什么人?都去哪里了?”楚翊瑄冷冷喝着,“皇城就这么大点地方,这么一个人能飞了不成?”
几个羽林军面面相觑,带头的单腿立跪道:“臣请圣安!适才从凤藻宫出来的人不多,有两个太监和一个宫女——宫女是禧小主身边的,那两个太监臣觉得眼生,看他们去的方向,倒像是颐福宫!”
馥心不由得吃了一大口凉气,这是谁!竟这样厉害!打算把他们一网打尽吗?!颐福宫,好狠!哪怕是溜了,回去复命的路上还要绕过她的姐妹,让她们难以避嫌!
馥心觉得这个幕后人物简直太不简单——不可能是宸妃那个草包想出来的!会是谁?元修容?还是身在淑女院的叶儿?!
发愣间楚翊瑄已经下令封锁整个永巷和静街,并传旨宗人府彻查此事。苏瑾把那偶人小心地收了起来,到时候也能算是证据。
“皇上……”馥心愣了许久,才低低地说道,“皇上,您这样大张旗鼓的拿人,说不定那个人会闻风而逃,到时候想抓住他更难了!臣妾看……”
“你不要说了!朕现在怀疑着宫里的任何一个人!”楚翊瑄粗鲁地打断了馥心的话,“这个人,胆敢诅咒宸妃,还敢诬陷朕的爱妃!若给他得逞,岂不是连朕和太皇太后都敢巫蛊刺偶了吗!朕一定要抓出来这个人,把他碎尸万段,看看谁敢在宫中行这等龌蹉之事!”
馥心知道苦劝无用,只得长长叹了口气,一侧的海兰慧全斜跨出一步,跪在皇帝脚下,再三叩拜后说道:“皇上,臣妾要说句话!皇上,您这样拿人,只怕会越扯越大,就像当年汉武帝彻查宫中巫蛊之事,竟诬陷了太子,并牵扯了整个皇宫后廷,前后死伤了数万人!而后历朝历代,都有行这等惑乱之事,却没有一次诅咒成功,却成了后宫诬陷屠戮的最好武器!
“皇上,”海兰慧再次叩拜,哭道,“皇上,求求您不要这么做!宫中死伤已经够多了,请皇上以仁爱之心为重,放过那些无辜的人吧!”L
☆、第045章 血海大梦
馥心和海兰慧看不出来楚翊瑄的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只是那表情依旧刚毅冷厉,叫人压抑到几乎不敢用力喘气。
海兰慧却不为所动,跪在地上继续阐述道:“皇上,巫蛊之术古来有之,中招的,却从来不是这些偶人!而是背后直至的那些人——皇上,如果您不想让亲者痛,仇者快,就不要大张旗鼓的令宗人府彻查此事!”
楚翊瑄眉头已经紧锁到了一起,他半低下眼睑看着一脸凛然的海兰慧,最终眼中的杀气渐渐收敛,犹如已经探头出来的毒蛇,悄然无声地退了回去。许久,他叹息道:“兰慧,朕小看了你!如此引经出搬典的对朕晓之以理,怎么能叫朕不动容?兰慧,你先起来吧。”
海兰慧俯拜再三,才让婉釉扶着自己站起。适才听楚翊瑄说他自己动容,海兰慧多少有些感动,可是想到他这些年一直对自己淡淡的,还格外不公,海兰慧心口还是阵阵生痛。
馥心见她脸上隐约见了几丝哀伤的悲愤,已大概忖度出她的想法。怕她再因其悲愤,说出什么不如耳的话来,忙是悄然拉了一把她的衣袖,让她站到自己身后,低声道:“皇上,姐姐这样说,也是一片苦心。求皇上看在姐姐一片丹心的份上,不要动怒。”
“朕明白兰慧的意思。后宫,可谓之朕的家,家和方能万事兴。朕也知道该怎么做了。”楚翊瑄虽帘栊了杀气,声调和面容还是无比的阴郁,“朕决不允许宫中有这等惑乱之事。朕只要查明此事是谁人做下,定要废其位份,还要诛她九族!”
馥心听这话虽有些胆颤。却是很高兴,所谓君无戏言,他日若查出此事是宸妃她自己做下的,在场所有人便都是见证,她宸妃即便不会被诛九族,也会在皇帝心中失去重要的位置。这样,馥心的目地便达到了!
