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少颐在得到馥心的命令之后,专心看护白晓媛的胎。得知馥心身上退皮奇痒,又连夜给她配了一副抹身的珍珠霜,里面添加了润泽的白芷,去疮包的白蔹,灭癍除黑的白僵蚕,最后调和平阴玫瑰,西川桃花和上好的羊奶脂膏制成。
馥心用了,只觉得极为滋润,肤色渐渐变得白皙幼嫩,退皮干痒的症状大大好转。楚翊瑄见了赞不绝口。馥心急忙告了皇帝这是明太医配的珍珠霜,用了效果奇佳。
楚翊瑄很是满意,赞了几句,亲自下令嘉奖明少颐,还赏了他百两银子作为嘉奖。这一下上清皇城炸了锅,不过是为娴昭仪配了一瓶护肤的珍珠霜,就能得到百两白银!要知道,大燮开国以来,楚凌曦和他孙子楚翊瑄一直励精图治,燮朝的物价一直很低,白银一两,就足够一个五口之家温饱一个月。
人们纷纷以为,皇帝对这位娴昭仪极为宠爱,一瓶珍珠霜就能换来丰厚的财富和皇帝的赞誉嘉奖。这下,跑去颐福宫敲门砖拜门庭的人越发多了起来,连一向厌弃馥心的萧锦瑟和田茉昔也上门了。
两人各自携了礼物进了门,姐姐长姐姐短的跟馥心说了好大一会子话,大多是拍马屁钻营之类的话。谁不知田茉昔跟打去淑女院的薛彩恩一样,都是富商出身,最爱投机钻营。馥心觉得面上跟这些人过得去就行了。她们绝对不会像付羽瑶和白晓媛一样,是自己的姐妹。
眼见得过年了,整个上清皇城张灯结彩。华族的春节又被成为岁正之日,从腊月二十三的小年开始,一直到正月十九。整个活动围绕着祭祀祖先、神灵,祈求丰年,庆贺接福等等。
小年那天。皇帝竟出乎意料的翻了燕柔嘉的牌子,人们都以为这么大的日子,皇帝到底是该去皇后宫里才是。
连馥心都很是疑惑此事,抬头望着漱玉殿的方向怔怔出神。许久才道:“这样的日子,皇上怎么回去燕柔嘉那里呢?”
“燕选侍性子安静,皇上定是一整日给烦了一天,想找个安静些的小主吧!”兰菱答得平平淡淡,并无半分惊诧,“皇上也是人,也有心烦意乱的时候,这会子,定然是想找个到地方好好歇一歇。”
没过一会儿,漱玉殿果然传来悠扬的琵琶声。弹得是唐时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馥心知道燕柔嘉会弹琵琶,还弹得相当不错。这曲子听来韵调优美,词清语丽,倒让人觉得缠绵悱恻。
馥心不由得怔怔念到:“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唉,此情此景,倒有些煞风景了。只是皇上要得是平静,弹这首曲子,却也是最好不过得了。”
兰菱没想到馥心竟对词曲也是信手拈来。记得那时候伺候禧妃,海兰慧倒是十分聪明机警,却对诗词歌赋不甚了了。甚至字都写得不大好。她早就听说海家世代是下等军官,直到海正清那一代,跟着先帝楚凌曦立下了汗马功劳,才有了今日海家的地位——可即便如此,海家到底没出什么读书人。死去的海正清便不必提了,连字都不认得几个。他家长子海荣。也就是兰慧和馥心的父亲,略强一些,可是写出的奏本镗报亦是半古不白,叫人挠头。
楚翊瑄几番嘲笑他不学有术,不过海荣打仗倒是有些本事。这次海上作战,连战连捷,收回了精卫海大量岛屿失地,岛上居民无不称其为“海霸王”……兰菱忽然觉得这娴昭仪不简单,早就听说她曾与淑女院的水兰嬷嬷动手,一招便拿住了她。这对于武将出身的女儿本不稀奇,然而,馥心不仅能武,而且能文,诗书子集信手便来,更弹得一手好琴。
她知道,馥心是正室女儿,一直养在星曜城,难不成是请了老师细细地教过吗?她岂能知道这是楚彦熙倾囊相授的成果,只怕想一辈子,兰菱也不可能知道馥心跟楚彦熙有这层关系——当然,馥心也绝不敢让她知道。
听得琵琶声渐止,便再无声息了。馥心捏了块牛油酥饼吃,才几口便觉得腻了,说道:“今儿是谁的班?苏喜还是江玉?”
