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战意狠厉,所向披靡,所率将士见刘镇如此勇武过人,精神皆为之振奋,呐喊着紧随而上。
交战激烈,正酣斗之时,后方有人大喊:“孙将军大军到啦!”
果然矮坡树林后旌旗招展,马匹穿梭,似有乌云压境之势。叛军因此震怖,再不敢恋战,纷纷溃逃。
刘镇却紧追不舍,孤身一人纵马追出二里地外,一槊将那马背上挂着头骨酒卮之人掼倒于马下,剖心沥肝,而后才取了那头骨,慢悠悠返了回来。
这一仗赢得十分精彩,临阵利用敌军的贪婪,以辎重为饵,诱敌深入再伏击厮杀,最后清点,刘镇麾下不过重伤十余人,却斩获敌军五六百,余数尽皆仓惶溃逃。
只是等孙将军的“大军”笑嘻嘻扛着旗帜从树林后钻出来,众人皆是变了脸色。
长民这才笑道,孙将军的大军尚且远在五十里外的宛城,方才树林后不过是他领着二三十人扛着旌旗,打马来回奔跑疾驰,令人以为大军转瞬来援罢了。
惊诧之下,众人不得不赞叹刘镇非但勇武骁悍无人能匹,又胆识过人,善于谋略。自此之后,许多将士不由对他既钦佩,又敬服,刘镇也渐渐在军中竖立起自己的威信,赢得许多人爱戴。
而他作战,每每身先士卒,所向披靡,令人闻风丧胆,不论是低阶的将领还是寻常的士卒,都愿意追随于他征战。
又因刘镇在此战中,手刃残杀孙仲之人,将他的颅骨取回,孙将军十分感念刘镇,从此对他极为倚重,亲自手书为刘镇表功,请封他为骁骑将军。
战事并不如庐陵公起初预计的那样顺利,肆虐东南一带的“妖贼”并非寻常乌合之众,其首领卢湛原是不得志的豪族子弟,精善兵法,又打着推翻门阀苛政,均分田地的口号,颇得人心,拥护者甚众,在当地渐成气候,实力不容小觑。
若非其行事过于残暴,又贪婪无度,就连刘镇都觉得此子有大义,深知民间疾苦。
这卢湛也算一号人物,只不过世间总是既生瑜,又何生亮,势如破竹之时,偏偏遇着刘镇横空出世,自此便节节败退,两月之后更被逼得败走南山,与几百残兵剩勇乘坐大船出海远遁,战事这才算告一段落,班师回朝,论功行赏。
刘镇无疑是此次平叛中横空出世的黑马,引得京中士庶竞相追捧。天子在乐游苑亲自宴请了一众最出色的将士,据说曾拉着刘镇的手,亲自为他斟酒。
而京中有门阀为拉拢他,曾赠他千金裘,五花马,并两个国色天姿的美人。
消息传到宜城之时,徐氏起初的喜色又淡了几分,与臧宓抱怨道:“若庐陵公当初不横插一脚,令刘镇与你离绝,阿娘如今也不担忧什么。当初想着有桓家弹压着他,谅刘镇也不敢违逆他的意思,转头还回来娶你。可如今瞧着……”
徐氏说着,又紧皱着眉头,重重叹息一声。
她不说臧宓也明白,刘镇如锥在囊中,脱颖而出,只怕庐陵公如今待他早不似当初,笼络他还来不及,又如何会再违逆他的意志,来插手他的婚事。
可臧宓自觉对刘镇了解颇深,晓得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断断不会因为一朝有了权势就目空一切,鼻孔朝天。因此只对徐氏笑言道:“娘何必杞人忧天。刘镇不是得势就忘形的小人。”
可话虽如此,臧宓心底也有几分忐忑。当初刘镇连出征在即都不愿再见她,显然为和离的事深恨她。他从未亲口应承过她,征战归来,会再娶她。
如此挨过旬日,到五月底的时候,诸位有功将士总算自京中受封赏归来。城中百姓万人空巷,都拥到城门口去迎接,而宜城一众大小官吏也在城外五里凉亭焚香祝祷,犒赏劳军。
这其中有两人尤其尴尬,一位自然是郡守李承勉,因着当初刘镇闯入郡守府将李沅娘捉走,令他大失颜面,衔恨于心;
而另一位自然是臧宓的父亲臧憬,他女儿被强嫁于刘镇,当初因愤恨嫌弃刘镇的身份,对刘镇从无半分好颜色。偏偏两家一离婚,刘镇便如潜龙入海,再不可与从前同日而语。
臧憬官位不显,站在众官中间,微缩着肩膀,心中既期翼,又忐忑。秦宝儿是曾说过,刘镇与庐陵公桓奕曾有约在先,建功立业,改换门庭之后可以再求娶臧宓。但如今他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还肯不肯认这门亲?臧憬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更何况,旁人不清楚,他心里却是心知肚明。当初他亲手将臧宓送去李承勉的房间,里头发生过什么……臧憬不敢想,也不敢问。从前刘镇微贱,自然不嫌弃阿宓。可如今他今非昔比,只怕被乱花迷了眼,又如何能不计较当初那事呢?
