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嫁帝王家.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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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站在地上,只觉周遭的一切都有些荒诞,心里许多念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好在一只细瘦却并不柔软的手拍了拍她的肩头,对她笑叹道:“昨日之日不可留,木已成舟之事,何必枉费心思去追究!”

  臧宓忙收拾起心绪,强压下心头万般不平,与柳娘子强颜欢笑道:“痴傻之人看不穿,叫柳娘子看笑话了。”

  柳娘子也未多劝慰她,只长叹了一口气,敛下目中惘然之色,与她说起正事。

  臧宓来此,是为向柳娘子借一套制簪花的工具,“我如今家中清贫,银钱上不大趁手,凡事都要省着些。待来日挣了银子,再酬谢娘子昔日栽培点拨之情。”

  柳娘子笑着啐她一口,又劝她道:“不如便拜我为师罢?这一套器具就算拜师的赠礼。否则我日后要收你大价钱呢!”

  臧宓如今再无将为徐家妇需谨记的那些繁重规矩,只是却仍有些踯躅,犹豫道:“柳娘子一意为贵人制簪花,可我却只想叫人人都戴得起我做的簪花。我只怕到时你觉得我砸了你的名头,瞧我不上眼,不愿再叫我做你的徒弟呢!”

  柳娘子奇道:“我这簪花以金丝为骨,真丝为表,便是一颗蕊珠往往也价值不菲。寻常平民连这花中的一根金丝都买不起,你要人人都戴得起,岂不是痴人说梦呢?”

  臧宓托腮,沉凝道:“金丝软硬适中,既好定形,又不会轻易因碰撞变形,且又贵重,制出的簪花自然受贵人追捧。但也因本钱太过昂贵,寻常人难以负担。可若将金丝换成便宜些的银丝、铜丝,或是蒲苇、竹丝,柳娘子觉得可易上手制作么?”

  柳娘子一怔,随即笑道:“这自然是个好法子。只是工序一样,平白花许多心力,东西却卖不上价钱……这又是何必?”

  臧宓摇头道:“这自然不能与柳娘子你做的簪花相比,无须做到精益求精的地步,只求五六分神似。比寻常铺面里头卖的花儿好看些,价钱上相差无几,少赚些也无所谓,只以数量取胜。”

  柳娘子蹙着眉,一时很难接受臧宓这般的想法:“你很有天赋,分明可以做到青出于蓝,到时守着金字招牌,多少人主动求上门来;又何必退而求其次,甚至与那些走街串巷的货郎去抢饭碗呢?”

  臧宓摇头叹一声,敛下的睫羽里划过一丝黯然:“柳娘子你不晓得,宜城之外,多少人家穷困潦倒,终日劳碌却终年无法果腹,甚至到卖儿鬻女的地步。这些人手里没有钱,又如何舍得买花戴?

  而有的女子天赋并不出众,但手工也算细致工整,眼巴巴地想求着我,与我学制花的手艺。我想给她们一条活路,而她们手里有了钱,自然也舍得花钱给自己穿戴了。”

  臧宓这份胸襟却难得。柳娘子默然一瞬,竟慷慨解囊,取了五十两银子出来与她做本钱:“我这些年也存下不少体己。万事开头难,将来你若遇到什么麻烦处,或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与我提。”

  这倒是大大出乎臧宓的意料,忙要推拒,柳娘子却捉了她的手,忆起旧事,眉眼间有淡淡的黯然之色,“我幼年亦出身贫寒,被母亲卖到绣坊里做丫头。每日里只要睁着眼睛就被使唤得陀螺一般,那时满心里都只想有人能救我出苦海。”

  “你可知我等了多少年?”柳娘子眼睛有些湿润,面上却仍笑意温润,“足足十二年呢……”

