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识不说话了。
“说话。”
她瓮声瓮气的回:“没什么好谈的。”
“你脑子里……”
“你就不能当没听见我那个话吗!”她忽然烦躁起来,没头没尾的发起脾气:“我脑子里什么都没想,我也没找过你,我觉得现在挺好的,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前几个月不就这样过来了!”
她说完,急急的尾音在车里回荡几秒,才消失不见,钟然缓缓开口:“你需要时间,我就给你时间,但我从没想过要跟你各走各的路。”
她的记忆被拉回到宁川初秋的那场赌局,从头到尾他都这么说,像黑暗里等待捕猎的野兽,冷眼看着猎物挣扎,最后还要告诉你,挣扎也没有意义。
季清识思绪渐渐沉淀,恢复清明:“你怎么想跟我没关系,我有我的想法,我不想再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能逼我。”
他冷声:“我跟你说的是昨晚。”
季清识耍起无赖:“昨晚你喝多了撒酒疯,就这样。”
他皱眉:“什么叫……”
她捂住耳朵,闭着眼睛高声打断:“别再说……”
忽然,像是忍无可忍,她的手腕被一股力道狠狠扯下,带着威压的阴影猝然逼近,她同时被他扯着手腕往驾驶座的方向带。后颈被他宽大的手掌握着,被迫仰起,她睁开眼的瞬间,沉沉的乌木气息扑面而来,在压抑逼仄的空间里无所遁形。
滚烫的嘴唇欺.压上她的,没有任何缓和的前奏,碰上,就是极其强势的侵.入。
她另一只手刚刚抬起,就被他按回去,整个人都没法动弹。
良久,她闭气闭的快要窒息,钟然终于放开她,她死死闭着眼睛,眉眼都皱在一起。两个人气息都混乱无比,车厢里回荡着微微的喘.息声,像干燥的荒原上落下一点火星,渐起燎原之势。
鼻尖相抵,温度迫人,低沉的声音落在耳边:“你再打断我试试看。”
季清识眼捷轻颤,像被高温烫了一下,睁开眼,便对上他克制,沉抑如黑暗沼泽般的眼神。
钟然抬起手,在她怔忡的时候,指腹磨过她异常艳丽的嘴唇,像是想起什么,指尖稍顿,忽然低笑了下:“占.有欲?你说的话,也不是完全不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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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放开。”季清识很快恢复冷静。
钟然凝神看她几秒,还是松开了手。
季清识立刻缩回副驾,躲得远远的,目光微闪,眉间深皱,心烦意乱的模样。
脸上一抹薄红,唇上一片润泽。
钟然喉结微动了动,只觉喉间发痒,难以自制的燥热起来,随即移开眼,抬手降下车窗,让冷风倒灌进来。
寒意驱散车内的闷热,两个人都冷静下来,
他背对着她,望着车窗外的无边的黑暗原野,许久后才开口打破沉默,“别再说你没有感觉这种鬼话。”
没有什么能比彼此身体的反应更能证明,所谓感觉。
他如此直白,季清识更觉得自己像被明明白白曝于烈日下,无遮无掩,她冷着嗓音:“有又怎么样,我又不拿感觉当饭吃。”
钟然转过脸,她还是低头坐着,语气冰冷,嘴唇抿成薄薄的一条线,整个人好似紧紧绷着的弓弦。
“你看着我说。”
季清识没听见一般,不动也不说话。
可钟然的强势是刻在骨子里的,他是一定要听她说心里话。
他知道他以前想的做的都错了,他在宁川避了这么久,忍着不回来,就是希望他再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能不那么抗拒。而事实也如他所想了。
怎么能轻易放过。
他才靠近一点,她突然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眼神透着说不出的懊丧,无比的矛盾。
钟然怔了怔。
“我跟你在一块很难受。”季清识嗓子发涩,喉咙好似塞了什么异物,声带一动,就磨的喉间生疼,一字一字像是挤出来的:“喜欢你也让我很难受,真的。”
“为什么。”他下意识的问。
季清识又低下头,目光定在交叠的双手上:“你也许就是图个新鲜,这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可你玩得起,我玩不起。”
钟然眉间深皱,声音直往下沉:“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我要是想玩,要什么样的没有,我犯得着一天到晚跟在你后面转吗?”
季清识低声说:“可你给我的感觉是这样的,还有你身边的人。”
“我从来不觉得我没权没势就低人一等,可你们生来就在云端上,习惯俯视,我不管站直了还是弯着腰,在你们看来都是一个样,也没人在乎。因为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你不要强求了吧?”