想到这里。馥心觉得此刻并不能将事情逼得太紧。反倒让做下此事的人心慌意乱,从而狗急跳墙毁灭证据。她上前轻轻扯扯皇帝的衣袖,低声道:“皇上。你看天色渐晚,臣妾跟孩子也有些饿了,再者,叫大家都这样杵在这里。着实有些不体面。还是叫大家各忙各的吧!”
楚翊瑄听了这话,脸上出现几分无可奈何。继而摇头一笑道:“好吧,琳儿既然饿了,咱们先回去。”说着拉着馥心的小手,又冲海兰慧道。“兰慧,你也累了,回去好好歇着。朕隔日再与你说话。”
说罢,他拉起馥心回去萱漓殿。而站在檐角下的苏瑾高声道:“都回去忙活吧,还都杵在这里做什么!”
说罢,众人左右相顾大眼瞪小眼,一片嗡嗡嘤嘤的小声议论之声,随之哄散而去。
红蕊见状,叫了萱漓殿的宫人开始起手准备点心吃食。
楚翊瑄惦记着这刺偶之事,满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馥心见他这样,也就说一些宫里的轻松小事,略作开解之意。
眼见得暮色四合,御膳房传了晚宴。楚翊瑄今儿翻了馥心的牌子,菜肴备得格外精细,加上萱漓殿的小厨房由红蕊主理,上了几道精美可口的点心小吃,令楚翊瑄有了些胃口。
“皇上不是最爱吃红蕊做得韭黄虾仁蒸饺吗?怎么也不见皇上多动几箸?”馥心笑着为他布菜,续道,“皇上不必烦心,臣妾有办法查出这幕后主使。”
楚翊瑄倒是一怔,笑道:“琳儿倒是本事越发大了,究竟有什么法子能查出这幕后主使?”
“冬哥哥,如果你是这个主使,若是宫里炸了锅,第一件想着要做什么?所谓偷来的锣鼓敲不得,琳儿想着这个人一定会千方百计地毁灭证据!”馥心眼光一转,脸上如沐春风的笑意帘栊,又道,“冬哥哥,现在我们要做的,不是靠宗人府,而是靠帝凰!或者是龙雀!”
周遭的宫女同时一愣,满眼莫名其妙。
楚翊瑄暗暗抽了一口凉气,馥心知道帝凰这个组织不奇怪,而龙雀,这是先帝建立的秘密军事组织,朝中知道的大臣都寥寥无几!楚翊瑄极不自然地看着馥心,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是谢明韬与他说的吧……
十三年前,晋国陷落,谢氏王族陷落,最后的血脉七公子谢明韬亦是被俘。当时对于谢家的政策,当时还是燮王的楚凌曦,态度很是明确,男丁十岁以上一律斩首,十岁以下的男子流放极北之地。当时只有八岁的谢明韬宣称自己已满十岁,要求跟父王哥哥们同生共死!
燮王因这个幼童的胆量而震惊,赦免了他的罪过,并将他养在身边——毕竟他也算是自己的眷属,自己的长子楚彦煦娶得便是他的姐姐谢明霜。谢明霜在楚凌曦进军晋国的前夜自杀,留下还在襁褓中的长孙……这一系列事情,不仅让楚彦煦格外痛苦,更让楚凌曦遭到了很大的打击——所以,他赦免了谢明韬的罪,并把他养在身边。
而没想到的是,这个孩子竟胆识过人,几次三番要为父兄报仇,还要杀了他!震惊之余的楚凌曦觉得格外好玩,他将谢明韬圈禁于上清皇城宁和宫整整三年!
三年间,楚翊瑄也不知道自己的祖父做了什么,竟让这个孩子甘愿投身燮朝之下,并亲手组织了大燮第二个杀手组织,龙雀!
谢明韬本人,更是借着“诛杀贪官”的名头,替燮王铲除异己——这位少年亲贵一律以剑晋位。朝中无人可知燮王身边的少年是谁,直到燮王改朝换代做了皇帝,那个阴影中的少年便消失了!
直到楚翊瑄从草原被接回大燮,暗中调查出“十五公子”的存在之后,这位皇长孙一直在着手于为父亲平定所有的不臣之臣!
温顺的楚翊瑄带上了邪魅而残忍的面具,仿佛陷入了一场血海大梦,所有的善念以死,灵魂到身体只有一个念头——杀!
