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无欢真人都露出了吃惊之色。
与灵山巫族齐名的云落卜族,竟然也要重新出世了吗?!
小酌明显也没料到被她说“命不好”的这个家伙竟然会这般厉害,她才唱了首歌就将她的来历勘破了——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莫弃的大腿,正要反驳说不是,却听羽化子又道:“昔年机缘巧合曾有幸见过云落卜族的圣童,她为我批命便是如此——看来你这小娃,倒真是与我有缘了!”
这大喘气的啊!
竖着耳朵的众弟子一阵无语。
然而,该明白的却已经心里有数了。无欢真人虽默然不语却若有所思,而酆都的天工城主几乎都将一张脸凑到小酌面前,摸着下巴盯得小酌差点没抽他一脸,才啧了一声把脸缩了回去。
倒是白寂好奇,忍不住用手肘戳了戳莫弃,问:“这真是你女儿?”
莫弃一面讶异于妖皇竟是这般自来熟的性子,一面据实以告:“她的母亲是清歌。”
他想着先前酆都城主还问起过清歌,必然是认识的,才说了实话——妖皇果然是认识清歌的,所以被惊得差点飞起,满脸的惊骇之色:“清歌的女儿?清歌竟然生了这么大的女儿?什么时候生的?——她叫你阿爹,我说兄弟你这动作也忒快……”
妖孽高冷的妖皇,已经彻底崩了形象……
莫弃:“……”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真不到一刻钟,流言就有了新的版本,最新的版本是“掌教真人的亲弟子、那个百邪一脉的首席莫师兄竟是个负心人,和别的女儿在外面生了女儿,都养到**岁大了才敢带回来,也不怕被无锋一脉那位暴脾气的师伯打断了狗腿!”
被师兄妹们忧心“狗腿”的莫弃:“……”
等小师妹回来的时候,师兄妹们已经偷偷设了赌局,被“负心”的这位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当即就乐开了花,屁颠屁颠跑去凑热闹还下了注。
等她一脸满足地回来,莫弃忍不住问她押了什么注。
小师妹轻哼了一声,道:“还能押什么,自然是押我会原谅你那个呗!”她一脸“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的表情。
莫弃神情有些意味深长:“真的?”
“真的真的,比碧落海捞起来的珍珠还要真,我足足押了五注,可是下了血本的呢!”小师妹点头如小鸡啄米,眼里尽是促狭笑意,“不过在此之前,我还在无锋首座会打断你的狗腿上面押了二十注!”
五注对二十注……莫弃看她的眼神,着实是一言难尽。
开物和白寂站在屋檐上遥遥望过来,正好看见他们站在一处说着话。白寂摸着下巴,挑眉感慨:“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好一对璧人!”
开物哼了一声,没理他。
白寂又道:“你说清歌看到这景象,又该是个什么心情,那脸上万年不变的表情会不会有变化?”
开物斜视之,开口道:“我给阿莲找个男人,你就知道是个什么心情了。”
妖皇秒怂,收敛表情呈乖巧状。
开物又哼了一声,才道:“小歌儿也不容易,酆都如今流传了一个消息,说是魔界夏侯君俘虏了天界的神将,也不知道这消息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小歌儿只怕难做……”
白寂不以为然:“神魔大战已经打了足有百年,到如今还能有什么难做的?”
开物满脸的嫌弃,道:“妖皇陛下还真是翻脸无情好决断,也怪不得阿莲要跑到酆都来了,要我说……”他还未说完,便被白寂一声轻咳打断了——妖皇是何等聪明,眼珠儿一转便明白他的意思了,于是顺着杆道:“说起来我已足有上千年不曾踏足魔界,也不知道昔年景致是否变了模样,近日正好无事,倒是可以去转上一转。”
开物道:“妖皇真是好兴致。”
话听着像是讽刺,但神色却分明是满意的。
白寂岂会不知他的小心思,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去魔界自然是可以的,但你也知道,依照百年前的约定,我是不能插手魔界和天界之事的,只怕帮不了什么忙。”
开物自然是知道的,神魔大战伊始,六界有过约定,此战非但妖皇不能插手,佛主和鬼后也只能袖手。
说到这里,屋檐底下却忽然又传来了一个声音,硬生生地插了进来:“妖皇陛下要去魔界,不知能否捎上我那徒儿,鞍前马后也能当个马前卒?”
