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道:“你以为他待你有几分真心?不过是觊觎咱们家的权势富贵,贪图钱财,妄想拿捏住你,傍上臧家罢了!他哪朝有了钱,第一个就要纳十个八个妾,那时你人老珠黄,就要被那没良心的一脚踹开,你不过白白做他的垫脚石!”
“怪道肯将你主动放回来,打的却是这样的主意!强拧的瓜不甜,叫你心甘情愿地上钩,将来才好给他做牛做马,给那贱种生儿育女,伺候他一家老小呢!”
为打消臧宓的妄念,徐氏的话说得极其难听。简直是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刘镇的居心,自以为走过的桥比臧宓走过的路都多,看人没有个不准的。
可恨这些年如珠如宝的女儿被那样的家伙诓骗,眼睁睁看着她蒙着头往火坑里跳,好好的金窝银窝偏不去,非要入刘镇那虎狼窝。
徐氏从未曾见过刘镇,却矢口断定刘镇便是那样的人,嘴里将他践踏得一文不名。而她这头看不上刘镇破落,连揣测的理由都与徐闻揣测臧家一模一样。
臧宓缄口,不再与她辩驳,起身收拾了案桌上的碎布针线,返身进内室,关上门扑在锦褥中,泪流满面。
没有人知道她曾在醉贤楼受过什么样的罪。每夜一闭上眼,脑海里净是那些卑鄙龌龊的画面。那些无助、绝望令人窒息,日复一日沉浸在恐惧和厌恶里。她甚至厌弃她自己。
臧钧的危机就这样轻飘飘地解开了,可她心头被撕开的血淋漓的口子,只是她的耻辱罢了。没有人看得起她,就连她自己也活得卑微而小心翼翼。
她从不后悔那夜与刘镇之间所发生的事。至少在无数个漫长而绝望的日夜里,想着与他的点点滴滴,能够扫去占据在她心底的阴霾。
她甚至有些想念他。想念他明亮的眼,想念他性感的唇,想念他爽朗的笑,想念他将她疼宠进骨子里。只是徐氏所顾忌的,自是人之常情,臧宓从不认为自己会是那个例外。
世间男儿薄幸,她怕他的一切都是虚伪的假装。怕心中臆想的美好终究敌不过现实,怕有朝一日他厌弃了她,也离她而去。
便这样结束,再不见面,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徐氏的步步紧逼叫人厌烦。偌大一个臧家,没有她的容身之所。仿佛她不嫁人就是世间最人神共愤的罪恶。而至于嫁去徐家之后,她能锦衣玉食就是最大的幸福,做一头被人厌弃的猪就是她这辈子所能得的最好的福报了。
臧家婉拒了刘镇的提亲。
听到送饭来的小丫头眉飞色舞地讲起她母亲如何大显神威,将刘镇怼得哑口无言,带着自己的五两银子,和媒婆灰溜溜地滚出臧家时,臧宓心中十分难受。
刘镇家徒四壁,平日连一身新衣裳都舍不得做,能凑出五两银子来,想来已是不易。
乡下人家娶妻,五两银子的彩礼算不得低。可偏偏他想娶的人是她。这个辰光,只怕徐闻一两银子的彩礼都不出,她母亲也乐意颠颠地将她送过去。可刘镇,他便是将他的命奉送,在徐氏眼里,那又值个什么呢?
臧宓觉得自己有些卑鄙。为了一己之私,将他拖下水,利用完他,而后弃之不顾。想熬尽他的热情,而后安稳地躲在某个角落里。
她比徐氏的势利,比臧钧的懦弱,比徐闻的倨傲,又好到了哪里?
她总害怕将来被刘镇所弃,尽一切可能地保全自己。可若刘镇是一片真心呢?真心就该这样被辜负么?他暗自喜欢她是一回事。可她主动招惹了他,没得将人这样当猴耍的。
案桌上,碗碟瓷器精致,四菜一汤,三荤两素。有她素爱吃的梅菜扣肉,鱼脍,烤羊羔肉和什锦三鲜,莼菜汤。
这寻常的一餐,及得上刘镇十天半个月的花费。
可臧宓动了动筷子,只觉索然无味。
“他走了多久了?”
