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王朝至今六百余载,太祖皇帝于马上兴起家业,重用的可都是以一敌百的武将,以武立国。
立国之后数十年,又扫清叛党余孽,收服边塞番国,历代皇帝个个身怀武艺,智谋与武力并存。
在此期间,朝中那可大部分都是武将当政。
直至太平盛世,王朝需求精通治国之道的能人,这才广开科举大门,招纳文臣。
前四百年,天下读书之风盛行,正可谓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武将的权力步步削弱,文臣的地位逐渐上升,各种精妙文章,诗词歌赋层出不穷,辉煌无比。
只是如今不成了!
自从当朝天子的祖父,也就是无上皇。
那一代,朝堂文臣把持朝政,可谓奸臣当道,欺上瞒下不说,把整个朝堂搞的也是乌烟瘴气。
当时的宰辅胡吞相尤为可恨,笼络党羽,权势滔天,甚至通敌外番,企图谋反,颠覆大盛王朝。
后来虽然平息了这场祸乱,但王朝也是元气大伤,自此之后,皇帝吸取教训,削减文臣的权力,重新提拔武将,并且废除一人独大的宰相制度,改为三公互相制衡。
从此,文人的时代已过,文坛的地位也跟着一落千丈,习文之风虽然尚且盛行,但终究回不到当年的辉煌……
通过贺怀良对那人的描述,此人是个年轻道士,所以不为外界所知。
但是能在大街上信手拈来,行云流水的作出此诗,显然也绝不一般。
虽然对方说不是自己所作,而是借鉴他人之诗,可既然如此,凭此诗的精妙,就算不能广为流传,多多少少也能有些名气。
他青藤书院虽然远远不如崂山学宫有名,但收录的藏书、在文坛的人脉地位,其影响力也是极大的。
为何对此却闻所未闻,完全没有丝毫印象!
须知当今文坛之中,某些名家但凡出了新的作品,那可是迫不及待的便会发行于世,不仅增加自己的名气,同时还能大捞一笔,可谓是一举两得。
有可能这是一位不屑于名利的隐士高人所作?
没错!这种可能的确有,但同时也有可能就是那道士所作,一番说辞,无非也只是谦逊之言罢了!
只可惜不知道他的姓名来历,否则自己非要去拜访一趟不可,若此诗真是他的作品,能说动他加入青藤书院自然最好,不行的话,也绝不能白白便宜了其他学院。
士子大会,他作为评师参加,今日一早便到达场地,蓦然间却发现身边坐了两个道士。
脑海中情不自禁地回想起贺怀良之言,因此便多加注意了一番,甚至还与他们搭话,打听来历。
可惜结果如常,对方什么也没有说。
中午离席吃饭之际,趁此机会,他特地向贺怀良求证,果不其然,那个年轻道士正是作诗之人。
如此一来,他的心中就有些不太安稳了。
依照切磋大赛的规矩,崂山学宫本院弟子,为了避免引起世人的闲话。
所以不会有人参加,顶多只是参加自己内部的考核,通过之后,出众者照样也会授予名衔。
一来不会有损学宫清誉,再者对于外界的书院文士,相对来说也比较公平。
大会开始之前,这位李评师就曾通过关系多方打听,得知此次盛书殿的士子,实力基本上不强,这一点,从上午的对决程度上就足以看得出来。
大盛王朝四大书院,算术论政律令,各有代表性人物,可是若论文采,当属江南青藤书院贺怀良。
没有了崂山学宫的才子相争,那么只要他出手,头魁已然是掌中之物,名衔也是拿定了的。
可是谁能想到,半路突然杀出了个道士。
他如果插上一脚,虽说谁胜谁负尚且未知,但终究是个心腹大患。
好在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多言半句。
谁料眼见得就要到手的名衔,却在最后关头,让这位学生亲手葬送了出去。
“竖子啊!竖子不足与谋,气煞老朽矣!”
李评师此刻,在心中是捶胸顿足,气急败坏。
王晏倒是没有想到,自己不去找他的麻烦,这贺怀良反而再次找上了自己,还扬言说要挑战他。
名利荣誉唾手可得,他此举未免也太不明智了。
殊不知在贺怀良的心中,却全然不这么想。
自从那日在街上见到他作的诗,自己就反复琢磨,寝食难安,常以自身与他相比较。
如今士子大会上再次相见,他的心中不禁久久难以平静,做了许久的思想斗争。
他之所以叫「怀良」,是因为他的父母亲人,希望他将来为人处事,要时刻怀有良知。
想想自己平日里虽然冷傲贪玩,良知好在还没有丧失,如果今天他就这么接受了名衔,那就不是「怀良」,而是「无良」。
明知有同辈高手在旁,却不敢与之一战,反而当着人家的面,堂而皇之的接受这一份至高的荣誉,仿佛是在接受着别人的施舍一般。
这算什么?