一神一妖低头看去,就见羽化子站在下面,正仰着头含笑望他们,手里还牵着一个满脸不情不愿的小酌。开物正觉惊讶,妖皇却眯了眯狐狸眼,心思被“马前卒”三个字勾住,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可怜远处的莫弃,突觉一阵莫名寒意爬上背脊,硬生生打了个喷嚏……
第六百三十七章 等你带娘亲来接我
九州大劫,正是要用人手的时候,却叫莫弃跟着妖皇一起去魔界,这个决定看似突然且轻率,却是羽化子经过一番思量,又和师弟无欢真人商量之后才下的决定。
五脉首席弟子,皆是被掌教和各脉首座寄予厚望的,若是不出意外,便是未来五灵仙宗最核心的力量,结果五人同去,却只有三人归来。如今泽州已几乎成魔域,横穿泽州归来的风险极大,但好在仙音道尊亲自去寻,有她接应,总不至于回不来——羽化子原本也这样想的,却不料听风和百商这两个不省心的,竟然彻底失去了联系……
五灵仙宗一门五脉,既被称作人间第一宗派,总有一些非同寻常的手段。入门之时,但凡弟子皆有魂灯点燃,此灯非但可知生死,远行时也可令师门知晓其大概的去向和方位。人间界四荒七海九州,何其广袤辽阔,五灵仙宗弟子下山去往各处历练探险寻求机遇,无论走得多远,和师门总有这样玄妙的联系,仿若那春日里的风筝,不管飞得多高多远,总有一根丝线牢牢牵着,不至于叫风彻底吹走了去。可如今,绑着听风和百商的这根无形的“丝线”,却是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只有极少数的两三种情况才会造成如此,但每一种都不是什么好事!
无欢真人当即叩问天意,得到一个“魔”字,紧接着又得了一个“死”字,天问一脉的首座当场就变了脸色!羽化子虽然不知道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意思,但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消息,眼珠子一转竟将小酌给抱了来——他这小徒孙虽然满脸的不痛快,但看在莫弃的面子上倒是没有拒绝,磨磨蹭蹭地被带进了屋……那时候无欢真人已经知道那两个字所代表的命途——流落魔界,必死无疑!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落入魔界的,但魔界比人间更为凶险,就此殒命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是一个死局。
不能破解为死局,必死之局。
可无欢真人不忍心自己精心教养多年的弟子殒落在魔界,羽化子也不愿师妹夷则再为弟子之死而心伤——没人知道这两大一小两老一少关在房间里琢磨了什么,等再出来时,就有了叫莫弃跟着妖皇一同去往魔界的决定。
师命难违,羽化子既然开了口,莫弃就只有乖乖听命的份了——寻访师兄这样的事,原本就是义不容辞的,何况……妖皇是去找清歌的。
花解语听闻此事,闹着也要一起去。
魔界本就危险,如今又正和天界开战,可谓是多事之地,连鬼都不知道去了会发生什么,小师妹自然是不放心的,这一闹竟然连莫弃都没能安抚下来,羽化子只好将无锋首座给请了回来,结果这是个宠徒弟没原则的,三言两语就大手一挥点头放人了。
于是,事情便这样决定下来了。
妖皇屁颠屁颠地跑去找莲忆了,美曰其名为道别,开物猜测阿莲巴不得他早走,可能连面都不会见——这样的戏码见得多了他连围观的兴趣都没了,只拿眼横那羽化子:“你就庆幸小歌儿是个好性子吧,要是换了我,这样自作主张是非得要打断你一条狗腿不可的!”
