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杨闯一筷子摔在桌面上,站起身来,怒不可遏地说着:“你是要火战投降?要火战输?”
肖令博显得很是平静:“是,我承认。”
“你这是叛乱!”杨闯怒吼着。
肖令博的表情不置可否:“只有这样,才能彻底停止战争,以不让天下百姓受苦。王爷,你能让战争结束吗?你能让饱受疮痍的百姓获得他们应有的生活吗?你能让……”
话没说完,却被杨闯打断:“我能!”
杨闯说的这两个字,说地很没有底气,说地连他自己都不信自己可以。
“或许你可以劝陛下停止战争,但是能让本已经占据上风的李唐停止吗?更不必说劝陛下停止战争也都只是个假如而已。”肖令博看着杨闯,斩钉截铁地说道:“所以,若是想实现百姓不受苦这个愿望,有一条路可以走,也只有这么一条路可以走,那便是火战败降!”
“可是……火战若是败了,那便只有亡国了啊。”杨闯虽然是站着,但是他的声音很弱,相较之下肖令博倒很像是在站着说话。
肖令博:“……”
肖令博没有说话,沉闷之中他说了两个他熟悉的名字,一个是朋友,一个是敌国的高位智囊。
第757章 当年火战(四)
第二日,杨闯便在彻夜宿醉的头疼之中缓缓苏醒。
躺在床上,杨闯慢慢睁开眼睛,入眼的并非是屋顶,而是昨日肖令博离开之时的模样。还记得昨天他与自己说了许多,或有大怒之时,或有嬉笑之时,也有意见相悖自己大吼之时。
但是无论到了什么时候,肖令博都没有动过怒,甚至连着急都没有着过急,只是独自饮酒,动作是那般的轻缓,甚至给了杨闯一种犹在梦中之感。
让杨闯记忆最为深刻的,只有肖令博所说的那最后一话:“当前战事,有一个办法可以破解,也只有这么一个办法,除却之外,别无他法。王爷,你若是改变心意,就去找老车,其余的就不要多言了。”
“为何要找老车?他竟然也参与了?”
肖令博并没有回答杨闯这个问题,只是站起身离开了王府,轻飘飘地好似一块云彩。当夜在肖令博离开之后,杨闯发了疯似的要灌醉自己,最后只落得一个如此下场。
今日又是要去觐见皇兄,临出门的时候杨闯听手底下的人说,自己昨夜说了一大顿醉话,大多都是在痛骂肖令博,说什么“背信弃义”之言,还有的便是睡梦时分的几句梦呓,皆是连声的“不不不”,听起来很是抗拒。
今日杨闯没有骑马,因为宿醉的缘故,杨闯早饭都没怎么吃,脑袋还是晕乎乎地,骑马的话还是比较危险,还是老老实实做轿子进宫吧。
到了宫门前,由人扶着下了轿子,看着蔚蓝色的天空,杨闯的脑子还是有些恍惚,不只是因为宿醉的缘故还是肖令博说的那些话,杨闯只感觉自己眼前的一切似乎不是那么的真实,好似仍然在梦中一般。
为何这样说?