  那十二年里发生多少事,许多未尽之言,柳娘子从不与旁人提。只幸而未在那样的环境中,变成一个尖酸刻薄的人,满腹怨气。如今也算苦尽甘来,只是并非所有人都如她一般幸运。

  草芥一般的人,生存是唯一紧要的事,旁的百样人生,全叫人麻木漠然。

  “若你将来挣到银子,记得每年分我些花红。若是亏了,便当做是师父给你的赠礼,你就来拜在我门下,一门心思与我好好学手艺。”

  她既如此说,臧宓便珍而重之地将那锭银子用帕子小心裹好,收进腰间荷包里。

  与柳娘子借了东西,帮着她画了一些花样子,眼见天色近午,刘镇仍未过来接,臧宓却不好再呆下去,起身与她告辞。

  她沿着清冷的街道,依着记忆往驿馆的方向去。走出不过十余丈,路边一架马车中却有人撩起车帘唤她:“阿姊!”

  臧宓抬眸,面无表情地望徐闻一眼,没有理会他,仿若不认识他一般,继续朝前走。此前她对徐闻心怀愧疚,只觉臧家先背叛了这一段婚约。可今日撞见他与李沅娘在一处,从前许多想不通的关节处便霍然开朗了。

  臧钧出了事,徐家却在第一时间就要与臧家割袍断义;徐闻连年节下都未曾回宜城,她被嫁给刘镇的次日却偏偏就回来了;只不知道他与李沅娘的婚事,议到了哪一步,就要陪着人家逛簪花铺子呢?

  “臧宓!”徐闻见她径直走了,脸色有些难看,咬了咬后槽牙,还是将手中的帘子一摔,下车追了上来。

  臧宓加快了步子,却被他一把扯住了手腕,拉进路边一处窄巷里。

  “只许你与新欢双栖双宿,却不许我与她人谈婚论嫁么?”徐闻口气讥诮,望着臧宓的目光有些发狠。他未曾与人当街拉扯,虽未被多少人看见,也许是紧张,也许是羞愧,如玉的面色有些薄红,连耳尖都染上一层粉。

  臧宓紧抿着唇,只觉得如今与他再无甚可说,只敛下眉眼,也未看他,语气生硬道:“那就祝你与她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她说着又欲走,却被徐闻压着肩膀按在墙上,目中怒色翻涌,拇指狠狠捻过她嫣红的唇:“我从前不舍得碰你一根手指头,在京中一意苦读,只想早日出仕,才好迎娶你过门。尤记得那年与你抵额相戏,哄你叫我夫君……”

  “我一直等着你上门来与我解释,你就没什么话想与我说么?”

  他说到后头,嗓音喑哑,听着有一丝微颤。

  臧宓却想起他与徐二郎私下相议时,满嘴讥诮地“不过是个妾、贪慕徐家权势”云云,不由用力去推他,恼道:“没有!失了一个妾,食之无味,弃之却可惜,所以心有不甘么?……”

  娇嫩又鲜妍的红唇启合,说出的却是最戳人心窝的话,徐闻沉凝着眉眼看她,忽而就俯头衔住她的唇,堵住她那张叫人爱恨不能的嘴。

  臧宓慌忙侧开头,徐闻却不肯放手,脸颊厮磨在她鬓边,软声道:“不论我与旁人说过什么,那都是一时气恼,放不下脸说一句软话。我想相爱到白头的,从来只你一人。”

  高傲如他,从来意气风发,哪怕从前与臧宓置气,不论对错,都只肯等臧宓主动去哄他。他像个被宠坏的少年,口是心非,从不肯与她服个软,说句软话。

  可这头一回对她低下高贵的头,那个素来对他言听计从,千依百顺的阿姊却早已离了他,无法再回头了。

  “徐闻,别这样……我已嫁了人……”臧宓突然间便泪流满面。

  “我与你这十几年的情分,竟敌不过与他短短数日的相处么?阿姊,在你心中,我又算什么呢?”

  “阿姊,与他离婚罢!我带你去虞城赴任,再不要管家中那些老虫豸讲什么。”

  他的话犹如带毒的蛊,蛊惑着臧宓的心神,令之心摇神荡。可世事哪有那么简单呢?