被说成了狗腿,羽化子也依然是笑眯眯的,却道:“你怎知她不会感谢我呢?”
开物冷哼了一声,虽然看上去颇为不爽,但意外地没再拿话怼他,大抵心里也是认可他所谓的感谢之言的——即便一口一个乖徒儿被占了十足的便宜,但这百年间的照拂却也是实打实的。
这厢不再说话,那厢小酌却抱着莫弃不撒手。
莫弃原以为这女孩儿也得闹上一场,心想着要是闹得凶索性就一并带去魔界,总归妖皇是去找清歌的,到时候一并带回给清歌便是了。结果小酌虽然抱着他不撒手,嘴上却道:“我才不去呢!”
她竟然没打算跟着去。
如此反倒叫莫弃有些为难了——当初清歌将人托付给他,他难道还要把她独自留下,这不是有负所托了?要是在魔界见了清歌,又该如何解释才好哟?
小酌又道:“我在这里等着,等你带着娘亲来接我。”她顿了顿,隔了半晌才补了一句,“这是当初你应允了我的。”
莫弃摸了摸她的脑袋,又颇为同情地叹了口气,心道这缺父爱的孩子是真把他错认成爹了,连情节都自动代入到他身上来了,也是可怜的。于是便应道:“我答应你的,自然会做到。”至于不是他答应下来的事情,自然就另当别论了。
小酌不疑有他,露了个颇为高兴的笑容。
在旁边围观了全程的花解语忍不住敲了莫弃一下,眼神里全是:你连孩子都忽悠了,出息呢?
莫弃回了个眼神过去:小孩子都比你听话,你更出息!
小师妹读懂了他的眼神,顿时恼羞成怒,追着将他敲出了满头的包!
羽化子和开物并肩而站,遥遥看着,脸上带着笑,眸光却有些暗沉——当初的决定,是他们替代着做下的,只有了断了前缘,才会有新的缘分,这自然是没有错的,可他有时候也会想,若是换了魔尊自己,是否会做出和他们一样的决断,还是……
他几乎不敢再想下去,正好有弟子过来禀告说雍州的方乐山和幽州的破岳氏也已经到山门处了,裴掌门正前去迎接,他点了点头和开物打了声招呼就转头离开了——九州大劫,他们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忙,可没有功夫想这些有的没的。
而彼时,清歌尚且不知道人间界的灾祸已经到了几乎难以抑制的地步,也不知道妖皇被天工神明里暗里撵着,非但要来魔界看她,还要带着莫弃师姐弟一并来。
她从人间界赶回魔界,在两界相连的地方,是一处看似无际的虚无之地,人间界的清气和魔界的浊气混杂在一起,斑驳宛如混沌。这一处地方极容易迷失方向,但她已往来数次,早已不会迷路——依照她的速度,是早该回到神魔战场了,然而这一次她却还滞留在此,仿佛是有什么存在,刻意地绊住了她的脚步。
是有谁不希望她早早地回去魔界么?
是夏侯君,还是……?
她一边思索着脱困之法,一边猜测着。只是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清浊之气骤然分开两边,明明是虚无之地却仿佛多了一条再显眼不过的路,隐约有缥缈空灵的铃铛声传来——好似有谁破开了迷障,正朝这边而来。
她站在原地没动。
可等到那位衣袂飘飘地走来,她却呆愣了很长时间,一直等她走到面前都没能反应过来。
“怎么?不认得我了吗?”
