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嫁帝王家.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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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留宿

  他这问题肉麻, 臧宓顾忌着徐氏在外头,并不肯答他。只蜻蜓点水般敷衍着亲他一下,而后拿眼神睃着廊道外, 埋怨他道:“娘在呢!总这般没规没矩的,她往后不许我独自到这里来见你。”

  刘镇只得悻悻放开她,回身去院中水井前打水。

  “我今日特意告了假,带了几个弟兄回了小岭村一趟。将从前家中的桌柜和床都搬了过来。”

  臧宓一听,不由睁大眼, 讶道:“这些往后我自有陪嫁, 哪里还能用你从前的旧东西?”

  臧宓实则有些不喜,他老屋中的东西既破旧又难看, 柜子窄小,床铺硬得硌人。如今再不是从前那般艰难的时候, 他怎也不与她商量一声,就将那些破旧玩意搬到这里来呢?

  忽想起他上次与自己说聘金之事,恐怕他为了凑钱,想着省吃俭用,手里省下几个子儿来, 慢慢偿还这笔债。

  于是对他笑道:“聘金的事无须忧虑。我娘并不会留这笔银子,与我明说了将来一并陪嫁给我, 再添一份嫁妆带回来。”

  见刘镇仍摆弄那几样旧家具,打了水用抹布仔细拭擦, 臧宓拉住他的袖子:“这些东西用不上啦!你要么再找人搬回小岭村?若嫌太费力, 有人愿要送给人也行。”

  刘镇却摇头道:“我晓得你睡不惯这床,但即便不用, 我也想将它们找间屋子摆在家里。”

  臧宓缄默, 晓得他自十五岁上就独自出来讨生活, 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难免对老屋里一草一木一器都怀旧。只是若往后住上高屋华宅,也仍要将这些破东西摆在家里么?

  却听刘镇道:“我上回不是说将朝廷的封赏分给诸位将士了么?多的分了几十两,少的也至少拿到了三五两银子。可不少人手上有了钱,得了空闲进城,转头就进了赌场或是窑子里,将手上的钱财挥霍个一干二净。”

  “我见他们,便心生警惕,富贵常使人迷失本性。难道李承勉、周副将之流一开始便是罪孽深重,贪得无厌么?只怕初入仕途之时,没人立志要做个大贪官,横征暴敛,搜刮尽黎民手中每一毫钱财。”

  “我如今应酬渐多,每日享受前拥后簇的尊荣,在军中说话亦是一呼百应。这样的日子一久,谁又能不心思浮动膨胀,渐生更多的贪欲呢?将这些旧家具搬到家中来,每日瞧在眼里,时刻不忘曾经落魄之时所吃过的苦,方才不至于在名利场中迷失本心。”

  臧宓点头,不由对他肃然生出两分敬意来,笑他道:“你倒有越王勾践之志,卧薪尝胆。”

  因也挽起袖子来,拿起抹布拧干水,一起与他擦上头的积灰。

  两个人在后院中迟迟不见出来,徐氏在前头转了一圈,细细察看院落,心下虽觉这院子略小了些,但大差不差,总还满意。估摸着二人也腻歪够了,便又摇着扇子朝后院中去,才转过穿堂,便见臧宓挽着袖子,露出一段雪白皓腕来,竟与他一道擦几张旧家具,登时气得心口作梗。

  “这些粗活脏活,自有刘镇做就是。若手指磨粗了,往后连刺绣都做不得,绣面磨得毛毛糙糙,瞧着哪入得了眼?”

  徐氏叫住臧宓,又与刘镇道:“臧家不是克扣女儿嫁妆的人家。你搬这许多破桌烂柜的,放这里平白占着地方。若有客上门瞧见,哪个不笑话你寒酸?你如今是军中的将官,便要有个将军的样子,人都是先敬衣裳后敬人,吃穿用度太寒酸,旁人哪瞧得起你?”