  “我曾在醉贤楼遭到不止一人羞|辱,你也不介意么?聘为妻,奔为妾,有我这样的妻子,你往后的仕途必然一蹶不振,若十年二十年因此无法得以升迁,这样的后果,你能承受么?”

  徐闻哑然,神色有几分震惊与茫然。他从不知臧宓遭遇过什么,只以为她那么快就变了心,背叛了这一段情,心中虽仍眷恋,却也恨她入骨。

  眼睁睁望着臧宓头也不回地走出巷道,抬手想叫住她,却又无力地垂落,失魂落魄地不知往哪里去。

  臧宓出了巷道,迎面却见刘镇背靠着墙,倚在一株槐花树下,见她出来,一面掐了花砸中她额头,一面状似不屑地嗤笑:“怎么,不想与小白脸私奔了?”

  语气酸得让人掉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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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谁都别想抢

  臧宓低垂着头, 并不敢看他,只抬手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颊,也不答他的话, 只等他抬腿往前走,她隔着两三步,跟着他无论去哪里都好。

  她心里乱糟糟的,对李沅娘的疑心挥之不去,又为徐闻的话哀恸悲伤。分明相爱着的两个人, 却只能强自割舍, 与有情人终成陌路,与无情人凑成眷属。

  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气得刘镇直咬牙,偏偏发作不得。

  臧宓不是他捡来的什么猫猫狗狗, 找根绳子拴在他裤腰上就能抓住她的心。若逼得急了,她兴许当真就不管不顾与徐闻跑了呢?纵使强留她在身边,留着一具没有心的躯壳,总是没滋没味的。

  刘镇没读过几年书,只小时候胡乱在族学里混过些日子, 兵书更是连摸都未曾摸过。起初的惊怒交加过后,却很快笃定了主意:夺取美人心, 便如战场上攻城略地,一味横冲直撞地蛮干是不行的。尤其在敌方城池高深, 而他将孤兵寡之时, 那样便全无胜算了。

  因此刘镇只酸了她那一句,也未冲她勃然作色、大发雷霆, 反而将此事轻轻揭过, 绝口不提了。

  “瞧那匹马, 长得精神不?”刘镇决意不与臧宓计较此事,状若无事地指着路边一匹骏马问她。

  臧宓抬目望去,只见不远处一株树下拴了匹通身漆黑的骏马,生得高大神骏,膘肥体健。只是马性甚烈,不时尥着蹄子,响鼻甩尾,稍微胆小些的人瞧着都有些惧怕。

  “今日咱们不必再去挤车儿的牛车。来,我带你骑着它在城中走一圈。”

  刘镇十分得意能得到这样一匹神骏,方才一路驰骋,街市两边的人莫不侧目惊艳,令他极为自得,迫不及待想让臧宓也见识一番他的威武英姿。

  “你晓得这样的大家伙跑得多快么?勒着嚼子,控着不许它疾驰,轻轻松松,半个时辰可在小岭村与宜城跑两个来回不止!”

  说起这匹马,刘镇不由眉飞色舞,面有得色。臧宓望那马一眼,却有些发怵。刘镇伸手来牵她,她却不由缩回手,后退了一步,对骑这样一匹马心里有些抗拒。

  “我未曾骑过马,心里害怕。”

  寻常的马匹温驯,套着车,又有车夫控着缰绳,臧宓自然并不怕。但刘镇这马瞧着野性难驯,她还未靠近,就怕那马尥起蹶子踢她一脚,甚至将她摔下马背来。

  刘镇不由失笑,上前将马颈后油光水滑的鬃毛一顿乱揉,又回头看她,笑道:“野兔急了都咬人,它还比兔子温顺许多。你怕它做甚?”

