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长剑在地上刨了一个泥坑,把少年手里的东西沾上了新鲜的泥土,再重新交给少年。
这回,少年满意了。
事已办妥,想到他们的布置,玄衣男子不放心地多说了一句,“现下各方人马都在找少主,请少主注意防范。”
银针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这是少主不耐烦的意思,玄衣男子不想挑衅他的耐性,飞身离去。
少年拿着东西往回走,在听到苏叶的呼唤后,摇响了袖中的铃铛。
*
“江宸!”
她往回走,边走边喊,正当她准备先去找赵长善,让他帮着找人时,她听到了铃铛声。
江宸身上带着铃铛,听到声,人就不远了,她松了一口气,朝着铃铛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不多久,看到了人,苏叶逮着他就是一顿说。
“你跑到哪里去了,不是说好了,要你跟着我吗?山里地形复杂,你要出事了怎么办?”
他吓到她了,山里陷阱野兽都有,他一不熟悉地形的,乱跑什么。
少年第一次被苏叶吼,眼里一下子就蓄满了泪水,耷拉着脑袋,委屈不已地想去拉苏叶的衣袖。
还没碰到她的衣袖时,少年看到手上的泥土,蓦然收回手。
他落寞的神情,和怕弄脏她袖口的动作,让苏叶一下子就泄了气,好生说道:“我语气重了些,你别在意,我是担心你。”
他那双好看的眸子,一旦有泪花闪动,配合上他清艳白皙的脸,总让人不自觉的心软。
少年朝苏叶比划了好几下,她没看懂,不过当他将手里的东西塞到她手里时,她就很吃惊了。
“灵芝?你是为了采灵芝,才跟我走散的?”
一直担心他的安危的苏叶这才发现少年脸上、衣服上都沾了泥土,而那一株满是泥土的灵芝正躺在她的手心上。
少年眨了眨眼,肯定了苏叶的说法。
苏叶盯着沾了泥土的灵芝,好奇地问道:“你在哪里发现的?”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那棵青松树。
“长势茂盛的那棵?”
少年点头回应。
这就怪了,苏叶想不太通,灵芝一般长在枯树上,好端端的一棵树,怎么上头会有灵芝,而且灵芝还沾满了土,搞得好像是从土里挖出来的一样,可灵芝又不长在土里。
她又问道:“上头的土哪里来的?你不会是摔了一跤吧?”
少年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但他很快低着头,不做任何回应了。
他这样子,看来是真的摔倒了,因为有些狼狈,所以不好意思承认了,苏叶觉得她猜到了原因。
“给我看看,摔疼了没有?”
报喜不报忧的样子,还真让她放不下心来。
他摇头拒绝了苏叶的检查,半低着的头,掩饰住了他脸上不易察觉的懊恼的神情。
[我无碍。]
他随意折了根树枝,在地上写道。
苏叶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少年,他衣服上和脸上沾上的泥土都不多,衣服也没有哪里破开了,就勉强相信了他所说的无碍。
她拿出帕子给他擦脸,又轻轻拍掉了灵芝上的泥土,细细查看了一番后,放入药篓中,心情不错地跟他说道:“你带我去你采灵芝的地方看一看,你采到的灵芝挺大的,快一斤了,这样的灵芝,最少要十年才能长成这样,能值好几百两银子。”
少年想了想,还是领着苏叶去了。
苏叶绕着那颗青松树转了一圈,发现了树旁边的一根枯木桩子,恍然大悟:“原来你指的是这个木桩子,我方才还寻思着,灵芝怎么可能长在如此健康挺拔的大树上。”
不是什么怪事,是她误解了他指的方向。
少年闻言,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土坑,眼神飘忽。
苏叶在枯木桩子附近认真找了找,再没有发现别的灵芝,而少年这回很听话地跟在她身后,一直保持着隔着一两步远的距离。
约定的时间要到了,苏叶和少年一起去和赵长善汇合。
“我这边草药不多,倒是抓了几只兔子,苏掌柜你那怎么样了?”
