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嫁帝王家.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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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刘全质疑道:“你话说得漂亮,可你能做得了他的主?”

  刘全怒目斜视刘镇一眼,“若他转头赖账,诊金……”

  “若事情当真是刘镇做下,即便他不出钱,我也绝不会赖您的账的。”臧宓温声打断他的话,只轻声催促道:“烦请您前头带路,莫耽搁了时间。”

  许是因为臧宓长得温良无害的模样,刘全终于决定相信她一回,当真转头往家中去。

  臧宓抬步跟上,却被刘镇一把拉住,不赞同地皱眉道:“天知道他什么时候就要断气。他家请两个郎中都说快办后事,你掺和进来,若他有个好歹,他家连你一并都要恨上!这事与你没关系,我先送你回城……”

  臧宓知他不想带累自己,但他肯放自己归家,这份恩德,她没齿难忘,也想在力所能及之处,尽力回馈他的恩情。

  因此臧宓冲他摇了摇头,小声却坚定道:“你不必为我担心。即便最终我无能为力,但损失的只是一点钱。而若能挽救一条命,能对你做点有用的事,将来我想起今日这一刻,不至于为对你的苦难视而不见而后悔。”

  她这最后一句令刘镇心中大为震撼,一时怔愣着,心中如被热流击中,回不过神。

  世人憎恨他,轻贱他,鄙夷他,疏远他,可唯有她看到了他的抗争和苦难。刘镇时常觉得自己身处一座深深的井底,每隔一段时间,井口就被砌上更狭窄的一圈。他用强硬对抗这整个世界,而世界报之他以寒冷。

  臧宓是一道不一样的光,猝不及防地照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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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刘全态度的转变,这场架自然也没打得起来。

  人群中有人交头接耳,有人疑心臧宓不过是为拖延时间,也有人感叹那样一个温温柔柔的女子,竟被官府强配给刘镇这样的恶徒,还有人开始打起了赌,赌刘镇过了这一阵新鲜劲,过多久就会开始对老婆动手……

  刘镇未理会旁人的闲言碎语,紧跟着臧宓往刘全家中。

  刘家三叔公虽是一介田舍翁,大字识不得几个,但在家中却是固执又威严的大家长。

  老两口住在正房,三个儿子侍疾在侧,刘全领着人进去时,一家子老老小小都挤在老人家的床前,个个眼睛发红。屋子里除了小辈偶尔的抽泣声,连一声咳嗽都听不到。

  因为请来两个郎中都说了没救,刘大伯将底下的弟妹和子侄们全都召集起来,等着为老人家送终。

  而发现三叔公倒地不起,将人送回来的狗癞子也留在这里帮忙。

  一群人见着刘全带进一个身穿红色的女子,先就已生不悦,待要质问,又见刘镇进了院子,火气便噌噌往上冒。

  刘全忙走到刘大伯跟前,低语几句,对方这才凝目瞪视臧宓一眼,却未再开口阻止。

  臧宓走到床边,端详床上面如金纸的老人。他已经十分老迈,脸上沟壑纵横,一双眼睛因为苍老,深深地陷在眼窝里。许是喉中有痰,他口中嗬嗬直响,听着像破旧的风箱苟延残喘,听上去有些瘆人。

  臧宓望了一眼他的气色,而后让身边一个老妇人将他的手拿出被褥中。

  虽然身上盖了好几床被褥,可指尖触到他的脉搏,仍是一片冰凉。这令臧宓的眉头蹙起,心下微沉。

  “老人家突然倒地不起,且观他唇色发青,脉相浮缓,瞧着像是中风之兆。”不多久,臧宓收了手,娓娓道。

  “方才请来的两位郎中也是如此说。”刘全听臧宓如此说,虽对她一个女子并不报希望,面色却更黑沉了几分。民间人人闻中风而色变,概因此病即便救回来,人也会瘫痪在床,口不能言,甚而无法控制便溺,熬几个月油尽灯枯,再毫无尊严地死去。

  “我猜他们还说,中风之人,入脏身冷,入腑身温,入脏即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死,入腑尚可治愈?”