小丫头摆好饭,这才察觉臧宓神色落寞,并不为赶走刘镇那样不自量力的提亲之人而高兴。
“约莫一炷香……或是还要久一些。”她犹犹豫豫,隐约觉得自己似闯了祸,不敢再说下去。
臧宓放下筷子,起身快步到门边,穿上鞋,提了裙子跑出去。
陈妈和几个下人正围坐在后厨外一张桌子边收拾清理,见臧宓疾步跑出来,面面相觑。
“小娘子要去哪里?”陈妈忍不住多嘴问她。
臧宓没答她,径直开了后门,抓着一旁石臼中从刘镇家中拿的伞,一路跑了出去。
刘镇未曾与她一同在附近的巷道中走过,臧宓沿着曲折的巷道,一直跑到人来人往的繁华街市上。
周遭铺面里仍是那些熟悉的面孔,有人许久不曾见她,纷纷诧异望来。
只是臧宓未再在意那些目光,沿着街市,一路往前。
平静的街面,来来往往的人,只是哪一个都不是他。
一直走到上回与他分别的巷口,臧宓探头往里看,里头空空荡荡。目之所及,哪里还有刘镇的影子呢?
她蹲在巷口,抱着伞,将脸埋在臂弯里,心头忍不住涌起一股强烈的失落。她与刘镇之间相连的那根脆弱的线,就这样断了吧?
这是她事先所期许的。只是当这一刻来临之时,她仍旧不舍。原以为对他的情浅淡得不值一提,却没想到不知不觉间,那个名字如蛊,早悄悄种在心头,发了荏弱的芽。
“阿宓?”
当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所有负面的情绪戛然而止。一线微弱的喜悦从心底升起,臧宓抬头,仰望着身前高大魁伟的人,一双清凌凌的眼眸里,不自禁漾起喜悦的笑意。
“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
分明不过是很寻常的话,说出口,却无端充满了缠绵的暧昧之感。
空气中忽而升起灼|热的气息,令人坐立不安。
刘镇并未与她提起在臧家受辱之事。只从怀中摸出一只大大的桑叶包来,一层一层打开,里头全是黑得发紫的桑葚。
“这时节乡下的桑葚熟了,吃着酸酸甜甜,很是可口。我昨日摘了许多,特意给你带了几颗。”
宜城周边许多人家养蚕抽丝,家家户户都种桑树。只是如今时节还早,街市上卖的都还发红发酸。刘镇手中这一包,却是每一颗都熟透了的。想必是走了许多路,察看过许多桑树,才攒了这一小包,巴巴地走这许久的路,带来给她尝。
臧宓拈起一颗,放进嘴里。新鲜的汁液爆开,将嘴染成了紫色。
刘镇单手捧着那包桑葚,一面看她取食,一面抬起另一只手,将她鬓边的发丝别去耳后。
忽而他蹙起眉,一瞬不瞬凝望着她秀致洁白的面孔。那上头残留着一个清晰的巴掌印,显然挨了打。
粗糙的指腹轻触她脸颊上的红印,臧宓偏头躲开,有些懊恼离开时匆忙,未上些脂粉遮掩住。
“是谁打的?”刘镇眸色深沉,蕴着怒意,显然不想就此轻易放过那人。
臧宓轻叹一声,无奈道:“我娘打的,你又要去揍她?”