他如此患得患失,有好事者却偏要火上浇油,故意来问他:“臧功曹,你家女儿当初因何要与刘镇和离?若当初再忍耐一时穷困,如今您也是刘将军的岳翁,衙中哪个不高看您一眼?”
“依我之见,刘将军的造化还在后头。听闻天子曾拉着他的手,亲自给他斟酒。庐陵公和豫宁侯也争相结交于他,司隶校尉陈实大人也对他赞赏有嘉,夸他仁者且有勇!啧啧,大丈夫当如是……”
听旁人戚戚议论着刘镇如今的春风得意,李承勉面色黑沉。原本五月他便该升迁,但板上钉钉的事情,却因庐陵公过问,这升迁之事再无下文。中书舍人再来信,声色俱厉地告诫他,当约束好家人,端谨言行。
但久在官场厮混,在看到高头骏马上英武非凡如战神降临的刘镇,李承勉立时便收敛起所有情绪,换上一张如沐春风的和蔼面孔,迈着沉稳的八字步,朝队伍前方走去。
而此时臧宓正坐在含光门附近一间茶楼内。听闻凯旋将士会打马游街,行经于此,秦宝儿一早便预定了二楼临窗的位置,拉着臧宓一道来观瞻刘镇意气风发的英姿。
二人闲坐将近一个时辰,含光门外忽起了一阵骚动。臧宓垂目向下一瞧,见许多人热烈欢呼着朝一个方向涌去。
而人群的尽头,旌旗蔽日,剑戟林立,气势森严的黑甲军长驱直入,为首三人之一,正是刘镇。
两月不见,他稍微黑了些,但面颊上的胡须剃得干干净净,从前总是凌乱粗疏的头发束得整整齐齐,脊背挺直地坐在马背上,显得既骁悍又英武,更比从前多了几分沉稳从容的威势。
臧宓一看到他,心头便忍不住砰砰急速跳起来,连握着茶杯的手都有些轻微的颤抖,面颊上也止不住生出浅浅的红晕来。
恰刘镇扬目扫视,一眼便在纷乱的人群中看到她。目光交错的瞬间,他并未即刻转开视线。
臧宓不自觉就忘了二人已然和离,瞧他在看她,便挽起唇角,冲他露出一个笑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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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纨绔
恰此时, 一条浅黄色的绢帕从空中飘落,被风卷至刘镇面前。他倏尔转开视线,抬手将那绢帕从面颊上揭下。
那帕子质地上乘, 轻薄又柔软,下角绣着一朵白色的栀子花。
抬眼望去,那茶楼花窗里一个长相昳丽的年轻女子冲他惊喜地挥手。
刘镇便将那帕子转交给身侧的亲卫,让他再把那绣帕送上楼,还给人家。
“我就说他在看我!”