  此时就连刘大伯也重重叹了一口气,而屋中几位妇人,更忍不住呜咽出声。

  断言老父必死无疑的话一日听三次,原本活马当作死马医的一线希望也被摁灭。看来,这丧事是必须尽快筹备下。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但我瞧着,老人家的症状虽看着与中风非常相似,但又有细微的不同。他并无口歪嘴斜的表象,舌上也无齿痕。而且我记得大叔您方才说,他被送回之时,脚上全是血?”

  刘全听臧宓之言,心中又升起一线希望来,连连点头道:“脚上有个深可见骨的大窟窿,刘……”

  他方要咒骂刘镇,却想起眼前女子似乎是刘镇新娶的妻子,忙又闭了嘴。

  “我疑心他是失血过多,导致身子冰冷。且他喉中有痰,若痰多淤滞,同样会令人肢体厥冷,甚而昏厥。”

  刘全蹙紧眉头,这一次对臧宓所说却半信半疑,“我爹自从去年秋收时淋雨咳嗽,一直没治好。他往年咳嗽厉害得多了,也没有昏厥过,渐渐便会大好……”

  可臧宓却对自己的诊断渐渐有了些自信,思索片刻,便道:“城中集庆坊的宝仁堂张大夫是治痰淤的名医,您若不信,可去请他来为老人家看看。我也有个立竿见影的法子,可暂解老人家痰淤之症。”

  “隔着一块干净的布,将老人喉中淤积的痰吸出来,应能有所缓解。”臧宓说着站起身,“等老人清醒过来,事情的真相一问便知。恳请诸位到时能问清原由,若真如刘镇所说,还请各位能与乡邻解释清楚,还他一个清白。”

  臧宓退出屋子之后,一众小辈也被赶了出来。不多久,里头传来一阵盥洗之声,紧跟着又是一阵声嘶力竭的咳嗽。老三叔公没多久,果然悠悠转醒。

  上午发生在田间的事情十分简单,问过清楚,不多久,刘全面色涨红地走出来,脸上却带着笑意,走到刘镇跟前,不好意思地搓着手,而后用力拍了拍他坚实的臂膀,歉然道:“叔错怪了你,对不住。等你叔公身体好些,再请你来家吃顿酒。”

  又走到臧宓跟前,继续搓手道:“刘镇瞧着凶神恶煞的,却是个实心眼的好男人。我下午听着他要送你回家去,可这还不到三朝回门的时间。你们这婚事,还不到一天,是就要掰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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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君子之腹

  刘全方才气势汹汹找刘镇算账,哪晓得冤枉了人家,心中十分愧悔。

  因见臧宓生得貌美,举手投足姿态优雅,且是个有本事的人,心知刘镇恐怕降不住这样的女子甘心留下来给他做妻子,因而想要极力撮合二人。

  只臧宓一听这话,脸孔霎时涨红了,垂下眼眸,讷讷不知如何答他。

  刘全还待要再逼着她表态,冷不防刘镇没好气地一把推开他,撂下一句“关你鸟事”,而后拉着臧宓的手腕,大步走出被围得水泄不通的院子。

  周围到处都是来瞧热闹的人,有好奇旁观的,有来给刘全帮忙打架的,甚至连刘镇的几个好兄弟也一窝蜂闻风而来。还有昨夜没瞧清新娘子,专程来瞧臧宓的。

  此时三叔公似乎性命无虞,架也没打起来,瞧热闹的兴致便都落到臧宓身上。

  “好人家的女孩儿怎会无端端被配给刘镇那种人?生得一副妖妖袅袅的样子,瞧着像是窑子里出来的。”

  “唔,想必是了。刘镇睡了一晚上都要退货呢!定是晓得她被药弄坏了身子,以后不能生养。”

  “啧啧啧,家里的醋缸打翻了,老远就闻到一股子酸味。嫉妒刘镇得了那样的好媳妇,就编排起人家的来历出身。没瞧见郎中都瞧不准的症候,人家一个小娘子给瞧准了吗?我瞧啊,她指定不简单,说不得还是个千金小姐哩!”