刘镇沉默一时,反手将臧宓拥进怀中,隐忍道:“因我身份微贱,人人都可践踏于你。从前之事都可既往不咎,但从此往后,谁碰你一根毫毛,哪怕那人是你娘,我也要撅了她的手。”
又道:“从前,我不愿以那纸强令的婚约,将你绑缚在我身边。但往后,我不会再放手了,阿宓,你可后悔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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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大丈夫
臧宓咬着红唇,扬目望着刘镇的眼睛。
他向来明亮的丹凤眼此时显得有几分忐忑,紧张地等待着她的判决。
他在怕什么呢?臧宓不禁失笑,忍不住想逗他。
“是有点……”
刘镇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了下去。
“……喜欢你的。”
沉入谷底的心一瞬又被提起,刘镇咬牙,伸手去挠臧宓腰边的软肉,发了狠地去咬她的耳垂,忍着怒,气笑道:“再这样戏弄我,看我晚上放不放过你!”
臧宓腰侧极为敏感,最是怕痒,刘镇一挠上来,忙将手臂护在腰侧,妄想挡住他。可刘镇力气极大,身手又敏捷,对付她这样的仿佛有三头六臂一般,不过片刻,被挠得笑出眼泪来,忙抱住他的手,不住讨饶。
细腻纤长的手指紧紧包覆着他骨节分明的大掌,十指紧扣,纠缠在一起。
这样的一幕莫名叫人心头发热。刘镇垂目望着臧宓潋滟水雾的明眸,看着她因气息不匀而微微轻启的红唇,忽地掌住她后脑,微微俯身,侧首衔住她饱满润泽的一双唇。
臧宓脑子里一片空白,心中如有山呼海啸,一颗心紧张得砰砰直跳。只觉鼻息间充斥着他强硬而热烈的气息,颤着手抚上他满是胡茬的面颊,几下就被他吻得软了身子。
可巷外便是人来人往的繁华街市,她再是意乱情迷,也知不应纵着他,因而忙又伸手去推他。
刘镇不舍此时与她唇舌间的缠绵,却也晓得轻重,艰难地松开她,抬臂撑在她身后的砖墙上,微阖着眼眸,望着她面靥泛粉的模样,气息紊乱。
深吸口气,调匀呼吸,刘镇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温声再问她:“阿宓,你可愿嫁给我?只要你点头,我这辈子哪怕刀山火海,再无反悔。”
臧宓敛下眼眸,手指紧绞在一起。思忖片刻,轻轻点了点头。她不讨厌他,甚至是有点依恋和喜欢的。明知道跟着他,将来会如徐氏所说,会吃许多苦,付出或许并不能有所得,甚至有一天他遇着了别的更好的人,兴许会抛弃她。
但相比嫁入徐家,一辈子郁郁寡欢,臧宓情愿嫁给他。
他是这滔天洪流中一根救命的浮木,救她于水火。只要能逃离那些以亲情之名强加在她身上的枷锁,而眼目下,这也是她唯一的选择。
刘镇见她点头,脸上立时迸发出喜悦的笑,连耳根都涨红了。他激动地搓了搓手,手足无措地转了个圈,不知接下来该当做什么,抢了臧宓手中的伞,要拉着她回家去,又转身迟疑地对她道:“岳父母那边……”
他说着,从怀中摸出那五两捂得温热的散碎银子,凝眉道:“这钱你收着。我前不久听人说镇海镖局贴了告示,想招募新的镖师。等将你安顿好,我隔日便去他家试试。慢慢攒多些钱,你爹娘总会认可我。”
臧宓面色沉静,摇头道:“若他们一辈子都不认可你呢?我娘自诩出身大族,最是看重门第出身。我爹崇敬学问,历来最看不起武夫。你若不娶我,他们尚且能看在从前的恩义份上,回馈你一二。但你若真的娶了我,他们只会对你恨之入骨。”
刘镇讶然,初时有些悻悻,这世间又添一群厌憎他的人。继而又开怀,朗声笑道:“恨便恨罢。若我将来有女儿,被个不如意的男子勾走了魂,我势必也恨不得打断他的腿呢!”
臧宓听他说话没个正形,佯怒地瞪他一眼,嗔道:“谁被你勾走了魂!”
