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般反应,远远出乎春桃意料,一时语塞,也不再聒噪,周遭便渐渐安静下来。
牛车行至半路,雨下得愈发大,路也渐渐滑起来。行至一处岔道口,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前方一辆马车陷在一处凹坑里,将路堵了一半。偏偏路边是一条河沟,因为桃花汛,河水浑浊,水流湍急。
刘车儿不敢贸然从河边上驶过去,将牛车停在路上,等着马车驶出来。他性子温,等了一时也不见暴躁,车上等的一群人却耐不住,纷纷埋怨起来。
这般堵住路口,三条路上都有车过不去。车夫十分心焦,鞭子甩起来抽在马身上,车轮却越陷越深。眼见周围抱怨声四起,车上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撑着伞下了车。
这老伯腿脚有些跛,穿的衣衫十分俭素,一匹瘦马,车子瞧着又简陋。因此他躬身四下团团作揖,一面赔罪,一面请求边上旁观的人下车来帮忙他家的小厮推一下车。
若是个有财有势的,旁人只怕跑得慢了,争先恐后要去帮忙。只是这老儿瞧着悭吝穷酸,又堵着路口这么久,非但没人肯帮他,倒招来几声不耐烦地催促咒骂。
一个汉子与刘车儿道:“车子,你下去帮他推一把呗!咱们这样淋着雨等着,哪是个事儿啊!”
刘车儿撑了手肘在膝头,乜斜他一眼,温吞道:“没见这一段全是烂泥路?我前日洗的裤头都干不了,弄脏了鞋回去挨骂不说,那老儿只怕连个茶水钱都不舍得给,傻子才平白去帮他哩!”
两人正说着,却有个傻子跳下了车。
刘镇将伞递到臧宓手里,卷着裤腿下了车。不过片刻的功夫,雨水顺着他发根睫毛一直往下滴,一直干燥的衣衫也被浇了个透,泥浆直没过他脚踝处。
他这副模样,旁人看了更不愿轻易下车。
“小兄弟,你再等等,我再找两个人与你一起推。”那老伯见刘镇过来,喜出望外。
刘镇不耐烦与他敷衍,径直走去车身后:“难不成你这车中竟放了许多金子不成?不过一辆车,要那许多人推做什么?”
听他这话,那小厮面色一变,与老伯面面相觑,连推车都忘了。
刘镇走到车身后,扎下马步,俯身抬住车尾,牙关一咬,用力一推,出乎意料地,这辆看似破旧的马车沉重得很,怪不得会陷在泥坑中那样深了。
“老朽是个书痴,生平酷爱搜集各色书籍。车子里装了整整三大口箱子的书,因此十分沉重。你一个人必然推不动,且等等……”
老儿话音未落,刘镇已低喝一声,头上青筋爆起,用尽全力一推,前头马儿咴咴叫一声,往前走了半步。随着他持续地推动,车轮底下的泥浆噗噗两声渐渐松动,深陷的车身逐渐抬起,小厮忙跑到前头加鞭子抽马,沉重的马车终于缓缓往前,爬出了淤泥凹坑之中。
那老伯望着刘镇,且惊且喜,浑浊的眼珠中不掩赞赏之色,问过刘镇的名姓和住处,不要钱的感激话说了一箩筐,只是最终也未掏出钱袋来打个赏。
好在刘镇也并未指望施恩能图报,雨下得太大,也懒得听他啰唣,只擦了把汗,转身便回了牛车上。
刘车儿扬起鞭子驱着牛继续赶路。臧宓忙将伞递到春桃手中,从怀中掏出帕子来,仔细地替他将鬓发间的雨水擦了擦。
先前撺掇刘车儿下去推车的汉子便笑道:“我就说那老儿瞧着就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怎么样,没说错吧?穿一身读书人才穿的长衫,衣领都磨得毛边了。穷酸文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比起咱们种地拉磨的更不如。”
他那同伴也笑刘镇:“镇哥,下回有力气省省。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不给钱谁替他白干。”