“回娘娘的话,是江玉的班。”
“正是了,这牛油酥饼,他最爱吃不过了,你端出去赏了他吧。”馥心一推盘子站起身,默默念叨着什么。宫里静得出奇,叫她格外不舒服。在这深宫之中,她第一次有了这种寒彻心骨的阴冷之感,忽然很渴望楚翊瑄的拥抱。
她急忙甩甩脸,想要脱离这种难受的感觉,觉得自己异常下作,明明深爱着王爷,却渴望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她叹了口气,踱至书桌前,提笔胡乱涂了几个字,写完之后又大吃一惊,只见自己反反复复写得是: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她掷下笔,把写了字的宣纸团成纸团扔在地上,竟忍不住凄凄婉婉地吟道:“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一句一句,仿佛都是她的血泪!
楚翊瑄啊楚翊瑄,我该拿你怎办?你把王爷关起来,我该恨死你才对,为什么……为什么越是跟你相处的时间久,就越是觉得……觉得……离不开你……
她眼前一花,忽然发觉内室里多了个人,来人宽袍缓带,头发只是松松地由一根明黄的丝带束在脑后——妖娆邪魅的脸上仿佛罩着一层薄薄的,却连飓风都吹不散的雾气,他薄薄的唇角带着些嘲弄,又奇怪的笑意……不是楚翊瑄又是谁!?
馥心觉得自己是眼花了,不由得抬手揉眼睛,还没回过神,那人已经从身后抱起了她,开怀一笑道:“不知是谁在念酸酸楚楚的诗,偏偏得把我召唤过来才是!”
“皇……冬哥哥……”馥心由他抱着,却忍不住搂住他的脖子,轻靠在他的肩膀,“您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只怕整个扶风殿就要打翻醋坛子了!怎么,去看看柔嘉,你便受不了了么?竟念了好一通酸诗,若不是苏瑾过来报,我怎能知道?”楚翊瑄脸上笑得开怀,“不过,你吃醋,我却真的很高兴呢!琳丫头!”
馥心脸一红。她知道苏瑾不是蹲墙角偷听的人,定是皇帝派着过来的——馥心怎能知道他竟派了苏瑾偷听她!想来,他亦是在乎着自己的想法,生怕自己因为临幸燕柔嘉而不高兴,不痛快!
“冬哥哥……琳儿……”馥心有些感动地回望着他炽热的眼神。
“别说话,琳儿!”楚翊瑄的眼睛黑亮如莹,扇动的长睫下,眼光温柔,“只是琳儿,今日我过来,柔嘉也要不高兴了,明天,我们封她做贵人好不好?你看就给她一个‘慧’字为封号,好不好?”
后宫女人的封号,竟要征求她的意见?馥心吃惊了——她错愕中,竟觉得自己仿佛是这个“大家庭”的女主人!她惶然而迷茫地看着他,呶呶道:“一切由冬哥哥做主便是了,琳儿……琳儿不敢多话!”
楚翊瑄淡淡一笑,将馥心轻轻放在床上……
燕柔嘉侧坐在漱玉殿宫门口的一侧,头发披散在脸侧,苍白憔悴的脸上满是泪痕。她只穿着一袭贴身的冰白寝衣,腊月的寒风吹在她身上,她竟没有一点瑟瑟的感觉。身侧的宝玲和宝玥都哭着求她赶快回漱玉殿吧,外面太冷了。
“皇上都不在了……我还回去干什么!?”燕柔嘉的声音活似要吃人似的,“冷?我怎么不觉得冷?心里已经冷到了极点,这点寒风又算什么呢?”她话虽如此,寒风猛地刮过,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我算是什么呢?冷……冷又能怎么样呢?”