“自然是认得的。”
又怎会不认得呢?!——清歌扯了扯嘴角,却没能扯出丝毫的弧度。她不是真的反应不过来,只是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反应才好,更加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没有料到,会在这里见到这一位。
天界的帝后,她的母亲。
第六百三十八章 昔年神女已入魔
百年前一场琼浆宴,魔尊殒落,斩魔神女道消,神魔大战拉开帷幕。
此后,是鲜血淋漓的百年。
清歌从不曾想象再见昔日亲友该是怎样的场景,却也没有料到会是此刻这般相顾两无言。她的性子本就寡言,如今更是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而天后……神色复杂,仿佛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但终归是天后先耐不住这样的沉默,开口说了第二句话:“这百年,我总是担心你有什么损伤,却又不知如何去寻你,如今见你好端端的样子,也算是安心了。”
天后铁了心要寻人,六界九道又哪里会有寻不到的地方呢……清歌也未较真,只干巴巴地回了一句:“劳天后挂心,我还以为天帝是巴不得我早死,才不会挡了他的路。”
这话要放在从前,可谓是大逆不道,是决计不会从清歌嘴里说出来的,可如今她却这样随意地说了出来——终究是不一样了,无论是信念还是立场,清歌虽在,但斩魔神女却已经不在了——天后眼眸里的神色,随着她这样一句状似无情的话,也渐渐地淡了下去。
“天帝他……身为帝君,总是有诸多不得已的地方。”顿了顿天后才如是说,“魔尊心思深沉难测,他和天界争了近万年,从来都是杀伐果断毫不留情的,却忽然说倾心于你,还设下那样厉害的局,害得你神力全无,还引你当着六界众生的面驳了天帝的面子,死心塌地要跟着他走——若你是寻常的小仙也就罢了,可你是天帝长女,是天命所定的斩魔神女,这叫天帝又该如何想?”
清歌默然不语。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也不是没有自抑过,可都抵不过心中一念。那时她也是谅解天帝的难处的,总想着要保全天帝的颜面,故而她从没打算去争取,而是选择了退让——可终究这样的退让,在天帝眼里依旧是不能饶恕的。
天后又道:“魔尊要是别有用心,那样的情况下天界将防不胜防,身为帝君,天帝并没有做错。”
天帝没有错……
清歌看着天后,目光疏淡到了极致:“你们觉得魔尊别有用心,可事实上却是你们以我为饵,设局诱得他防不胜防,最后从堕神台跌下,魂飞魄散了……”
是的,这才是最终的事实。
天后叹了口气:“清歌,你当明白,你不只是我与天帝的女儿,更是天界的斩魔神将……”
清歌嗤地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一贯神情寡淡的她做这个表情时竟意外地有些像昔年的云离——她笑了一声,道:“所以,您和天帝的女儿,天界那位斩魔神将,和魔尊一道跌落堕神台,已经道消了。”
她的语气格外奇异,疏离淡漠得仿佛是在说陌生人的事情。
百年前,天音响彻,早已向所有的仙神宣告天帝长女斩魔神女的道消殒落……这世间确实已经没有斩魔神女了。
于是这一次,是天后陷入了沉默。
——她收到天工神的传讯,匆匆忙忙地赶来,大抵这一次连上天都帮了忙,清歌不知道被谁绊住了脚步困在此处,才算是叫她们见了一面。可真的如愿见了面,她才知道昔年那个沉默听话的长女,变化有多么的大。
清歌却不欲再谈那些并不愉快的往事,她的直白还是一如往昔:“所以,天后前来,又是所为何事?”
“原本我是存了想带你回去的心思……”
天后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甚至连一向强势威严的眉宇间都不知觉地多了几分疲惫。若是见面前她还能存着几分侥幸的心思,如今再没有清歌会跟她回去这样的想法了。果真听她这样说,清歌默了默,神色说不出的古怪,连语气都仿佛带着怪异:“跟你回去?我去天界做什么……昔年我为斩魔神女,都几乎身死魂消,如今我替云离执掌魔界,为魔界之主,去了天界只怕会落得和云离一样的下场,也要魂飞魄散的。”
天后的脸色终于变了。
她的目光是何等的锐利,此刻只要仔细看去,就能看到清歌额间那原本闪着灼灼神光的剑印,如今依然变成了暗色的魔纹——正如她自己所言,她替魔尊执掌魔界,是而今的魔界之主,一念成神,一念为魔,昔年神女已然入魔,又如何能再回天界!