只是半月之后,得知那老儿的身份,连带着刘车儿都懊恼不已,后悔当日只坐在边上干看着,没有上前去搭把手,只叫刘镇一个人得了贵人的赏识,从此竟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原来那老者并非旁人,而是司隶校尉陈实,此番正为宜城军饷侵吞一案而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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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作者的完结文《逃妾之再嫁权臣》,喜欢可以去看看呀。文案如下:
阿梨自幼寄人篱下,在刻薄的姑母手底下讨生活,日子十分不易。
到了嫁人的年纪,她出落得越来越标致,也终于有了心仪的郎君,那人是府衙里一个年轻有为的小官吏。
她满心期待着能嫁给他,那人却说:我家四十无子方可纳妾,韦娘子且有得等了。嫁给他的心思也就此碎裂。
后来,阿梨被姑母卖给了衙门里的宋教谕做妾。
×
李贽(zhi)是大盛朝最惊才绝艳的郎君,少年成名,不可一世。
七岁以神童妙对,被玄宗亲封为太子正字;十四岁以少年天才,高中状元;
二十一岁即以平定西川之功,钦封赵国公。旋即受命,领神策军,往临州剿匪。
可这样前途不可限量的权臣,最后却冒着大不韪,娶了临州城一个小户女。
那女子还曾嫁给过府学里一个小小的教谕做妾。
阿梨:没办法,嫁了三次。
李贽:胡说八道,新婚第一天就来了我怀里!第二次嫁给李司户,第三次嫁给赵国公,都是我李贽……
人美心善孤女VS年轻有为权臣
第29章 、不舍
不过那都是后话,眼下刘镇为帮人推车,头发衣裳淋得湿透,裤子上也尽是泥浆点子。一旁同车的两个汉子也都揶揄笑话他。也不想想,若非刘镇及时下去推车,此时所有人都还被堵在路上白白淋雨,凭那小厮一人,要推到猴年马月去。
却也并非所有人都是自诩聪明,沾沾自喜看笑话的。春桃见臧宓手中的帕子很快湿透了,手指在袖中试探着摸了好几次,终于横下心,将一面绣着桃花的绣帕摸出来,递给臧宓。
“姐姐用我的帕子吧。这鬼天气,不及时擦干,仔细染上风寒。”
借用一条帕子,这原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偏春桃此时越发觉得刘镇有种顶天立地的伟丈夫气度,比之那些鸡贼耍滑的庸人更显侠骨柔肠。略瞟他一眼,见他鼻峰高挺,侧颜轮廓硬朗,竟是十分英武,心中紧张得如鹿撞。
她脸颊上不由就泛起一层浅浅的粉,手指也紧张得微颤。瞧着像是同陌生人说一句话就要紧张得脸红的羞涩女子。
臧宓面上带着和气的笑,原是要顺手接过她的帕子的,不经意正色看她一眼,恰瞧见她面上一缕可疑的红霞,心中讶然,电光火石间便敏锐地察觉到那一份隐秘的少女心思。
那帕子瞬间也变得别有心思。与女子肌肤相贴的一条香帕,又擦过他的面颊额头……臧宓忽觉有些不适,只面上不显,笑着婉拒了春桃,道:“你娘只怕也想要条帕子擦擦雨水呢!”
说着只将自己手中的帕子用力拧干,并不去接春桃那绣帕。
春桃回头去望她娘,正见她娘淋得落汤鸡一样,狠狠瞪了她一眼。那番小心思,她自以为掩藏得很好,却没有瞒过她阿娘的眼睛。
春桃心中一凛,这一时发昏的头脑总算又清醒几分。刘镇身边已有了个如臧宓一般殊色明艳的女子,她再抱着那样的非分之想,难道要去给他做妾?便是她敢想,她娘也绝不可能放任她做如此不智的事。心中不无遗憾,又不得不压下那股蠢蠢欲动地造次。
牛车才到村口,春桃她娘就迫不及待要下车,将手里的篮子硬往臧宓手中塞:“今日多亏你,这些嫩笋拿回家去,焯个水,炒出来又鲜又嫩,脆生生的可好吃!”
