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尽是狼藉的泥土,还搀着花盆碎片。她后脑勺咚的磕在地上,眼前发黑,小臂处也剧痛不已,手机撞飞出去。男孩浑不在意自己的恶行,反而大声笑着拿泥土往她脸上扔。
“小季!”
“清识姐!”
同事全都冲了过来,隔开村民。
季清识头晕目眩,被人手忙脚乱的扶起来。
付明远背起她就往楼下跑。
闹事的村民见了血,也有些底气不足,乘乱想走,被余如柏叫人拦下。
余如柏匆匆追下楼,付明远和杨雪已经把季清识扶到车上,付明远发动车子,余如柏叮嘱两句便关上门,抹着脑门上的汗,目送车开出去。
……
季清识胳膊上扎了块碎瓷片,清理过后,抹上药,又缠上绷带。别的没什么大事,后脑勺当时磕的重,怕是脑震荡,查出来没事,医生嘱咐多休息两天就好。
杨雪和付明远同时松了口气。
付明远一肚子气没地方撒,偏偏动手推人的是个半大小孩,他又不能去把小孩打一顿。这口气又真的难忍,脸都憋青了。
既然没事,季清识也不想在医院久待,简单处理过后,就离开了医院。
医院离项目部不过十分钟车程。
车开到门口时,和一辆黑色Urus碰见,对面停车,示意他们先行。
付明远多看了一眼车标,猜测是哪个供应商,也没多在意,开车进门。
停稳车后,付明远动作很快的开门下车,打开后座门,“清识姐,我背你上去。”
季清识说不用,温声道:“我刚刚是有点头晕,现在缓过来了,又没伤的多重。”
饶是这么说,她下车时付明远还是小心翼翼的,手虚虚扶着,怕她再犯晕。
那辆Urus停在他们隔壁。
“清识姐。”付明远说:“要不我送你回宿舍休息,你别上去了,估计还乱着呢。”
“没事儿。”季清识对他笑笑。
三个人很快上了楼。
旁边车里,施旭从后视镜里瞄了眼后座的钟然。
季清识已经走了,他还是望着车外,脸色比方才更差。
施旭不出声,也不动。
钟然是扔下会议出来的,身边跟着法务部的顾问周律师。
周律师并不知这里面门道,本准备下车,却忽觉车内气氛凝滞的诡异,便出声道:“钟总?”
钟然嗯了一声,神色恢复如常,开门下车。
第52章
二楼地上依旧乱糟糟的,闹事村民还在,这会倒是都老老实实的蹲着,旁边站了个民警维持秩序。把季清识推倒的小男孩拿着手机玩游戏,看见他们回来就吐舌头做鬼脸。
杨雪也是急脾气,指着他:“小屁孩,你给我出来!”
小男孩撇撇嘴,躲到奶奶身后。
“行了行了。”旁边民警也头疼,劝了句:“小孩不懂事,跟小孩较劲有用吗?”
付明远气道:“谁家小孩像这样?他撞人的时候我没看出来他小!”他拉起季清识裹着纱布的胳膊,让民警看:“警察叔叔,你自己看看,他这还叫不懂事吗!”
季清识也没想到十来岁的小孩就有这么大的恶意,现场已经够乱了,她也不想再生枝节,刚想说算了,办公室主任王胖子匆匆出来,先她开口:“小付!”
付明远气闷的侧过脸,没再说话。
主任劝阻完付明远,又问了几句季清识检查的情况。抬头看向他们身后,眼前一亮,越过他们走过去:“钟总。”
季清识顿时僵了下。
她的胳膊还被付明远抓着,下意识的挣了挣。
付明远听见来人也为之一振,低头看她一眼,松开手,随后回头看去。
楼梯口缓缓走上来一个年轻男人,他穿一身剪裁妥帖考究的高定西装,身材修长,一副无可挑剔的皮相,行止间透出一种上位者的严峻冷厉。
偏偏他又是极年轻的。
付明远是没有见过钟然的,只听过传闻,心里其实不太看得上这种背靠煊赫家世轻松登顶的公子哥。
尤其他还是季清识的前任。
但付明远第一回 见到他本人,心里就凉了一凉。
实在没有什么可比的。
他明明没有比自己大多少,可是他们之间却隔着一道男人和男孩间,无比清晰的分界线。
付明远揣着透心凉,脊背却不服输的挺直,像是种无形的比试。钟然的目光从他身上极快的掠过,几乎没有停留。
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季清识今天穿了件白色T恤,刚刚在泥里滚过,衣上泥迹斑驳,形容狼狈,她把缠着纱布的胳膊往身后藏,象征性的转身面对楼梯的方向,垂眸站在旁边,似有一道视线不经意停留,但她始终没有抬头。
她这角度,只能看见付明远麦色的小臂。
钟然很快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
主任殷勤的声音随之远去。
施旭跟进会议室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季清识和付明远并肩而立,光看外表也算是般配。施旭全程揣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心里甚至乐了乐。
他老板从到这开始,落眼不是这小子扶着季清识,就是拉着季清识,从头到尾两人之间的距离都没多过十公分。
他跟在钟然身边,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到。
钟然快要打人的心情了。
……
余如柏,民警和村民代表在会议室里,征地工作组的人也来了,四方总算能坐下来好好说话。
余如柏对面坐着负责征地拆迁的工作人员,他叹口气说:“小沈,不是我说话冲,这帮人来我们这闹了好几天,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情况。就这么让他们闹,现在闹出事了,怎么处理?”
