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嫁帝王家.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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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没在哪个货郎的架子上看到只卖几文钱,却做得如娘子所做这样精巧的头花。”夏荷掩嘴笑道,望着臧宓的眼神亮晶晶的。

  “我娘与阿姊这两年一直接了城中绣坊的绣活儿来做,每日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手下没有个停歇的时候。每十日去城中交一趟活儿,除去绣线绣布这些本钱,所得也不过七八十文钱。原以为这便算不错的,但比起娘子手底下的绝活儿,那也差远了。”

  臧宓只淡笑着不接话。

  如崔娘子那样的刺绣大家,绣品同样令人叹为观止,每月仅是教授她们这些官家千金所得的进项,便是好几十两银子。那样的手艺岂是一个月拼死累活却挣不到三百文钱的村妇可比。

  若刺绣技艺臻于至善,自然并不输给这小小一朵宫花。但这样戳人心窝子的话,臧宓并不愿此时与她言明,说了也不过让人平白难堪,毕竟她当初与崔娘子学刺绣,每个月就需得交二两银子的束脩,又哪是村中的庄户人家能负担得起的。

  “照嫂嫂这样说,学制这簪花是极难的了。我娘每每骂我是个实心棒槌,手笨心粗。”刘秀儿原本兴致勃勃,生起一股要大展钱途的雄心壮志来。听臧宓所说,还未动手,已先气馁了。

  臧宓听她言语天真笨拙,抿嘴笑了,摇头道:“那倒也未必……”

  正要将自己所筹谋之事讲与众人听,柴门外却有些动静,抬头去看,却是刘镇回来了。

  臧宓忙起身去开门,而院中一众小娘子见刘镇回转,便纷纷起身,坐立难安。

  刘镇生得伟岸,站在面前便令人觉得无形中多出一份令人局促的压迫感。他在女子面前素来又是个冷峻寡言的性子,先前名声也不佳,这些女子从前见着他哪个不是躲得远远的呢?

  也是前有三叔公那回事,加之春桃撺掇,又对臧宓有许多好奇心,这才相约登门来。知道他不在,个个心里都舒坦自在许多。

  此时见刘镇回来,除了春桃,下意识都有些想走,偏又有几分不舍,想与臧宓再多讨教讨教,与她学个一鳞半爪,兴许能寻个挣钱的路子呢?

  刘镇也不知出去做了何事,今日天气宜人,他却走出了满头的汗水来,瞧着有几分马不停蹄的风尘仆仆。

  他往日一见臧宓,眼神总不自禁就变得神采奕奕,眼底里也会带着几分柔和的笑意。但此时虽也冲臧宓笑了笑,脸色却并不如常轻松,反而隐隐藏着几分凝重。

  臧宓见他这副模样,猜着他或是去镖局谋事并不顺利,怕他心中不快,便打发几位小娘子道:“这半日只顾着与你们说话,竟是忘了做午饭。我往后常日都在家中,你们没事就可以过来坐坐。”

  几人笑着与她道别,相携着自去了,一路叽叽喳喳,议论着臧宓方才所展示的簪花等物不提。

  刘镇自去后厨舀水擦洗身上的汗水,臧宓紧抿着唇跟了过去。听得人都出了院子,这才低声对他道:“差事一时不顺并不打紧,你不要将这一时的挫折放到心里去。将来你我相互扶持,日子总能过得下去。”

  刘镇将手中的巾帕扔进水盆里,望着臧宓,浓眉紧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俯身将她拥进怀里。

  也不知他有些怎样沉重的心事,气息有些粗重,犹豫一时,终于开口对她道:“阿宓……”

  正要说什么,前院中忽有轻微地窸窣声,似有人蹑手蹑脚靠近。

  刘镇立时警觉,浑身一凛,骤然将臧宓推至身后,反手将藏在背后的匕首抽出,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

  “啊呀呀!”