臧宓却不肯收:“这样的小事,哪值当拿你的东西?阿婶快别见外,挖这些笋可得跑不少地方。”
因见她并非客套,是当真并不想要,春桃娘这才喜滋滋地拉着春桃,又说了几句感激的话,一路往家跑去。
等终于到家,刘镇一面从柜中取干衣裳换,一面笑臧宓:“你与她那么客气做什么?我撑伞撑这一路,手都举酸了,收她两条笋也是应当。不然她往后得寸进尺,什么事都敢来麻烦你。”
他换衣时也未打招呼,径直在臧宓面前脱下湿衣。二人虽有过那一次,那时臧宓却不太敢看他。此时见他肌腱遒劲,肩背宽阔紧实,腰上腹肌均匀,与她的柔腻温软大相径庭。
那日的画面不知怎地突然扫过心头,臧宓突觉空气中有些灼|烫的气息,面颊生了红晕,忙转身往屋外去,“我只是不想吃她家的笋,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
刘镇见她落荒而逃,心中发笑,长臂一伸,拉住臧宓,从背后抱住她,将她箍紧在怀中,俯身凑近她耳边,低声笑道:“不想吃她家的笋,那想吃我的么?”
臧宓反应片刻,竟听明白了他那话的意思,羞得面色涨红,一时只觉刘镇当真是个名副其实的流氓坏胚。不由踹了他一脚,飞快地跑了出去。
臧宓自往厨房烧水做饭,才生好火,刘镇已换好衣裳跟出来。
火光映着她的脸,显得她脸颊愈发红艳。臧宓见他来,明眸斜睐,怒目嗔他一眼。刘镇嘻笑着在她身边坐下,伸手去揽她的腰,又被她一手拍开。
美人薄怒,顾盼间神飞灵动,颊如飞霞,唇似丹朱。刘镇爱极她这模样,侧身噙住她的唇。
臧宓依旧伸手去推他,却被他反手钳在背后,一手抓住她作乱的手,一手掌住她下颌,霸道地将舌伸了进去,辗转缠磨。
臧宓原本恼他那话不庄重,想要冷着他,却被他这一吻缠得心潮起伏,渐渐目眩神迷,软了身子。刘镇察觉她身子的变化,渐渐松了她的手,揽住她的腰。臧宓也不知不觉将手臂攀上他肩头。
手指穿过他潮湿的发间,臧宓心下恍然,忙又再推开他。她面色酡红,气息不稳,刘镇呼吸亦急促。目光相撞,俱是有些缠绵不舍。
“阿宓……”刘镇开口,嗓音沙哑,目中满是渴望涌动。
臧宓飞快地斜睨他一眼,羞得垂下头去,往灶膛里添了一根柴火,怨他道:“淋了雨,要尽快用热水洗头再擦干,否则要生病的。”
刘镇自幼丧母,便是父亲在世之时实则也未过几天好日子。他虽一向自觉体健如牛,哪至于就因淋了场雨就病歪歪的,但向来无人将他这样放在心上关怀,一时心中一暖,也不再闹她,如一只温驯的猛虎,坐在臧宓身边,看着她添柴烧火。
水烧好之后,臧宓舀水出来兑,才往锅里添了米搅了搅,转头见外头刘镇已经开始擦头发,这就完事了。
“哪有你这般敷衍的?”臧宓又好气又好笑,只得拿了皂角出去,弓着腰帮他头发上打皂角。
“人靠衣装马靠鞍,你总不修边幅,头发乱得像蓬草,又生得威武过人,旁人见了第一眼就觉得像个绿林好汉,哪能不敬而远之呢?往后也该好好打理,哪怕衣裳浆洗得旧了,只要须发洁净整齐,气质就浑然不一样……”
这些絮絮的话,从无人与刘镇提起过。刘镇也从不在意那些细节,甚而并不在乎旁人怎么看他。但能得臧宓亲手为他洗一次头,那双细腻纤长又洁白的手温柔地在他头皮上揉按,舒服得像被顺毛的大猫一样。
“阿宓,我的头只许你碰。”
刘镇眯着眼,只觉心头对臧宓的感觉又有些不一样。起先只是怜悯,而后是路见不平的侠义之心作祟,到后来不知不觉对她生出种种遏制不住的绮念,那些放|纵又轻狂的念头操纵着他,此时却又渐渐生出丝丝缕缕亲密如家人的依恋。
能得她这样美丽又温善的女子为妻,是他这一生唯一的幸运。
臧宓并未在意他说了什么昏话,只想起春桃来。心中腹诽,若刘镇这一生未经历那些挫折和坎坷,没有那些糟污的名声,他是否会早早娶了像春桃那样的女子,而她又将飘零至何处呢……
只是刘镇并无她这些感慨。他与臧宓分别这许久,心中心心念念只惦记着一件事。吃罢饭抢着收拾好。好容易忍到臧宓梳洗罢,天色也擦了黑。