臧宓听到隔壁茶座那女子惊喜道。因隔着一丛富贵竹, 从她这头望去, 并不能看清那女子的相貌。但其声如黄莺娇呖呖,想必长得也是粉粉糯糯吧。
刘镇之后未再往茶楼上望一眼, 仿佛她与那些为他倾倒的女子没有两样,都是什么不相干的人一样。
臧宓心底忽而泛起一阵酸涩, 隔了这么久,他果然还对和离之事耿耿于怀,心头还恨她。
这时楼下却起了一阵骚动。因见那女子扔绣帕惹来刘镇的关注,一时许多女子推搡怂恿着,纷纷解了身上所佩的香囊等物朝他掷去, 逗得人群欢笑,热闹得像过节。
唯独臧宓感觉不到这其间的快乐, 旁人越是欢呼雀跃,便越衬得她孤单失落。
刘镇能全须全尾地回来, 没有人比她更高兴。可从前刘镇见着她, 总是笑意温存,眼神亮得灼人。但如今, 一切都变了。他的眼神深沉冷淡, 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疏离感, 令臧宓觉得再触不到他的心了。
“宝儿,我想他不会再来我家提亲了。”
回程的马车上,臧宓恹恹靠坐在角落。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说不出的失落笼罩在心头,已生出些不祥的预感。
二人和离之事,秦宝儿乃是始作俑者。当初有多义愤填膺,如今见臧宓失落至此,便有多愧悔难安。
“他不过刚刚回城,许多公务需得交接,一时顾不上你也是有的。你只需沉住气,敌不动我不动,看他能熬到几时去!”
她这“敌不动我不动”倒是逗笑了臧宓,只不过这笑转瞬即逝,犯愁道:“他两月未见我,方才分明瞧见我,却没有一丝笑模样。与旁人倒是有说有笑的。”
秦宝儿蹙着眉头,托腮思索片刻,忽而想起一个人来,不由眼前一亮,高兴道:
“我有个表兄,最是不成器。读书不行,练武也不行,却最善和女人打交道。但凡跟过他的女子,无不说他的好话,倒贴了嫁妆也想要嫁给他。我去求他,他必得教你几招,叫你从此将刘镇这种软硬不吃的男人拿捏得死死的。”
臧宓自觉她这主意荒唐,质疑道:“刘镇又不是女子,男女心思各异,如何能被他的招数拿捏住?”
秦宝儿斜睨她一眼,胸有成竹:“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晓不晓得呀?你与他学几招,晓得男子惯爱用什么招数对付女子。往后你也好心头有个数,不叫他牵着鼻子走才好!”
又撇嘴道:“刘镇这样的男人,瞧着凶神恶煞,又无情趣,生起气来还要你千方百计去揣摩他的心思!这种男人有什么好?晚上出门,也不用黑白无常跟着,直接就可以去戏台上扮阎王。亏你竟为他魂牵梦萦,神不守舍的模样。若是我,他若不来哄我,我便当真改嫁了!”
臧宓失笑,摇头道:“你不过未遇着动心的人,所以站着说话不腰疼。刘镇他……我终归舍不得那样对他。”
秦宝儿便嗤笑道:“你便惯着他!可晓得他这样的男人,往后身边必然少不得许多女子前仆后继的。从前他是没机会,旁的女子见着他便深恶痛绝,不敢靠近他。如今他是威风凛凛的英雄,模样周正,年纪又轻,多少女子会飞蛾扑火呢……”
说到后来,神色间也不由黯然,拉着臧宓的手道:“你还非与我表兄讨教些招数,将来才防得住那些莺莺燕燕的。”
