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俗_明顾.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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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试准备的怎么样?”

  季清识出神的时候,钟然出声问道。

  她慢吞吞的唔了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像是刚回过神。他觉得好笑:“又发什么呆。”

  “班多我知道。”季清识说:“在宁西的时候,同事跟我说过班多美人谷。”

  钟然抬了下眉,疲倦眼眸里多了丝兴味,问:“美人谷?有多美?”

  季清识垂眸,长睫落下一片阴影,语气淡淡:“我只是听过,又没有去过,你明天不是要去?看一看好了。”

  声音将落,对面传来一声轻笑。

  电话毫无预兆的被他切断,传来嘟嘟的忙音,季清识怔愣两秒,还没反应过来,微信又弹出视频邀请。

  她点开,画面黑了一瞬,然后切换。

  钟然手枕在脑后,他只开一盏床前阅读灯,灯光杳杳,黑色硬质衬衫领口松开三道扣子,歪斜向下,隐隐可见紧实线条,咬一根烟,放浪不羁的模样。

  啪嗒一声轻响,指尖腾起蓝色火焰,薄唇间烟雾袭出,他微微眯着眼,松散的目光仿佛透出屏幕。

  堂屋前灯光融融,给她素净面容染上昏昧柔色。

  他也不说话,季清识被他看的莫名,问:“怎么了?”

  “我,”烟雾滚过的嗓音有种倦怠的缱绻,沙沙的,声音跨越千里,随电流拂过耳畔,刻意的停顿后又是一声笑,尾音落的极低,“看美人啊。”

  什么美人谷,哪比得上灯下美人面,婉转垂首间,一缕发丝都能灼到他心里去,熨帖的烫平心上褶皱。

  季清识哪能招架得住他,切掉视频,改成语音通话:“我不跟你说了,你早点休息,别熬太晚,眼睛都熬红了。”

  钟然听话的嗯了一声,又倏地起调:“等我回来,你……”

  季清识等了一会,忍不住催促:“说完呀。”

  “没想好,你先欠着吧。”他的调又收回去,欠儿欠儿的来了句。

  “……”

  她气笑了:“我怎么了我就欠上你的了?”

  他无耻道:“对。”

  “你少不要脸。”

  他吊儿郎当的笑:“要脸能有什么好处?”

  季清识噎了下。

  资本家到底是资本家,逻辑强大严密,句句都离不开自己的利益。

  挂电话前他还强调,“别忘了,你欠我一件事。”

  声音沙沙哑哑,仿佛快要睡着时的梦语,像一块融化的巧克力糖,稠密浓郁,她心里不可抑制的软了下,反驳的话到嘴边,就成了一个单字,“好。”

  ……

  已经三月末尾,复试就在下月初,她没剩多少时间了。

  虽然紧张,但平平稳稳的朝自己的目标靠近,心里很安定。

  她也不知道钟然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欠他的那件事是什么,只是感到摇摆不定的心,似乎在某一边界上摇摇欲坠。

  看书的时候就想,也许他回来的时候,她还可以再分享一个好消息。

  但是意外比他回来的要快。

  第三天早上,她惯例去市场买豆浆油条和煎包,一路上听见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街市上嘈杂人声里,高频率的出现地震,救灾这几个词。

  季清识昨晚手机忘记充电,早起已经关机了,没留意看新闻,她加快步伐回家。季亭山塞着助听器,站在自己房间的电视前看晨间新闻,见她回来,推开房间窗户扬声问:“杏杏,知不知道班多在哪里啊?”

  季清识微愣,完全没想到会从季亭山这里听见这个地名,心里重重跳了一下,不好的预感潮水般淹过来,她隔着窗户看着季亭山,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知道,班多怎么了吗?”