  一声尖锐的叫声高亢,臧宓跑过去,只见朱氏猫着腰,抱头钻过院中的篱笆,直跑过菜地,这才抚着心口,瞠目指着刘镇破口大骂:“我不过是过去抓自家的鸡,你就要对老娘动刀子!……”

  臧宓扫视院中,果然见一只芦花鸡咕咕伸缩着脖子,点头在地上觅食。想是那边的鸡跑进这边院子来,朱氏翻过篱笆来抓,却险些被刘镇当做歹人行刺。

  她从前听说朱氏刻薄泼辣,却没什么直观的印象。此时见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唱念做打,从刘镇幼年时的糗事开始骂起,斥骂他侵吞遗财,弑母逞凶,只差在地上打滚撒泼。

  而这头刘镇面色黑沉,额上青筋迸起,咬紧了牙关,显然被她气得不轻,忍耐着越来越激烈的怒意。

  臧宓忙上前拉住刘镇的手臂,劝他道:“她应是被你吓得不轻。你也是,好端端拿刀出来作甚?我都被吓了一跳。”

  刘镇这才收了匕首,重新回去洗脸。

  臧宓正要生火做饭,刘镇却吩咐她道:“先别忙,等会与我一道去后山挖笋。”

  臧宓此时却听不得笋字,抬目嗔他一眼,面上生了一缕红霞,薄怒道:“我不吃!”

  刘镇听她想歪了,面色一霁,不由失笑,坐到她身边,捉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长叹一口气,忧心忡忡道:“你还记得长民吗?他因为那日揽月居的事受了牵累。如今周珩的人四处在搜寻他。我将他藏在后山……”

  臧宓有些无措地绞紧了手指,她依稀记得那日长民因为刘镇的吩咐去做了什么事。

  “当日周珩因轻信长民的话,只以为你仍独自在那间房中,以为有机可乘,最终入彀,你我才得以金蝉脱壳,逃出生天。他在狱中被刑讯逼供,颇吃了些苦头。如今算着他伤也该好了,他向来睚眦必报,第一个要算账的便是我与长民。我方才便以为外院是周珩的人潜入,所以才一下子拔出匕首来。”

  臧宓这才了然,不过是朱氏翻过院子悄悄来抓鸡,如何就惹得刘镇那样大的阵仗。

  为着她的事,又为刘镇招惹来周珩那样的小人报复,心中不由笼上一层阴霾,只怕他往后必如跗骨之蛆,阴魂不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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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梨自幼寄人篱下,在刻薄的姑母手底下讨生活,日子十分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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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李贽(zhi)是大盛朝最惊才绝艳的郎君,少年成名,不可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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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子还曾嫁给过府学里一个小小的教谕做妾。

  阿梨:没办法,嫁了三次。

  李贽:胡说八道,新婚第一天就来了我怀里!第二次嫁给李司户,第三次嫁给赵国公,都是我李贽……

  人美心善孤女VS年轻有为权臣

第32章 、美人恩

  “周珩手底下那帮人做事向来不择手段,我放心不下你,一将长民安顿好,立即就回家来。你将柜子里剩下的米全部装进篮子里,等下给长民送过去。”

  臧宓看着刘镇取下挂在土墙上的长刀,将之用布条绑在锄柄上,又用麻袋在外头缠卷几圈,仔细地将长刀遮盖住。

  她心中下意识有些紧张,脑子里不自禁想起曾经看过的书里兵荒马乱的场景。可看着刘镇冷峻沉着的模样,那些紧张恐惧又渐渐沉淀下去。

  “刘镇……”,臧宓将米袋放进篮子里,默然片刻,终是唤住他,“若你后悔了,将我交出去……此事原本因我而起,我会认下那日在揽月居发生的所有事。”

  刘镇正蹲在地上绑缠麻袋,闻言诧异抬眸望她一眼。见臧宓敛下一双清幽如雾的眸子,神情坚定,不像是试探的样子,心中一慌,忙起身将她揽在怀,胡乱吻在她额发间,轻斥道:“狭路相逢勇者胜,除非我死,否则往后不许在我面前说这种话,连提都不许提。”