这一梦,便是沿着鲜红的血迹走上了皇座……
楚翊瑄闭上眼睛,将这些不愉快的过往记忆全部驱散,又道:“是谁你跟你说过‘龙雀’的事?一定是舅舅吧?他没有告诉你,他是第一代龙雀的领袖吗?”
馥心知道他会这么说,点头叹息道:“是的。”
“谢明韬也很喜欢你,琳儿。”楚翊瑄抬起手温柔地捏她光洁的下巴,“我的琳儿,人见人爱,是不是?可是你最终只属于朕一个人。身心都属于朕一个人。”
馥心知道他的占有欲再次苏醒,还是点头道:“臣妾是皇上一个人的。”
“都下去吧。”皇帝摆了摆手,让所有贴身侍候的宫人遣下。良久,他缓缓放下筷子,懒懒看着馥心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琳儿。故意卖几个破绽,让皇宫里的人都知道朕在私下彻查此事。那个人一定会偷偷毁灭证据,然后抓这个人是不是?”
馥心点点头道:“皇上真是格外精明!冬哥哥,这偶人看起来简单,却留有很多的证据。首先这个偶人的针脚细密,不是什么人能简简单单做出来的,而且,这上面至少有三十多根针,每一根都很新,显然是一批从内务府领出来的——冬哥哥,内务府领针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且决计不会一次性给人领出来那么多,只要您让人彻查内务府的账簿,很快就能知道这个人是谁,从而用琳儿的这个办法逼那个幕后真凶出来,不是很难得事情!”
楚翊瑄哈哈一笑:“咱们琳儿可以做军师了!这样的妙招,可不是一下两下就能想出来的,咱们琳儿竟是这样聪慧机警!”
馥心恬然一笑道:“冬哥哥谬赞了!只是,琳儿求你一件事,好吗?”
“你说吧。”
馥心缓缓站起身,双手挽在身侧福身道:“皇上,臣妾求您,一定要查出这个幕后真凶,而且决计不能姑息此事!”她抬起眼死死盯着楚翊瑄,仿佛在用眼光告诉他,即便是宸妃,也一定要受到惩罚!
“琳儿,朕知道贞儿一直待你们不好,你们也一定想着让朕赶快废了她,甚至也像玥汐一样,想要了贞儿的命,对不对?”楚翊瑄的脸很快变得苍白,“琳儿,朕知道她嚣张跋扈,朕也知道她阳奉阴违——可是,当年去瀚州做质子,玥汐作为正室不愿意陪着朕,也只有贞儿愿意跟着朕走;在草原上,只有贞儿真心实意地待我……琳儿,不要再试探朕的意思,即便查出是贞儿想陷害你,朕也不会把她怎么样,斥责几句,罚个一年半年的薪俸,也就是最多了。”
馥心万万没想到楚翊瑄竟然直接跟她说了这样的话!即使查出事情真相,皇帝的意思,也是不严加处罚,甚至是不处罚!
馥心已经不大记得沈贞儿在草原上的事——只是隐约记得,那时候,苍白瘦弱的冬哥哥身边,是有一个温柔的大姐姐在照顾她,只是那容貌,性子,已经很不熟悉了……L
☆、第046章 馥心临产
馥心忽然觉得心里涌上来一股委屈,几乎将她完全包覆了起来。从来没有过的挫败感几乎将她完全击垮。
身边的男子,是她腹中孩子的父亲,可是这个父亲,却这一生无法真心实意地对她一个人。她知道做皇帝的女人大概就是如此——
“琳儿知道在您心中的位置便是了。”馥心忽然觉得腹中涌上来一阵阵地恶心,几乎要把刚才吃下去的东西一股脑都吐出来。
她俯身在桌上一阵阵的作呕,令楚翊瑄分外惊诧道:“琳儿!你怎么了!”
馥心忽然觉得身下冒出一股热乎乎的水,仿佛是失禁了一般,吃惊之余她失声惊叫道:“东哥哥,不好了!我,我破水了!”
楚翊瑄大惊失色,急忙抱起馥心将她平放在床上,将一个枕头垫在她身下,这才嘶喊着让宫人们去传接生的稳婆,并去叫明少颐过来。
红蕊刚回去休息,得知馥心破水,吓了一大跳,算日子馥心产期确实近了,却由提前了十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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