屋外春雨绵延,屋内却是疾风骤雨。臧宓终于明白李承勉所说龙精虎猛的意思,每觉受不住,却又不忍见刘镇捱得辛苦。
次日连嗓子都哑了,稍微一动,便觉身上遭车碾压过一般,又酸又痛。嘴上说着下回再不许他放肆,可刘镇缱绻低语,几句软话,又叫她软了心肠。
这日刘镇本该去镇海镖局。而今他再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光棍,且决意将来定要有一番作为,不叫臧宓跟着他受苦,叫人歧视,肆意作践。因此天色麻麻亮,刘镇就起了身。
臧宓睡得正沉,直到刘镇做好饭叫她,这才惊觉天色大亮。幸而刘镇与他继母不谐,她也不必早起到婆母跟前立规矩,操持一家老小的生活起居。
刘镇俯首在她额头上一吻,嘱咐她道:“不必与旁人说我去了哪里,若有人问起,就说我很快回来。我总忧心我不在,有人会欺负于你。”
刘镇有这样的担心,却也在情理之中。臧宓当日被送到他面前时,是那样一副惨状,再遇到她,她又险些落入虎狼之手。他总担忧没了他,臧宓会不会遭到什么意外,有哪些人会对她心生妄想,继而打起她的主意。
任她独自一人留在家中,总也放心不下。可要她随着他一起颠簸跋涉,又难免平白吃苦受累。且将来他若要护送出镖,他总有许多时候不在她身边,这难免叫刘镇愈发生出隐隐的焦虑。
臧宓见他似护崽的老母鸡一般啰啰嗦嗦,都不太像他平日里爽朗落拓的模样,笑着伸臂抱住他脖颈,贴着他面颊道:“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我不去招惹旁人,别人想必也不会主动招惹到你头上。”
她这副温软爱娇的模样,多少有些故意的,看得刘镇又有几分心热。可若再耽搁,今日便别想出门。因此只咬她耳垂一下,撂下话道:“你等着!”
刘镇出门不久,臧宓晚起倦梳妆,才吃过饭,门上却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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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花架子
臧宓才收拾好,就见春桃带了两三个小娘子等在柴门外,冲她招手笑道:“姐姐,我来与你学做簪花来了。”
臧宓昨日戴的簪花精妙入微,春桃并不信就是她自己做的。因此今日一早吃过饭,便约了村中几个要好的小娘子一道来,与臧宓讨教手艺。
臧宓却有些为难,面色稍有些迟疑。
春桃见她这模样,只以为被自己猜中,当时臧宓不过为敷衍自己,随口应承可以教她。但要见真章时却是露了馅。就像女红没那么好并不算多丢人,可若拿了旁人绣的东西冒充自己做的,被人拆穿,真真是丢人现眼呢!
“姐姐该不会是不会做,拿着我开涮呢吧?”春桃失望地捂住嘴,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臧宓,“姐姐先前无意中还为三叔公诊过病,昨日又见你做的簪花那般美,我心里对你景仰得很呢!却原来只是哄我做耍……”
她说着撇了撇嘴,冲身边要好的夏荷使了个眼色。
“哦豁,我就说人家纵使会做,也不定会教咱们。”
“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藏藏掖掖的,亏春桃还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白耽误我半日的功夫,过来跟你们瞎凑热闹。”
……
臧宓听几人言语,虽心中不适意,却也并未动怒,只笑道:“确实是雕虫小技,你们莫听春桃吹得天花乱坠的。只不过要做那簪花需用丝线和一些工具才好上手,我才嫁过来,家中连把剪子都没有,又如何教你们呢?”
听她如此说,几人又起了兴致,七嘴八舌道:“这有何难,咱们成日都要做女红,你说说都要些什么,我们各自回家去取,何愁差什么工具呢?”