在他看来,这与懦夫并无两样!
此事日后若是传了出去,他也将没脸见人,甚至是一辈子抬不起头来,永远的活在愧疚当中。
这样的荣誉,他又要来何用?
所以无论怎样,他要和王晏再斗一场,他要凭自己的真实本事,赢得这一份荣誉。
邱院长闻听此言,倒是有些难以理解。
他目光望向王晏师徒二人,面上带着一丝疑惑。
不止是他,在场的宾客以及士子们,皆是满面不解之色,想不通这位贺才子为何要挑战一位道士?
“王道长,莫非你与贺公子相熟?”
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邱院长当即出言相问。
王晏望了望师父,见他一副淡然之色,端起杯子品了一口茶水,对此事并不关心,遇事不惊仿佛已经成为了他的代名词。
“呃……之前曾偶然见过两面。”
王晏避不可避,只好起身,作出了回应。
第二十九章
斗诗
经过这短短两日的相处,邱院长只知道王晏的武艺不错,人品不错,毕竟有这么位得道高人的师父摆在那儿,徒弟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只是他却没有想到,王晏在文采方面,竟然也有所涉猎,甚至惹得这位江南的贺大才子,亲口扬言要向他发起挑战。
“道长是做为上宾,前来参加士子大会的,士子们的切磋比试,出家之人又怎会参与呢?”
李评师朝向王晏二人,冷冷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其中之意不言而喻,就是为了阻止他们对决。
“李评师说的在理,小道此行,只为观摩众位士子们的风采,再说小道才疏学浅,实在不敢接受贺大才子的挑战,失礼失礼!”
王晏也是不想再惹麻烦,因此连声拒绝。
“嗯!既然如此,贺公子,依老夫看就不必再强人所难了吧!”
邱院长不清楚王晏的才学如何?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
但说到底,贺怀良终究是一方的才子,他自降身份挑战一个道士,怕是别有用心。
为了不让老朋友面上无光,也为了不让他的弟子众人面前难堪,所以邱院长也是出言打了个圆场。
“邱院长!在下不是不懂礼数之人,只是今日若不能与他一决雌雄,在下从此以后,将再无颜面作诗,还请邱院长,以及诸位成全!”
事情发生到这种地步,贺怀良也是神情激动起来,无比坚定自己的想法。
“大胆!贺怀良,你好大的威风啊!道长已经说了不与你比试,邱院长也亲口发话,你不把我这老师放在眼里也就罢了,难道邱院长的面子也不给么?”
李评师气急败坏,面红耳赤,拍着桌子斥道。
其余士子议论纷纷,也不知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贺怀良此刻被逼无奈,不禁冷冷的笑了两声。
“吾家洗砚池边树,个个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好颜色,只流清气满乾坤!”
他一字一句,诵出了这首诗。
“这首诗,相信在座的不少士子都有所耳闻吧!此诗出自一位道人之手,大家认为,那位道人会是谁呢?”
满座哗然……
来到此处切磋之辈,有四大书院的士子,也有浪迹天下的文人,同时也有当地其他书院的学生。
此诗刚出没两天,或许知道的人还不多,但是当地书院的读书人,却有不少都是听说过的。
“我知道了,他就是做出此诗之人。”
当中有反应快的,矛头直指王晏,惊呼出声。
“对啊!这首诗我的同窗跟我说起过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真是……”
有人犹如梦中惊醒,用手猛然一拍脑袋。
“我说贺大才子怎么死缠烂打的要向他挑战,原来是有原因的呀!”
这么一来,众人皆是恍然大悟。
不仅如此,哪怕是刚刚才听说此诗的人,在脑海中细细一体会,也觉得意境十足,的确是好诗。
邱院长心中微微一怔,回味之下,一种异样的眼光投向了王晏。
消息传得快,这首诗他自然也听说过,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作诗之人竟然就在自己的身边。
“王道长,此诗真为你所作。”邱院长不敢置信的问道。
“不!此诗并非小道所作,而是小道借鉴先人之作品,只怪小道之前未能解释清楚,贺公子有所误会,也是在所难免!”