  她这般想,乃是人之常情。如刘镇这样反其道而行之的,反而另类,落人笑柄。

  刘镇也不与她解释,只笑着点点头,装作受教的模样,敷衍过去。

  臧宓只得扔下抹布,才洗净手,徐氏便指使她往灶上去看看,瞧瞧缺些什么,好让婆子去买。

  臧宓依言去了,徐氏见她身影消失在穿堂后,便觑着空隙,与刘镇说起臧钧的事来。

  “钧哥儿糊涂,我心里亦恨他做下如此不智之事。可等你往后做了爹娘就晓得,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儿女亲情皆是羁绊,甩不脱撒不开。我一手一脚教养大的孩子,自小就规规矩矩,从不要我操什么心。可这一旦犯错,便是捅下这样大的烂摊子……”

  徐氏说起儿子,心中怄气,忍不住又拿绣帕擦起眼睛,倒也不像从前看刘镇横挑鼻子竖挑眼,颇为恳切地求他道:“那赖大说见不着你的面,就断断不会放过臧钧。限三日为期,还望你看在阿宓的份上,再救钧哥儿一回。”

  “待这回保出他来,哪怕是将他锁在家里打断腿,我也是再不许他出门与那娼妇私会的。”

  刘镇一听她提到赖大的名字,这才想起这桩未了的官司。只是当初他为践诺于庐陵公,辞了司隶校尉陈实的挽留,打乱了陈大人全盘的计划。也不晓得陈大人心中是否因此怪责他,如今还肯不肯卖他这个面子呢?

  刘镇尚未应承徐氏,臧宓却已回转。听见徐氏再为臧钧向刘镇求情,气不打一处来,斥徐氏道:

  “娘岂不知祸患每从纵容出?他上回被人设计陷害,以致险些身败名裂,也算可怜人有可恨处。这一回才过多久,却又故态复萌,害了我还不够,还想再牵累刘镇吗?”

  又转头径直与刘镇道:“可一不可二,这回不许你再插手他的事。叫他自到牢中蹲个一年半载,自食恶果,才晓得他这番情比金坚到底能坚持几天。他既不管不顾,旁人又为他操什么闲心?”

  徐氏见她当真动了怒,在这事上却是不敢与臧宓犟嘴的,辗转思来想去半晌,最终只能长叹一口气,默默坐去外头凉椅上兀自发呆。

  ==

  臧宓因时常要往新居收拾布置,刘镇怕她一人忙不过来,便提议为她买两个小丫头使唤。

  但这买人挑人并非一时半刻的事,且用人总得开工钱,臧宓便想起林婵来。

  “她家中贫苦,原本很想与我专心学手艺,偏偏却不能。她母亲总嫌做学徒三年两载没有收入,又不能为家中分担,不大肯让她出来。但若能让她过来,平日做些杂事,我给她开工钱,闲暇时就可跟着我学制簪花,岂不一举两得么?”

  谁想这事传到小岭村,倒有不少小娘子日日来与林婵打听臧宓的事情。

  村中不少女子原先跟着臧宓学制簪花,初时虽难以上手,但熟能生巧,这些日子过去,做出的簪花虽不及臧宓或是柳娘子的簪花精致灵气,却也有模有样的。

  寻常平民女子学这门手艺,自然并非想用做平日的消遣。可城中卖簪花的铺子自然价钱压得低,若几朵簪花自家拿到市面上卖,来回奔波一整日不说,能否顺利卖出去也是两个字。再说摆在地摊上也不像个样子。总是诸多难处。

  臧宓先前便觉得出了宜城,目之所及之处,平民大多穷困。她早想开间铺子,一来自己找件事做,一来也可试探着摸出一条路子来,不叫钱只是自己一人赚,也可分利于她人。旁人手里有了钱,这日子也才能渐渐好转,有钱给自己买花戴。

  恰这日见路口有间铺子要转出,因怕旁人抢了先,臧宓便花了三两银子先赁下来。回家与林婵一说,隔日她回家中去,村中竟有几个女子与林婵一道回来。手里提着竹篮,放着满满一篮子簪花,都是这些日子新做下的。有人不能来,也托她们一并带过来,给臧宓挑选。

  原本臧宓只是先将铺面先赁下来,打算等成婚之后再细作打算。看这些女子迫不及待,倒不好再躲懒,当日便带着几人一道往那铺面去,收拾清理,将店铺里该打点的都归置得整整齐齐。