在那棵做了记号的树下休息时,赵长善和苏叶聊了起来。
苏叶将自己的药篓给他看,药篓中的药草和赵长善的量差不多,她回道:“我也没采到多少,不过江宸他找到了一株灵芝。”
她草药采得少,是因为她花了不少时间找人。
赵长善见了药篓中那一大块的灵芝,高兴地对少年说道:“你小子运气真不错,我在这山里跑了这么多年了,都没发现过灵芝,你头一回来,就发现了这么个宝贝,真有福气。”
少年只朝他笑了一下,就转头去关注苏叶了,并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做过多的停留。
三人休息了一会,就继续往前走了。
走了莫约半个时辰后,发现了草药的踪迹,三人又同之前一样,找了棵大树做记号。
分开前,赵长善有些担心地嘱咐苏叶:“我们已经进到埔山深处了,可能会有野猪出没,我不会走远的,你要是遇到危险了,不要急,喊我一声,我马上就来了。”
“多谢赵大哥了。”
多亏了他,不然苏叶自己可不敢随便进山,为了答谢赵长善,她会匀一些药草给他,可赵长善一次都没有收过。还一个劲地强调,他和他爹能有今日,都是托苏叶父亲的福。
赵长善憨笑着说:“掌柜太客气了,说什么谢不谢的,我也是受了掌柜不少恩惠的,说谢就外道了。”
苏叶还想说几句,衣角被拉住了。
少年指了指日头,提醒他们时辰不早了,要赶紧采药去。
苏叶不好耽误,带着少年跟赵长善分开了。
越是山深处,草药越多,一小会的功夫,苏叶的药篓已经装了一大半的草药了。
她采药采得尽兴,跟在她身侧的少年警觉地对上一旁的灌木丛,无风时,灌木丛的叶子轻微地晃动着。
第七章
溪水叮咚,斑驳的树影映在水面,碎光闪动,水面潋滟。
银针隐在指尖,少年没把灌木丛中的动静当做一回事。
他静静地凝视着因采到药草而高兴雀跃的苏叶。
因一直蹲着身子采药,苏叶额角有细密的汗珠,粘住了散落的发丝。
她的布鞋沾满了泥土,衣裙染上了绿汁,偶然遇到蜈蚣时,利索地用竹片夹住,装入竹筒里。
青葱般的素手抓着草药时,莫名的好看。
他有些意动,也弯下身,拔出一株长得跟她手里的草药长得差不多的草,稍作比对后,把他□□的这株就要放到苏叶的药篓里。
已经伸到药篓上方,他还未松手放进去,就被苏叶拦下了。
“你手里的是草。”
他微微偏头,视线在他和她的手上来回看了一番,更加疑惑了。
苏叶将自己手里的草药和他的那株放在一起,耐心地跟他说明:“这是仙鹤草,叶边缘有锯齿,没有叶柄或者叶柄很短,和你采的那株是不一样的。”
他盯着两株草看了又看,似懂又似不懂,半饷后,他把自己采的那株扔掉了,跟在苏叶身后,不再采药了。
灌木丛中,簌簌声起。
少年看着苏叶立即警惕,赶紧背上药篓,将他护在了身后。
瘦弱的身姿挡在他的跟前,他嘴角微微扬起,清澈的眼眸中,兴致盎然。
一个瞬身,位置互换,被护在身后的人成了苏叶。
“你的伤没好。”
苏叶惦记着他的伤。
少年发不出声音,无声地说了句唇语。
苏叶见了,有片刻的怔楞,不待她反应,一只野猪从灌木丛中冲了出来。
少年将苏叶结结实实地挡在身后,他指尖冒着寒光,正待出手了结时,赵长善的声音传来过来。
“苏掌柜小心,我来帮你。”
有其他人在,少年心思一转,手腕轻扭,瞄准野猪的脑袋改为射向其大腿。
野猪一个踉跄,跌落了一跤,赵长善二话不说地冲了上去。
少年将苏叶拉远点,而后掰了一根一半寸粗的树枝,看着像是去帮赵长善的忙。
他和野猪周旋了几下,趁着赵长善无暇顾及他的举动时,将树枝插入野猪的右后腿,正好是他银针射入的地方。
野猪惨叫一声,越发狂暴,少年没了兴致,树枝深入几分,贯穿野猪后腿,手上用力,让其动弹不得,在野猪逃脱不能时,赵长善结果了它。
不远处的苏叶见状,快步走到两人跟前,查看他们二人有没有受伤。
她仔细检查了之后,发现两人都受了皮肉伤,没有伤及筋骨,不过江宸的伤势要严重一些,因他右臂上原本的伤口又被划伤了,可谓是伤上加伤了。
苏叶用止血的药草给两人包扎伤口,包扎完了之后,她对赵长善说:“赵大哥,你们都带了伤,不适合再往山里去了,我们就此打道回府吧。”
她包扎得很好,赵长善转动了一下胳臂,不影响他的活动。
“好,都听你的,我收拾一下那只野猪,免得血腥味引来其他危险。”
赵长善将野猪收拾好,用猎户的特质的药粉掩盖住血腥味,扛着野猪和苏叶一起出了山。
分道扬鞭前,赵长善说野猪是大家一起猎来的,等卖了钱,要分给他们的。
少年没表态,只看向苏叶。
他把决策交给她,苏叶不推脱,就建议道:“今日是赵大哥领着我们进山的,你又一路扛了回来,功劳多在你,赵大哥给江宸三成就好。”
赵长善听了,微微皱眉,问道:“那你呢,见者有份,苏掌柜怎么没把自己算进去?”