  ……

  各样的窃窃私语,诋毁污蔑有之,赞誉揣测有之,每一句都如利箭,戳在臧宓心尖上。历经醉贤楼之事,她畏惧人言。流言可畏,可真相更甚流言,轻而易举便能摧毁她整个人。

  臧宓躲在刘镇高大的身影后,将头垂得低低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她单手将伞紧抱在怀里,用伞遮挡住大半的面颊。可饶是如此,心中紧绷的那根弦仍攫住她的心神,后背出了一身冷汗,手指凉得像冰一样。

  忽有个半大的小子被人推搡着冲撞到臧宓跟前,险些撞到她身上。臧宓吓得一凛,指尖忍不住蜷紧。

  刘镇停下脚步,眉尖蹙紧成一团,抓鸡崽一样拧起那小子搡到一边,一边将衣裳脱下,罩在臧宓头上,一边冲人群怒喝一声:“没事去村口挑两担粪浇地,瞧你爹出嫁呢?”

  村中许多人家都沾亲带故,论起来都是亲戚。可刘镇惯是个目中无人的,旁人见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先头又多少编排了他与臧宓的闲话,见他要较真,半是鄙夷,半是心虚畏惧,三三两两也便散了。

  二人一路出了小岭村,等到周遭再无旁人,臧宓紧绷的一颗心才渐渐松弛下来。天气仍寒凉,她将头上顶着的衣裳取下,交还给刘镇。

  刘镇转身将衣裳套上,开解她道:“村里的人等闲没事也不会往宜城去。往后一辈子都遇不上的人,说的话就跟放屁一样,你别往心里去。”

  他言辞粗鲁,行事带着一股粗豪的草莽之气。臧宓心中不自禁想起徐闻来。那样意气风发的翩翩君子,与刘镇相比,有云泥之别。徐闻安慰人时,必然会引经据典,说些宽慰人心的圣人之言,或是豁达从容的诗歌……

  想起徐闻,她紧抿着唇,思绪哀伤而缥缈,愣神望着远方无尽的田野。

  刘镇见臧宓迟迟不动,瞟一眼地上被人踩得泥泞的小道,又看了看臧宓裙子底下有着精致纹样的绣花鞋,无奈回身,蹲到臧宓跟前:“上来吧,我背你走这一段。”

  出村子后约莫有两里狭窄的土路,每到下雨,泥泞不堪。刘镇以为臧宓不愿弄脏了鞋。

  臧宓回过神来,忙摇头道:“我裙子太窄,不便这样背着。不过是双鞋,到家再换就是。”

  臧宓自以为自己并非娇弱之人,不过是一段泥泞的土路,来来往往那么多人都可以走,她为何就走不得呢?既然并不打算嫁给刘镇这样的人,再与他牵扯纠缠不清,并不大合适。

  臧宓绕开刘镇,径自一脚踏进泥泞里。冰凉的泥水很快浸湿鞋边,不过两步,绣鞋沾满了污泥,里外湿了个透,再看不出原本精致的样子。

  更狼狈的是,走出十余步,那鞋子便陷在淤泥里拔不出来。臧宓光脚站在路边的枯草丛中,冷得嘴唇有些发紫,瑟瑟抱着手中的伞,心中有些欲哭无泪。

  刘镇跟在她后头,将她一双沾满了淤泥的绣鞋从泥泞中扯出来,瞧她面有赧色,嘴角不禁扬起。因怕她着恼,这笑也不敢叫她瞧见,行至她面前,也不再去过问她的意思,躬身单手将臧宓拦腰一抱,扛在肩头便继续大步朝前。

  这姿势压着她小腹,他的肩头硬邦邦的,背后还背着斗笠,硌得人非常不舒服。臧宓不好与他推三阻四,又怕乱动惹恼他,只得将手肘撑在他肩头,尽力抬起身子。

  可稍一侧身,他半边脸颊便在她腰侧。自上往下一瞥,可见他侧颜如刀刻斧凿般硬朗的线条锋锐,高挺的鼻梁下唇线性感,浓密的眉毛挡着明亮的眼睛,眼尾挺翘的弧度有些摄人。

  臧宓忙转开视线,问他:“还要走多久?去城中的路一直这样难走吗?”