原来百年前,非但天界失去了斩魔神女,她也已经失去了长女。
一瞬间,天后竟有了些许动摇,不知道当初没有劝阻天帝设局,到底是对还是错……
可天后终究是天后,这样的动摇也只是片刻之间的事情,她很快就重新收敛了心神,脸色虽然还是不太好看,但情绪却冷静下来了。她没有再提要带清歌回去这样连自己都觉得天真的话,而是换了另外一种说法:“那么清歌,休战吧。”
清歌顿了顿:“休战?”
对于魔界而言,百年前那场琼浆宴,魔尊殒落,魔将寒邪带着百万魔兵死战,几乎覆灭也只迎回了受伤的君长公主和嫣然然,天界顺势攻入魔界。最初的数十年,魔界节节退败,即便是后来清歌代为执掌了魔界,也不能扭转颓势,如今战事进入胶着之势,天后却提出了休战,也难怪清歌会觉得惊讶。
于是她多问了一句:“这是天帝的意思?”她并不认为天帝会放弃唾手可得的利益。
然而,天后却道:“我会劝服天帝的。”
她说的斩钉截铁,仿佛劝说天帝休战只是一件随口一说的简单小事而已。
清歌看着她,却没有接话。
——真要说起来,魔界虽然还处于劣势,但却是真正有血仇的一方,他们吃了那样大的亏,自然是要从天界讨回来的!
天后又补了一句:“妖皇传讯六界,人间泽州沦为魔域,九州有大劫,恐有延祸他界的可能。”
清歌是见过碧海城的情形的,她为了遏制魔气扩散,甚至遣魔兵把守各处要道不叫人出入,又令阿牙四处将有化魔征兆的生灵擒到一处,设下压制魔息的大阵……原以为这样总能等到人间各宗派的救援,却不想泽州竟还是在这样短的时日内彻底沦陷了!
她是知道云魖的厉害的,却也没料到他会疯狂如斯。
白寂的担心,不无可能!
清歌沉默了半晌,久到天后以为她会拒绝的时候,她却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好。”
她竟是同意了休战。
第640章 还不算太晚
清歌点头同意休战,天后这一趟,也不算是白跑。
虽是母女,但昔年在天界时也并不曾太过亲厚,可如今天后看着清歌那张并未有太大变化的脸,竟莫名有了舍不得这样的情绪。倒是清歌,就像是昔年在天宫偶尔遇到天后,对上几句话后离开,也是这样平静无波又毫不恋栈。
不过这一次,清歌却又回了头。
天后以为她要反悔,却听她忽然问了一句:“母后,是不是在您心里,我们姐妹三个加起来,也抵不过父君一个,所以您自始至终都选择冷眼旁观?”