她留下两行眼泪,却仿佛在瞬间就结了冰,瓷娃娃一般的脸颊,登时红肿了起来。
“小主,奴婢求您了,还是回去吧!天气太冷了!您,您的身子怎么受得了?”宝玥跪在她身边求着。
燕柔嘉忽然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可她哭起来,仿佛都在极力地压抑着:“入宫以来,我都觉得,自己样样比不上娴姐姐……她长得比我漂亮,家世出身也比我高……学问诗书更是比不上……我,我真是样样不如她……
“可她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抢走皇上呢?她……她侍寝的日子,零头都比我的多……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分一些恩宠给我呢!”她哭得更加伤心,竟伏倒在宫门口冰冷的砖地上,粉拳不住擂地,很快连手掌打得都出了血。
宝玲宝玥不敢怠慢,赶忙扶着燕柔嘉站起来。
“小主,您不要作贱自己呀!皇上……皇上还是很心疼您的!这不是今儿这么大的日子,就翻了您的牌子吗?她还说您,宜室宜家呢!”
☆、第060章 敌友难辨
燕柔嘉冷笑三声,本是清爽悦耳的嗓音却是极度的沙哑难听:“宜室宜家?若我是宜室宜家,宜姐姐又算是什么呢?若我宜室宜家,为何皇上不赐我一个宜的封号?今儿明明翻得是我的牌子,皇上却心心念念惦记着她海馥心!”
“小主,您小声些吧,万一叫娴主子或者皇上听见了,怕要遭殃呢!”宝玲和宝玥搀着哭得满脸红肿的燕柔嘉回了漱玉殿,赶紧打了热水给她擦脸擦手,又给她换过一袭干净的寝衣。
燕柔嘉一直默默地抽泣抹泪,宝玲和宝玥不敢去睡,一直陪在她身边劝她放宽心,万万不可再难过伤心,对身子不好。差不多后夜时分,燕柔嘉才给二人劝得睡下。不到天白时分燕柔嘉竟呕吐发热起来,宝玲吓得手足无措,急急往扶风殿递了牌子告知。
馥心听说了,不免觉得十分歉意,赶忙让值夜的江玉去请太医过来。
皇帝想到燕柔嘉定是因为昨夜自己跑来扶风殿而伤心难过,不免觉得也有些不舒服,便是说道:“琳儿,你先睡吧,我去瞧瞧慧贵人。”
虽然正式的册封令还没有下来,可皇上金口玉言,说过的话便不能再改了。燕柔嘉已经是慧贵人了。
不知怎么,馥心忽然睡意全无。她取过床头的斗篷披在身上,起身赤着脚踩在绒毯之上。馥心是草原人,不怎么怕冷,扶风殿的炭火烧的甚旺,倒有些春暖花开之意了。
经过昨夜的事,只怕是燕柔嘉会恨上了自己。现在自己腹背受敌,如果敌人之中再加上一个燕柔嘉,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燕柔嘉虽然跟馥心的关系不比付羽瑶和白晓媛那般亲密。到底也算是朋友。燕柔嘉是燕琳若的侄女。燕琳若为了救出楚彦熙,不惜将自己的侄女送进宫来——要这么想,燕柔嘉其实跟自己一样。也是为了王爷才进宫的……只是燕柔嘉是否跟自己一般心甘情愿,那便不知晓了。
想到这里。馥心又想起了叶儿。
叶儿是她的好姐妹,只怕是除了亲姐姐雪儿之外,这世上最亲的人了。可是叶儿竟背弃了她!转而投入宸妃的麾下!所以,这次馥心很是谨慎小心——生怕自己在这深宫之中再多几个敌人……
然而,事实却总是事与愿违——现在连燕柔嘉都变得敌友难辨了!
正想着,兰菱悄然进了门,先是冲馥心行了礼,而后又道:“娘娘。皇上过去漱玉殿那边了,只怕是不过来了。娘娘,奴婢伺候您梳妆吧!”