因为在梦中,即使杨闯嘴上拒绝地多么强烈,但他却还是以行动赞成了肖令博说的那些事情,甚至,直到现在清醒,杨闯心中却仍有那般冲动。
摇了摇脑袋,昏沉的脑袋并未因为这几下的摇晃而变得清明,反倒是更加昏沉了。走在长长阶梯上,如这三天来一样,对着管事太监说了自己要觐见,要他通报一声,然后老老实实地待在大殿之外听宣。
就在杨闯以为还会铩羽而归的时候,出乎意料的是,那小太监竟然急匆匆地从屋内跑了出来,看着杨闯很是欣喜地说着:“王爷王爷,陛下宣您进宫。”
“啊?什么?”稍有些晃神的杨闯还以为今天不会进去,嘴上机械化地说着:“劳烦公公了。”
说完这一句,竟是转身要走,那太监看着愣住,急忙呼唤道:“王爷,您说什么呢?陛下今日要见您啊。”
“见我?啊!见我。”闻言,杨闯混沌的脑子“轰”的一声就清醒过来,连忙扒拉开这太监,朝着尚书房便是冲了过去,直接把那小太监给推了个踉跄。
险些摔倒的太监看着杨闯的背影,心下满是疑惑与怨怼:今日王爷你都可以面圣了,自己本想着能捞多一点,怎的什么都没有,就连往日的赏钱都没有了。
低声嘟囔了几句,又在心里暗骂了几声,小太监这才再度挥舞起手中拂尘,一如既往的那般故作雍容,行在太玄宫门前,看起来高贵十足。
杨闯一路无阻,走到尚书房门前停住脚步。
虽然心下焦急,但礼数却还是不能忘却的。
只见杨闯抱拳稽首,对着尚书房那边恭恭敬敬地说着:“臣弟参见陛下。”
屋内,一个儒雅却不失霸气的声音悠悠传出:“四弟你进来吧。”
“是。”杨闯收起拘谨,走上前来,门口护卫为其打开房门,很是自然地走了进去。刚一进屋,入目的便是一张金字牌匾,其上大书四字:问心无愧。
这块牌匾是当年先皇所书,即使火战南迁,皇帝杨国森却依旧选择将其带过来,却即是为了缅怀先皇,也是以这四个字来勉励自己。还记得先皇病重之时,便对着身为储君的杨国森说过无数次:“皇儿,为君者,当是问心无愧,上可对得起三尺苍天,下可对得起万丈土地,中可对得起芸芸众生,莫要以私心而有愧百姓,有愧社稷。”
除却这牌匾之外,这尚书房里就没有什么过多的摆设了。虽然南迁到这里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但杨国森却始终没有刻意地叫人装点这里,只是郑重其事地将牌匾挂了起来,至于旁物都是随意摆放,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足以。
书房中心,一张偌大桌子上摆满了零零碎碎,由左向右,整齐地放着笔墨纸砚,继而是一排一排颜色各异的奏章奏折,还有不少薄若禅翼一般的纸条摆放在侧,还有一个并未燃烧的火盆摆在一旁。
书桌之后,一个严肃的中年人手持金笔,正在一张奏折上批批改改,时不时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眉头时而紧皱,时而放松,嘴角时而翘起,时而撇下,一张脸上阴晴不定,很是让人难以捉摸。
再看他的容貌,却是与杨闯那早已驾崩的父皇长得极其相似,仍是一张严肃地国字脸,下巴两腮皆是留着薄薄却又梳理整齐地胡须,此人看上去差不多有四十余岁的样子,两只眼眶略显乌黑,但一对眸子炯炯有神,整个人看上去很是精神。
此人便是火战的九五之尊,杨国森。
杨闯走进尚书房之后,杨国森并未立刻与杨闯说话,杨闯也没有说话,只是等着杨国森批改完手上这一份奏折。在漫长的等待之后,杨国森终于看完了手中这一份长达二十多页的奏折。
就在他看完的那一刻,杨国森抽手从奏折沓子里又是抽出来一份,继而将目光投以其上,手上金杆笔走龙蛇,大书特书。这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任何卡顿停滞,其批阅速度可见一斑。
杨闯还是没有说话,依旧是静静等着,正好可以趁这个时间缓解一下宿醉的疲劳。
就这样,一个在写着东西,一个在默默等待,时间过去许久,太阳由动慢慢挪到了天空正中间,已经是大中午的时候了。杨闯因为早上没有吃食什么,现在肚子里正在大唱空城计,不断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以表抗议。
杨闯身上并无修为,不能以灵力抗拒着饥饿,尤其是这刺耳的胃鸣,更是惹得一阵尴尬。
杨闯抬起头看着仍是摸着下巴静静思考的皇帝,他伸手捂着肚皮不想让事情变得更加尴尬,也就在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第758章 当年火战(五)
闻声看过去,只听得门外一个尖细的太监声音道:“陛下,已经晌午了,要不要为您准备御膳?”
“嗯。”杨国森仍是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屋外沉默半晌,又再度开口道:“陛下,那王爷呢?用不用为王爷准备?”