她已经有很多很多很多年没有叫过“母后”这两个字了,久到天后骤然听到这个称呼从她嘴里吐出,竟有片刻的失神。而堂堂的天后,却没能回答这一个问题。
清歌虽然问了,但心里大抵是知道答案的。没等天后回答,便又说了一句:“如此也好。”
说罢,衣袂飘飘,转瞬之间便已经走远了。
等走得足够远了,才有一只暗红色的小小蝴蝶,从清歌的袖子里飞出,翩翩然落到了她的肩膀上,羽翼抖动仿佛诉说着什么。正赶路的清歌侧过头,大概是听懂了它的疑问,目光微微闪了闪,却道:“这世间的母女,并不是个个都像鬼后那般将你放在心上第一位,事事都如你的意,只求你安乐顺遂的。”
蝴蝶依旧抖着翅膀,仿佛还在说什么。然而清歌却不再理会它,只一心一意地赶路。
而此刻的天界,枝繁叶茂的神树深处,青曦低头看着手中镜面折射出来的那张熟悉面庞,神色有了良久的愣怔她的姐姐,明明也才不过百年未见而已,却无端端生出了她已经离开了许久许久的感觉
她自然也看到清歌回头问了那最后的一个问题,看着天后被问得哑口无言,心中不由得冷笑了一声,心道姐姐终于也看得透彻了天帝心中天界的颜面和利益高于一切,而天后心里最重要的自然是天帝,其余什么都是可以咬牙牺牲掉的,而姐姐她能看得透彻,能说出“如此也好”这样的话,也是因为心里终于也有了重要过一切的东西了吧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镜面之中清歌衣袂飘飘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茫茫的虚无之中。
没有人知道她心中有着怎样的喜悦和绝望,她长久地守着神树寸步不能离,如今神树扎根于堕神台这样的不祥之地,更是没有仙神愿意前来了,清歌已经不在,明雨灵也走了,只留下明遥尘如今也挂怀着人间的祸劫,她即便是想找一个诉说和倾听的人也没有好在月月年年如此,她也早已渐渐习惯了,不过是短暂的沉寂,就抬手在镜面之上轻轻点了点,指间落处有波纹层层扩散,等波纹消失之后,出现在镜面里的,是鬼后那张漂亮精致的脸。
镜面里的鬼后低头看来,扬眉露了个惊讶的表情,笑道:“真是稀奇,二公主今日竟然亲自找来了。”
青曦侧身换了个姿势,随口回了一句:“小雨去了人间界。”
鬼后瞬间了然,还不忘调侃了一句:“凤凰族舍得放人了?”
青曦道:“铁了心要走的,是无论如何都拦不住的。”
鬼后呵地低笑了一声:“二公主如今倒是清楚得很了。”
青曦顿了顿,才低声回了一句:“可惜清楚得太晚”
可不就是太晚了。
她害怕寂寞,甘心听从天帝的命令,只想着魔尊要是不在了,姐姐自然还能和从前一样,可终究是费劲了心力,也依旧没能留下清歌那一日响在耳边的“天帝长女、斩魔神女清歌,道殒”就像是世间最可怕的恶咒。叫她渐渐明白过来,比离别还要可怕的,是死亡,若是还好好地活着,也许终有一的姐姐还会回来看她陪她,可若是死了魂飞魄散了,那就真的是永诀了!
鬼后的毒舌是六界出了名的,但这会儿她却没说扎刀子的话,反而还安慰了一句:“还不算是太晚”
是的,虽然道消成魔,但清歌至少还活着,所以,还不晚。
青曦抬起眼,神色依然从容冷静,点了点头才道:“天后去找了姐姐,说是要休战。”
“哦?”鬼后仿佛并不十分吃惊,“那大公主是何态度?”
青曦也不瞒她,道:“点头答应了。”
“呵大公主倒是好说话。”鬼后轻笑了一声,“这样也好,神魔休战,六界要是能合起力来,只怕不用等到天道来报应,云魖那厮就要遭殃了。”
青曦微微沉吟,道:“你既然盼着他遭殃,不若再添上一把火如何?”
鬼后道:“我哪里是盼着他遭殃,我是既盼着他死,又盼着他生不如死。”她语气轻缓,脸上明明带着轻浅笑意,眉眼却冷若刀锋,带着说不出的阴冷狠戾,“二公主有什么主意就直接说吧,至少你我的目的是一样的不是!”
天帝的二公主修习大衍术,对天道命途的了解远超任何仙神,即使是出身云落卜族的韩越也远远不能企及,若只是鬼后一个,还设不下以九州为炉,利用天道报应这样的局两人隔着镜子又说了些话,定下如何“添火”之后,才切断了联系。
等鬼后的身影从镜子里消失,青曦依旧坐在原地发了一会儿的呆,才起身离开。
然而才转了身,就被惊得变了脸色,手里的镜子失手掉落,砸在脚下粗实的枝干上摔得四零八落,重新化作了树叶模样明遥尘就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望着她,光影透过树叶落在他脸上斑驳一片,连神色都好似变得模糊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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