“这才几时,有些早吧?”馥心不知何来的几丝不悦,随后望了望窗子,还不见一点光亮,想来还早。
“娘娘,今儿腊月二十四,您不记得了?起早要先去奉先殿祭祖呀。”兰菱听出馥心的不悦,忙笑着说道。“娘娘定然是近来事情多,忘记了。”
馥心一怔,自己真的是忘记了!怎么能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呢?她不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不悦。忽然觉得有几分莫名……难道,她也因为楚翊瑄而争风吃醋么……楚翊瑄丢下自己去漱玉殿,让自己竟然如此失落不快……
她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如果自己也是一个善妒的女人,跟后宫那些人又有什么两样?宸妃也是因为嫉妒而生了恨意,自己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思绪间,红蕊也到了。她跟兰菱一道服侍馥心梳妆。再过一会儿,兰月和云岚也到了。她俩见红蕊兰菱贴身侍候着,便没有过来。而是悉心地打扫寝殿,打理床铺等等。
馥心想了今日免不得要跟宸妃淑嫔等人见面。不想跟她们争强好胜,于是穿得颇为素净内敛。只是碍于是一宫主位,换了一套翡翠珠饰,略略自矜身份罢了。
“娘娘这样穿戴,是不是过于简单了?”兰菱低声提醒着。
云岚却是笑道:“不管咱们娘娘怎么打扮,总归是好看的。说是后宫第二,可没人敢认第一呢!”
馥心听了这话不喜反而一惊,忙说道:“云岚,以后这话可别说了。叫人听去了,没的还以为我平日里如何骄矜自负呢!”
“可是娘娘,您真的很漂亮啊!前些日子,我见过云彤跟宸妃娘娘宫里的暖晴说过,娘娘的美貌可是皇宫里头头一位呀!”云岚很天真的说道。
馥心等人皆是一惊,兰月还倒抽了一口凉气,手中正拿着一盒胭脂,竟惊得脱手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馥心给这一声拉回了思绪,转而惊问道:“云岚,你再说一遍!?云彤跟谁!?”
云岚给她的表情吓得浑身一抖,立时跪地叩拜有声:“娘娘恕罪,奴婢绝无半句虚言!奴婢……奴婢见云彤跟宸妃娘娘宫里的暖晴……在,在……”后半句她吓得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馥心惊诧无比,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她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容定然十分狰狞吓人,一定会打草惊蛇,说不定传出去,会逼得云彤狗急跳墙会对自己伤害更大,忙敛住面容,勉力笑道:“不过是随便一问,你怎么就吓成这样了?唉,好像是本宫苛责下人似的!这话,就别与彤儿说了……对了,云岚,今儿你就跟本宫一道去奉先殿吧,总是带着红蕊兰菱出门,也该带着你们去见见世面了。”
云岚听了,先开始觉得馥心在骗她。后来见馥心神色坚定,这才信了,不免雀跃起来:“真的?娘娘您太好了!要带奴婢去吗?”
“那是自然了,我为什么要骗你呢?”馥心表情散淡地一笑。她忖着,若不带云岚去,以她这样心直口快,要将刚才的事说给云彤听了,岂不是打草惊蛇么?
还有,前几日自己擦了香粉便引起皮肤中毒,很可能就是云彤这个内奸做的……一定是她,将混了毒的珍珠粉加在香粉之中,自己一抹便中了招……
想不到自己竟然如此敌友难分,在这深宫之中,留存下来着实太难太难了……她隐隐觉得身子在发抖,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气愤。
“兰菱,今日你同红蕊在家,本宫今日带着云岚和云彤出门。”