这想法虽好,但臧宓昨日所佩之花却并非什么寻常簪花,而是专供进贡的宫花。
她师傅崔娘子有位好友便是专做这个的师傅,只手底下并没有特别出众的弟子,想到绣坊中挑一位小娘子继承衣钵,挑了几个书画和刺绣配色出众的,教做了一枝最简单的梨花。
臧宓的刺绣在锦绣坊虽并不是数一数二的,但那枝梨花却做得惟妙惟肖,几可乱真。且她于书画一道极有灵气,色感又十分好,那师傅第一个便瞧中了她。
只不过那时她心无大志,所学不过为求徐家上下满意,但若要真正承继师父的志向,倾其一生去苦学专研,做出一番成就,那又背离了徐家妇的标准。
士农工商,徐闻为士人,而百工为下,只比商人略高一筹。内宅女子可以习些奇技,可若要凭此立足生存,抛头露面,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因此当时臧宓并未作考虑,径直拒绝了。那师傅十分惋惜,因惜才之意,后来还点拨过她一些制簪花的技巧。
这种进贡用的簪花,皆是真丝为表,内里用金丝为骨,寻常人家既用不起,也无缘见识过那样的奇技淫巧。春桃当真要学,她要教也没什么可藏私,只是一则耗材珍贵,二则又恐村人指摘她拿金丝真丝做花戴,铺张奢靡。
因此臧宓只捡了几样寻常人并不会用得上的工具道:“需要一张搓丝板,夹花钳,熨斗等等,每一样都需特别定制,林林总总二十余道工序呢。”
因怕几人失望,以为她故意刁难,臧宓又笑道:“我还会做一样花,无需这些繁琐的工具,做出来也一样大差不差,戴在头上十分好看。你们若想学,不妨也进来看看。”
几人因先前被春桃一番吹捧,早对臧宓充满好奇。原本以为这簪花学不成,心里对臧宓生了些芥蒂,此时听她肯教,也纷纷进屋子里看个究竟。
“刘家大哥还在家不?咱们进去,他会不会嫌我们吵到他?”
春桃一进了院子,四下打量,探头往屋子里去看。只是里外哪有刘镇的影子在?
臧宓心中晓得这丫头许是对刘镇存了些别样的心思,心中不喜,却只装作不知,笑意浅淡回她道:“他这会出了门,过不多久就回来。”
因刘镇家中只一间屋,里头可谓家徒四壁,屋子里光线并不明亮,这许多人进屋子里坐着既局促又寒酸,臧宓便将里头的小桌子搬到外头屋檐下,拿了两张条凳,几人围坐在桌边。
臧宓从柜顶将上回做衣裳剩下的边角布料拿出来,取出两支头先做给秀儿的花,冲众人笑道:“瞧,就这样的,做起来简单,并不需将整幅布裁了特意做,就用这样的碎布,做出来样子也不赖。”
臧宓手上的花做好后精心修剪过边缘,若不说,谁看得出是碎布呢?且那花层层叠叠,看着像一朵开得正盛的月季,姿态妍秀,颇为漂亮。
“这料子不是春桃去年夏天做了条裙子的那个吗?当时我也觉得好看,只是怕压不住这个颜色。”
“莫说刘镇看着像个黑面阎罗,却晓得疼人。这料子五文钱一尺,做身衣裳需得好几十文。春桃她娘那般疼女儿,也只舍得买来做一件裙子。”
“还是娘子心思巧,这花纵使不戴在头上,别在领口,或是戴在手腕上,也显得别致,竟比做成衣裳裙子还好看些。”
有人拿着花往鬓边比了比,又佩在手腕上,因做得精巧细致,简直令人爱不释手。
当下俱各欢喜,只春桃心中不乐。她最喜爱的裙子,再不是独一份,臧宓有,且穿得比她好看,而且凭着一朵碎布做的花就哄得几个傻女子那般欢欢喜喜。可她真正瞧得上眼的,臧宓却借口没有工具,轻飘飘就打发了她,最拿手的绝活儿却要藏私,不肯轻易教给人家。
几人围坐着说笑,显得热热闹闹,隔壁朱氏忙指使刘秀儿出来瞧个动静,听说臧宓在教春桃她们做花,嘴上鄙夷:“又不能当饭吃,白瞎功夫学那花架子玩意儿!”
偏偏心里又不足,总觉得旁人追捧的必然也是好的,自家也不能落下,因此提了锄头到枇杷树前锄菜地,觑着功夫插话道:“你们跟着刘镇他媳妇学手艺,可不得交些师父钱?就是打铁学木匠,哪个拜师不给师父交束脩,帮师父家里做活儿呢!”
朱氏寡妇当家,一个人养大四个子女,向来刻薄又泼辣,村里人多同情佩服她,却也有些怵她,因朱氏向来锱铢必较,人又小气。但这话却是半开玩笑半认真,且又占着理。几人来与臧宓学做花,只当是同年女儿家相互间探讨手艺,哪里有什么别的想法?