  臧宓见那黑马果真只是瞧着凶悍,而她昨日脚上因走路太多生了水泡,莫说走回小岭村,便是走到城门口都吃不消,只得壮着胆子,试探着靠近那黑马。

  因这马格外高大健壮些,马镫离地有些远。臧宓伸手攀住马鞍,脚却有些难够到马镫。刘镇见状,走到臧宓身后,想将她托上马背。

  他先站在前头,挡住了黑马的视线,此时一走开,那马瞧见旁人想上马,立时便烦躁地尥起蹶子,猛回头一个响鼻喷在臧宓身上,野性毕露,气势慑人。

  臧宓吓得心惊肉跳,只觉三魂七魄都飞了一半,手上一松,险些摔倒。幸而刘镇先已揽住她的腰。

  刘镇才说这黑马比野兔还温驯,结果却浑不是那回事,害得臧宓险些坠马。烈马自然需得驯服,他扬策狠抽一鞭下去,那马才又收起烦躁之态,快步绕到树背后。

  “这孽畜如未教化的恶人一般,都是欺软怕硬之辈,你要拿出气势来,震慑住它,它便再不敢在你面前造次了。”

  刘镇捉起臧宓的手腕,仔细察看,见并未伤到,这才放下心来。因怕她心生畏惧,再不敢上马,又极力宽慰鼓舞她。

  只是话虽如此,这下马威仍令臧宓心有余悸。

  可就连一匹马似也晓得谁不好惹,不敢惹,却敢肆意冲她撒气,心中想起因自己从前善良软弱,而屡遭李承勉之流几番欺凌。她自不愿再做那样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因此强撑着勇气,再壮着胆子绕到黑马身边去。

  那黑马并不怕臧宓,但才刚狠挨了刘镇一鞭子,只立着蓄势不动,瞧着十分警惕,觑着时机要再尥臧宓的蹶子。臧宓见此,又不敢轻举妄动。

  一人一马对峙,俱都十分惊惧对方来犯的模样。刘镇瞧着好笑,又怕臧宓再被摔下马来,往后当真不敢再上马,因此径直解开缰绳,率先上了马,再伸手一把将她拉上去。

  “怕不怕?”刘镇将臧宓拢在身前,忽而伏低身子,将下巴搁在她肩头,侧首在她颈侧落下浅浅一吻。

  这马十分高,臧宓坐着仍有几分胆战心惊,调整好坐姿,哪里顾得上刘镇此时做了什么,悬心吊胆抓紧身前马鞍,又觉不牢靠,伸手紧紧攥住身侧刘镇的裤腿,这才更安心几分。

  “你这马哪来的?”臧宓疑惑地问他,刘镇手上的银子全给了她手上保管,哪来的钱买马呢?况且这样膘肥体健的一匹好马,想必价值不菲。

  “嗯?”

  臧宓以为她坐在前头说话,刘镇听不清,又侧身仰头去看他,再问了一遍。

  见他眉眼明亮,笑吟吟望着自己,心中微觉诧异,却也并未多心,只以为他为能骑上这样的好马,心情愉悦。

  刘镇仍未答她,只倾身,蜻蜓点水一般,在她唇上一点。

  两人同骑一具马鞍上,那马鞍只一座,坐刘镇一人有余,再坐一个臧宓却紧促,因此他身下与她紧贴,她的背紧靠着他宽阔的胸怀,此时侧身回首与他说话,显露出一种交颈相缠的亲密。而刘镇俯首那一吻,恰似回应她的索吻一般。

  自那日二人有过亲密之事,刘镇惯来觑着空子便喜欢招惹她。从前只以为徐闻待她并无真心,臧宓也并不排斥与刘镇这般亲近。可今日才见过徐闻,臧宓心中正为二人迫不得已的分离黯然伤神,此时竟对与刘镇的亲近添了几分局促的心思。