“王爷?”皇帝陛下闻言一愣,继而抬起头,看着前方苦笑着的杨闯,登时恍然大悟,伸手拍了自己脑门一下,嘴里懊恼道:“哎呀,瞧瞧朕这个脑袋,怎的将你给忘了。”
杨闯笑着道:“皇兄您日理万机,心怀天下,臣弟看在眼里,宽慰在心里。”
皇帝陛下闻言也是笑了起来,继而吩咐道:“好了,既然如此,为王爷也准备一份。”
门外:“是。”
“来来来,上座。”杨国森从高高的奏折沓子后走了出来,冲着杨闯迎了过来,两只手张开作拥抱状,杨闯也是笑着接下了皇帝的这一份拥抱。兄弟二人紧紧相拥,杨闯刚一入怀只感觉皇兄身上的味道颇有些难闻,竟好像几天没有梳整一般。
“朕这般一忙起来,倒是谁也顾不得了。”分开之后,皇帝陛下语气愧疚地说着,伸手拍了拍杨闯的肩膀,很是满意地点头道:“想来半年前不让你去前线倒是错了,现下看看你,壮实了不少,虽然黑了些许,但是身上的男人味多了许多嘛。”
杨闯只是呵呵傻乐,没有多言。
或许杨国森在外人眼前是一个不怒自威的皇帝,是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可是在杨闯眼前只是自己的哥哥而已,带着自己从小长到大的大哥而已。
换了个座位,杨国森坐在龙椅上望着身旁的杨闯,问道:“这几日好像你也来找过朕?如此匆忙着急,可是在前线得到了不少机密心得?”
说话间,门外是阵阵的叩门声,紧接着一个太监指挥着几个宫女端着大碟小碗走了进来,一张精致的小桌子摆放在中心,上面是简单的米粥,还有几个小菜,放置完毕,宫女与太监对着两人缓缓行礼便慢慢离开房屋,空留杨闯与杨国森两个人。
看着桌子上简陋的饭菜,杨闯一时间有些呆住了。
现在火战这么困难了吗?怎么皇上还会吃这样的东西?桌面上的东西比之昨天自己与肖令博所吃的东西都要不堪。
似乎是看到了杨闯的脸色,皇帝杨国森张开玉筷夹了一块烧茄子,笑着问道:“怎么?去了前线这么久,还是吃不下这些东西吗?”
杨闯连连摇头:“并不。”说着,杨闯也是一般端起面前的这碗粥,与杨国森一般夹了口菜塞进了嘴里。一早上没有吃饭的缘故,杨闯总是感觉这口菜是如此的鲜美,虽然不是荤肉,但却胜似荤肉。
“臣弟只是感到惊讶,皇兄您竟然也吃这样的东西。”
“呵呵。”皇帝陛下微微笑笑:“这个‘也’字用的好啊,王弟啊,听闻自从你回来之后也是在吃这样的东西。”
杨闯看着皇兄略有些惊讶。
他一直以为皇兄是没时间接见自己,却是没想到皇兄竟然暗中在了解自己在吃着些什么。
杨闯看着皇帝陛下,杨国森那边仍是自顾自夹菜说道:“现在国家困难,比不上前些年了,能省则省吧。你去过前线,军队是什么样子的想来你应该清楚。军饷虽然没有空,但也只是名存实亡而已。不少百姓这几年因为战乱南迁等等诸多问题而颗粒无收,很多人都是交不起税了,朕今年也是减了许多,只是为了宽解百姓的问题,只是……杯水车薪。”
皇帝说着,摇了摇头,看着眼前的米粥道:“只是这东西吃起来也是不错,这么多年大鱼大肉惯了,虽然一时间略有些接收不住,但还是可以的,至少健康啊,啊哈哈。”
熟悉自己皇兄的杨闯看着他这幅干笑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杨国森说话的语气很是自然,但他却听出来这几句话底下那浓浓的愁苦滋味,心下冲动开口道:“皇兄,这些事情臣弟都是清楚,为何不能选择捐饷这种方式呢?朝野上下百官没人就算捐出一千两银子,甚至有人可以捐的更多,群臣自然也是不能……”
话没说完,却被杨国森抬起筷子打断:“走不通的。”
“为何?”