二人商量一阵,因臧宓清楚徐氏对将她嫁给徐闻之事有多执着,此时与刘镇回臧家,只会闹一场,各自僵持,事情断断不可能有转圜的余地。
因见街边有一处笔墨摊子,便花了几文钱,借了纸笔,由刘镇写了一封措辞强硬的信,托他送去了臧家。
刘镇在信中直指当初官府早将臧宓许配给他,有白纸黑字钤了公章的文书为据。而今他将臧宓带回家中,若有不服,臧家自可去衙门告他。又暗讽臧憬当初为救子卖女,枉为人父;臧钧为脱罪,令妹以身饲虎云云。
臧憬接到这封信,自是气个半死。而臧钧心头有鬼,看到以身饲虎几个字,便想到揽月居之事。他当日便在隔壁,着意留心着臧宓房中的动静。刘镇何时来,又何时走,他心中一清二楚。只没料到他竟那样胆大妄为。
只不过此事与他逃不了干系,咬出刘镇必然将臧宓和他自己牵扯进去。因此也不敢声张,此时见刘镇信中意有所指,又愧又怕,又唯恐惹恼了那样的煞神,到时为臧家惹祸上身,少不得劝说父母认下这门亲事。自己将来多担待,多扶持他夫妻便是。
这头臧家因此事唉声叹气,愁云惨淡。那头刘镇牵着臧宓的手,径直出了城。
宜城与小岭村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步行需得至少一个多时辰。刘镇是走惯了的,也不觉得走这一个多时辰有多辛苦。
但臧宓不一样,她平素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走得最远的地方不过是半条街外的锦绣坊。稍微走得快了,只怕一双脚上还会生出水泡。
因此,刘镇便在城门外找了一辆回小岭村的牛车。拉车的是同村一个四十出头的汉子,与刘镇同辈,大名刘伦,小名车儿。
这刘车儿因常年拉车,脸膛晒得黑红。虽是做着拉车的营生,人却并不八面玲珑,显得木讷而温和。闲时没事便与人坐在城门外打几局牌,待车上凑够人就走一趟。
刘镇领着臧宓到的时候,车上已坐了两个人,便是住在村西头的春桃母女。
春桃娘泼辣又能干,而春桃生得粉面桃腮,做事也如她娘一般利索,是附近远近有名的一枝花。小岭村年纪相近的女子,处处都爱学她,就如刘镇先前为臧宓买的那匹布,就因春桃穿过那样秾艳的料子,他妹妹秀儿瞧人家时都眼巴巴的。
春桃从前对刘镇是不屑一顾的,甚至远远看到他,都要嫌恶地绕道走。但此时见他带着臧宓上车来,身形伟岸,气度沉稳,举手投足间有种说不出的矫健敏捷,心里倒有些被震住。
刘镇上车之时,边上正有一辆拉石灰的骡车擦着这辆牛车过去。一筐筐的生石灰摞得高高的,当中一筐恰戳在旁边凉茶篷的竹竿上。只是车夫不晓得,见速度慢下来,一鞭子抽在骡马身上。
骡子吃痛,拼命往前拉,那筐子石灰一偏,往边上歪下来。
春桃母女因背对着,起先并未察觉。许是福至心灵,觉察到一丝不对劲,春桃突然背过身仰头去看,恰见一筐石灰当头泼下。
生石灰刺激性极强,若不慎沾到皮肤眼睛上,刺疼事小,眼睛都可能刺瞎掉。而当众被泼上满头满脸的石灰,自然是件丢脸的糗事。那样白生生地回家去,不晓得要被多少人笑死。
一旦惊慌失措,哪怕平时再伶俐的人,也吓得呆若木鸡。
正惊怔时,刘镇抬手,拳头在筐底下用力一击,那本欲倾倒的筐子被高高抛起,稳稳当当地落回了骡车面上。
一场危机化解于无形。骡车上赶车的汉子从头至尾都未察觉。而边上茶棚里有亲眼目睹的人却拍股叫绝。
春桃娘有些疑惑地回头,正见刘镇收回手,而头顶上却不知什么东西窸窸窣窣落下来,浮尘有些呛人,不慎沾到眼睛,刺得人眼泪直流,疼痛难忍。
“刘镇,你扔了什么东西?简直是黑了心肝,旁人跳出来骂你,我们付家哪回出来说过半个字?”