  他语气有些霸道,臧宓却觉莫名有些窝心,眼睛里一热,泪珠涌上来,只将脸埋在他胸膛前,把泪水都擦在他衣襟上。

  刘镇一时动容,与她抵额相对,柔声道:“阿宓,为了你,我可以连命都豁出去。我不是你父兄那样的人,不论这一生是还能活一天、一个月、还是一年、一辈子,我只想与你在一起。”

  臧宓心头暖暖的,只觉热得滚烫,搂住他的腰身,用力点了点头,哽咽着“嗯”了一声。

  两个人简单准备好,因臧宓才哭过,眼睛鼻子有些发红,刘镇又将斗笠扣在臧宓头上,夫妻二人这便扛着锄头出了门。

  刘怜原本在屋前不远犁田,听得他娘骂街,生怕她又与刘镇打起来,匆匆赶回了家。此时正坐在门槛上歇脚喝水,见刘镇扛着锄头出门,与他招呼道:“哥,挖啥去呢?”

  刘镇只侧首冲他点了点头,沉声道:“你嫂子想吃笋,带她去竹林里挖几根。”

  臧宓听他又提吃笋,面上羞红,忍不住瞪他,指尖在他臂上轻轻一掐。惹得刘镇朗声大笑,夺了她手上的竹篮,一并挂在肩头的锄柄上。

  那头刘怜听不懂他夫妻二人之间的闺帏之趣,只听刘镇要上山挖嫩笋,忙道:“多挖点,回头与我分几个,这时节笋子嫩。”

  刘镇尚未答他,屋中朱氏才消停,又听得刘怜主动去与刘镇那贱种说话,心中气恨不打一处来,咒骂道:“你吃他家的东西,也不怕他下药毒死你!”

  朱氏方才去刘镇院子中,实则是疑心臧宓没安好心,想偷听他夫妻二人打的什么主意。哪知偷听不成蚀把米,险些吓出个好歹来,这会子心里恨毒了刘镇,既嫉恨他娶到臧宓那样的新妇,又发愁刘怜的婚事。

  此时刘镇也懒怠理睬她,只拉着臧宓,一路往村后的竹林去。

  小岭村依山傍水,村子后便是一片崇山峻岭,虽并不算特别高,但奇峰怪石,风景秀异。一条溪涧从山岭中流出,从村子西侧蜿蜒而过。

  村后靠着山岭处漫山都种着竹子,春秋之时,每多嫩笋。村中许多人都会上山挖笋去卖,只是这东西一多便不值钱,宜城春季又多雨,笋干晒不透又容易发霉,因此刘镇扛着麻袋去挖笋,倒令人觉得稀奇。

  虽连日雨水多,但竹林植被茂盛,又最是吃水,地面仍算干燥。刘镇带着臧宓一路穿过竹丛深处,待周遭无人,便径往高处山岭中去。

  长民原本事发之后,并不敢回家,连夜逃到一个亲戚家中躲着。次日一早就出了城,直在邻县提心吊胆躲藏了十几日。因一直风平浪静,觉得大约过了这阵子风声,昨日悄悄乔装改扮了,潜回家中。

  哪晓得他前脚一进门,后脚周珩的人就找上门来。幸而他灵醒,见势不对,立即翻墙跑了。只是跳下墙头时不慎扭伤了脚,攀在人家马车下逃走,这才堪堪捡了条命。

  因晓得周珩这次定然不肯轻易放过他,昨夜长民再不敢回家,将一身衣裳在泥地里滚得脏污,在城隍庙里与几个乞丐挤着睡了一宿。天快亮时,偷了人家的破碗,拄着一截木棍,逢人就摇晃着破碗讨钱讨饭,这才顺利地混出城,往小岭村投奔刘镇。