  刘镇的大手有力地箍紧臧宓的腿,步履沉稳,“这二里地难走,往前有官道,条石砌的路面,好走许多。”

  正说着,脚下猛地踩了个空,身子一个趔趄。原是路边黄泥因连日雨水冲得松软,一脚踩下去连片垮塌。幸而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路边一丛桑树枝,堪堪站稳。

  臧宓下意识收拢了手,抱住了刘镇的脖颈。因怕他摔了,秉着呼吸,一动不敢动,手臂将他箍得牢牢的。

  “嘶…”刘镇被她手中的雨伞打到后脑勺,疼得龇起了牙。

  臧宓察觉,忙将伞拿远些,对他道:“你将我放下来,反正鞋子已经脏了,到难走的地方你拉我一把就是。”

  两个人的重量太沉,陷在松软垮塌的路边,刘镇要扛着她爬上去,一步一滑,自然不易。臧宓心中很过意不去,又生怕刘镇发起火来,将她扔在路边自己一走了之。

  刘镇并未理会她,察看过路边地形,见不易攀爬,果断跳下那道垮塌的斜坡,从底下的水田中跋涉过去,沿着田埂,转回小道上。

  因绕这一圈,他裤腿上全是淤泥,脚上的草鞋也不知所踪,但臧宓身上却未溅到半点泥。

  臧宓心中有些动容,刘镇这样一个外表强硬的男人,却也有这样心细如发的一面。他自幼长在山野间,又误入歧途,满身鲁莽的习气。但他并不算是个十足的坏胚。

  只是刹那间的感动相比与徐闻多年青梅竹马的情谊自然不值一提。虽今生或许再嫁不得徐闻,臧宓宁可在家做一辈子老姑娘,甚或是到庙里做姑子。一辈子默默念着那些与徐闻的曾经,也未曾想过要真的嫁给刘镇。这于她是天方夜谭之事。

  等刘镇扛着她走到官道边,臧宓迫不及待下了地。她一面用枯萎的草叶刮去绣鞋上厚厚的污泥,一面温婉地笑着谢他,态度十分客气,只是刻意带着两分疏离。

  刘镇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弯腰将满是污泥的裤腿卷起。

  臧宓的眼神落在他沾满泥浆的裤腿上,忙转开视线,搓掉手指上不慎沾到的泥,“你今日扯布花了多少钱?等我回家,即刻遣人拿给你。”

  刘镇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并未停歇,带着臧宓一路进城,往集庆坊去。

  天色阴沉,转眼又下起绵绵小雨,臧宓撑起伞,跟在刘镇身后约莫两丈的距离。人言可畏,她怕与他走在一起,被相熟的人撞见,来日街坊间便要传遍流言蜚语。刘镇察觉她有时并未跟上,每走一段,便会驻足等她片刻,再继续前行。

  即便隔着一道伞,臧宓仍可察觉来往的行人远远都避开刘镇,他身边像是有一道生人勿近的屏障。旁人畏惧他,以往臧宓若看到他,必然也觉得此人可怕。

  可眼下瞧着他孤零零一道背影,心中却不自禁生出一丝怜悯。

  只是她有闲心去怜悯他,却不会有谁来怜悯她自己。越往前走,臧宓心中越发生出紧张情怯之感。怕父母怪责,怕兄长怨恨,怕昨夜之事早已在此传开,旁人认出她便要指指点点,背地里不知要怎样笑话她。

  等到靠近崔娘子家的锦绣坊时,臧宓渐渐已经能识得周遭的店铺招牌。

  臧宓叫住刘镇,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与他道别。

  “我家就住在这条巷子里面……”臧宓并不敢让刘镇晓得自己家住何处,知人知面不知心,经历过这世间最黑暗的地狱,她心中那些天真如泥沙倾颓。他这时看着像个人,谁知内里会不会藏着一只厉鬼?

  就像那李郡守,表面上道貌岸然,实则不过是衣冠禽兽罢了。

  “你在此稍等片刻,等我回了家,遣人来与你送钱。”

  臧宓将脸藏在伞下,盯着角落里斑驳的苔痕,并未去看刘镇的脸。言罢转身,当真往巷子里走。坊市之间的巷道曲折相连,不过是绕一小段路,又能回到繁华的主街上。

  臧宓拐进另一条小巷时,回首去看,刘镇却已不在原地了。

  原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他并不想晓得她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甚至连她的衣裳钱,他也并未打算要。

  臧宓望着空荡荡的巷口,心中也有些空落落的。未知的彷徨和焦虑牵扯着她并不坚韧的心脏,可家就近在眼前。臧宓没有再回主街,悄然绕到臧府后,叩响了家中的后门。

  门敲了许久,终于有人来开。陈妈见着门外的臧宓,惊得嘴里塞得下一只鸡蛋,脸色未掩饰好,臧宓一见,便晓得她什么都知晓。

  悬在头顶的利剑终于落下,预想中的哀戚绝望并未发生。臧宓心中十分平静,默然进了院子,收了伞放在门边的石臼中。

  “徐家舅夫人来了,正在你母亲房中。”