  自那之后,几人连着两天坐刘车儿的牛车上宜城来,不辞劳苦,赶到这头帮着臧宓一道准备。

  不几日,这新铺子竟就准备妥当。开张这日,臧宓特意让林婵请了锣鼓舞狮,几个女子买了爆竹,壮着胆子点起,场面一时还有些热闹。

  不少街坊四邻早见一群女子在铺面中忙活,先前还颇好奇,此时见铺子里墙壁粉刷一新,迎面设一排结构精巧的货架,架上摆着一排十二只绘制着美人面的灯笼,那美人鬓发的位置上各簪着一朵十分精致灵秀的簪花,朵朵不同,却无一例外独具匠心,令人一瞧便心折不已。

  臧宓上回再河边卖簪花,便是巧妙利用灯笼里的光,映照在簪花之上,令人十分惊艳。这回又用了灯笼,不过因为灯笼样子好看,却又便宜。

  这铺面初初开张,虽有从前柳娘子给过五十两银子,说是要入股分红。可臧宓仍担忧若生意不好,亏了钱进去。因此起初花销,并不敢铺张。

  除却货架上精心陈列的十二朵簪花,两侧柜面里也一一陈设着不少。只是灯笼上的簪花都是臧宓亲手所做,用以招揽客人。而柜面里摆的却是小岭村中女子所做的,精挑细选了一些样子好的,显得琳琅满目。自然价钱也并不一样。

  众人一起为这间铺子筹谋出力许久,此时到见真章的时候,不由都有些忐忑紧张。只是周围瞧热闹的多,远远打量的不少,但真正走进铺子里有意买花的却并不多。

  臧宓并未到人前抛头露面,只坐在货架后的隔断里。眼见外头来来去去的人都好奇地往里头打量,但也不知为何,竟没几个人进来却有些着急。

  林婵陪坐在她身边,亦急得抓耳挠腮,因说道:“我瞧旁的铺子若东西卖不出去,就写个大削价,找人在门口吆喝唱段子,会引来许多人呢!”

  “那是菜市,簪花岂能这样卖呢?”外头夏荷听见,连连摇头。在她心里,这簪花做得这样漂亮,自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岂能跟旁的东西一样?

  但这却提醒了臧宓,“许是旁人瞧见铺子里的东西摆得这样精美,下意识便觉得价值不菲?林婵,你拿板子写上价牌放在进门显眼处,标上今日买花,买两朵送一朵,看看怎么样?”

  这价钱标上之后,因为柜台里那些花儿当真卖得十分便宜,算下来最便宜的不过五文七文。这价钱在小岭村自然显得还是高,可在城中却少有更便宜的东西了。

  不多时,就有三三两两的妇人和小娘子进来,品头论足,细致观赏,而后挑上几朵去。

  见果真是因为这个缘故,旁人一时不敢进来瞧,臧宓不由松了口气,几个女子也相视而笑,个个面上荣光焕发,精神干劲十足了。

  原以为事情进展顺利,这生意便可日渐上道。哪知开张不过一个多时辰,却有个牙婆神神道道地进来,求见臧宓,与她道:

  “娘子这生意初初开张,瞧着生意不错。但新铺子生意不错,不消旬日,就冷淡下去,无人问津了。要长久做下去,却少不得借些外力。”

  原来这牙婆是专门给一些铺子弄虚作假的。比如有的烧饼铺,生意不大好,就找些人来排队抢购,让不明就里的人以为当真有多美味。吃亏上当的不少。

  但臧宓自觉自己这家铺子是靠着手艺吃饭,东西做得好不好看,旁人一眼便可得知。又哪需要这般弄虚作假呢?因而并未犹豫,只直接拒绝了。

  可这牙婆走后不久,不消半柱香的时间,就有人上门闹事了。

  那女子手上拿着一朵簪花,怒气冲冲,大声嚷道:“你这店中卖的什么玩意儿?花了二十多文,一捏这布料却是粉的,根本碰都碰不得!瞧着都已经被日头晒得褪色了!”

  说着便要动手,去掀货架上摆放簪花的灯笼。

  店中几个女子一时着急,忙去将她拉住。只不过听她如此讲,一旁正看花的小娘子不由讶然,也将手里正看着的花扔下。铺面外头的人见这铺子才开张,便起了纷争,一时也议论纷纷。

  臧宓在里头听得心生狐疑,今日柜上摆设的簪花都是她亲手精挑细选出来,每一朵都仔细查验过,又怎会像她所说那般,轻轻一碰就碎了呢?