她抬起头,目光简直有点恳求的意思了,“你也别再逼我说对你还有没有感情,不重要,我也不想说。”
钟然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在她这种目光下。
周围静如深山荒野,如同他们此刻的心。
两个人都软硬兼施的想尽了办法,竟然还是走到死局。
他甚至忍不住在心里劝自己,要不就算了吧,如她所愿,不要落到满盘皆输的境地。
这段关系里起码得有一个赢家。
他反正是输的彻彻底底,那就让她赢。
但是张嘴,又无论如何说不出算了这两个字来。
他这辈子都没有陷入过这种困境。
以前在塔扎,上师说诸行无常,才是生灭法,不必执着于已失去,不可得的东西,而他偏就是执念深重的人。后来他对大多数东西都没什么所谓,得失来去,都不大在意,好像真把那些经文偈语听进去了。
其实那是刻在骨子里的,心随念动,俗欲缠身,不能度己,更不能度人。
生在云端的人也得心甘情愿的坠落,高高在上的人也有俯首称臣的那一天,以前他说她贪心,现在却要祈求她的贪心能留下一点。
他这种人,竟然也会求而不得。
季清识没有得到他的回应,偷偷抬头看他,他只是沉默的把车开出去,回到主路上。
这一路钟然也没再说什么。
很快到了她家楼下。
季清识也没有跟他道别,径直拉开车门,寒风细密的钻进衣摆中。
在她下车之前。
钟然忽的在她身后出声道:“季清识。”
她顿住,心里没来由的忐忑起来。
她没回头。
他继续说:“我跟你道歉。”
“以前都是我的错,每一件让你不开心的事,我都跟你道歉。”
“你想怎么出气都行,能不能。”他说的无比艰难,嗓音艰涩,像是生生被磨哑:“把以前都忘掉,我们重新来一遍。”
“别那么快拒绝我,考虑一下。”
季清识背对着他,安静的听完,什么也没说,裹紧大衣,下车走了。
她踩着自己的影子往楼道的方向走,身后那道车灯始终追在她脚下,似在给她照亮这一段暗沉沉的路,也似在等她回头。
她想起宁川那个冷冷的夏夜,见到他的第一眼。
她从没有想过,她能摧折这个人,如高楼倾覆,让人震颤。
可是,原来把他的骄傲碾碎,她也并不会得到什么快感。
……
两个室友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门锁咔哒一声合上,季清识走进去,和她俩打了声招呼,就弯腰换鞋。美术学院的室友搁下画了一半的烟熏眼妆,转着眼线笔问:“美人,今天楼下那帅哥是你男朋友啊?”
另一个室友打趣:“今天楼下三个帅哥呢,你问清楚点。”
“当然是开跑车那个咯。”
季清识:“不是。”
室友从沙发上直起腰身,跪坐着捧着脸:“那你有他的微信没?哇,他完全踩着我的审美长的,我现在脑子里全是他那张脸。”
“我没有他的微信。”她说的是实话,早就删掉了。
室友看她明显不想说的样子,撇撇嘴没再出声,兴致缺缺的窝回去继续描眼妆,季清识回到房间,刚脱下衣服,外面又有人敲门,她动作一顿,下意识凝神。
室友趿拉着拖鞋去开门,没多久就喊她道:“美人,又有人找你啦。”
季清识走出房间,看见门外的形容憔悴的人,霎时愣住。
……
季晨比上一次见面时还要瘦,脸色枯黄。她已经完全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妇女,甚至比她这个年纪的人还要更显老些,两侧脸颊干瘪的深陷下去,眼窝泛青,整个人像一团破抹布,没有任何精神可言。
嘴角甚至还有淤青。
在路灯昏沉的光源下更加触目惊心。
季清识惶然的看着她:“你这些伤……”
季晨对女儿的关心并没有太大兴趣,她想从季清识身上得到的东西向来很明确。季清识还没有问完,就被她迅速打断,季晨匆匆问:“身上有没有钱?”
季清识不再问了,只是默然的看着她。
“随便多少,一万两万,先给我一点。”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对。”
季清识许久没出声,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紧紧握住,又缓缓松开,“你先告诉我,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季晨没有回答,只是说:“你把钱给我就没事了。”
季清识:“谁打你?”
“有什么好问的!”季晨忽然高声喝起来,两眉倒竖,“我是你妈,我问你要钱,你给我就是了!”
季清识充耳未闻,掏出手机:“你告诉我,我报警。”
她真的解开手机拨号,季晨扑过来抢走手机,“你要死啊!”
季清识被她撞的往后趔趄,随即站稳,隔着两步距离,冷静的说:“我没有钱。”
季晨漠然的看着她:“刚刚那个人呢,去问他要。”
“那个人跟我没有关系。”
季晨冷冷的呵笑一声:“攀了高枝就不知道自己姓季了?南江现在什么样,不都出自他的手吗?杏杏,你太出乎我的意料了,可你得想想,没有我给你生的这张脸,你能有今天吗?”
