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倒也没坚持,只是嗤笑一声,似乎是讽刺张瑞胆小,却也慢慢放松下来。
大殿门口有小公公来回徘徊,张瑞眼角余光瞥见了,便悄悄过去,又满脸欣喜地回来,“皇上,燕大人在宫外求见。”
“快请。”皇帝立刻来了精神。
等燕洵进来,皇帝便忍不住抱怨,“朕知道他们都有自己的想法,可这若是平日里也就罢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妖怪攻城,还是那么些要命的妖怪,一刻钟也不敢耽误,他们却敢拦截战报。若是查出来,朕定斩不饶!”
“皇上,微臣倒是有个法子……”燕洵笑了下,轻声道。
“快说。”皇帝已经迫不及待了。
*
外面的朝官趁着皇帝不在,便都凑到一起小声商量。
都能看出来皇帝的决心,在歧元县这件事上不会让步,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争取自己的利益,原本朝臣跟皇帝就是你来我往,不停交锋,双方不停互相试探的对手。
现在皇帝不肯让步,那么让步的自然是朝官。
咸平、贾求孤等人身为内阁成员,轻易不会跟下面的朝官走的太近,此时便超然在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无关紧要的话。
一个不起眼的小公公过来帮诸位大佬添置茶水和点心,走到咸平身边的时候,便小声道:“咸大人,燕大人来了。”
“多谢。”咸平装模作样的冲着小公公道谢,等人走了,这才冲着其余的人说,“可以表态了。”
“成。”贾求孤板着脸点头。
等歇息够了,重新去隔壁大殿,贾求孤见着皇帝一脸平静的出来,不一会儿又见着燕洵出来,并没有惊讶。
内阁几位都没表态,一是因为皇帝和朝官没达到平衡;二是就算表态了也没有用,因为最终结果还没出来。两种可能都不能选,就只能不表态,只能等。
现在燕洵来了,那么这个不平衡马上就会平衡。
“都来说说歧元县六部如何建。”皇帝说着话,眼睛却看向燕洵。
下面的朝臣憋了一肚子话,可也知道现在不能急哄哄的冲到前面,至少得等燕洵先说才行。
“皇上。”燕洵几乎站在队伍的最后面,他上朝的身份是从五品的鸿胪寺卿而已,几乎朝中随便一位都比他大,“以微臣来看,歧元县作为新兴之地,自然少不了要叫朝中老臣去主持大局,不如这样……”
*
燕洵进宫没多久,宫里就有一群实力高强的御林军凶神恶煞的跑出来,直奔各位朝官在京城的府邸。
“我等奉旨前来帮邓大人收拾行李,违抗者格杀勿论。”
“诸位让让,我等不方便透露。”
“违抗者格杀勿论。”
等轮到司平、史元守等人府上,这些御林军便顿时面色一变,春风化雨。
“皇上派我等前来帮大人收拾行李,是要跟着燕大人去歧元县。”
“是好事。”
“朝中不知道多少人明争暗斗的枪名额,你们府上的大人是板上钉钉的。”
“请放心,我等一定尽心尽力。”
帮着收拾好行李,这些御林军便直奔火车站。
宫里的朝官很快被燕洵划分为两部分,也没看这些人立场如何,实力如何,年纪又如何,直接抓阄,没用一刻钟就分出一半朝臣,不等这些人出宫,便直接送去火车站,直接送进火车。
燕洵后脚跟着上了火车,早就启动的火车便飞快地驶离京城。
剩下的另外一半朝官全都面面相觑,没弄懂燕洵这是要干什么,可无论如何他们的计划都已经被打乱,现在是完全按照燕洵的脚步走。
火车上其实什么都有,几乎用不到诸位大人的行李,可饶是如此还是叫这些人都摸不到头脑。
不过司平和史元守又是不一样,他们倒是淡定的很,知道火车上哪里有热水,知道茅厕在什么地方,甚至是还专门去洗了个澡,实在是跟其他人画风都不一样。
便有人凑上来打听消息,“司大人可是知道咱们究竟要去哪儿?”