臧宓虽并不大信任秦宝儿这表兄靠谱,但许是“将刘镇拿捏得死死的”这愿景正是她所不擅的。因此也有两分心动。
回顾她与刘镇过往相处之事,自从那日在柳娘子的铺面外,徐闻来与她纠缠,被刘镇撞破,他作势要烧掉婚书,被她抢回来,臧宓便觉得自己越发陷了进去。确认过自己的心意,她想要的越来越多,总想要刘镇如从前那般将她捧在掌心里。
可那之后,刘镇渐渐起势,一入军营,他忙得脚不沾地,二人再无机会私下里好好相处。夫妻两个聚少离多,到最后竟和离了。再见面已是这般情状,他连对她笑一笑也不愿了。
若从未拥有过,失去又有什么可惋惜的。可刘镇曾经为着她,连命都不要。那些宝贵而真挚的情意是温暖着她,支撑着她捱过这两个月时日的光。若非绝无转圜之机,她不愿失去他。
他是个那样英伟而又侠骨柔肠的人啊!臧宓每每回想他曾为自己所做的事,心中便觉得自己爱极了他。
大军回城的当夜,孙将军府上设宴,为诸将士接风洗尘。或许是臧家曾与刘镇有亲的缘故,因此虽不是武官,却也接到了请帖。
因为想着会与刘镇再见面的缘故,臧宓盛妆打扮了。她原就是殊色明媚的好模样,精心描画了眉眼,为显出眉目间的精致明丽,只淡扫了胭脂,略提些气色,唇脂颜色也并不浓艳,显得清水芙蓉般的气质出尘。
她平日在家,衣裳颜色总穿得有些素净。可刘镇仿佛喜爱明艳些的料子,因此临行之前,臧宓又将压箱底的金红色芍药纹织金云锦襦裙换上。
秦宝儿等候在孙府门前,扶她下车时只觉得臧宓这样打扮,褪去平素的温婉可亲,显得明艳不可方物。不觉晃了眼,多看她两眼,打趣笑道:“啧啧,果真是来会情郎的,打扮成这个模样!”
臧宓只抿唇一笑,拉着她的袖子靠近她耳边,悄声问道:“你表兄可来了?”
秦宝儿见她上午还一副不轻信不盲从的模样,这会儿却已有些迫不及待,不由掩嘴失笑,拿眼神揶揄她。
两个人挽着手,一路说笑着从侧门进去。
美人总是惑人心,无论在哪里都格外招人关注些。二人走后,边上不少人窃窃私语,纷纷打听臧宓是什么人。得知她便是曾被郡守李承勉强嫁给刘镇的臧家女,此次战前恰和离了的那位,不由又被挑起一片按捺不住的八卦之魂。
“臧功曹也是郡中有头脸的人,历来也不算惹是生非,如何竟得罪李郡守,将女儿强嫁给刘镇呢?”
“嘘!如今这事哪能拿到明面上来说?没听说过刘镇当时一得陈大人重用,转头便闯入郡守府抓了他家的千金?据说跟一群地痞流氓关在一起……”
那人说着露出猥琐的笑来,却被人打断道:“瞎说八道什么?只是关在隔壁。但好端端一个闺阁女子,被投入那样腌臜的地方,出来名声也毁了。”
“刘镇据说是个极重情义的,这臧家女靠着他,一朝复了仇却转头就与他和离。想必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
一时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但臧宓这短短数月之间,遭遇非常,走到哪里总归都是话题人物。今日孙将军府上盛宴,她分明与刘镇已和离,却打扮得明艳动人来赴会,想也猜得到,这是马失前蹄,错失刘镇这样的金龟婿,如今后悔了。
她从前嫁刘镇之时,是无奈被迫下嫁。那时刘镇什么都不是,声名狼藉,又被逐出宗族,是个无根漂萍一样的破落户。她那样的千金闺秀,心气高傲,想必只觉委屈愤懑,哪里看得上刘镇?