皇帝陛下道:“王弟啊,这种道理不必朕说,你也应该清楚吧?正所谓“官字两个口”,决计不能让上面的那张口饿着,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若是他们没有吃饱,下面的那张口就只能饿着了,即使现在都不知道有多少官员跟朕哭穷。”
“他们做的都是自己本分的事情,收的也都是一年不过二百多两的俸禄,可是私底下他们都做了些什么,皇兄您不知道吗?”杨闯皱着眉头,放下了碗筷,好似听懂了些什么:“即使现在这种情况下,商贾富族都在大肆敛财,更有甚者在发如此国难财,这种人为何不杀了以家当充军饷呢?”
“杀?”杨国森脸上露出几分笑意,看着杨闯的眼神好似看着小孩一般:“王弟啊,杀一个官员如何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所谓一环套一环,一个官员背后都是无数个他的同僚,他们或奸或忠,却都是这个国家,这片朝堂的支撑者。就好像是一栋房子,杀了其中一个,若是其他的倒塌了该怎么办?六大氏族反不了,但是他们的后人呢?其余的官员呢?他们若是反了呢?”
“如今的火战便是将倾大厦,必然要小心翼翼,省的除了要注意外战,还要注意内忧啊!”
杨国森说话说得语重深长,杨闯却听得头脑发胀。
皇兄当真是知道底下有贪官污吏,即使是在这种时刻仍在贪婪地吞食,却不管不顾,反倒是放任下去。
“皇兄,这样是不对的啊!”杨闯很是正经地说道:“减少税收,乃是您之大德,可天底下除却百姓之外,还有那么多富商员外,他们的家底可是充实的多啊,杀了他们一个人,其家底就足够满足三年军饷的啊!”
皇帝看着激动的杨闯,皱着眉头道:“怎的你从中城回来之后,杀心这般的大?谁人都要杀?”
“我……”
趁着杨闯语塞,皇帝陛下道:“王弟你不是帝王,不清楚一个道理。大员可以杀,也可以抄家,但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从古至今,所有杀人充饷的帝王没有一个好下场的,若是当真那般做了,无论杀得是谁,那都是动了世俗之根本,不会长久的!”
“动了什么?”
“动了那悠悠之口!”杨国森被杨闯的逼问弄得龙颜大怒,“啪”的一下子放下了手中的玉碗,面色严厉道:“水至清则无鱼,火战现在还在且就有人敢通敌,若是朕当真杀了大员以充军饷,旁人该怎么想?朕又该处于何等地位?他们一起反朕该怎么办?李唐攻进来怎么办?”
“皇兄,你只顾着百官,又何尝顾过百姓?”
“这场战争自开始之后到现在,已经维持了近几十年光景,其中或有和平但最后却也被铁骑撕碎。火战固然失去故都,可是百姓失去的是他们故国啊!”杨闯声泪俱下:“若是这场战争再不结束的话,一直维持下去,失了民心,失了百姓,火战就算胜了又能怎样?更何况如今火战赢不了啊!”
“放肆!”杨国森龙颜大怒,站起身来大吼一声。门外太监宫女齐齐跪地不起,低着脑袋浑身抖若筛糠一般。
第759章 当年火战(六)
皇帝陛下伸手指着杨闯道:“动乱军心,你可知道朕现在就可以砍了你?!”
杨闯不躲不避,看着愤怒的皇帝,挺着脑袋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是臣弟要说的话是不会收回去的!”
“战况且是如此,再持续下去,火战绝对会毁其根本,正如皇兄刚刚所言,摇摇欲坠,即将坍塌!”
“这条路,走不通啊皇兄!”
“走不通啊!”
眼泪不受控制般洒在杨闯的脸上,看着哭泣的弟弟,杨国森强硬的心略有些柔软下来,缓缓坐了下去,皇帝的语气缓和许多:“那怎么能走得通?嗯?那王弟你说?怎么能走得通?你要朕如何?”
杨闯只说了两个字,却听得杨国森再度暴怒,缓和下来的气氛重新僵硬尴尬起来!
“谈降!”
说这句话的时候,杨闯满眼皆是昨日肖令博与自己说话的情景,也就是这个时候杨闯才清楚,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自己竟是被肖令博给说通了。
“嘭!”杨国森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怒不可遏地吼着:“杨闯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你敢不敢给朕再说一遍?”