  小岭村后山的山岭深处,有邻村的猎人搭建的一间茅屋。平日里人迹罕至,刘镇便将人藏在那间茅屋之中。

  山路难行,臧宓从未走过这样远又难走的路,却也咬着牙,并未抱怨一句苦累,紧跟在刘镇身后。

  刘镇见她走得吃力,每要蹲下来背她。可他亦不是铁打的身子,将来还不知会遇到怎样的艰险,臧宓并不愿拖累他,只笑着摇头,坐在一旁山石上歇息片刻,而后又继续与他赶路。

  走走歇歇约莫近两个时辰,总算峰回路转,看到了那间茅屋。

  刘镇并未即刻靠近那茅屋,藏身在密林中,遥遥学了声夜枭的叫声,直到茅屋那头传来两长三短的几声布谷鸟叫,这才放下警惕,拉着臧宓的手走了过去。

  长民已是饿得两眼昏花,一看到刘镇便激动得眼冒绿光。

  刘镇忙放下竹篮,取出几个杂粮饼给他充饥。

  不过十几日不见,眼前的长民与之前已是判若两人。臧宓曾在揽月居与他有一面之缘,当时虽未曾着意留心,恍惚中却是见着一个模样俊秀又机灵的年轻人。

  可眼下他头发乱如鸡窝,满身满脸都是肮脏的污垢,一张杂粮饼竟吃得狼吞虎咽,也不知饿了多久,让人见之不由生出一股怜悯之心。

  而他有今日,一切因由皆拜自己所赐。臧宓不由十分愧疚,见他脚踝红肿,胀得如馒头一般高,因此便叫他把脚伸出来。

  长民实则不大敢正眼看臧宓。美人如祸水,他亲眼见当日周侍卫因染指臧宓,而被刘镇一脚踹翻在地。而周珩有这一场牢狱之灾,也因对美色生觊觎之心,心存恶念,才钻入刘镇彀中,做了那替死鬼。

  因此虽臧宓叫他伸出脚,他却不敢,只拿眼睛去睃刘镇。

  “阿宓善医术,你这脚若不及早治,恐落下病根,叫她看看。”

  直等刘镇发了话,长民才撩起裤腿,一面啃着杂粮饼,一面伸出脚。原本漫不经心的,哪知臧宓的手在他脚脖子上一捏,不待他反应,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袭来。

  “咔嚓”一声脆响,骨头好似错了位,长民也将满口的杂粮饼喷出来,额头上冷汗涔涔,一日一夜的疲累都清醒了几分。

  “我只是纸上谈兵,从前从未给人正过骨,或有错漏之处,还请你多担待。”

  长民痛得眼泪都迸出来,刚要骂娘,下意识扭了扭脚踝,却意外地发现先前一动就抽疼的地方,竟然可以活动自如,虽还有些酸痛,但却明显有了好转。

  他原是想私下里劝刘镇远着些臧宓。这些日子他在外头也听了些风言风语,晓得了当初臧宓之所以会被强嫁给刘镇,还是因着郡守李承勉的缘故。

  美色惑人,可色字头上一把刀,如刘镇这般的无权无势之人,即便得了美人,也得看有没有福气去消受这美人恩。

  如李承勉、周珩那样的达官显贵,旁人巴结还来不及,可刘镇却因一个臧家女,屡屡与之做对,也当真是老寿星上吊,自寻死路呢。

  可看着眼前的臧宓,非但殊色过人,又端柔温善,聪敏多识。那些劝诫刘镇舍弃臧家女的话便有些难以说出口来。

  “哥,等我这脚好些,咱们就远走高飞,往京都去闯荡一片天下吧!宜城这地方,往后是再没有咱们的容身之地了。”

  “晓得周副将是什么来头么?这人背后的靠山比李郡守还硬些!与州府的刺史关系匪浅,他随便找个借口动手,就能叫咱们死无葬身之地了!我当初也是全没料到你竟打的是那般主意,若一早晓得,怎敢上你这贼船,而今后悔也晚了……”