  她随即便起身,出来查看,却见那女子手中簪花分明劣质,分明没有蚕丝的质感,根本并非自己这铺子里所卖出去。

  才要开口质疑,门外又有两人气势汹汹上来,叉腰将两朵簪花扔在地上,用脚尖碾得粉碎,骂臧宓的铺子里簪花难看,质量又差,怪不得这般便宜。

  这般接二连三上门闹事,手上拿的却根本并非她这里卖出去的。

  臧宓便猜着这几人许是方才那牙婆被拒,故意找人来砸场子,想毁了她这间铺子。

  臧宓走到门口,来闹事之人挑衅望她,眼神斜睨,以为她拿自己没法子。做生意的哪个不是和气生财,只要有人来闹事,顾忌着店铺的口碑名声,不论占不占理,大多不愿声张,大多都息事宁人。若得罪这号人,往后每日都来铺子里闹这么一出,她这铺子只怕开不到一个月就得关门大吉。

  可臧宓却不愿助长这拨人的歪风邪气。

  她步出铺面,朝地上被踩得稀碎的簪花望了一眼。对方冷嗤一声,大约是觉得都已经被踩成这个样子,尸骨无存的,她就是要讲理,也拿不出证据与她理论。

  却见臧宓将地上被踩碎的簪花拾起,因问道:“你这花在我这铺子里买的?多少钱一朵?”

  臧宓铺子里最贵的簪花卖三百多文一朵,今日恰卖出两朵去。因这花并没有折扣,分别是两个年轻女子所买,却并非眼前这个人。

  可这人却偏偏一口咬定,买的就是最贵的那朵,只可惜花了钱却平白糟心,给自己添堵。

  臧宓将被踩碎的簪花轻轻撕扯开,露出里头的铜丝来,温言道:“我铺子里灯笼上十二朵簪花,花叶里头都是以金丝为骨。你这朵簪花里头,包的却是赤金。赤金乃是黄铜所镀,你若不信,我即刻可与你去街尾的金店,看看里头的师傅怎么说?”

  臧宓为此次铺面的开张,也下足了血本,不该省料的地方舍得花本钱。基本上是赔本赚吆喝。那女子受雇而来,哪里舍得真金白银掏钱买臧宓的花,不过在货郎的担子上花几文买的东西。此时听臧宓说自己簪花里头竟包的是真金,也晓得露了馅。

  臧宓才要想抓她去报官,可几人见势不对,转眼就匆匆遁走。而铺子里又恰好来了新的客人,此事也就只能这样草草了之。

  几人一路灰溜溜地出来,掩人耳目,匆匆行至邻街一间茶楼里。茶楼包厢中,一个乌发雪肤的年轻女子翘着兰花指,拈起盖碗来,轻轻吹了面上漂浮的茶叶,听几人说清情状,不由吐出两个轻飘飘的字:“废物!”

  ==

  等铺子里的生意渐渐稳定,臧宓并不常去照料。只将铺面交给夏荷与另一位名叫刘春的女子手里打理。两人倒是比臧宓还上心些,虽识字不多,但每日记账盘点,哪个人的花卖了几文,都用拙稚的笔迹记得工工整整。

  因铺子后连着一个小院子,里头有灶房,也有屋子可供住宿。只不过房间有些小,但住两个年轻姑娘却是尽够了。

  等时序进入六月,臧宓的婚事也在即。每日里绣嫁衣,成日倒没有个空闲的时候。

  她几天未到新居那边去,这日刘镇从营中回来,便骑马往臧家来。

  因着从前他第一回 上门提亲时,臧憬与徐氏待他并无什么好脸色,如今刘镇平日没事并不大爱往这边来。

  此时天色已暗,臧家早已用过晚膳,大门也关了。刘镇在外头敲门一时,也不知门房跑去哪里躲懒,这会并不在,竟吃了闭门羹。

  可大老远跑过来一趟,未见着臧宓就这样回去,刘镇又不甘心。因此只将马拴在门口树上,转而往旁边巷道中去。

  见院墙有一处稍矮些,里头一株玉兰树伸过墙头来,刘镇便后退两步,纵身跃上墙头,而后跳进院子里。

  他这般模样,若被旁人撞见,不知要吓成什么样子。好在他身手利落,并未发出什么动静。而院墙里头,几处灯光星星点点,几个仆妇聚在厨房外围坐说笑,并未注意到有人悄然摸进来。