春桃娘下意识里便以为是刘镇使坏要害自己,捂着眼睛,气得破口大骂。
春桃忙从袖子里取出手帕替她娘擦眼睛,又拉了拉她的袖子,替刘镇解释:“阿娘你错怪他了。方才边上有筐石灰掉下来,若不是刘家大哥出手,咱们这会可遭殃了。”
春桃娘听了女儿这番解释,霎时哑口,面有愧色。只是她素来要强,又向来不大看得起刘镇那样的人,一时放不下脸与他说几句软话道歉。
刘镇根本不在意这对母女唱什么戏,只牵着臧宓的手走到板车最前头,用袖子掸去上头的浮尘。
“坐前头没那么颠簸,等坐够五六个人,车儿自会来赶车,拉咱们回去。”
待臧宓坐下,刘镇也在她身边坐下,肩背放低,侧着头与她说话。许是怕声气高了,一阵风吹跑那神妃仙子一般的人,他语气既温柔又宠溺,与平日里黑面阎罗的样子判若两人。
臧宓未听明白他这话,瞪大了眼睛疑惑地望他,讶然道:“车儿怎会赶车?”
刘镇晓得她误解了,一时失笑,笑容爽朗,与她解释起刘车儿这个小名的由来。
原来刘车儿的父亲曾是个读书人,只是没学出个名堂,后来在族学中充做教书先生,开口讲话必离不开之乎者也,每被人取笑。他给儿女起的名字自然也文绉绉的。
刘伦之伦,本是条理、人伦之意,但村民哪懂得这些,起先只当是车轮的轮。被他父亲一本正经纠正几次,说些叫人听不懂的话,反而更被乡邻取笑打趣。
乡间每用独轮车劳作,有时车子一推出来,顽童便指着那独轮车叫刘伦来了。而见到刘伦本人,又要笑车子来了。
久而久之,旁人都不叫刘伦的大名,而车儿这小名却是叫开了。
这样的恶作剧于刘伦本人来说未必是什么愉快事。但刘镇讲起旧事,活灵活现,又逗得臧宓忍俊不已。
尤其当天空飘起细雨,牌搭子们四散,刘伦坐上车辕时,刘镇神来一句:“车子来了!”逗得臧宓想笑又不敢放肆,捂着肚子捶了他肩膀一下,面上涨红到耳根里。
他两个一副恩爱模样,看得旁人眼酸。春桃望着前头高大伟岸的身影,想着他方才临危不乱,轻描淡写一击,却是堪堪帮她娘儿俩化险为夷,心里忍不住生出丝丝缕缕的倾慕来。
若她是他身边那女子,那该有多好!只可惜从前有眼不识金镶玉,倒把真珠当鱼目,平白错过了那样英伟的大丈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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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贵人
春桃如何想,刘镇与臧宓都未曾在意。
此时天色渐渐暗沉,又下起雨来。刘镇便将怀中的伞撑开,未免臧宓淋湿,顺手将她拢在了怀里。
他从前是一副生人莫近,凶神恶煞的样子,令人望而生畏。起初旁人瞧见他在车上,俱都不太敢自在地说话,这时见他与臧宓在一处,和颜悦色,处处悉心呵护,倒显出几分人情味来,也俱都渐渐放松下来,有一搭没一搭闲话家常。
“今年春天雨水太多,再这样连日阴雨,我家树上的樱桃都要烂完啦!”
“谁说不是呢?咱们这边还算好的,你没瞧见前两日河沟里的水涨了许多?水都是黄的。听说长岭村那边下暴雨,田埂都冲垮好多!”
“久雨必有久晴,现在不要雨水时天天这样下,过两个月想它下雨,只怕求都求不来哩!”