王晏义正言辞,极力的推脱。
“先人之作?哼!敢问道长,这位先人姓甚名谁?又是哪朝哪代的人物?所作诗书,可有记载?可有考证?”
贺怀良上前两步,不依不饶。
“这……贺公子!小道无心追名逐利,你又何苦相逼呢?”
王晏一时语塞,他总不能说这另外一个世界的诗词吧!
而且就算说了出来,这帮人会相信吗?
师父就坐在旁边,他如果说此诗来自于其他世界,那自己又是如何得知?凭借师父的高深修为,是否会引起怀疑?他的来历又是否还能保得住?
“哈哈哈!说不出来了吧!”
贺怀良一阵大笑,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
“道长,在下并非有意相逼,也没有什么恶意,我只是想验证一番,求个心安理得罢了!无论结果如何,在下保证道长的清修绝不会被打扰!”
此时此刻,周围的其他士子们,情绪也在不知不觉中高涨了起来。
若那首诗真是这道士所写,由此可见,此人的文采必然不亚于贺怀良。
两大高手的碰撞对决,这是何等的盛事,百年难得一遇,反还他们看热闹不嫌事大,自然也是帮着贺怀良这边说起了话。
“道长,贺公子一片盛情,你就答应了吧!”
“是啊!道长既有才学,又何必藏私?拿出来让我等开开眼界也好啊!”
“大丈夫行事,当光明豪迈,如此扭扭捏捏,岂非像小女儿一般!”
王晏想不到,自己为了脱身而随意抄的一首诗,竟然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王晏,盛情难却,你也就不要再推辞了吧!今日就当是以诗会友,不论输赢!”
老道士不愿再这么闹下去,也不想让邱院长难堪,既然对方非要比试,那干脆就遂了他的愿。
师父有命,不好违抗,而且他也想尽早的了结这桩麻烦,索性便答应了下来。
李评师自知自己阻止不了,也就懒得再去管了,坐在一旁生着闷气。
随着院长一声令下,两人的对决正式开始,满座宾客无敢哗者,安安静静的拭目以待。
“道长!贺某承让了!”
双方互相见罢了礼,贺怀良毫不犹豫,率先出手,傲立阶下便吟起诗来,一旁自有书侍提笔抄录。
“北风瑟瑟拂寒衣,飘零游子归故里。破杖草履不可行,红尘易老人未聚!飞雁横空知我苦,愿为家书送西京。此生到老方悔过,硬咽泣下难自语!”
一首七言律诗诵完,便连院长都沉浸其中,在场众人无不抚掌叫好。
目光望向王晏,这只是他的一个试探。
王晏不慌不忙,脑海中搜索着自己所学过的古诗,只是片刻之间,已然有了最佳答案。
“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月下飞天境,云生结海楼。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
行云流水,毫无停顿,一蹴而就。
对方所作的诗,大致意思是讲游子归故里的思乡后悔之情,那么自己就给他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两首诗一经比较,高下立判。
邱院长差点当场石化,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似年龄不大的道士,竟会有如此惊为天人的文采。
“年少时,志存高远,苦读诗书,净十载有余……”
……
“叹红尘,叹红尘!红尘易老,浮萍易散……”
一首诗不行,贺怀良继续下一首,再败,再来!到最后甚至连成名之作《叹红尘》都搬了出来。
这两大才子的对决,可谓精采之至,所有人都是竖起耳朵仔细的听,仔细的体会,生怕错过了什么,心中又是惊愕,又是好奇。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转眼之间,双方你来我往,已经各作了不下三四首。
一首《将进酒》吟毕,王晏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他的储备量可尚不止如此。
反观贺怀良,却早已是满头大汗,再也难以对抗下去。
当对方的最后一个字落幕,终究承受不住。
“道长高才,在下……认输了!”
他的面色极为难看,长长叹息了一声。
眼下已然没有再比下去的必要了。
第三十章
传度
其实早在王晏对出第一首诗的时候,贺怀良的心中就已经有了结果,只不过他不甘于就这么认输罢了!
不说他前面几首诗,单说他最后的这一首《将进酒》,就这一首,已经足以完胜他所有的作品。
直到今日,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这世上,比自己年轻的人才比比皆是。
他输了,输的心服口服!
但他并不后悔,心中反倒是有一股如释重负的感觉,对他而言,结果不重要,过程却十分享受。
好久没有与人这样斗过诗了,他输得畅快,输得酣畅淋漓。
盛书殿前四首诗,转眼间传遍了崂山学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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