馥心冷冷地下令,大家都不知她是何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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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腊月二十四。
天气干冷干冷的,连一丝风都没有。阳光虽然强烈,但较之酷寒来说,这点阳光竟不算什么了。
楚翊瑄身穿龙袍,头戴宝冠,与皇后陈玥汐站在队伍的最前方。帝后的身后是三品以上的朝廷大员和参将以上武将。后宫的嫔妃且轮不到这时候祭祖,只能暂列在距离崇圣巷最近的风凌阁等待。
早在几天前,宫人们早就把风凌阁打扫一新,并铺上地毯设好座儿。这些娘娘小主一到,立时就有点心和热茶送了上来。
白晓媛怀有身孕,管事的太监特地给她换上了暖胃的姜茶。
“娘娘,您来这边坐,这儿挨着暖炉,正暖和!”云岚想要扶着馥心去一个暖和又清净的座位,不想这里是按着后宫的位份已排好了座次。知道有这规矩之后,云岚不禁吐了吐舌头,只好按着规矩让馥心做好,低声道,“娘娘,您要觉得冷,奴婢给您暖暖手。”
馥心看着她又认真又贴心的模样,不免觉得这丫头是第一次跟自己出门,万分想要表现的好一些,将来好让馥心再带自己出来。想到这里,馥心觉得她甚是可爱,小声道:“没关系的,今天还不算太冷。云岚,就站在我身后,不要多话,也不要有多余动作。”说罢,她冷眼扫过风凌阁,只见后宫的这些娘娘小主几乎都到了,连抱病的白晓媛也到了,唯独少了宸妃娘娘。
宸妃爱睡懒觉这是出了名的,可她竟敢如此放胆,连祭祖的日子都敢迟到。而后,第一个对着馥心投来不友好目光的便是淑嫔。她今日穿了一袭绛紫撒花的宫装,看上去不大合嫔位的仪制,身后的拖尾很长,上面的花样馥心竟不认得。
她左侧是元修容,右侧是贾贵人。元修容穿得倒是平实,一如她往常那般从不张扬。贾贵人的宫装倒像是新裁的,颜色是她平日里最喜欢的杏黄颜色,顺着肩而下的是红丝线挑绣的小朵蔷薇花,看上去火红一片,倒是格外好看。她头上竟簪着馥心送她的那套浅金蔷薇珠花。只是这套珠花仿佛是改过,其上还嵌着一枚圆润的珍珠。
注意到馥心看自己,贾贵人竟毫不觉得不快,还优雅地抬起一只手,跟她搔首弄姿装模作样。
馥心本该生气,却觉得异常好笑。不知为什么她竟忽然恨不起叶儿来了。她将目光转向后宫的其他女子,除却淑嫔元修容贾贵人,萧锦瑟和田茉昔亦是打扮得光鲜亮丽,反倒衬得海兰慧毫无出彩之处。她只是带着贴身的宫女婉釉,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若有所思着不知在看什么。
身畔的白晓媛身子一直不适,穿得尽管厚实,却冷得一直在微微哆嗦。付羽瑶一直柔声发问她要不要紧,不行可以向帝后告罪,回去休息。
白晓媛从来性子刚烈要强,她才不会示弱,一直微微摇头。
——忽听风凌阁外有太监唱到:“宸妃娘娘驾到!”L
☆、第061章 争强好胜
听见宸妃到了,众嫔妃立时起身,在红毯列队两行,各自跪地冲着缓缓进入的宸妃行礼道:“宸妃娘娘万福圣安!”
宸妃身穿着宝蓝色的宫装,馥心细细看了那花样,竟是百鸟朝凤的图案。只见那丝线细密,竟是用黄金抽成丝线粗细,再穿过细密的珍珠绣制而成。这件宫装少说得有万金之数才能做得出来。这宸妃出身宫女,虽说她的哥哥沈诃虽官拜大将军,但到底也不过是个杀猪卖肉的屠夫……宫中俸禄就那么些,她哪儿来得金银做这些呢?
来不及考虑更多,宸妃已经神气活现地从跪地的众宫嫔身边轻轻掠过,拖着雍容华贵的衣衫,在她的席位落座。
“今日是祭祖,你们一个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给谁看呐!?”宸妃这话说得倒像是自打脸,要说打扮得妖娆无格,她宸妃当属第一。她训斥了几句,才让众人起身。
宸妃最先冷冷扫了馥心的打扮,见她并未半分出格,只是略哼了一声:“总是有些本宫不喜欢的人在面前晃啊晃啊的……”说着,宸妃脸上出现了一份甜甜的笑意面向付羽瑶,腻声说道,“庄贵人,你说本宫身边总是有些讨人厌的人,该怎么处置呢?”