如今刘镇一朝逢雨化龙,她又心生后悔,妄图再凭着美色来攀高枝。
因此有好事者鄙夷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今以臧家的地位,想与刘将军再续前缘是难了。我方才听说孙将军一个侄女放出话来,非刘镇那样的英雄不嫁呢!听说早上还在茶楼上扔了绣帕,恰投进刘镇怀里。”
这一桩八卦又激起了人们的好奇之心,一时又纷纷打听起孙将军这侄女来。
旁人说什么,臧宓无心理会。眼下她心心念念的是,在宴会开始之前,与秦宝儿的表兄现学几招锦囊妙计,等一会儿见到刘镇之时,才好在他身上施展看看,是否果真如秦宝儿所说的那样所向无敌。
她常听别人说女子精明厉害的会使手段,才能将夫君的心牢牢拴在自己身上。可却不知这手段是什么,又当如何使。从前她用不着,眼下刘镇与她置气,她在他心里的位置便显得岌岌可危。不甘心就这样与他相忘江湖,哪怕只有一线机会,她也愿意去试一试。
孙府里头有一座十余米高的小土山,坐落于前后院之间的东南角上。山上种了许多奇花异木,是个观景的好去处。顶上人工造了一座假山,边上有座凉亭,坐在亭中,可以俯瞰整个孙府的景致。
秦宝儿就约了表兄在假山旁边的凉亭见面。
她表兄今年二十有四,姓伏,单名一个平字,长得面如冠玉,一表人才,却是个绣花枕头,乃是城中有名的一个纨绔。
因他家境殷实,出手阔绰,又在衙门里挂了个闲职,因此也无人嫌弃他不长进,反而是许多人眼里的香饽饽。
自十六岁上开始在女人堆里打滚,伏表兄每每无往不利。招惹的桃花债多了,好人家的女儿家哪肯嫁给他。而为他寻死觅活的那些女子,他父母又看不上眼,因此婚事一直耽搁下来。
但没人管束着他,伏家这位小爷更乐此不疲,心像一匹野马,再也收不回来。
得知秦宝儿的好友为情所困,想向他讨教收服男人的法子,伏表兄面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心里也觉成竹在胸。可在看到臧宓的第一眼,他眼神一滞,向来伶牙俐齿的口舌竟打起了结巴,磕磕绊绊说不出一句利索的整话。
臧宓正疑心他这个样子如何博取许多美人的欢心,假山那头却有两个人影转出来。其中一人正是刘镇,望见那玉面朱颜的纨绔子弟对着臧宓紧张失态的模样,一双浓眉皱得能夹死苍蝇。
第51章 、锦囊妙计(第一更)
不过伏表兄很快就从初见臧宓的惊艳之中回过神来, 手握拳头遮掩住口鼻,清了清嗓子,为挽回先前在美人面前的失态, 决意拿出几分真本事出来,震慑震慑她。
“你若还想挽回他的心,这个时候就不要表现得对他还余情未了。若是叫他晓得你为情所困,没了他就活不下去,他更对你不屑一顾。男人么, 总是对轻易到手的东西很快就失去兴致。刘镇那样的人, 精力过剩,更是会时刻追寻新的猎物和刺激。”
听了他这番话, 臧宓觉得也有几分道理,因而克制着砰砰剧烈跳动的一颗心, 硬是只往刘镇那边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来,做出一副对他毫不关注的样子来。
伏表兄见臧宓乖觉,心下十分得意,又继续向她传授自己屡试不爽的宝典:“但你若太过决绝, 对方又很快就失去兴趣,狠下心来将你抛之脑后。如今他桃花健旺, 周围的莺莺燕燕多如牛毛,若他转头就另寻新欢, 彻底忘了你, 你又该追悔莫及。”
臧宓被他说中心事,不由敛下眼眸, 眉间添了一抹愁绪。
伏表兄嘿然一笑, 此时又卖起了关子:“我教你一个法子, 准保叫他离不得你。不过嘛……”
他还待拿乔,秦宝儿已踹他一脚,斜睨他道:“表哥,听说你前两天将三舅舅珍藏的一只梅花觚偷去赠给城西的施寡妇?”
伏平被她要挟,瞪她一眼,只得爽快吐露道:“若要一个人对你死心塌地,只需记得若即若离,不要叫他一眼看穿你的心思。让他对你产生兴趣,以为你在意他,但却又不像那回事,叫他猜测、嫉妒、发狂,越难到手,越是波折,他才越是珍惜呢。”
“若能让他求而不得,一生惦念,那才是最高的境界……”说到末尾,伏表兄深看一眼臧宓,尾音里有了无奈地叹息。
他自以为说得清清楚楚,臧宓却是听得糊里糊涂。因问道:“怎样才叫若即若离?又如何让他以为我在意他,却不是那回事?”