  陈妈回过神来,紧忙跟在臧宓身后,怕她贸然进了夫人的院子,又不晓得该不该去知会臧憬一声。

  臧宓脚步一顿。徐家舅夫人便是她母亲徐氏的长嫂,徐闻的母亲。

  “是为哥哥的事来吗?”臧宓忍着心尖的颤动,只觉得连呼吸都要凝滞。

  臧钧的官司,臧憬求了许多人。只是她舅父为人刚直不阿,与李郡守素无私交。臧憬也没脸求到他面前去。

  陈妈支支吾吾,并不敢觑臧宓的眼神:“这老奴哪得知?只是这个当口来,不是为钧哥,便是为你的婚事。你是不知道,如今城中传得沸沸扬扬,说你……嫁给个……”

  陈妈吞吞吐吐,她今早出门买菜,遭了许多奚落,人人争相来与她搭话,实则不过想从她嘴里套出几句劲爆的内幕消息。许多话过于难听,并不适宜进臧宓的耳,她挑挑拣拣,想捡两句稍微温和些的,一时语迟,不知当如何形容传闻中的那位姑爷。

  臧宓心中所有挣扎的希望片刻间沉寂了下去。昨夜的婚事虽然荒诞,却有锣鼓,有官府的文书,有李郡守的走狗推波助澜,想要悄无声息掩瞒过去,又怎可能呢?

  徐闻的母亲此时登门,大抵也只为来与她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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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心病

  臧宓回房中换过衣裳,简单梳洗过,到底往徐氏的院子里走去。

  几个丫头被赶出来,躲在一处亭子里说闲。臧宓没往那头凑,转身从另一侧廊道外的杏树下穿过去。

  低低的啜泣声从小轩窗下传出,尚未靠近,臧宓已听到徐氏的哭声。

  “如今世风日下,倒也没从前那般讲究。贞婉有志节的女子愈发稀少,莫说平民,就连士族中离婚再嫁的也不在少数。李承勉任期将满,将来离了宜城,叫阿宓再与那家离绝改嫁,只要嫁得远些,外人又哪知这些旧事?”

  “这般盲婚哑嫁,岂能落得个好去处?我这心里如猫抓一般,阿宓与三郎原是那般天造地设的一对……”

  听徐氏再提起徐闻,徐夫人打断道:“我今日来,你哥哥在家中发了好大脾气。你也晓得,他惯是个骨鲠的性子,一意要与臧家父子割袍断义。说钧哥儿枉顾伦常,臧憬纵容孽子,欲以美色贿赂上司……”

  屋内,徐氏一阵疾咳,挣扎着爬起来,噗通一声,跪在徐夫人面前,泪流满面道:“怪我没将钧哥儿教好,可阿宓有今日之祸,又做错了什么?我只求嫂嫂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将来能给阿宓一个容身之所。便是做妾,让她跟着三郎,总好过远远打发了,往后再见不得她一面……”

  徐氏这样哀求,姿态又放得极低,二人原是亲密的姑嫂,徐夫人萧氏原本恼她这时候还想攀扯徐闻,可纳妾不比娶妻,倒也拉不下脸说什么拒绝的话,只推说还要回家中问过丈夫的意思,再做定夺。

  萧氏出门之时,臧宓就站在屋外廊檐下。春雨绵密,院子里的青砖被染成深浓的墨色,臧宓一身天青色曲裾,头发妆容仍如从前,透着一丝不苟的精致秀丽。

  萧氏断断想不到今日能在此见到她,神色有片刻地凝滞,尔后诧然问她:“你不是……”

  话脱口说了一半,却又顾忌臧宓难堪,脸色怪异地闭了嘴。

  臧宓叠手屈膝,对萧氏行了一礼,态度恭谨:“徐夫人关怀,臧宓铭感五内。”

  她仍如从前一般温婉端柔,可徐夫人却觉今日的臧宓与以往不大一样,至于哪里怪异,一时却又说不上来。

  等马车驶出臧家,徐夫人才后知后觉想起,往日臧宓总笑晏晏称她一声舅母,今日叫的却是徐夫人。想起在屋中时所说“割袍断义”,想必被臧宓听见,又不甘做徐闻的妾室,所以故意拿话刺她。

  可她也不仔细想想,她如今是个什么名声!便是徐家同意她嫁过来做妾,只怕也是委屈了三郎呢!