这倒是问的有些直白,竟不像是宸妃的性子。馥心知道她们三个在宸妃心中都算是“讨人厌的人”,可她偏偏挑选了性子最好的付羽瑶问话。无非是柿子捡软的捏。
白晓媛身子不适,本想跟宸妃争辩几句,馥心却淡然一笑。对宸妃道:“娘娘何出此言呢,早先皇上不是说过么,其实人的好恶,跟好恶的那个人没关系,无非是人心在作祟罢了。娘娘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娴昭仪,你敢说娘娘自寻烦恼?是不是皇上给你宠爱过于多了,叫你连后宫位份高低都分不清了?”淑嫔远没有宸妃牙尖嘴利。但讥讽之语倒也分外刻薄,“娘娘现在摄后宫之事。你一个小小昭仪,也敢在娘娘面前放肆?!”
馥心雍容一笑,却是答道:“嫔妾领罪。只是,皇上昨夜才宿在嫔妾处。还敦敦教导嫔妾,要知道懂得后宫和睦——只有后宫和睦,皇上在前朝才能安心处置朝政。想来宸妃娘娘一向深明大义,断不会危害后宫和睦。”
宸妃给她一噎,竟说不出话来。半晌,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冷笑道:“是了,还真不知后宫哪位这般能耐,昨夜皇上明明翻了燕选侍的牌子。竟能让皇上大半夜的巴巴儿地跑去她那里。不知是该说她有本事呢,还是燕选侍太没出息了,竟连皇上都留不住——昨个儿可是小年夜呢!”
偏偏因为此事宸妃还在争风吃醋——昨个儿小年夜。大家都以为,皇上定然会翻皇后或者是宸妃的牌子,不想皇上竟翻了燕柔嘉的牌子,只是,次日一早,大家都听说了燕柔嘉竟没留住皇上。楚翊瑄竟大晚上的跑去了馥心那里!
宸妃刚刚从云彤那里知道了情况。当下气得跳脚恨不能亲手捏死馥心。今天祭祖,宸妃故意找馥心的茬。不想馥心不慌不忙,竟不接招。
宸妃还想说什么,这时,风凌阁外钟鼓齐鸣,已然有太监唱到众嫔妃出门列队。宸妃冷笑一声,心道海馥心你给我等着,回头看本宫怎么收拾你。
嫔妃们由自己的贴身宫女扶着,一个个雍容起身,在风凌阁外列队,等候皇帝的召唤前去祭祖。只听院墙之外有静鞭在抽打,没人敢再说一句话,连一声咳嗽都不闻。
阳光之下,这些嫔妃一个个光彩照人,香粉味各自不同,却都是香气扑鼻,相互一熏,竟让人闻之欲醉。
按着位份,馥心仅在淑嫔之下。她不愿争强好胜,只是跟白晓媛付羽瑶列在一起。姐妹三个相互还有个照应。
很快,传令的太监印着众嫔妃前往崇圣巷,眼见得往常空无一人寂静无声的崇圣巷如今一水两排站着羽林军,再往后的奉先殿遥遥望去站着一片朝廷大员,俨然被朝服的孔雀蓝色和红帽缨淹没。
馥心忽然觉得有一种被权力包围的神圣感觉。那种感觉,直冲头脑,然后弥漫全身。她隐隐开始理解,皇子们热衷于争强好胜争权夺利的原因——这种被权力包围的感觉既让人觉得血脉贲张,又会让人无比上瘾……
众嫔妃一到,所有的文臣武将一起叩头高呼千岁圣安,低头在地不敢抬头看她们其中的一个——这是对皇帝的女人该有的敬重。
白晓媛一眼便看到了武将之中跪在最首位的父亲白墨轩。她想到进宫以来的悲伤委屈,又眼看着父亲对自己叩拜行礼,忽然百感交集,最终化为纷纷而来的悲伤痛苦。本是病着的白晓媛一瞬间便热泪盈眶,差一点就哭起来了。