“去歧元县。”司平给了个肯定的答复。
“去歧元县做什么?”那人觉得有门,赶忙追问。
“歧元县事情多,新建六部,各个总署衙门等等,这个不好说。”司平很好说话,问什么答什么。
听得人却有点麻爪,忍不住道,“可这事儿朝中不是还没商量出章程吗?六部衙门都还没动,预算也没开始,户部也没拨款,这事儿怎么能这么草率。”
按照以往的经验,朝中至少得折腾半年,半年以后歧元县才能有个大概的章程雏形。
“边城危矣。”司平就说,“歧元县跟边城息息相关,再不能像以前那般了。”
“政事是政事,跟边城又有什么关系?难道又有妖国使臣来访?那确实不行,得叫燕大人出面,咱们是面对不了妖国妖怪的。”那人说的振振有词,觉得这事儿都是理所当然的。
司平笑了下,说:“那哪能一样呢,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你知道?”那人知道司平还知道很多,便想都问出来。
司平笑而不语。
那人定定地看着他,知道司平不肯再说了,便只能悻悻的离开。
结果那人刚离开,撼山幼崽就跟变戏法似的出现在司平面前,把司平给叫走了。
距离不远的车厢中,燕洵正仰着脸,眼睛上敷着药,旁边镜枫夜在小声说着什么。
司平赶忙放轻脚步,小心翼翼的进来,到撼山幼崽旁边坐下。
别的幼崽都不在,司平知道他们都忙得恨不得飞起来,又累,又想到自己竟是到现在都没帮上什么忙,便有些惭愧。
“司大人来了。”镜枫夜小声道。
燕洵赶忙拿掉眼睛上的药草,使劲揉了揉眼睛,“司大人,现在有个事儿要请你帮忙。你先听我说,歧元县那边的事儿比较复杂,新六部或则总署衙门的事儿我不管,也不用来问我,到时候需要什么直接找镜大人就好。我说的是歧元县石门的事儿,当初小黑和蛋巨巨事儿你也知道,便是跟石门有关。”
……
司平从燕洵这边回来,刚出现在车厢中,所有人就都同时看过来。
先前问话的人又过来打听消息,“司大人,可是燕大人找你?”
“恩。”司平点头,倒也没瞒着,反而是主动说,“诸位去歧元县是好事,说不得就能有一番作为。不过除了这个事儿,还有一件事需要请诸位帮忙,我现在说是说不清楚的,且等到时候诸位去一看便知。”
这么说反而是让大家放心了,只要有所求,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那就没什么好恐慌的。
等火车到了歧元县,诸位朝官不等观察清楚歧元县的变化,便直接跟着去了石门那边。
直到这时候,大家才终于知道他们被燕洵请来,究竟是要帮什么忙。
祭祀、石门、兽、妖国、妖怪。
几乎所有事情都是大家不知道的,也只有位高权重的几位知情,却也没能知道的这般清楚。
而所谓的祭祀竟然能够让寻常人也能得到力量,那么往后寻常人和道兵是不是不会再有泾渭分明的界限,是不是任何人都能通过祭祀获得力量?
到那时候,几乎全民皆兵,是不是就能压制住来势汹汹的妖国妖怪?
在场的都是在大秦官场摸爬滚打的人精,自然瞬间想到了更深层次的地方:歧元县新建六部,所代表的意义定然是跟他们先前想的不一样,更甚者,往后妖国那边怕是也同样会有变化。
还有那心思敏捷的,甚至是已经隐约猜到妖国是否也有类似的祭祀,所以妖怪攻城一次比一次强,且妖怪总能有进化的机会,会不会也跟祭祀有关系?
心中瞬间涌起千言万语,可现在却都不是问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面临同样的问题:前进一步,跟随燕洵共同进入祭祀,获得力量,从此以后走上不同的人生,但前进一步也有可能是死亡;后退一步,还是过着跟以前一样的日子,距离妖国同样遥远,也不会跟妖国妖怪直面接触,好处是安全,彻彻底底的安全。
是前行一步,还是后退一步?