  “离你之前上班的地方近不近?我看是同一个省。”

  季亭山拍着自己的胸脯,心有余悸:“新闻上说地震了,7.6级,今早天没亮时候的事,这可坏了。”

  那边季亭山还在说,剩下的话落在季清识耳里,已经浮浮荡荡,仿佛隔了层水膜,什么也听不清了。

  她脑中嗡声一片。

  班多,地震,7.6级。

  钟然在那里。

  作者有话说:

  这章算7.15的,抱歉抱歉,下午开了四个小时的会,真的有点晕了,晚太多啦感谢在2022-07-14 20:40:22~2022-07-16 01:1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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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这场骤然落下的浩大灾难迅速席卷全国的新闻头条,官方迅速反应,地震之后,不到两小时就派出了第一批消防救援队,紧接着宁川省内各市纷纷抽调救援人员和设备奔赴班多,救援人员数以千计。

  当地通讯中断,近80%的房屋破碎倒塌,只能从新闻上的实时转播看到当地受灾情况和救援现场,满目断壁残垣,高楼倒塌,露出冰凉的内部钢筋结构,醒目的蓝色救援帐篷,橙红和迷彩穿梭在震中灾区,所有画面都蒙上灰扑扑的色彩。不断有现场视频传过来,电视网络的实时搜索全被这场灾难占据,所有人都在为班多祝祷。宁川市民自发在中心广场为灾区祈福,每一次余震都让人揪心。

  平静的生活毫无预兆的被打破。

  钟然的电话始终处于不在服务区的状态。

  班多是个自治州,平均海拔3500以上,所辖区域辽阔,面积几乎超过内地一个省。而震中在东部扎多县隆都镇,震源30公里。没人知道事发时钟然到底离震中多远,那么大的班多州,难道他就那样刚好的去了隆都吗?

  季清识不信,齐思齐郁不信,周仁景和李亚也不信,没人信,但他失联是事实。

  齐老爷子收到消息, 第一反应就是要给宁川杨家去电,可电话拿到手里又颤颤放下。如此浩大的灾难,近万人受灾,救援力量应该用在灾难现场所有人身上,而不是这个时候去动用特权,分散力量去找一个人。

  没有谁的命比别人金贵。

  灾难发生之后社会各界都在组织捐款,盛誉自不例外。钟岳以集团的名义捐赠钱款物资共计五千万,再以私人名义找了专业救援队,按照钟然的行程一路找过去。

  钟然在班多失联的消息传到杨世杭那里,杨家这才知道这消息,杨家主事的是杨世杭父亲,当时就要给齐老爷子打电话表明自己说什么也得尽快把钟然找回来,可想到老爷子并没有第一时间联系他们,稍加思索便琢磨过来。

  只让杨世杭给齐郁打了个电话,再私下托人多方打探。

  而季清识只能守在家里等齐郁的电话,时间分分秒秒的流逝,电视上的画面和数据不断更新,她从没有认识到自己有那么渺小,也第一次发觉,原来他也不是无所不能。他们都是最普通的血肉之躯,身体和心同样脆弱。

  灾难面前,失去是不可逆的。

  她开始讨厌听天由命这个词,讨厌什么也做不了的无力感。

  但她并不敢去想些别的什么东西,比如三天前的电话,以往每件小事,不是太慌了忘记,而是想也不敢想。在得到确切的消息之前,有关钟然的一切,她想也不敢想。

  季亭山看她坐在电视机前发愣的模样,心里明白大半,不敢再去问她班多这个地方,沉默的搬了个板凳过来,坐到季清识身后的地方,像堵老旧但依旧坚实的围墙。她身后的风就没有了,只剩面前的风。

  “杏杏。”季亭山低声说:“他是个好人,老天爷会善待他。”

  季清识没有说话,安慰似的冲季亭山笑笑,笑容却没有实质,像白茫茫的雪雾。

  忽然又想起很久之前桑吉说的。

  在塔扎,他是个善心的人。

  那么神佛会庇佑他吧。

  漫长而煎熬的等待里,她也渐渐意识到自己是个无比平庸的俗人,眼里没有众生,只有狭窄的小爱,小到只有一个人。

  新闻里遇难者的数字不断更新,述说着数千条生命的逝去。不计其数的捐赠物资从全国各地运往宁川,再从宁川送到班多。重症伤员从班多送到宁川,兰城和周边城市的医院,新闻每天都有,远隔千里,也能窥见那片土地上的惊心动魄。

  一天,两天,季清识就这么等,她也不敢去问齐郁,他们是真正的亲人,担忧不会比她少,她不能再去徒添焦灼。

  她也没法劝服自己去做点别的,分散注意。彻夜难眠,坐也坐不住,一个小时怎么会有那么长,一天怎么会有二十四个小时。

  每分每秒都在被放大。

  第四天的凌晨两点,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强迫自己起来看书,书看不进去,她就念英语,越念越觉得头疼,透过书桌前的窗户,能看见墙头繁盛的杏花,微风送来生机勃勃的春木气息。她盯着那发呆。