门外的宫女太监们此时都是把脑袋死死铁在地面上,今日他们两位说的事情当真跟催命符一样,他们这群吓人也只能是装作听不见,心里祈祷皇上可不要迁怒于他们。
“谈,降。”杨闯很是平静地说着。
第一次说出口或许有些困难,可是这第二次却轻松了许多,原本备受压力的杨闯此时只感觉如释重负,这两个字就好像是一把钥匙,释放了杨闯心里所有积压的东西。
“你……”此刻皇帝陛下的脸色难看十足。
他实在没有想到,连续找了自己几天的弟弟竟然是为了说这些而来的。杨国森的手指着自己对面的弟弟,杨闯只是硬着头皮硬挺着,良久之后,皇帝的手指头对着他点了几下,点头道:“好,很好,那你杨闯真是好到了极点!”
皇帝陛下现在正克制着自己浓浓想要骂脏话的欲望,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杨闯,他的表情显得很是痛心,大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看着杨闯,沉寂半晌,皇帝陛下忽然开口道:“来人啊,为朕关门,所有人向后退出三十丈!”
“是!”门外一阵喧腾,继而陷入安宁。
转过头来,皇帝的眼神很冷,望着杨闯当真好似一只老虎一样,而杨闯则站在原地,冷着脸犹如一座冰雕般一言不发。
“你见过肖令博了吧?”皇帝陛下忽然开口,淡淡地问着。
杨闯眉头不自觉动弹一下:“皇兄何出此言?”
杨国森站起身来,自书桌上抽出一封信来,继而又拿出一份奏折摔在饭桌上,慢悠悠地说道:“因为朕知道你见过他了。”
皇帝陛下盯着杨闯的眼睛,慢慢地说道:“桌面上的东西,你可以自己看看,看完之后你就明白为何朕会知道你见过他了。”
杨闯闻言,情不自禁地摸向桌面的奏折。
打开奏折的那一瞬间,只是看了第一行字,杨闯身上就是流出了一层冷汗。
不得不说的是,杨闯一开始很是惊讶于皇兄清楚自己见过肖令博,但这却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在杨闯心里,他早就猜到皇兄会监查自己的一举一动。可如今打开这奏折之后,杨闯就否了自己的这个猜想。
这是肖令博的奏章。
肖令博竟然敢直接在奏折里说着昨日与自己说的那些话!
无论是这场战争再继续打下去,会如何劳民伤财,还是坚持守城会带来如何的结果,他都写的面面俱到,林林总总下来,肖令博将所有可以想到危害百姓的点都完美地写在了这篇奏折中。
杨闯只道为何皇兄清楚自己见过肖令博了。
且不说他与肖令博是从小长到大的,就说这个尖锐辛辣的想法,除了肖令博还会有谁敢这么有勇气地写在奏折呈上来。
一直向下看,杨闯只感觉愈加心惊肉跳,尤其是看着奏折上那批改了一半却又划掉的批注,他甚至可以想象到自己皇兄看到这奏折时的心情。
“朕不得不承认他很勇敢,敢将这种东西给朕呈上来。”杨闯正看着,皇帝陛下的声音响了起来:“朕继位这二十几年来,这还是第一次有大臣敢把忤逆之言呈在朕的面前的。”
杨国森的语气无悲无喜,好似在说着一件与他毫无关联的事情,只是杨闯从这句话中却听到了无边的寒意。
为什么?
继续向下看,杨闯找到了答案。
在奏折最后一页上,以红墨写着一个大大的红字:
斩!
登时,杨闯浑身的汗毛都炸雷一般炸了起来。
“皇兄,你要杀了肖令博?!”杨闯惊叫着,话刚说了半句,却被皇帝打断。
只见杨国森的眼神冷凛如冰,龙颜之上好似蒙了一层寒霜,伸手指着桌面那个开了封的信封:“还有那个,你自己看。”
杨闯放下奏折,右手略有些颤抖去触碰桌上那已经打开的信封。顺着原本就打开的开口,杨闯开启了信封,抽出了里面那薄若蝉翼的信纸。看着手上皱褶不已的纸张,刚一入目,杨闯便知道皇兄已经不止一次看过这封信了,而且每次看完,皇帝都不会是很好的心情,否则绝不会将这封信卷成一团。
可是,这封信对于他来说却又是极其重要,否则他绝不可能再将其施展开来,最后完完整整地装进信封中。
望着上面早已晕干的墨迹,一条条细线般的字体映入杨闯的眼中,只是微微看了一眼,他的瞳孔就是极度不自然地收缩起来,继而看着里面的内容,皆是如那开头一般震撼人心!