司平和史元守,以及另外几位年轻的官员毫不犹豫的上前一步,选择帮助燕洵。
还有一些毫不犹豫地后退,他们十分坚定自己的想法。
还有一些犹犹豫豫,知道这是第一次,机会重要,但同时风险也很大,但如果错过这次机会,第二次还不知道能不能轮到自己,便犹犹豫豫的。
“边城如何了?”燕洵问。
“小蛋已经到了。”镜枫夜道。
燕洵点头,“还好。”
宝宝路上帮了灰鹿一把,便紧赶慢赶的去边城。正好五皇子观察到的归元虫树妖到达外城墙的时候,宝宝到了,很是帮助承担了不少压力。
只是接二连三的妖怪同时攻城,对于边城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赢不了的。”外城墙上的道兵已经开始绝望,“这么多妖怪同时攻城,我们赢不了的。”
第695章
“蚂蜢狂灾妖还没开始攻城。”有道兵绝望道,“不能后退,继续往前。”
“前面就是妖国,还怎么往前!”
“那也得往前,好歹把妖怪推出去。”
就真的有道兵发现扑上来的银爪鬣狗妖太难对付,索性自己扑上去,用尽所有力气把妖怪推下去,连带着自己也跟着跳下去,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妖怪太强,只能这样以命换命。
*
歧元县。
“守卫边城是道兵的事儿,咱们能帮上什么忙?”有人说着便后退一步,终于是在犹豫中做出抉择。
又像是要说服自己似的,“总归是术业有专攻,叫那些道兵来拿笔杆子他们也不会,还不是得有人拿笔杆子。”
“读书人就要有读书人的样子,舞槍弄棒成何体统。”
“圣贤书不能白读。”
“终归是不一样的。”
从第一句话说出口开始,大家就仿佛瞬间变得理直气壮起来,不但说话中气十足,甚至是还挑衅地看着燕洵这边的人,大有只要燕洵这边的人说话,他们就能引经据典,据理力争的架势。
也确实有人要争辩几句,燕洵却抢先开了口,“罢了。余下的人都去新县城,那边有专门的人招待,歇息几日便开始上工吧。”
竟是半点争辩都没有,直接把人送走了。
歧元县早已不同以往,现在到处都是水泥路,马车四通八达,路上还能看到不少骑着铁驴狂奔的人,跑起来速度不比马车慢,住的也都是干干净净的水泥楼,里面什么都有,并不比诸位朝官在京城的宅子差。
要说不满意的地方,几乎没有,唯一的一点是从旧县城离开,那边的一切情况就都传不过来,他们完全不知道了。
只是县衙的不少人都知道那边的情况,甚至是还私底下讨论,然而等京城来的朝官上前一问,就都闭了嘴成了锯嘴葫芦,一句话一个字都不肯透露的。
这叫他们也来越好奇,却也根本打听不出什么,只能暂时按捺下来,心想总能再见到那些同僚,到那时候他们什么样难道用眼睛还看不出来吗?
旧县城封闭,除了谢然书亲自领着一队道兵进去,就再没有任何道兵进去,也没有消息传出来。
而旧县城里面却骤然起了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
“等会儿我帮你们掠阵,在这之前都不要动。”撼山幼崽小声道,“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动,也不要害怕。再恐惧难道还能比得上面对妖国攻城的妖怪恐惧?”