  臧宓正坐在窗下绣嫁衣。旁的事情可交给外头的绣娘,独这件衣裳偷不得懒。此时动手,又后悔当时为何要选定牡丹国色的花样。一层层绣下来,只觉得肩膀酸痛,两眼昏花。

  她坐这许久,只觉身子乏累,抬起头来歇息眼睛,却见刘镇正站在窗外,倚着窗框,唇角带笑地看着她。

  臧宓疑心自己是绣活做得太多,眼睛生花。可眨了眨眼睛再睁开,刘镇仍站在那里。

  臧宓忙起身迎出来,惊喜道:“你如何来了?怎不让小丫头先进来通传一声?”

  刘镇却笑着将手指放在唇上,压低声音道:“我翻墙进来的。你家门房许是老来昏聩,这般早就会周公去了。”

  臧宓尤自不相信,狐疑地打量他。

  刘镇却将长靴一脱,就往臧宓惯常看书坐的小榻上去躺着:“我仍饿着肚子呢,为了早些来看你一眼,连吃饭的时间都不舍得浪费一点。”

  又朝内室里床帏深处扫去一眼:“正好无人瞧见我进来,今夜留宿于此可好?”

  刘镇从未进过女子深闺,只觉臧宓这房间里无一处不雅致温馨,空气里有她暖而浅淡的香气,让人心思松动慵懒,倦怠得不想动弹。

  臧宓正要回应他,却听外头有脚步声,徐氏推了院门进来,与门上值夜的婆子说话:“我自晚膳之后便觉得胸闷气短,过来让阿宓给我把个脉,看看是不是需得扎几针才好?”

  徐氏从前并不大信臧宓的医术,可上回见臧宓给陈妈扎针,陈妈不久竟说感觉立竿见影,不由将信将疑。她为人又有些迷信,夜里从不肯找大夫上门,因此这才来找臧宓试试。

  臧宓见她进来,而刘镇仍翘了一双长腿搭在矮桌上,懒洋洋笑望着她,忙瞪他一眼,推着他的肩膀,想将他往衣柜里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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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梁上君子

  “天这么热, 躲在柜子里岂不憋闷得慌?我才从外头来,像才出屉的包子,浑身燥热得慌, 不想藏在里头。”

  刘镇还与她讨价还价,他身量那样高,又魁伟雄浑,躲在衣柜里不消片刻只怕就难受得很。

  “若阿娘发现你在,晚上哪肯让你留宿在此?”

  臧宓听他不肯就范, 只得使出杀手锏。

  刘镇眼神往床帏深处瞟, 与臧宓求情:“让我躲去床上躺着罢?我不出声,她哪晓得我在里头?”

  臧宓嗔他一眼, 急道:“你一身臭汗,弄脏被褥, 一时又要换洗。”

  两个人这头还没商定藏在哪里好,徐氏已经伸手推开了门。进门之时只觉眼前一花,好似案台上烛火闪动了一下。只是此时外头稍嫌闷热,连一丝风也没有,烛火怎会无风而动呢?

  她神色一时有些诧异, 臧宓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刘镇磨磨蹭蹭不肯躲去柜中,软磨硬泡她也没松口同意让他藏到床帐里, 他见无法,只得在徐氏进门前一刻, 一脚踩上矮桌, 攀到房梁上躲着。

  臧宓生怕徐氏往房梁上瞧,忙转身去案桌上端了烛台, 装作聚拢烛火的模样, 抬手遮挡在烛台上。她的手一挡着, 房梁上光线自然昏暗些,徐氏下意识也没往头顶去瞧。

  “你进去凉椅上坐着,我给你仔细瞧瞧。”