“你呀!生得这般美貌,却连这个都不懂,真正是纯得要人命……”伏平风趣地调侃她,还待要说,凉亭外头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你在这里与他做什么?出门赴宴为何不与你母亲在一处,若碰上别有心思之人,出了事情怎么办?”
虽有个秦宝儿同在凉亭里,但刘镇对秦宝儿可没什么好印象。晓得臧宓喜爱玉面朱颜的小郎君,就投其所好地将人推至她面前。当初怂恿着她与自己离婚,为的就是这个目的吧!
臧宓这会子按捺着心底的悸动,听从伏表兄的建议,连眼神也未往刘镇那边瞟过去。原本以为他如今拒人千里的模样,即便看到她也会装作没看到,冷不防他竟过来质问她。
可她总不能说正与伏家表兄讨教用何种手段如何收服他的心……
因此听他发问,臧宓心虚羞愧,脸颊瞬时涨得通红,嗫嚅着唇,含混编了句什么借口,却连坐在她身侧的秦宝儿都没听清。
她这个样子一看便有鬼。刘镇心头不由腾起一股怒火来,克制着脾气,咬牙问她道:“你在与他相亲?”
臧宓慌忙摇了摇头。伏平却笑得格外欠揍,手臂向后往凉亭美人靠上一倚,轻佻地反问他道:“你说呢?”
似乎生怕挑不起刘镇的火气来,他又眼神痴缠地望臧宓一眼:“臧娘子这般美人,当真若曹植笔下的洛水之神,肩若削成,腰如约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
听他言辞中提及臧宓的唇齿和腰,刘镇眸色登时变了,那口怒气再遏制不住,大步上前,一手便揪住他衣领,抡起拳头就要揍下去。
臧宓吓了一跳,忙起身抓住刘镇的手臂,冲伏平道:“伏表兄快走!咱们改日再说。”
这话字字踩中刘镇的痛脚,什么表兄表弟,改日再说,哪一句他都听不得。况且她还拦着他,护着别的男人,简直气得人青筋直跳,恨不得立即将她那小情郎打得玉面开花,满地找牙。
伏平大约是见惯这种事,不待臧宓叫他走,见势不对,已如兔子一般从美人靠上翻了过去,嗖嗖冲下土山,跑出了狗都撵不上的速度。
“你如今连这种男人也瞧得上眼了吗?我听说他是城中有名的纨绔,惯爱哄骗女子,却又不肯负责。这种游戏人间的浪荡子弟,你与他玩得起吗?”
刘镇攥紧了拳头,满腹怒气没地方撒,恨得紧咬着牙根,语气不自觉就如训斥手底下做错事的小卒一般,严厉极了。
臧宓一时间找不到借口解释清楚自己因何在此见这么一个人。正担忧他因此生出误解,往后再不肯理自己,却又想起伏平的话来。
不能叫他一眼看穿自己的心思,要令他有些危机感,患得患失的,觉得自己把握不住,越难到手的才会越珍惜。
这些小心机她从前连听都没听说过,初次要派上用场,心里忐忑得紧,却还是壮着胆子,忤逆他道:“既然和离了,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你自走你的阳关道,我且过我的独木桥。只许你身边有新人,我却要为你守身如玉呀?”
因怕彻底惹恼刘镇,她声气温软,听着十分没底气,却仍成功地叫刘镇气得险些发狂。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身边何时有新人?”
刘镇说着转身一指身侧一袭浅黄色月华裙的女子,忍怒道:“方才孙将军要人挪几缸花去前院,我前来帮忙。这是孙将军的侄女,因搬花时不慎遗失了头上的珠花,恰遇着我,央我帮她一起找。”
找珠花这借口,臧宓一听便觉得有些蹊跷。偏生刘镇听不出来人家的弦外之音,跟个愣头青一般当真在草丛里找。
臧宓听得气闷,当真有些不想理会他。
孙丽娘见二人置气,拿绣帕掩嘴笑道:“姐姐不必杯弓蛇影,我们方才真的不过在假山后头找珠花。瞧,他手上还被锯齿草割伤了一点血印子呢!伯父说刘将军做事勤恳认真,果然半点未骗人。”
分明是为刘镇解释说情,可这把如黄莺出谷娇呖呖的嗓音,听着莫名有些耳熟。臧宓仔细一瞧她手中浅黄色绢帕,角落里绣着一朵洁白的栀子花。不正是上午进城时被吹到刘镇脸上的那一块吗?