众人纷纷点头,心中做好心理准备。
可等看清楚浓雾中翻腾的影子,耳边听到犹如实质的声音,甚至是能闻到做不得假的血腥味的时候,好些个人都脸色发白,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甚至是瞳孔放大,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嘘。”撼山幼崽站在最前面,伸爪子指了指站在最前面的燕洵,“祭师大人会守护我们,不要怕。”
浓雾在燕洵眼前排开,能清楚的看到他瘦削的背影,就那么一步一步往前走,脚下便有了一条浓雾尚且没靠近,尚且清晰的路。
“嘘。”撼山幼崽又嘘了声。
司平狠狠地咬了下自己的舌头,让自己清醒,他不断告诉自己不能恐惧,更不能躲在燕大人身后恐惧。
慢慢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心里头竟是真的平静下来。
石门的存在被浓雾笼罩,继而变得模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完全看不到石门了。
忽然,燕洵眼前出现模糊的影子,逐渐清晰,最后影子破开浓雾,完全出现在燕洵面前。
“妖国。”燕洵率先开口,“你们做了什么。”
“大秦!”兽同样语气不善。
“你们违背了跟我的约定!”燕洵的语气变得不好。
兽却已经开始怒吼,“我们没有违背约定,你并没有说我们不能跟妖国接触。妖国、妖国,哈哈哈,妖国。当年的兽竟然有了妖国,竟然……那么狼狈。”
“部落成了大秦。”
“部落祭师偷走力量,铸造外城墙。”
“妖国妖怪、要过妖怪……活着还不如不活。”
它们是追着燕洵来的兽,狡猾强大睿智,面对燕洵这样的祭师也能从容不迫,可当它们知道妖国的现状之后,却再也保持不住冷静。
“当年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你说部落祭师偷走力量,可祭祀中的你们实力越来越强,死去的人类却越来越多,长此以往即便是人类什么都不做,到时候祭祀中没有足够的人类,你们也同样会面临问题。”
“过去已矣,我们应该往前看。”
燕洵并不能说当年的部落祭师就做错了,亦或是他们做的就是对的,只能说当时的情况必须面临改变和抉择,无论往哪边走,人类都必须迈出去那一步。
而兽同样也有追求,并不能说当初它们就是受害者,却也不是加害者。
没有对错,也没有谁胜了,谁败了。
“你说说。”兽沉默良久,这才开口道。
“妖国妖怪攻城……”燕洵缓缓道,“这不是长久之计,只能两败俱伤。”
“不攻城……妖国会灭亡。”兽沉着脸道。
燕洵嘴角上翘,他便是这样猜测的,“重开祭祀。”
“外城墙得毁!”兽立刻道。
“既已建成,便毁不得。”燕洵轻声道。
“你们偷走的力量如何还回来?”兽坚持。
“还不回去。只是重开祭祀便可以给妖国妖怪一个活下去的机会,至少不会让妖国灭亡,如何?”燕洵指了指自己,“别的事情我是做不了主的,也只能言尽于此。或许你可以去跟妖国那边的大妖商量商量?”
“他们算什么。”兽冷哼,显然并不把妖国大妖放在眼里,“那便依你!”
“好。”燕洵轻轻舒了口气,他并没有准确的把握兽会同意他的提议,毕竟若是妖国那边也开了祭祀,亦或是每一次妖怪攻城就是妖国的一场祭祀,对于大秦来说,压力只会也来越大,而大秦这边并没有能耐让人快速提升实力。
而即便是歧元县仅剩的石门,所能容纳的参与人数也十分有限,对于边城来说,几乎是杯水车薪。
所以其实燕洵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有底气,他只是在不断试探,然后做出相应的调整而已。
索性一切顺利,兽终于是答应了。
“为表诚意,我可以带你们其中的一头离开祭祀。”燕洵道。
“好。”其中一头兽道,“这些不成器的东西,叫你的人都杀了吧。”
“多谢。”燕洵这下子是真的松了口气,往后的祭祀不管如何,至少这次是顺利的,这样就是利大于弊。
兽同时后退一步,瞬间遁入浓雾。
燕洵也同时后退一步,身后的浓雾自动排开,他冲着身后挥了下手。
瞬间,浓雾中的一个个狰狞的影子便迅速冲向一动不动的人。
“司大人、史大人,上!我帮你们掠阵。”撼山幼崽赶忙道,“冲锋,不要怕!”
司平便爬起来往前冲。
浓雾好像瞬间有了重量,压在身上沉甸甸的,他恍惚间想起来以前的自己。
他是个不入流的小吏,识文断字,会读书,但并没有科举的机会,因为地位太低,在衙门里谋差事还是因为家中传下来的位子,忙忙碌碌一辈子也不会有品级,到死也依旧是个小吏而已。
是谁帮他变了呢?
是当时还在鸿胪寺,还及不起眼,甚至是被京中许多大人当笑话看的燕大人,叫他得了差事,叫他学了本事,更是叫他步入朝堂,到现在已经是每天上朝,品级虽然不高,但前途已然一片光明的正经朝廷命官了。
那么他又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呢?
哦,他愿意相信燕洵,一直以来都很坚定的站在燕洵这边,所以他根本没有想太多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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