  这头臧宓进屋之时,徐氏仍颓然跪坐在地上。天气寒凉,她折腾这一回,胸口越发憋闷,一口气喘不上来,咳得头昏脑涨。

  臧宓忙上前去扶她。徐氏本以为是屋中哪个丫头,等转头发现是臧宓,顷刻间泪如雨下,捶着她肩头,不住怨道:“你爹是个蠢的,你也没长点脑子?由着他作践你……”

  可思及臧钧,徐氏不由又酸了心肠,父母尚且束手无策,怪责臧宓又有什么意思?这世道如此,权势大过天,臧家父子仰人鼻息,自家送上把柄到人跟前,无怪人见色起意。

  徐氏拉着臧宓的手在床边坐下,又宽慰她道:“你也不必太担心,你舅舅虽然严厉,但舅母通情达理。与三郎又是打小的情分,将来必能稳妥照顾你一辈子。”

  臧宓垂下头,眼睛有些发酸。母亲为着她,竟在舅母跟前下跪求情。可这求来的情分何其卑微!

  臧宓摇了摇母亲的手,瓮声道:“我不嫁,就留在家中陪着阿娘一辈子不好么?”

  徐氏抚着她的头,眼角泛泪:“怀璧其罪,若你哥哥有个好歹,将来谁又能护着你?同族之中尚且有争产吃绝户的,我只怕你今朝回来,隔日那姓李的就又要登门来问罪……”

  臧宓听她提起李承勉,身子下意识打了个寒噤。

  “你舅母说他睚眦必报,心眼小得似针尖。”徐氏说着,愁眉紧锁,手下不自禁用了力,将臧宓的手腕抓得生疼,“我恨不得你即刻便能与三郎远走高飞……”

  臧宓反手握住母亲的手,迟疑道:“表哥少年英才,只怕舅父并不愿他招惹上是非,得罪了李郡守,断送锦绣前程。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舅父素来明哲保身,哪里就是为了那些大义要与臧家割袍断义呢?”

  徐氏一愣,瞠目要反驳臧宓,可张了张嘴,却又发觉她所说有些道理。心下不由悻悻,多了一桩心病。

  只这份失落也不好在臧宓跟前表露,便转而隐晦地与她提起刘镇。

  “那人为何竟愿意放你回来?娘听说他是个无恶不作的贱胚,专在下九流的地方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臧宓将手缩回袖子里,只含糊应道:“众口铄金,人言可畏。刘镇只是脾气强硬些,算不得十恶不赦之徒。”

  徐氏将信将疑,还待要问,臧憬却使人来请臧宓。

  徐氏正与臧憬怄气,昨日他被人抬回来,却并未许人将他抬进屋,只在书房歇着。此时听臧憬来请,恨声道:“你还认他这个爹作甚?窝囊至此!我只怕他一朝计策不行,又诓你再进火坑!”

  可话虽如此,臧憬此番全为儿子委屈求全,而臧钧不日将上公堂,尚且不知落个怎样的下场。徐氏想起这一节,只觉心内煎熬,不禁又顾自垂泪。

  其时臧憬却仍旧昏睡不醒,熬了一宿,面颊上的肉眼见消瘦下去,脸色蜡黄。却是臧钧因听说臧宓回来,借口父亲要见,将臧宓请到书房边的会客厅。

  臧钧原本以为此间事了,连日来压在心头的巨石落地,可事到临头,臧宓却不中用,非但未解他之祸,反而是雪上加霜。原本他的事情早有眉目,可因李承勉意外瞧见臧宓,反而变卦,意欲对他施以严刑峻法。

  臧钧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臧宓是他唯一救命的稻草。不论如何,他不可以去坐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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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深明大义

  臧钧愁眉紧锁,在屋中来回踱步,顾忌到臧宓经了昨儿那一遭,必然已经吓破了胆子,未必还肯愿意再为他赴汤蹈火。要令她就范,只能智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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