小沈也是满腹苦水:“余总,这真不是我们不管,情况都已经说清楚了。就补偿金问题,我们已经在村里召开听证会了,村里意见也在往上反馈,那我们工作也是有流程的,不能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村民闻言嚷嚷道:“什么听证会,听完了还不是天天来劝我们,就想让我们点头,把我们的土地收走了,不多补偿点我们怎么过日子!”语速极快,说的又是方言,余如柏一个字都没听明白。
小沈也被这事闹的头疼脑热,北庄村民风彪悍,显然是想狮子大开口,小沈怒道:“政府征地修路也是为了你们!补偿金都是一样的标准,别人都同意就你们村不同意,打的什么主意你自己心里清楚!”
村民正要再嚷,民警呵斥道:“行了!”
“你们带人闹事,把人家公司的女同志推进了医院,别以为你没动手就不是你的责任!”
村民不服气的哼了声。
民警转向余如柏:“这个事情咱们还是协调为主,等会看看女同志的受伤情况,该道歉道歉,该赔偿赔偿。”
又对村民说:“你们以后也不许来这闹了!工作组的同志都说已经给你们反映情况了,还没完没了的闹什么?”
村民一听到赔偿,立刻说:“我可没钱,人也不是我推的,你们别想讹我。”
余如柏心知让这些无赖赔偿是不可能的,道歉都够呛。但他也没办法,毕竟事关征地,征地事情不解决影响整个项目的进程,到时候公司问责,对所有人都没好处。
这帮村民有恃无恐,也只能季清识受点委屈,项目部认栽。
协调到这,会议室门忽然被人推开,王胖子说:“余总,钟总到了。”
余如柏精神一震,他根本没告诉钟然。
这种事也完全没到需要惊动钟然的地步,可他竟这么快得到消息赶来了。
看见钟然的身影出现在会议室门口,余如柏头更疼了。
他原本还想小事化了,钟然一来,怕是了不成了。
王胖子进来和余如柏说季清识的检查结果,说没什么事,就是胳膊划伤,已经处理好了。余如柏瞄了眼上首坐着的钟然,见他目光虚虚落在某处,似在出神,松口气道:“没事就好。”
村民道:“那我们能走了吧?”
民警按着方才余如柏默认的解决方式调解道:“既然小姑娘没事,就让他们道个歉……”
“道歉?”忽地被钟然打断。
余如柏:“……”该来的总会来。
钟然偏头朝周律师示意,周律师点点头,上前目视着村民和小沈,一板一眼道:“根据我国土地管理法,国家为了公共利益的需要,可以依法对土地实行征收或者征用并给予补偿……被征地方有权发表不同意见,或者对补偿标准有争议,由县级以上人民政府协调解决,协调不成的,可以继续往上一级单位申请裁决……”(注)
“……”
周律师继续说:“我说这些,是想说明,征地的事情并不在我司工作范围内,我司也无意干扰政府工作。我们今天来,是为北庄村村民在我司聚众蓄意滋事,损坏我司财物,以及对我司员工造成人身伤害这件事,我们会依法维权,必要时提起诉讼。”
“……”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
面面相觑。
王胖子在旁听了半晌,凑到余如柏旁边,耳语道:“这是专门撑腰来了?”
余如柏已经不想说话了,心烦的把他推开,暗自想道,
当时就算是把他和王胖子打包从楼上扔下去,这事都好办的多。
会议室里乱哄哄的,钟然嫌吵,独自去隔壁会议室待着,过了会施旭推开门,探头问道:“哥,他们让我问问,你晚上在这儿吃饭吗?”
钟然没答,靠坐着,左臂搭在扶手上。右手在桌上,指间似在捻着什么东西。施旭走进来,顺便关上门,不问自答:“嫂子好像不太舒服,饭都没吃就走了。”
钟然抬眼,不咸不淡的道:“我问她了?”