皇帝和皇后就在最前面,她不得不死死拧着手中的绢子,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她迫切想要想起一些开心的事情冲淡这种难过到叫人绝望的感觉。可是一幕一幕出现在眼前的,都是宸妃淑嫔欺负自己,耍手段用心计害自己的事——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是怎么没有的,自己是如何被她们合起伙来欺负的……
“——帝王承天运,奉民意,一叩头苍天,愿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内阁大臣付凝辉浑厚磁性的声音传来,原来这一次他奉命主持祭祖大典。作为曾经的帝师,这位大臣一直沉稳有礼,办事滴水不漏,深得皇帝器重。
付羽瑶脸上不露一点情感波澜,可她时不时偷看父亲,眼神中满是对父亲的思念。
进宫以来从未再见父亲,怎么能不想家呢?她心中喟叹,只是依着号令叩拜下去。
楚翊瑄脸上不带任何表情,叩拜在锦垫上许久不起身。
付凝辉只得等着他的起身。
只听楚翊瑄口中念念有词,甚至连距离他最近的皇后都听不清楚皇帝在说些什么。过了很久,他才微微抬起头,由着苏瑾扶着起身,付凝辉才继续号令下去,帝后嫔妃和文武百官才继续叩拜着。
馥心这般是第二次对着异族的祖先叩拜了——第一次是跟着王爷,那是宁妃怀孕……她不免觉得好笑,却又想起了原纯。她终于明白身处高位,深得宠爱为什么还一直恨着皇帝楚凌曦,那是不管怎么想要努力忘记,都会深深铭刻于心的仇恨。
现在的她,也是一样。不管楚翊瑄对她怎样的好,他俩中间,总归是隔着万水千山,隔着国仇家恨,隔着她和王爷的感情……
她心里又是怎样的恨过,痛过,纠结过……尽管这种恨已经快要把她从中撕裂了。可她忘不掉,怎么样也忘不掉。
她俯身下去,继续无声地叩拜着。
※※※※※※※※※※※※※※※※※※※※※※※※※※※※※※※
祭祖活动一直持续到快中午。结束之前,帝后训话的内容无非就是叫大臣忠义后宫和睦云云。
一系列活动结束后,皇后邀了嫔妃们前往承乾宫小聚。白晓媛身子不适,便向皇后告了罪,先行回去休息了。
馥心其实也不想去。因为宸妃分明带着一副打算搅局的面孔带着淑嫔等人神气活现地往承乾宫去。
承乾宫内布置一新,殿内已经备下了几桌酒菜。刚过正午,嫔妃们都饿坏了,见着美食,不免心生了几分动摇之意。连一向盛气凌人的宸妃脸上也渐渐露出了几分欣喜轻松之意。唯有元修容的面容一直淡淡的。
“诸位妹妹一定都饿坏了吧,都快请坐吧。本宫知道妹妹们此刻一定饿了,这便备下了酒席请妹妹们过来。”皇后语笑颜开,让一众嫔妃都落座。
不会把我们喊过来,就是为了吃饭吧!馥心多少有些吃惊,不过还是听了皇后之命,跟着嫔妃们落座。随后,承乾宫的宫人们给嫔妃们端上杯碟碗筷,一席很快开了。
馥心哪里有胃口吃饭?同桌都是后宫位份较高的几个女子,宸妃,还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淑嫔,一直冷笑着看馥心;元修容倒是含着几分笑——但馥心觉得这个女人也不简单,只怕要比宸妃和淑嫔还要厉害。
淑嫔先是十分客气地给馥心夹菜道:“娴妹妹快吃呀,怎么这样客气,竟坐在这里不动筷子呢?不过,日里娴妹妹常陪着皇上吃山珍海味,怕是吃不惯这些日常的饮食吧?唉,说到这儿姐姐可得托个大了,日常里美食精美皇上的宠爱固然好,但做妹妹的也得节制不是么?咱们这些做姐姐的,虽比不上妹妹锦衣玉食,倒也不是全然吃喝穿戴不起,而是多少有些顾着咱们皇家的体面——再者也是顾忌着自己个儿的身子骨不是吗?”