臧宓细看那女子生得细眉细眼,肤色白净,一头长发又直又黑,身上颇有一种古典的美感,性子又热情大方。
明知这位孙小姐或许半点毛病也没有,只是瞧上刘镇,对他有些好感,可心中嫉妒酸涩的情绪仍暗自翻涌,与她生出一层隔阂,不愿与她亲近半分。
臧宓心底默念着才学到的“不可太过决绝,否则对方很快对你失去兴趣,极有可能另寻新欢”,想强迫着自己强颜欢笑,给刘镇两分好脸色瞧。
可圣人的道理学过那么多,她尚且有许多都做不到,更别提这时候若无其事装作不知道孙丽娘的别有心思了。孙丽娘与小岭村的春桃不同,家世相貌都不俗,且她伯父是刘镇的顶头上司。
“珠花找着没有?”臧宓只淡着面色问刘镇。
“没找着就继续去找,我跟宝儿先走了。”声音一如平常,听不出情绪。但熟悉她的人都晓得,臧宓这是生气了。
手腕忽然被刘镇的大掌紧紧抓住,也不顾忌秦宝儿和孙丽娘就在一旁,他不发一言,只攥着她的手,一路往假山那头去,直到无人之处,他将她松开,撑手在她头顶,垂目沉沉望她,嗓音有些暗哑:“阿宓,不许与别的男人去相亲,听见了吗?”
第52章 、献美(二更)
臧宓扬目望他, 精心描画过的眉目,眉含翠岱,目如横波, 又似山林中幼鹿一般,澄澈纯净,带着一股令人心折的纯稚之感。
如玉雕就的鼻梁底下,那一双唇颜色润泽诱人,刘镇想起那句“丹唇外朗, 皓齿内鲜”, 心头就有些忍不住的悸动。他征战在外两月,最后一次亲她还是在前往军营之前。
那一回她心头惦念着徐闻, 不肯给他碰,借口给他做衣裳, 独自熬夜一宿,硬是不肯与他同榻而眠。直到清晨时分,他才想方设法,搂着她酣畅淋漓地来了一次。可出行在即,他根本未曾餍足。
这会儿看着她, 他心头想得紧,望着她如桃花灼灼的模样, 忍不住就将她肩膀压在假山上,俯下头凑近她的唇, 想要去亲她。
只是尚未靠近, 臧宓便伸出手来,挡住他靠近的脸颊, 巧笑倩兮地拒绝道:“你还是自去帮人找珠花罢!孙小姐可是孙将军的侄女, 你讨了她的欢心, 将来做他家的东床快婿,岂不是可趁东风上青云?她人又长得不错,不知多少人想得她青睐……”
她这张嘴,生得撩拨人心,而今说出的话却几分揶揄,几分刻薄,令人听了直咬牙。刘镇心头有气,径直抓住她的手牢牢扣在她头顶上,俯首就噙住她的唇,堵了她的嘴不许说话。
多时未亲近,她唇齿间仍是旧时滋味,软得令人心思浮动,越发不能自已。刘镇的呼吸顿时重了些,下意识探手就伸去她衣襟里。
臧宓这时当真着了恼,心头有些气恨。她上午冲他嫣然而笑,他却仅是冷漠疏离地瞧她一眼,还与别的女人眉来眼去。可这时为了那事,总算肯搭理她,与她亲近一二。
‘男子总是多情,可与许多女子相媚好。有时为哄着人行事,什么样的话都说得出,却不代表心里就当真十分爱重那女子。不过是你情我愿,各取所需的冲动罢了。’
臧宓又想起伏平方才所说的金科玉律,一时心中竟有些悲切。自从她那时昏了头,轻易就将自己交付给他后,他每每看她的眼神便如一头永不知餍足的狼。满脑子只剩下那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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