施旭笑嘻嘻的:“您没问,我这人不是话多吗?我好打听。还有,姓付那小子纯粹是一厢情愿呢,嫂子对他客气的很,不足为惧啊哥。”
钟然语气冰凉,呵一声:“不足为惧?”
“不是。”施旭忙改口:“不足为虑,虑,不是惧……”
“滚出去。”
施旭摸摸下巴,麻利的滚了,临出门前又问:“要我问问宿舍在哪不?”
“滚。”钟然已经极其不耐烦了。
……
领导们去会议室协商解决事情的时候,付明远他们几个男生把大厅清理干净,其余人都回去正常工作。
闹了一下午,离下班时间也没多远了。
季清识本想去把身上的泥巴洗掉,看看胳膊上的纱布,又打消主意。
她后脑勺撞出个不大不小的包,摸着还挺疼。
主任刚刚找她说了几句,意思是让她忍着点。这事就别跟村民多计较了,一切费用公司承担。
季清识本也没想计较,何况对方还是半大孩子,吵吵闹闹好几天,她只希望这些人能快点离开。
主任听完她的想法,话锋一转,让她去把这话和钟然再表述一遍。主任一张胖脸愁眉苦脸,季清识才知道钟然是带着法务部顾问来的,瞧着是要计较到底了。
虽是如此,她也并不想和钟然面对面,委婉的请主任代为转达。
主任欲言又止,叹口气走了。
办公区域鸦雀无声,整个项目都知道钟然来了,所以格外的安静。
刚到整点,杨雪就兴奋的跑过来找她:“靠,激动死我了。”
季清识问:“怎么了?他们还在会议室里吗?又吵起来了?”
“不。”杨雪说:“我是说刚刚小钟总,你,付明远相聚一堂的时候。”
“……”
杨雪:“打起来!!”
季清识无语的推开她,“我先回宿舍了。”
杨雪追着问:“你不吃晚饭啦?”
“有点没胃口。”季清识摸摸脑后的包,扯着脏兮兮的T恤:“我回去躺一会。”
路过大厅时,村民的情绪莫名又高涨起来,神情激动的和民警嚷嚷,民警被围在中间,厉声喝止,但没有什么作用。
季清识听不懂当地方言,村民们见她出来,嚷嚷的声音小了些,似在看她,季清识后背发毛,赶忙加快脚步。
“清识姐。”付明远从后面跑过来,瞪了眼几个村民,对季清识说:“我送你吧。”
宿舍离办公的地方不远,走路五分钟左右。
付明远把她送到楼下,看着她似是有话要说,最后什么也没说,叮嘱她伤口别碰水,就走了,背影透着懊丧。
季清识回到宿舍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换衣服,纱布不能碰水,折腾着匆匆洗完,换上干净睡衣,就躺到床上。压到后脑勺,疼的嘶一声,只好换成侧躺。
眼睛闭上,就想起下午在大厅里,钟然从她面前走过的模样。
她虽然没有抬头,也能感受到他的目光。
她莫名觉得烦躁,用枕头捂住自己,尽力不去想。想把他从脑子里赶出去。奈何他存在感实在太强,始终不肯离开。
她恼怒起来,也不知是气自己不争气,还是冲脑海里的钟然。
明朗天光从未拉严实的帘缝里泄入,她爬起来,走到窗边,想把窗帘拉上。
望向窗外时,目光顿住。
那辆黑色的Urus停在外面,钟然靠着驾驶座的车门,微垂着眼,嘴里叼着烟,正低头点燃。
晚间有风,他拿手笼着那簇细小的幽蓝火焰,薄唇间徐徐散开淡淡的烟雾,他咬着烟抬眸,朝她这里望过来。
季清识“漱”的合上窗帘,挡住视线,转身跑回床上。
也就过了几分钟。
敲门声响起。
杨雪平时不带钥匙,敲起门简单粗暴,跟砸门似的。
而门外这人慢条斯理,像是十足耐心。
季清识跑下床,拉开窗帘,车还在。
人却不见了。
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有意坐实一般。那人懒洋洋的声音透过门递进来,“季清识。”他似是轻轻踢了踢门,像是喊她,又像是自言自语:“季杏杏。”
季清识心里好像漏跳一拍,她伸手按住心脏的位置,好似这样就能管住它。脚步很轻的走到门前,隔着门,放平声调:“有什么事?”
外面安静片刻,又道:“开门。”
季清识:“我已经准备睡觉了,你快走吧。”
他嘁一声:“天都没黑睡什么觉。”
季清识忍不住道:“关你什么事。”
“你开不开?”
季清识不想理他了,转身进去,刚走到床边,他又开始敲门,准确来说是轻踢,手都懒得动。
一声续着一声,他还挺有规律。
季清识恼了,也怕隔壁同事听见看见,掉头回去,开门便冲道:“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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