  只觉得自己这般心里割舍不下前尘,而却又与别的男子亲密无间,于徐闻或是刘镇,都是一种撕|裂的背叛和不忠。

  她慌忙错开眼,回身坐正。而身后刘镇眼角余光扫过狭巷外遗世独立的徐闻,一鞭狠抽在马身上,骏马如离弦之箭,绝尘而去。

  纵马疾驰,臧宓只觉得颠簸得心都要跳出来,手下根本抓不住刘镇的裤腿,匆忙松开手,仍抓紧了身前的马鞍。

  刘镇粗糙却坚实有力的大掌却随即穿过她的腰,覆在她细软柔滑的手背上,一双长腿紧夹在她腿侧,将她整个人拢在怀抱中,侧首在她耳畔,坚定地低语道:“阿宓,是你先招惹的我……谁也别想将你从我身边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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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赏识

  风声呼啸, 臧宓初次骑马,紧张得只能听见马蹄声,却也渐渐适应这颠簸, 有些喜欢上这样风驰电掣的感觉。

  她回首大声问刘镇:“你说什么?”

  刘镇却缄了口,面上泛起一丝可疑的红,待跑出这条僻静的街道,停下马来,让臧宓坐到他身后去, 抱紧他的腰。

  原来他竟因这番颠簸, 被臧宓轻蹭两下,却就又有了反应。臧宓自然也察觉了, 心中暗怪他如何成日都想着那回事。

  又不自禁拿他与徐闻相比,从前她与徐闻, 从来都发乎情,止乎礼,最出格的也不过有一回她看书,徐闻站在她窗外,因有不懂之处向他请教, 他倾身隔着窗子凑近了看书,无意间与她额头相触, 他忽而扬起头来,要她唤他一声夫君来听听。

  却被她啐了一口, 羞红了脸颊, 立即扔下书,跑去了徐氏房里。直到徐闻走, 她也未敢再见他, 夜里一个人裹着被子, 把自己卷得像个茧,在床上翻来滚去偷着笑到半夜。

  从前那样纯真的情愫再也不可得,再回首已惘然,身边的人变成了与徐闻大相径庭的刘镇。

  可是刘镇又有什么错呢?平心而论,刘镇待她十分好,甚至那时在揽月居,她浑身软得没有丝毫力气,绝望地任人解开她衣襟之时,看到刘镇从天而降,怒目金刚一般跃上案桌,一脚将那人踹翻在地时,她心中对他感激涕零,恨不能结草衔环以回报。

  错的从来只是她一个。当初不该为着忘却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见刘镇对她有好感,就病急乱投医,轻率地利用他……

  不过臧宓的歉疚之心也并未持续得很久。与她自幼一处长大,两小无猜如徐闻,尚且无法接受她曾所遭遇的事情,刘镇又怎可能真的能对她的经历毫无芥蒂呢?

  他眼下喜欢她,不过因为一时新鲜,旁的女人也对他不屑一顾。他家中贫寒,身份微贱,更不可能接触到衣香鬓影,环肥燕瘦的贵女们。

  可往后,就不一定了。

  臧宓有些预感,刘镇今日在李郡守面前的“献礼”之事,必然引得那位陈大人对他刮目相看。她起初也有些咋舌,担忧他那样大胆,故意激怒李承勉,就不怕李郡守恼羞成怒,当真治他的罪么?

  之后细想,只怕刘镇当时已察觉那拦轿告状之人是有备而来。李承勉那样的身份,如何会平白做戏给一群平民看?就连大费周章的功德碑,为何偏偏要选在今日呢?