“……”
庄稼人靠天吃饭,说起这雨,不由都忧心忡忡。只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老天爷的事,谁又做得了主呢?虽明知今年这年成必然不好,却也都是无可奈何的事。
这天时乃是长远之事,一时闲聊也不过是杞人忧天。就眼目下,却也有人遭殃,因未带雨具,被淋成了落汤鸡。
那两个闲聊的汉子,当中一人戴着顶破草帽,另一人包了条帕子在头上。而春桃母女却是什么都没带,她娘只得将手中的竹篮顶在春桃头上,自己身上早被雨水浸透,风一吹,寒凉得打冷噤。
偏偏牛车走得慢,比自己下去步行也快不到哪里去。但这样的天气,下去走路又要弄脏了鞋。真真是进退两难,既无奈又狼狈。
春桃娘见刘镇手里的伞,便壮着胆子与他打商量:“镇哥儿,你那伞大,让我家春桃去与你娘子挤挤,遮一路吧?好歹别淋湿了头,只怕到家就要犯头疼。”
她实则想说,刘镇生得人高马大,身体健壮,哪里比得上未出阁的女儿家娇贵,便是淋一淋雨,想来也是不打紧的。只让臧宓与春桃同遮一把伞便是。
只是伞是人家的,没得这样鸠占鹊巢,倒将人家赶出去。但他一个大男人,又哪里好意思与别家的大姑娘挤在一把伞下呢?识趣的就该主动将伞让出来,招呼春桃过去躲一躲雨了。
刘镇与传闻中暴戾恣睢的形象有点不一样,他先前能帮三叔公赶牛,方才又不声不响帮她母女挡住了石灰筐,想来也是个古道热肠的人,只是一直被人误解罢了。只要主动开口,他碍于情面,这样的小事,应该也是能满口答应吧?
只是春桃娘这算盘却打错了。
刘镇头也没回就拒绝道:“这样恐怕旁人要说闲话。”
春桃娘不气馁,半是乞求,半是强迫道:“我把这篮子给你顶着,你让春桃与你娘子一起遮就是了呗!这篮子里是新鲜的竹笋,昨儿才现挖的,见这几条特别嫩,不舍得卖了,特意留着自家吃的,就送给你们了!”
刘镇本有些烦她,但听她说篮子里有笋子要送给他,不由又动了心。等会回家天色已晚,他方才出城又没想起要买些菜蔬,家中除了些米面别无它物,若能添一道菜给臧宓,淋点雨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刘镇身子一动,臧宓忙按住他,转头与春桃笑道:“我们的伞大,与你同遮一段路并无妨碍。笋子你们自家留着吃罢。”
臧宓自然心疼刘镇,不愿他为几枝笋白白淋一场雨。但邻里之间,若为这点小事而得罪人,也并无必要。
她发了话,春桃娘便推了春桃躲到二人的伞下。
刘镇原就坐在最边上,惬意地将手拢在臧宓肩头,为她撑着伞。此时春桃挤过来,特意满面含笑与他致意道谢,但刘镇目视前方,根本未曾看她一眼,不免令人失落惆怅。
春桃唯恐被人察觉心思,忙又满面堆笑,去与臧宓搭话。因见她头上簪花十分精巧,不由赞道:“姐姐头上的花儿是在哪里买的?瞧着倒跟真的一样,一定不便宜吧?”
臧宓摇头笑道:“不过自己做着玩的东西,并不值什么钱。只不过颇费时间,做着不大容易。”
春桃将信将疑,又仔细瞧了臧宓头上的簪花一眼,见上头花瓣微卷的弧度比真花还惟妙惟肖,叶脉浓淡深浅逼真,比外头铺子里做得还精妙些。
春桃十分疑心臧宓诓骗自己,她向来自视甚高,却也自问做不出那样的一朵簪花来,臧宓瞧着年纪并不比她大许多,如何会有那般精湛的手艺?况且还只是做着玩的东西?
因而心中冷笑,故意道:“自己做的么?姐姐教教我吧?”
原以为臧宓必会诸多借口,百般推脱,哪知臧宓竟未曾犹豫,一口便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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