季清识朝她伸出手:“手机还给我。”
季晨死瞪着她,眼睛像是要突出来一样,满满恨意。就是那种,季清识从小到大都不懂的恨意。明明她把她生下来,骨肉相连。
季清识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我只能给你两万。”
季晨整幅眉眼都松懈下来,“好。”又补充:“现在给我,我得回去了。”
季晨只要现金,季清识回去拿了银行卡,在路边找了银行,取了两万出来给她。季晨望着那不算厚的一沓钱,似乎有些犹豫,几番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收好钱就步履匆匆要离开。
银行里明亮的灯光下,季晨脸上的憔悴凄惶更加遮掩不住,在她走出ATM机房前,季清识喊了声妈。
季晨推门的动作一顿,并未回头,而是透过玻璃门和她目光相接,“什么事。”
“你吃饭了吗?”
窗上倒出的模糊的人影,季晨似乎皱了皱眉,然后继续推门的动作。季清识又问:“那你回家了吗?外公虽然嘴上不说,但他还是很想见你。”
季晨嘴角微扯,语气自嘲:“我这副样子,你让我怎么回去?”
“你在外面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季清识忍不住问:“我以为你一直都过的挺好的。”
“不用你管。”季晨推开门,后半句话随着冷风轻飘飘的倒灌进来,像无根的蓬草,“管好你自己。”
季清识隔着玻璃门,看着季晨的背影慢慢消失。
她本想说的是,要不还是回家吧。
她现在可以养得起她和外公。
但是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第二天早上,季清识在便利店买了早饭,就坐地铁往万景公馆的方向去。虽然齐郁不需要她亲自照顾,而且住进万景的时候,他就跟住进自己家一样的自在熟稔。
但把他扔在一个陌生环境还是挺不好的。
她直接坐到了四号线末站,出地铁口发现还有两三公里的路。
郊外本来就比市区温度低,一路寒风无遮无拦的扑脸,走到万景门口,她脸已经冻的通红。在门口被西装革履的安保拦下,她只好等着。
十分钟之后,公馆大门后面笔直的林荫道上出现一个骑着三轮电瓶车的小老头。
他整个人往前俯冲的姿势,恨不能站起来蹬轮子。显然是拼了全力往门口赶,但他这般用力也并不能让已经拉到底的电瓶车速继续加快,一张老脸憋的通红。
一到门口,宋叔急忙忙的下车:“季小姐,对不住对不住,少爷在开视频会议,我没敢告诉他,我这个小三轮是有点慢,冻坏了吧?”
季清识:“您慢点,我也刚来。”
宋叔哎了声,让她坐上小三轮的后座,又跟门口保安人员下次直接送她进去,这才慢悠悠的骑着电瓶车掉头。
万景公馆里只有十六栋别墅,造型各异,设计风格偏年轻化,每一栋间隔的都很远,从里到外都写着非富即贵四个字。
季清识早上八点多出的门,到地方已经快十一点了,齐郁还没睡醒,钟然还在书房开会。
宋叔给她端了茶水点心,又把电视打开,就站在旁边不住的偷瞄。
季清识察觉到他的目光,无奈道:“宋叔,你是有什么话想说吗?”她站起来,“要不您坐吧。”
“不坐不坐。”宋叔和蔼道:“厨房已经在准备午饭了,您喜欢吃什么?”
季清识正想说不用,一道声音落下,“要过来怎么不跟我说?”
宋叔回过头,见钟然出来,便很有眼力见的走了。
经过昨晚的事,季清识面对他还有些不自在,钟然倒是完全没事儿人一般,也没有急着去问她的答案。别墅里开着中央空调,他穿了件浅灰的薄毛衣,和同色系长裤,又成了往日温和清朗的贵公子模样。
“怎么过来的?”
“地铁。”她答的平稳。
钟然看到她冻的红红的鼻尖,眼睛里透出一丝无奈,“我下午回宁川。”
季清识转过脸看他,钟然也正看着她,继续说:“公司有点事情,齐郁你放这就行,宋叔会安排好,你不想过来就不用过来。”
季清识犹豫了下,她不知道是公司真的有事,还是他看她不自在特意避开。怎么说这也是他家,要是因为她在这坐立难安,反让他有家不能回,她也过意不去。
钟然看了看手表,起身:“想要什么跟宋叔说,我还有个会。”
季清识点头。
他一站起来,从她旁边走过的时候,似乎想揉一揉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季清识察觉到,脊背下意识的绷紧,钟然抬起的手顿住,插回兜里,就这样走过去了。
留下一阵混着柑橘调的沉香气味,她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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