  长民虽是调侃的语气,臧宓听得却是心中沉甸甸的,咬了咬唇,借口出去为长民找草药,避了出去。

  刘镇见她面色郁郁,忙也起身跟了出去,在一株槐树下追到她,果真见她泪流满面。

  “与我在一起,只会将你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我亦不愿落人怨尤,这辈子反正已经这样了,我已没什么好在乎……我会去找周珩赔罪,认下当日所有的事,不会再叫你们疲于奔命。”

  刘镇咬紧牙关,打断她的话,骨节分明的大掌一根根掰开她攥紧的手,与她纤长洁白的十指紧扣。

  “阿宓,今日不该带你来这里。可若留你独自在家,我又放心不下。周珩的事我自有主张,你不必过于担忧长民说的那些疯话。

  这两年帮着周珩收账,每到军中发饷之前,他便格外紧张,一再催促务必在月底之前将所有账目都收回来。如若这账收不回来,你猜周珩还能不能如此张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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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大礼

  回程之时,已是一弯下弦月挂在树梢头。只不过天色尚明,依稀瞧得见林中小路。

  刘镇怜惜臧宓未曾走过远路,执意要背她下山。臧宓实则脚底确实走出一个水泡来,先前一路都是硬撑着,此时见天色已晚,再耽搁下去,摸黑下山恐有危险,只得伏在他背上。

  “刘镇,娶我,你后悔过么?”臧宓将脸颊偎在他肩头,轻轻摩挲着他肩上粗糙的衣裳,想起庄子里的那首名篇。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濡以沫。

  她与刘镇恰似被困于涸泽之中的两条鱼,为了用力地活着,彼此相濡以沫。

  她与刘镇讲起这个故事,他听得神往,笑道:“圣人也知道夫妻间唇舌相接,恰似游鱼相濡以沫。”

  不论怎样动人心弦的事情到他嘴里总没个正形,臧宓心中那股满满的感怀一瞬便被他煞风景地破坏个殆尽,不满地啐了他一口,微恼地拧了他耳朵一下。

  刘镇总不愿看她伤怀的模样,这样能与他笑,与他闹,他看着心里便亮堂许多。仿佛臧宓原就该是朝气蓬勃,明亮如繁花满枝的。

  “后来呢?”刘镇坏心地在她腿侧挠了挠,引她继续说下去。

  臧宓静默一瞬,憾然道:“涨潮之后,被困在一起的两条鱼各自游向大海,相忘于江湖之中。”

  这原是个十分豁达的故事。人若能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超然物外,与最亲密的伴侣也能相濡以沫,相忘于江湖,未曾不是历尽繁华后的淡泊。

  刘镇却十分不喜这样的结局,不屑道:“这果真是鸟兽虫鱼才做得出的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绝情之事了。”

  臧宓十分意外他这样的解读,因与他争辩起来。一时也不觉何时走到山脚下竹林边,刘镇却突然停住脚步,疑惑地望着脚下一道蜿蜒的黑影。

  臧宓正觉诧异,拔高了身子探头去看,隐约见那黑影游走如流沙,仿佛竟是一条蛇一般。

  来不及惊叫,刘镇已然抽走垫在她腿后的锄头,往跟前一尺处用力一杵,只听尖锐地“咔”一声,那条蛇已被捕兽夹截成两段。

  臧宓扶着刘镇的胳膊站稳,心有余悸道:“你可是走错路了?来的时候分明未见路中央埋着捕兽夹……”

  可话音落,心头却吓得打了个寒噤。

  刘镇是土生土长的小岭村人,又如何会在村落附近走错路呢?