因此朱氏话音落,几个人面面相觑,面有愧色,气氛尴尬。但不过与她学做朵花,竟就要真金白银交束脩拜师,那也太不值当了吧!且都是村里的姑娘媳妇,处得好多走动,相互间指点女红是常有的事。
幸而臧宓并不与朱氏一般计较,只笑道:“不过学着玩的东西,哪里就到拜师的程度了?”
因见刘秀儿坐在门槛上往这边张头望脑,瞧着想来又不敢的样子,晓得朱氏不过拿话激她,教别人不收一文钱,偏将自家的妹妹撂在一边。因此冲刘秀儿招招手,也叫她一起来学。
刘秀儿朝朱氏瞥一眼,晓得她娘打的主意,见臧宓主动招呼,欢快得像只鸟,端着自家的针线箩就飞过来了。
臧宓原本有心做些刺绣补贴家用,但做刺绣极伤眼睛,长久做下来肩膀颈椎和眼睛损害都很大。而一幅好绣品,稍微精细些,总要绣上好几个月。这几个月里没有收入,连买丝线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此时见村中女子这般好学爱俏,心里又有了些别的想法。
臧宓笑着拉了刘秀儿站在跟前,用碎布盘了一颗十分精美的盘花扣,取过针线,缝在她衣襟上,
“这样一粒盘花扣,在好的裁缝铺子里要卖十几文一粒。虽然要盘得好看比较难,但不过是熟能生巧的事。而方才我教你们做的花不过是最简单也最便宜的一种。我曾见过有人做的花,不算点缀的金石珠玉,要卖四五两银子一枝呢!”
只不过那样的花,寻常人用不起。而遍身罗绮者,并非养蚕人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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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报复
“一朵簪花四五两银子,我的天!”
低低的惊叹声四起,几个少女面面相觑,既震惊,又难以置信。起初的惊讶过去,又纷纷生出几许艳羡。
臧宓回房,将昨日佩戴的簪花从柜子里取出来。这朵簪花是臧宓初学制宫花时练手之作,因而选了式样十分简单的白兰花来做,打眼瞧着只觉典雅别致,并不大招人眼。哪知昨日与春桃同遮一把伞,下细打量之下被发现了端倪。
她一出来,几个人的目光都纷纷落到她手上那朵白兰花上。这簪花只除了并没有白兰花那样馥郁的香气,从花形到花瓣,甚至连花蕊,都逼真得好似才从树上采摘下来。
花瓣的纹理、中心的凹槽、白中泛着典雅的浅黄,蜷曲的弧度,从形态到色泽,无一不叫人拍手叫绝。
春桃见臧宓果真将这朵簪花拿出来,不由眼睛一亮,用胳膊肘杵了杵身旁的夏荷。
夏荷只眉飞色舞瞟她一眼,便目不转睛地望着臧宓手里的簪花,急切着想要见识一番,能卖出四五两银子的东西,是否真的值那个价。
春桃瞥一眼身边几个小娘子兴致勃勃的模样,心中有些后悔。
早晓得那簪花原来竟是大有来头,她便不带旁人,只一个人悄悄来与臧宓讨教了。若臧宓当真肯现在就教她们,她自己是做了这讨人嫌的出头鸟,却白白便宜了旁人。若这样的技艺人人都会,那也算不得什么稀罕了。
臧宓笑吟吟看着几人头碰头,小心翼翼将那簪花捧在手上,翻来覆去仔细传看,好似膜拜着什么神物一般,不由忍俊不禁。
“这不过是我自己闲暇时做来耍的小玩意儿,倒不必这样郑重其事地供着。”
她指了指刘秀儿衣襟上的盘花扣,又将那白兰花簪与先前用边角料卷的花枝并放在一处,比对道:“这朵瑰艳的头花,货郎摊子上可卖几文钱一朵。而秀儿衣襟上这样的一枚盘花扣,没个十几文下不来。至于我手中这样的簪花,若放在铺子里售卖,少则几十,多则数百文总是要的。”
“只不过这样的簪花,却并非人人都能做到令人一见倾心的程度。需得心思灵,手又巧,沉得下心去精雕细琢,将细微处做到极致。而若花样更精美繁复,做起来所耗心神便也更甚。几两银子一根的花簪,相比所耗费的心血,实则也算不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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