  沉寂的黑夜被忽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撕破,如银瓶乍破,她几乎要跳起来了。

  她本来以为是齐郁,可是手机上显示的是一串她从未见过的号码,像骚扰电话。

  可看到的一瞬间,她心里砰砰跳起来,无厘头的,升起了一股猛烈的预感。

  隔了好久,对方仿佛知道她连日来的焦灼忐忑和不安,一直没有挂断。

  直到她接起。

  电话里有呼呼的风声,夹杂着呲呲啦啦的噪音。

  她心里却陡然安静下来。

  连呼吸也在黑暗里无限放轻,怕贸然出声而听不清对面的声音。

  春夜如此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并不清晰的男声才传递到她耳朵里,声音断断续续,仿佛被刻意放慢了速度。

  他说:“季清识?”

  听到这声音一瞬间,连日来的情绪围墙陡然间崩塌掉,接连不断的,眼泪很没道理的,瞬间夺眶而出。她只轻轻的嗯了一声,便哽咽起来,再也说不出别的,她想问他还好吗,但喉咙竟然很难发出声音,像是被眼泪冲塌了。

  渐渐抽泣起来,枕间濡湿一片,不是她以往那种安静压抑的哭法,越哭声音越大,像是小孩子的那种毫无顾忌的嚎啕大哭。

  她一味的哭,宣泄一般。

  通讯的延迟很明显,有二十秒,他仿佛在静静的听,然后开口,竟然还是那样什么也不畏惧的没正形,“哭什么。”

  他顿了顿,似乎在笑:“又不是要当小寡妇了。”

  她不理会他的调侃,专注的发泄着自己的情绪,又上气不接下气的问:“你好好的是吗?”

  那边沉默下来,时间远比二十秒要长,他嗯了一声,“好好的。”

  地震发生的时候钟然没在隆都,在隆都六十公里外的里昌。

  但两个地方距离太近,震感强烈,地震引发山体滑坡,堵了路,通讯也断了,他当时没法和外界联系。

  “你在哪儿啊?”季清识哭的没法好好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我去看看你吧。”

  他笑,“我什么事儿都没有,你来看什么呢?现在到处都乱糟糟的,你好好待在家里……过两天不是要考试吗,准备的怎么样?”

  这种时候,他还有闲心问她考试准备的怎么样。

  “我都忘光了。”她似乎又找到一个新的理由,好哭的更尽兴点,更崩溃了,“我考不上了。”

  “你再哭就真的忘光了。”他无奈,又叹一声,“以后又得赖我。”

  “你没事干嘛要跑去班多,这本来就要赖你。”声音凶神恶煞。

  “……”

  “闲着没事就到处检查,你一去,项目上就要开始大扫除,办公室也不让放零食,不让聊闲天,大家都烦死你了。”

  钟然都让她气笑了,没等他反驳两句他这是正经工作,她又开始哭哭啼啼,软声道:“你好好的回来。”

  一会一个样,他一点招都没了。

  “好。”他郑重其事应下。

  通讯刚刚恢复,信号时有时无,两个人断断续续的讲话,钟然忍着说话时牵动胸腹带来的疼痛,硬是把她哄睡着了。

  季清识这几天严重的睡眠不足,也已经很累了,得知他安然无恙后,力气陡然懈怠下来,疲惫感充斥全身,在他安抚般的声音里,抱着电话睡着了,像得到糖果的小孩,心满意足。

  钟然听到那边安静绵长的呼吸声,才挂掉电话。

  抬头,对上两张面无表情的脸。

  杨世杭:“什么事儿都没有哦?”