  今日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日子,既非盛大节庆,又无特殊事情发生,如此劳师动众,叫旁人为自己歌功颂德,博取好感,只能是唱戏给那位近日才到宜城的司隶校尉陈大人看了。

  这样造势到巅峰之时,进献的“祥瑞”摇身变成指摘周副将挪用军饷的罪证,任谁都会惊诧哗然,议论纷纷。此事必然令人印象深刻,奔走相告。到时若不能将军饷之事查个水落石出,断然不可能轻易平息物议。

  刘镇并非蓄意而来,却在须臾之间有了计较,因势利导,筹谋之事可谓算无遗策,令臧宓不由想起,当初他救她出揽月居时,巧妙设下一招天|衣|无|缝的金蝉脱壳之计,同样是危机四伏的处境,他却总能出人不意,绝地反击,一击致胜。

  他并非只是个勇武非凡的武夫,这份非凡的能耐,迟早能令他脱颖而出。

  臧宓虽未问出他这马从何而来,看他的表情却也猜到了几分,刘镇就要交上好运了。将来他身上有个一官半职,再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身边自然也会有趋炎附势之人凑上来。

  如春桃、秋桃那样的女子,虽相貌比不得她,却总是清白无暇的。而若他一朝显贵,能接触到那些才色双绝的世家贵女,或许样样都比她出挑,再瞧她这样的糟糠之妻,只怕更多意难平,哪还会再将她当做一回事呢?

  臧宓轻叹一声,抹平心绪,却也并未有多哀伤。她与刘镇,也终归会相濡以沫,相忘于江湖。多少信誓旦旦的盟誓,能敌得过时光和世情呢?

  二人一路打马至城门附近的菜市,刘镇翻身下马,扶着臧宓下来,问她道:“我下午去接长民出山,你看做些什么菜给他接风洗尘好?”

  臧宓摇了摇头,因问他道:“周家的人不捉他了么?”

  刘镇便笑道:“陈大人雷厉风行,已请了周副将去驿馆中喝茶,这事情不吐口,哪有轻易放虎归山的时候。周珩当初为逼债,不择手段,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且这些年年年放贷,手中却仍紧张,你说这些钱都流到哪里去了呢?”

  臧宓摇了摇头,只听刘镇又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城中多少人盼着周家父子倒台,这事情且有得查,只往后,你与长民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再不必担心周珩的爪牙张嘴咬人就是。”

  他说得如此笃定,臧宓心中自然有些疑惑,转而望他牵着的黑马一眼,又问道:“你这马如何得来的?”

  刘镇笑着挠了挠头,见她终于再问起,半是羞赧,半是激动道:“陈大人十分赏识我,任命我去军中做个参军。一来为震慑周家余孽,一来为他协查此案。这马是官马,只是不大好驾驭,旁人嫌弃它性子烈,给我却正好。”

  这样直捣周副将的老巢,当中凶险可想而知。人心诡谲,人为自保能做下什么事呢?她与臧钧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你死我活的仇雠。

  臧宓抿唇不语,扬眉望他,原有些顾虑他的安危,想劝他三思而行,可转念又觉他连骑马都要骑旁人难以征服的烈马,又一直说自家的马脾气比野兔还温驯些。自己杞人忧天,岂非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劝阻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军中不比旁的衙门,你往后岂非要常驻留在营地?可要备些衣物被褥之物?”臧宓不晓得军营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只依稀听闻营中低阶的士卒是日日都要操练,无故不得擅自离营的。

  “我从前有位手帕交,她父亲在军中为都尉。若打声招呼,想必可以照应你一二。”

  刘镇听她关心自己,心中十分受用,只笑道:“我同旁人打听过,军中自有衣物被褥发放,这些你不用担心。我与那都尉也只怕不是一路人,无需麻烦那些。只是……”

  他说着“啧”一声,蹙紧眉头,仰头长叹道:“只是你我才成婚,便要你独守空房,我心中不舍得。但我自知家中贫寒,带累你跟着我吃苦受累,我若失去这次机会,要叫你守在破屋中到何时?”