  因怕刘镇在上头露出马脚,臧宓心里绷着一根弦,不想徐氏在明间里待着,端着烛台将她引进内室。穿过雕花月亮门,里头便是臧宓日常起居的闺房。床帏边上设一张凉椅,正对着一扇轩窗。有时夏夜里闷热,打开窗户,偶有凉风习习吹进来。

  徐氏依言跟在她身后,方才烛火闪烁,也只是下意识觉得奇怪,倒未深思。也是万万想不到刘镇还会做梁上君子,夜里闯入女子闺中来。

  “因你哥哥不争气,我这心里时刻如压着一块大石般。晚膳后不久,便开始胸闷气短,方才一时头晕,手脚发麻,这心跳得好似擂鼓,咚咚的,喘不上气,又出了一身冷汗。这会儿好一些,可我这心里不踏实,只怕夜里突发疾病……”

  她若有个好歹,臧宓的婚事自然要受些影响。总不能喜事接着丧事办。徐氏心中有此担忧,她成日在家中闲坐,儿子前途未卜,儿媳回了娘家,臧宓先前也屡经波折,这心里时时一惊一乍,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就要搁在心里反复翻滚煎熬。

  徐氏坐下之后,连着重重深呼吸好几次,才喘平了一口气,伸出胳膊来,与臧宓详述方才的症候。

  臧宓见她面色灰败,口唇发紫,精神十分不振的模样,心头倒是吓了一跳,忙拖了小杌子过来,坐在她膝下,伸出手指搭在她腕上,细细为她诊断。

  “我是不是没几天可活了?”徐氏见她一时不语,心中已有些想法,眼圈一红,潸然泪下道:

  “这活着也没什么可留恋。我倒是不怕死,就只忧心你和钧哥儿。怕刘镇将来更上一层楼,厌倦了你,转头就见异思迁,想娶个家世更出众的。又怕钧哥儿……”

  提起臧钧,这一肚子苦水更没法往外倒。依着朝中律例,若没法子私了,臧钧少不得要坐牢。李承勉因李沅娘的事情嫉恨刘镇许久,一直找不到机会下狠手。这一回臧钧再撞到他门口,又如何落得着好?

  徐氏实在想不明白,一个暗门子的娼妓,模样不见得比赵氏长得标致,如何就能抓住臧钧的心,令他对家中温婉知礼的妻子不屑一顾,一门心思地与那样一个人频繁私会。

  这念头一生出,便信马由缰,再绕回刘镇身上:“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父亲如此,你哥哥如此,刘镇将来少不得也如此。

  娶回家中的,就像摆在盘中的珍馐,日日吃,总有腻味的时候。这时候外头的清粥小菜,越是吃不着,反而越觉得回味无穷,抓心挠肝地想着去偷尝两口。”

  她背地里说人,因想起先前误解臧憬之时情状,说得咬牙切齿,仿佛臧憬当真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隐瞒得好,没叫她发现而已。

  臧宓懒得与她争执这些有的没的,不过左耳进,右耳出,她爱说便由着她说去。这人一上岁数,有些观念根深蒂固,谁也说服不了谁,多说无益。只是旁人的经历未必是她的,而她未受他人苦,也不能断然就否定她说的无根无据。

  但若硬搬别人的经历去莫须有地指摘刘镇,岂不与上回伏平之事一样?臧宓晓得这种事还需得自己心中有谱就好。旁人的话听听就是,不必太上心。

  只是刘镇此时正藏在她房梁上,听了徐氏这番咬牙切齿地指桑骂槐,是否又要气得磨牙呢?

  臧宓又不敢抬头去寻他的身影,片刻后松开徐氏的手腕,轻叹一口气,劝她道:“娘成日忧思多虑,夜里总睡不好,精神困倦。长久下去,只怕会诱发心律失常,有心疾或是脑卒中的风险。”

  “如今这病尚未成症候,只是偶尔发作。只要休息得宜,放宽心情,想来并无大碍。但若再这样成日夜里难以入眠,整宿地怄气,将来难免小疾拖成大病,大罗神仙也救你不得。”

  徐氏听她如此说,非但未被吓住,就此好好休息调养,一双眼睛反而蓄起泪水来,“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往日忧心你,你当时被送去刘家,我险些提了菜刀追着你爹打出去。而后你自己跟刘镇跑了,我恨不能当做没生养过你这个女儿,一天也吃不下一碗饭。”

  “哪个父母不为子女操心计算呢?你哥哥以往二十多年,虽不及徐闻那样人人夸赞,书读得好,人又上进,却最是怜贫惜弱。在衙门里做事,虽职位低微,谁不说他不偏不倚,心存仁善?”