淑嫔说了这么一大通初初听上去都是些废话,但仔细一想,哪一条不是打算要坑死馥心?在座的除却付羽瑶,哪一个不是争强好胜的主儿?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打算激起众人的嫉妒之心!L
☆、第062章 皇后有孕
馥心听了,并不想再争辩了,即使她再怎么谦卑再怎么回答淑嫔总是会从她的言语中找到漏洞说她的坏话,索性一句话不说便是了。
席开片刻,便有传谕的太监到了,皇上下旨将燕柔嘉晋为贵人,赐封号为“慧”。只听那册封令之中,满写燕柔嘉“宜室宜家,孝慎淑德”。这一系列考语说的明白,却叫众人想起白晓媛的封号来了。
馥心一愣,那日册封白晓媛为“宜贵人”时候,册封令上写的考语是:至情至性,敏慧贤能。若是按着考语来说,燕柔嘉该是宜贵人,白晓媛该是慧贵人……馥心不知皇帝是何用意,却也没再多想,只是由着云岚给她布菜吃饭。
承乾宫的膳食十分精美可口,可馥心略吃了些也饱了。只坐在那里陪着皇后聊天罢了。皇后今日心情却是大好,连进了两碗米饭,看这情形,却又进第三碗米的意思。
贴身的白梨虽是给皇后添上了,却也劝道:“娘娘,您今日这是怎么了?偏偏吃了这么好些,昨个儿还是一味食酸,食欲不振呢!”
同桌的馥心以及宸妃淑嫔元修容以皆是一惊。殿内顿时安静若无人,另一桌上的慕容雪瑗吃吃道:“娘娘,您莫不是有了?”
付羽瑶面露喜色,忙道:“娘娘,您为何不请桂太医过来瞧瞧?”
宸妃的脸一下子就黑了。瞧那样子,若不是身侧的元修容攥着她的手,立时便要发作起来。
馥心竟不觉得高兴。今儿是什么日子,腊月二十四,皇家祭祖的日子。皇后偏偏挑选今日邀请大家过来承乾宫小聚。况且,皇后宫里的人嘴巴严得很,白梨刚才那一番话,分明是说给大家听的——
馥心忙道:“娘娘,请桂太医过来看看吧。他在宫里,千金一科也算圣手了。”她便是要提及桂太医——姓桂的现在如若惊弓之鸟。先前跟宸妃做得是虽未暴露,他跟宸妃却不敢再做一路上的人了,生怕将来有个什么跟他脱不了关系。
皇后宫里的小豆子立刻听令,悄然跑了出去。皇后勉为其难地笑道:“妹妹。你这是做什么?不过是食欲好了一些,怎能惊动太医呢,传扬出去,好像本宫如何娇气呢!”
馥心听她这话倒有些嗔怪自己自作主张之意,可她眼神中满是感激之意。馥心忙笑道:“皇后娘娘何出此言?您母仪天下,身子骨可不单单是您自己的,更是咱大燮的!若有个什么,我们这些做妹妹的,如何自处呢?”
“娴昭仪。你可真会说话啊,皇后自己不爱惜自己的身子骨儿,怪我们什么事。”宸妃早就气得快发疯了。馥心这一席话颇有恭贺皇后怀孕之意,立刻便训斥道,“拍马屁不要连带我们。”
馥心没理她,付羽瑶本想回敬几句,馥心忙冲她摇了摇头。
又定了一会儿,桂太医登登小跑进门。他眼见如此之多的娘娘小主在。况且宸妃也在,吓得面色一凛。忙叩拜行礼。
“桂太医,今儿请你过来,不过是请平安脉,无妨的。”说着,皇后由白梨扶着起身,缓缓在一侧的椅上落座,随后冲他道,“请吧,桂太医。”
桂太医忙连连应是,起身之后,竟是不动声色地先向宸妃看了一眼。宸妃回了他一个狠厉的眼神,吓得他赶紧小跑过去为皇后请脉。
不多时,桂太医果真叩拜道:“娘娘大喜!您已经有孕三个月了!”
三个月!?馥心一惊,这皇后竟隐瞒得这样深?非得等到三个月,而且是在今天这么大的日子才跟大家表明?难不成也是因为宸妃!?
虽是一惊,但馥心很高兴皇后能有孕——其一,皇后有了身孕,若生下的是男孩,便是贵无可贵的嫡长子,宸妃的皇长子便怎生也不敌了。宸妃且会用尽心力对付皇后,便抽不出手来找自己跟晓媛羽瑶的麻烦了;其二,若皇后有了自己的孩子,自己要回梓茂,便是轻而易举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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