终于,杨闯只感觉身上一阵汹涌的无力感觉席卷而来,手上猛地一颤,直接拿不住这信纸,任由其轻飘飘地掉落在地。这封信杨闯只看了一半,却已经不需要再继续看剩下的内容了,只是第一行字就让他看的眼前发白。
这第一行的开头便已经定了肖令博的死罪:
“吾弟朗天亲启……”
“皇兄,皇兄,肖令博,肖兄他只是一时冲动,这可是……您莫要……”手中信纸落地,杨闯也离开跪在地上,开口为肖令博求情说着,可他说了大半句,却愕然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出半点为肖令博求情的理由来。
只是皇帝陛下脸上的冷意愈来愈甚:“现在,你知道了吧?朕也没有办法,如今大战正启,左右将士本就军心不定,国内还有匪人散布谣言动乱军心,他肖令博乃朝中二品大员,掌控着我国上下机密无数。如此要员,竟然敢与帝国出了名的智囊通信往来,而且还敢给朕上呈如此奏章。王弟,你若是朕,会不会杀他?”
“可是……可是……”杨闯激动地说着:“可是肖令博他,是为了火战好啊,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社稷百姓……”
“胡说八道!你懂得什么?”皇帝音调忽然提了上来,如同一只发怒了的狮子般猛地咆哮一声,将杨闯吓得直接打了个寒颤:“若是当真按他所言,火战在李唐跟前不战而降,甚至出兵与李唐元蒙一起讨伐天星,那么火战算什么?附属国?摇尾乞怜的小邦?”
“天星若是没了,下一个遭殃的便是火战!”
第760章 当年火战(七)
说着这一切,对面杨闯被皇帝陛下说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看着自己的弟弟,杨国森只感觉心中满是恨铁不成钢,只得是冷笑着道:“李唐狼子野心,要的乃是江南以南的上下四省七十二郡,若是当真按照肖令博所言,我们火战能剩下什么?你道我们是毗邻大陆的那两个海外之国吗?并无水陆天堑,如何去抵御李唐?”
杨国森好似越说越气一般,感觉他根本压制不住自己的愤怒,那长久抑制的火气终于有了这么一个突破口可以宣泄出去:“与李唐谈降,那便是无异于与虎谋皮,痴心妄想,最后空得一场空,尽数是枉费心机!”
“六大氏族中,各自都有彼此的心思。车家,方家,还有肖家除了他们三家之外,剩下的三个,你杨闯可是能保证他们想的与朕一般?更不必说肖令博如今有这样的提议了。六大氏族,对于朕来说,那就活像是数枚钢针死死地扎在朕的心里,尖锐地提醒着朕:氏族是绝对不能动的!”
“自古历来,便是上品氏族当中出举国大员,也是他们才维持了偌大火战的运行与周转,就连父皇圣叔祖都是说过如此,王弟你要朕去动那些大员?”似乎是许久没有与旁人说这些心里话了,说到这里杨国森的一张脸显得有些扭曲,脸色比之之前还要难看。
他伸着手指着杨闯的鼻子厉声喝道:“你知道朕一边提防着世家,一边提防着李唐,是一件多么费心费力的事情。朕不是圣人,更没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不能做到所有事情都亲力亲为,更是做不到尽善尽美,但朕一直在努力,一直在为守护火战上下四百多年的江山而努力!”
皇帝面部肌肉看上去有些痉挛:“而你呢?你杨闯,朕的亲弟弟,却竟然敢跟朕说谈降一事?这不是在打朕的脸吗?你可知今日王弟你说的这些话,都好似是刀剑一样扎进了朕的心里!朕只感觉朕的心在流血!”
“皇兄,我……”太久没有被杨国森如此喝骂,杨闯对于这种羞愧难当的感觉已经淡忘了,可是今日却再度被唤醒,一时间仿佛他又回到了当年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又回到了二十年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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