  余如柏:“呵。”

  钟然右胳膊打了石膏,脑袋上缠着绷带,额头,脸上,眉峰,鼻梁都是红色的血痕,像是利刃割出来的,本应是狼狈的,可搁他脸上竟丝毫不见落魄,甚至有种诡异疯狂的残破美感。

  他那姿态实在太轻狂,要不是亲眼所见,杨世杭都得怀疑这玩意是他自己画上去的。

  里昌多山,钟然和秘书王跃是在山路上遭到波及,车身剧晃,王跃紧急踩了刹车,但地震和融雪导致了山体滑坡,直接把他们连人带车卷下了山,好在山势不高,困了两个小时后,被当地村民从土堆里救出来了。

  通讯中断,道路被堵,头两天余震不断,谁也不敢走山路出山,直到当地政府排查的时候发现山体滑坡,清出道路来,钟然和王跃才被送往条件比较好的大型医院治疗。

  两个人头部不同程度的的受伤,被村民翻出来的时候都是昏迷状态,满脸的血。

  王跃左腿骨折,钟然折了右胳膊,胸腹也震出了伤,说话时隐隐作痛。

  刚刚说了太多的话,他有些不舒服,咳嗽了两声,胸腹疼痛感更加明显,就这样,他忍过这一阵,还扬了下眉,说:“那还能说实话?没看见我媳妇都哭了吗。”

  “……”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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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高原地区天亮的很晚。

  钟然醒过来的时候早上六点,外面夜色依旧阒然浓黑,他额头冷汗涔涔,睁眼适应片刻,仍没从那股心悸中缓过来,黑暗仿佛成了密密麻麻的虫蚁,成群结队编织成网,要把他裹挟蚕食。

  他顿觉恶寒,没有片刻犹豫,掀被下床,朝着门口快步走去,门缝里透出一丝光。

  医院里亮如白昼,步履匆匆,隐隐的还有哭声,和忍受不了疼痛的呻.吟。

  隆都只是个小镇,地处高原,医疗资源稀缺,地震让本就不完善的基础设施毁于一旦。灾区救出来的伤员,有一部分会被送到里昌的县医院来。

  里昌县医院的条件也没好到哪里去,老旧的医院大楼像八十年代的建筑。但是来了很多援助的医生,和紧急空运过来的医疗设备。

  楼梯口有个延伸出来的空旷露台,斑驳的黑砖地,地上都是废弃的杂物,杨世杭和余如柏蹲在水泥台边抽烟,冷不丁听见脚步声,杨世杭叼着烟眯眼,和余如柏同时回头。

  钟然走过去,“给根烟。”

  杨世杭也不管什么医嘱,兜里摸出烟盒和火机,抬手扔过去,余如柏也不吭声,三个男人面对面,默不作声的抽闷烟。

  过了会杨世杭问:“又梦见你妈了?”

  钟然声音含糊:“没。”

  杨世杭:“你没个屁,没醒的时候还喊妈呢,大老爷们丢人不?”

  余如柏哎了声:“喊妈丢什么人,谁疼的时候不喊妈。”

  纨绔子弟不玩车那简直不叫纨绔子弟,差不多属于固定标签,没办法,钱太多花不完,感到人生空虚的时候总得寻点刺激。

  他们合资在西郊山里造了赛车场地,专为了闲时飙车,给出生即登顶的寡淡人生添点肾上腺素。

  钟然不玩,别的超跑轰鸣尖啸,疾风骤雨般你追我赶,他慢悠悠在后面跟着,一幅等着收尸处理后事的死德行,要多晦气有多晦气。

  即便他这人看起来,和心理阴影这几个字的距离得以光年计。但谁都知道他家里人是怎么没的。他不说,不代表他不在意。

  车从山上翻下去的时候,他又仿佛回到小时候的噩梦里。这几天也常常记起身体翻腾失重的感觉,夜不能寐。

  杨世杭吸进一口烟,闷闷的在身体里发酵,“也是,谁没点惨事儿。”

  钟然静静的抽完烟,零星烟头湮灭在水泥地里,“我们是最没资格说惨的人。”

  三个人便又不说话了,这里越安静,医院里的声音越清晰,这里海拔三千,天上星子明亮,浩如瀚海。杨世杭也弃掉烟头,低低的骂了声粗话。

  背后有踢到纸箱子的闷声,三个人一块回头。通道门口站了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破旧的黑色棉袄棉裤上尽是脏泥,黑发沾满尘土变成灰白交替的颜色,皮肤粗糙黝黑,脸上两坨高原红,像个小乞丐。

  被三个成年男子的目光盯住,他立马缩进了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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