“我没出力,要不是你们俩,受伤的可就是我了。”
就这件事上,苏叶觉得自己没有拖后腿就是不错的,不可能再厚着脸皮要分东西。
“那不成,不能这样分。”赵长善一口回绝了,又说:“苏掌柜两成,江宸分三成,剩下的归我,卖了钱,我就给你送去,就这么定了。”
“赵大哥……”
哪有这样的分法,苏叶不赞同赵长善的提议。
“多年的交情,苏掌柜还这么见外,下回,我怎么好意思再带你进山?这事就这么定了。”
赵长善不等苏叶的拒绝,扛着野猪就跟苏叶二人分开了。
苏叶想追上去,让赵长善改了主意,少年拉住了她。
他的手臂又流血了,止血草的功效不知为何,没起到该有的作用。
她只好作罢,先带少年回药铺,等下次赵长善上门,她再好好跟他商量。
*
回了青囊药铺后,少年右臂伤势加重,旧伤裂开,又添新伤,看上去很是严重。
晚膳时尤其明显,他右手脱力,好几次都没能夹起饭菜来。
少年默不作声,只自己一个人和饭菜较劲,苏叶都看在眼里,想起他白天保护自己的样子,瞬间就心疼了。
“你不方便,我来喂你吧。”
他猛地抬头,星眸里闪耀着光彩,半是期待,半是羞涩。
周婶轻咳了一声,显示自己的存在。
眼里的光彩瞬间消散了,他巴巴地看了苏叶一眼,自己去夹离他最近的菜,他没有吃到,筷子上的菜肴颤颤巍巍地掉落。
苏叶看不下去了,拿过他手里的筷子,“你伤没好,使不上力气,我来好了,你是因为我才受的伤,我得负起责任来。”
少年目光灼灼,视线不离她片刻,这让苏叶的夹菜的动作变得生硬起来。
本是个体谅他的举动,她以前也不是没给病重的客人喂食,然而他亮闪闪的眼神和表露出的欢欣,让这个普通的举动有了别的意味。
他端端正正地坐着,也不挑食,她夹什么他就吃什么,乖顺无比,可过程对苏叶而言,是漫长的,连周遭的氛围都变得奇怪了。
周婶没吃几口,就没了胃口,离了席,而周大夫不知道何时也离开了。
桌前只剩少年和她二人。
他嘴角的笑意很是灿烂,心情也好像很不错的样子,苏叶错开他的视线,一举一动都变得僵硬了起来。
她不擅长应对这种场景。
微微偏开的脸,也让她错过了,少年纤长的眼睫下,掩饰不住的戏弄的眼神。
一顿晚饭,除了少年,其他人没一个吃的舒心的。
晚膳后,苏叶收拾好药铺,就敲响了小杂物间的门。
少年开了门,见到她的时候,还有些惊讶。
苏叶是来问他将来的打算的,开门见山地跟他说:“今日那株灵芝,周大夫看过了,是上好的灵芝,卖到大药铺里去,最少能值四百两,我给你联系药铺,如何?”
她是一番好意,想为他谋划将来。
然而,听了她的话,少年唰的一下,脸就白了。
苏叶预想中他会高兴的场景,一点都没有出现。
他眼睛一眨,泪珠就滚落了下来。
一句话,就把人弄哭了。
苏叶慌了,手足无措地关心道:“是我说错什么了吗?你别哭,有事我们可以慢慢商量,好吗?”
少年拿出随身带着的木板,捏着木炭的手微微颤抖着,写下了一句话来。
[苏姐姐讨厌我,要赶我走?]
“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苏叶干巴巴地回道,她不是要赶他走,只不过,他采到了灵芝,手里有了银子,不必非要屈就在她这小小的药铺内。
她可以给他找个靠谱的卖家,有了几百两银子的身家,他可以买间宅子,再买几亩地,日子就有着落了。
青囊药铺没多少生意,也用不上学徒,他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卖了灵芝,你就能安家立业了,这样不好吗?”
他用袖子抹掉先前的写的白色干净的衣服有了污黑,他丝毫不在意,只在木板上狠狠地、用力地写下了两个字。
[不好]
写完,少年眼睛红红地控诉着苏叶,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
[我不要安家立业,我想留在这里,不要一个人孤零零的。]眼泪像掉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的滴落,星眸里雾蒙蒙的,光彩都不见了。
苏叶的心都揪住了。
是啊,江宸他家里遭难,又被亲兄弟抛下,他心里一定不安,所以在药铺里,很积极地帮忙,还要给她当学徒,就是不想再次被人抛弃。
苏叶突然意识到,对于一个刚经历不幸的少年,她以为是为他着想的安排,实际上是伤了他的心,让他更加不安和难过。
她为难着,犹豫不决,可她还是输给了他的眼泪。
他一落泪,苏叶就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她着实不忍心见他这样懂事乖巧又长得好看的少年伤心难过。
苏叶退了一步,罢了,他很懂事,也很讨喜,留下他,并不是什么太过麻烦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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