  臧宓听他为难,并未劝解他,只特意多买了两样菜。旁的女子或会为夫君的升迁得势激动狂喜,甚至涕泪满面。她心中始终十分平静,有几分宠辱不惊的淡然。男子权势渐重之时,便是妻妾成群之日。她早预见到那一日。

  臧宓买了些新鲜的河虾草鱼,又割了二斤肉,并几样时蔬、米面,见角落竟有个七八十岁的老人挑了箩筐卖花木,价钱十分便宜,却乏人问津,因怜悯他一把年纪仍要为生计奔波,因此停下来挑了几样。

  回至家中,刘镇先将黑马拴在院中树下,便提了锄头去屋后,帮臧宓将那几株花木种在长满草的空地里。

  刘秀儿正蹲在屋后洗衣裳,见刘镇竟难得提了锄头翻地,不由怪道:“哥,种啥呢?你将前院的树砍了,辟一块菜地不是更好么?”

  刘镇只回她一句“关你屁事”,又撑着锄柄站在篱笆边,招手叫她道:“你过来。”

  刘秀儿翻了个白眼,本不欲理他,仍在围裙上擦干手,嘟着嘴走到他跟前。

  “往后我旬日才能回家一趟,你每日采摘些新鲜的菜蔬送给你嫂子。家中若有重的活计,你跟刘怜多照顾着她些。”

  刘秀儿瞪大眼,朝自家屋子里张望一眼,趁着朱氏不在,压低声着急地问他:“哥,你又犯啥事啦?”

  刘镇没好气地嗤笑一声,仍回她一句“关你屁事”,又摸出几个铜板来递给她,“不白占你的便宜。”

  刘镇将花种好,自往后山中去接长民。他或许下午便要走,往后十天半月才能回一趟家中,臧宓简单将制簪花的器具材料收拾好,便去厨房中为他做些酒菜践行。

  刘镇前脚才走,春桃却又领着夏荷等几人前来。昨日与臧宓聊到一半,才觉大涨见识,迫不及待想与臧宓再多讨教一番,可直到天色黑尽,她与刘镇都未归家,今日一早又出了门。

  好容易瞧着两个人回了村,生怕臧宓又走了,因此急匆匆赶上门来。

  春桃一进院中,便瞧见树下拴着的骏马,不由眼前一亮,赞道:“好骏的马儿!一头牛都值七八两银子呢,这马怕是怎么都得值个十好几两银子。姐姐你竟这般舍得为他花钱!”

  刘镇向来不大与村中许多人家交道,旁人只道他游手好闲,穷得连条裤子都没多余的。他手上没钱,家中却骤然添了这样一匹神骏的马,春桃想当然便以为这是臧宓为讨刘镇的欢心,给他添置的。

  春桃亦十分赏识刘镇,只可惜他误入歧途,听闻与城中一些三教九流的泼皮无赖搅合在一处,不肯正经找个营生。她若嫁给他,必然也会想方设法拉拢他的心,教他与从前的狐朋狗友们断绝关系,往后只一心顾着这个家,顾着自己。

  只是臧宓如此大的手笔,真正叫人咋舌。

  哪知臧宓却摇头道:“这马并非是我给他买的。”

  几个女子一听,纷纷好奇。

  “那是赁来的么?可赁来的马哪有这般膘肥体壮的?”

  臧宓正迟疑,不知当不当与别人讲起刘镇得以被委任为参军之事。

  隔壁朱氏却如嗅到血腥的鬣狗,突然发作起来:“我就说刘镇当年侵吞他爹的遗财,这些年装作穷得舔灰的模样,这么些年,以为娶了个有钱人家的女儿,终于可以遮掩过去,这下子说漏了嘴,总算露出了马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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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重燃

  臧宓听她逮着机会便要泼刘镇的脏水, 忙矢口否认道:“这般没影子的事,您却总是挂在嘴边。也不想想,那些城门吏一个月不过发些禄米, 堪堪够养活一家老小。若家中孩子多,还需得节衣缩食。又哪来的银子给刘镇私吞?”

  朱氏鼻孔里哼了一声,冷笑道:“马无夜草不肥,你怎晓得就没人私下给他些好处,谋个方便?我就曾亲眼见到过城门吏搜查人家的包袱箩筐, 扣了东西都私下里瓜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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