  未及她反应过来,刘镇已“锵”一声拔出长刀,猛然跃了出去,不远处竹丛背后乍然惊起“哎哟”一声,一个黑影蹿了出去,而另一人被刘镇逮了个正着,脖子上架着长刀,提溜着衣领,被揪了出来。

  “镇哥……镇哥,饶命……镇哥,我也是迫不得已,心里早想走了……”

  逼问之下,才知周珩前两日伤好后一直蓄意报复。非但遣了人蹲守长民的行踪,刘镇身边亦安排了眼线。只是他素来威猛,周珩身边竟无一人敢直接与他动手。原想打臧宓的主意,但不巧今日又许多小娘子在她家中,一时未得手。

  几人在山间跟了一阵,半道上却跟丢了,因怕回去不好交差,想着刘镇总要回转,便在下山的必经之道上设了捕兽夹。

  眼见天黑,原以为万无一失,却没料到刘镇竟如此警觉,分明一脚就要踩上那淬了毒的捕兽夹,临门一脚却停住了。

  “卢三儿在面上铺了厚厚一层竹叶,我就说这些伎俩哪里瞒得过镇哥的眼睛,叫他不必白费功夫……亏得我偷了点懒,下回再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这人眼见同伙扔下自己先跑了,此时也不忘给人上眼药,转头便将那人的名字说给刘镇,趁着他放松警惕时,缩在袖子里的手忽如灵蛇,倏尔一刀便往刘镇胸口上扎去,被刘镇一脚踹出三丈,噗地吐出一口血,挣扎两下,歪在地上不动了。

  “好大一根老笋,明日给周二爷送份大礼去。”刘镇一面将人捆进麻袋中,一面吹了个口哨。

  这黑灯瞎火如何看得清藏在竹叶下的捕兽夹呢?幸而老天长眼,方才路上恰有蛇游过,这才引起他警觉。也是他命不该绝,否则叫那捕兽夹伤到,他带着臧宓,恐怕骤惊之下,已是遭了人的毒手?

  二人一路扛着麻袋匆匆回家,才点上灯,柴门外却有人怯怯叫“刘家娘子?”

  臧宓此时还心有余悸,被这一声吓得一个激灵,与刘镇对视一眼,而后强打精神,将门打开一条缝隙。

  屋中的灯光照不多远,隐约可见柴门外站着一个瘦小的女人。

  刘镇扶着门框,站在臧宓背后,觑眼去看来人,认出是村东头林家的女人,这才沉声问道:“何事?”

  那女人期期艾艾未接话,只将身后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推到跟前。

  臧宓推门出去院中,隔着柴门与她说话。

  那女人将手中的竹篮递过柴门来,声音有些激动,语无伦次:“这是我下午去挖的荠菜,还有一刀去年腌的腊肉,刘家娘子你一定要收下。我刚才来过几回,一直不见你们回来。”

  臧宓诧异道:“婶婶你这是做什么?我平白怎能收你的东西?”

  那女人又将身边一直往后躲的女孩往前推了推:“她爹这两年一直重病在床,家里实在穷得揭不开锅。我一手养大的女儿,也舍不得就这样卖出去……”

  她说着便又呜呜哭起来,许是情绪压抑得太久,一朝有了宣泄的口子,竟越发激动,一时嚎啕哭起来。

  听着这番动静,隔壁打开了门,一道光倾泻出来。

  臧宓下意识转头,正见朱氏伸着脖子往外看。

  臧宓无奈,只得开了柴门,将那女人让进来,找凳子与她坐。

  那女人却不肯坐,压着女儿的肩膀,要她给臧宓磕个头。

  “我原想将她卖了,换二两银子给男人治病,可卖出去落到什么样的地方,这做娘的却再管不得,心里又不忍。听说刘家娘子你制一朵花便能卖四五两银子,你行行好,收她做个徒弟,给她条活路吧!”

  臧宓瞠目,有心想拒绝,心中却又不忍,

  “学手艺没个三两年哪敢说自己入了门?她如今连劈线都不会,纵使跟着我学,能制出一朵像样的簪花也不定要几年。远水救不得近火,婶婶若是缺钱,我可以先借你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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