  “只怕他正是怜惜外头那娼妇身世凄苦,又嫁了赖大那样一个浑人,迫不得已走那样一条邪路,这才越陷越深。”

  知子莫若母,徐氏向来十分了解臧钧,自然也对臧宓的心思摸得透彻。以为说些两兄妹幼时情谊和臧钧平日里为人处事的话来,臧宓听了总要心软,少不得改了主意去求刘镇设法。

  只是臧宓却并未接她的话茬,而是起身去外头书架上取了放银针的盒子进来。

  臧宓出来时不放心又朝房梁上望了一眼。只是目之所及,并不能瞧见刘镇的身影,心下不由又诧异。但躲在房梁上偷听她母女二人说话显然并非君子所为,或许他觉得无趣,自己就悄悄走了也未可知。

  因徐氏还等在里头,臧宓也不敢多耽搁,取了针盒又返身回内室。将银针在火上烤过,仔细为徐氏扎针,活络淤滞的气血,为她调理。

  等徐氏再提起方才的话头,臧宓仍开口驳了她的请求:“哥哥懂得怜惜外头的孤弱之人,却偏偏对我有一颗铁石心肠。我不想提他曾对我做的事,娘你也不必再来我面前为他求情。

  我仍旧是那句话,食得咸鱼抵得渴,他自己犯下的错,自己肯担着,我亦怜悯同情他。所爱非人,也并非是一项不可饶恕的罪过。可嫂嫂身怀有孕,他待孕妻如此绝情,就不肯忍耐一时么?做下孽事,该去坐牢便去坐,又何必事后悔恨,推旁人出来为自己挡灾呢?

  正如我当初决意与刘镇走,晓得你们定会反对,甚至连家中的一文钱都未曾取。哪怕吃糠咽菜,也打定主意,绝不肯到你面前来乞食的。我若一面与刘镇难舍难分,一面却要臧家上下为我填窟窿,接济我,你岂不与我断绝关系么?”

  徐氏听臧宓如此说,又哑口无言。母女两个相对而坐,谁也未再开口,气氛沉闷,只听得灯花偶尔炸一声,静得落针可闻。

  “阿宓,话虽如此,可往后刘镇势必权势愈发重,你不过是命好才机缘巧合嫁给他。你爹不过府衙里的小小功曹,如今职位已低他一大截。若你哥哥将来前程尽毁,你没有得力的娘家人撑腰,他能不欺你吗?将来他若升迁,再见识各样的世家贵女,对你也失去新鲜感,往后是个什么光景,也难料了。”

  这话却并非徐氏为吓唬臧宓,才故意在她面前搬弄是非,挑拨离间。多少男子为攀附权势,抛弃糟糠之妻,并不鲜见。

  可臧宓深信,刘镇并非是那样的人。他连旧时用的家具也不肯仍,要摆着家里时时看着,提醒自己不可忘本。

  想起他那日在水井边打水擦柜子,臧宓不由失笑,只与徐氏道:“任他往后是什么身份,在我心底总与他是最亲密的一家人。他便是在外头再前呼后拥,回了家仍要给我打洗脚水。”

  徐氏冷不防被她撒这一把狗粮,心中失笑,难得露了笑模样,伸出食指在她额上一点,轻啐她一口,压低声音道:“你笼络男人有些手段,娘心里这就放心许多。千万不可学赵氏,与你哥哥成日里横眉冷对的,可不将人推到那娼妇手里……”

  臧宓听她又老调重弹,心中当真是厌烦了。又生怕刘镇若还在房梁上,听徐氏这般高论,往后还不晓得要如何看她。忙打断她的话,驳斥她道:“男子薄情,又怎能将过错都推到女子身上呢?你先前怀疑爹外头有人,也是你没有笼络他的手段?”

  徐氏竟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臧宓怕她还要再说,忙为她取了银针,嘱咐她回房好好休息,再不可多思多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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