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知道还要有多久才能结束这场战争,更是不知道如何才能解决这一切。朕只是知道一件事,那便是知道朕自己尽力了,朕尽了朕所有的力气,更是挖空心思不愿这一切发生,可是,事与愿违……”皇帝陛下悠悠长叹,再度坐了下去,看着杨闯的眼神饱含失望:“朕一直以为,你足以与朕商讨国家大事,但却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肖令博竟会让你产生这样的想法,一个忤逆祖宗数百年来根基的想法,你太让朕失望了!!”
看着皇兄失望的眼神,杨闯不知为何,只感觉心下很是焦躁,想说些什么但却组织不好语言,满脑子只剩下昨日肖令博与自己所说的那一切:
“只有火战人数,才能彻底停止战争,一切得以恢复原状!”
“为了不让天下百姓受苦,唯有此路可走!”
杨闯张了张嘴:“可是百姓……”
“百姓百姓,你懂什么?”杨闯的负隅顽抗,使原本以为自己说动对方的皇帝感觉到一丝难过:“如今火战在大陆上的地位岌岌可危,外强中干之下,那两个岛屿海国都敢过来耀武扬威,世俗商盟竟是连几万万两银子都不肯借用,维持住百姓如何胜得了李唐?如何守得住这江山?”
杨国森咆哮着:“若当真有国门大破之日,朕愿死在那之前,以身死守住这祖宗留下来的社稷!”
杨闯闻言,瞳孔不自觉缩小,如今他已听懂杨国森的意思,不由得开口问道:“莫非皇兄你却是找了他们借……”
最后一个“钱”字还没有说出口,却被皇帝陛下打断:“够了,朕不愿看见你,你给朕滚。”
“皇兄……”
杨闯还想再努力几分,却仍是被皇帝的断喝所中止:“滚!”
看着皇帝陛下脸上因盛怒而浮现道道青筋,杨闯心中很不是滋味,只好朝着门口走去,刚刚走出几步,身后却再度传来皇帝的声音:
“据北方探子来报,天星最后一个行省也彻底沦陷,整个天星只剩下最后三座城池了,在那之后火战与李唐必然会有一场大战。”
“届时,战火所蔓延之地绝对会远超中城,无论是火战的还是李唐的百姓,都会殃及其中,朕会早些日子派人去把他们接应好,你就不必担心这些事情了。”
“多谢陛下您的深思熟虑,微臣替黎民苍生谢主隆恩!”说完,杨闯回身对着杨国森便是毕恭毕敬的正拜顿首,看上去格外庄重。
杨闯称谓上微妙的变化,听得皇帝陛下眼睑不自觉跳动一下。
杨闯拜礼过后,站起身来,微微抬着头并未注视他皇兄的眼睛,问道:“那敢问陛下,肖令博如何处置?当真斩杀?”
说到这里,杨闯的脸上有着一丝感情波动。
看着拘谨的杨闯,皇帝语气已然不是之前那么冲动了:“近期是有人在军中散步谣言,扰得军心不稳,尤其是现下正值大战开展之际,正缺一个平定军心之契机。在今日清早,朕便已经派人去了肖府捉拿肖令博,在你与朕谈话之时,想来肖令博已被伏法缉拿。”
“朕,要用肖令博的人头巩固军心,以他项上人头祭这出征大旗!”
“……”
杨闯没有说话,他听得杨国森的语气很是平静,看来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已然不是他可以左右的了。
看着不说话的杨闯,皇帝陛下猜透了他的心思,想要伸手如往日一般拍拍他的肩头,可刚刚探出却又再度收了回来,只能语气稍柔和道:“肖令博不会白死,大战之后,火战若是胜了,那将是外不敢有强敌来犯之境,登时将四海靖平,天下太平,也可宽慰肖卿在天之灵了。”
“好了,你下去吧。”
“微臣遵旨。”杨闯淡淡说着,直起身子倒退着身子退了几步,走到门口的时候转过身去,面对着房门,伸手去推门却推了一半直接停了下来,低声说了句什么便果断推门离开,直接了当,半点也不拖泥带水。
皇帝陛下看着杨闯离开的背影,他的脸色颇有些难看,刚刚杨闯离开之前,临了说的那句话,分明是一句问话:
“那……若是败了呢?”
杨国森一直没有说话,直至坐回书桌之后的龙椅上,他也半句话没有说。
寂静一直持续到他提起金笔,直至那个时候,皇帝才以一个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什么,自远处看却颇有些高处不胜寒之感。
第761章 当年火战(八)
第二天的早上,杨闯便去了刑部大牢去提肖令博。
昨日他刚刚回到家,便派人去打探肖令博的消息。在得知消息的时候,杨闯长叹一声,果不其然的是在自己进宫的那个时间段,刑部的捕快便带着拘押令到了肖府,当着肖老太爷的面将肖令博给押走了。
当夜,肖家上下十多口子在朝中都有高位的人向圣上求情,甚至连因为年老力衰多年没有上朝的肖老太爷都是请求面圣,还有更多的人则是发动自己的人脉,希望可以保肖令博一条命,因为他们从小道消息中得知了肖令博被关押的原因:通敌欺君!
对此,皇帝陛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那一封肖令博写给龙朗天的信送回了肖家。当夜肖老太爷直接病倒,所有奏折统统退回,肖令博秋后问斩!
杨闯看着这一切,心中不知是如何滋味。
皇兄要的便是你们这么着急,也正是这么多着急的人才可以给你们一个下马威。皇兄他要的不仅仅是立住军威风,更要立住君威!
南迁之后,京城内外谣言四起,尤其是对于皇室的猜测,说其是“君不君,臣不臣”,内涵有大臣染指朝堂大事,其针对所指便是那几位商讨国家大事的内阁学士,而在四位内阁学士中就有三个是六大氏族的人,其中一位更是肖令博的亲叔叔。
皇帝就是要用这次的事情告知,他依旧是皇上,面对这种谣言,他不会勃然大怒,他能做的便是立威而已。
到了刑部大牢,见了刑部尚书,他却告知肖令博在作业凌晨便连夜被宫中高手带走,奔向大内天牢。得此消息之后,杨闯心下更是焦急,那大内天牢毗邻皇城却并不在皇城,由几处民间宅子所连,地下以及周遭建筑暗中通往皇城,里面做的尽是朝中不愿多谈的肮脏手段。
肖令博乃是一家书生,文人一个,何能担得起里面的酷刑?
想着,杨闯是快马加鞭,连连到了大内,以他王爷的身份申请了一个探监资格,而在杨闯亲身抵达那里之后,大内天牢里面的看守官吏并没有多加推脱,见了杨闯直接放行,半句话都没有多说。
见此光景,杨闯心下更是发凉:这般想来,或许是皇帝陛下早就猜到了自己会来见肖令博,早早打好了招呼,要自己与这个多年好友做最后诀别,也是在警戒自己,早些断了那谈降之心。
进了天牢,随着狱卒带领,杨闯很是轻易地便看到了天牢之中的肖令博。
肖令博的位置很是特殊,那是天牢的最后一间房,说宽不宽,说窄不窄,只能说面积刚刚好,足以容得下这么一个人的吃喝拉撒。肖令博靠着墙坐在地上,身上的白衣已经变得污渍斑斑,头上整齐地发髻也乱哄哄地披散下来,看上去格外狼狈,他低着头,让人看不见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好似在沉思些什么,也好似睡着了一般。
“砰砰砰!”狱卒的官靴踢在铁制的牢门上:“肖令博,有人探监!”
说完,这人转头看着杨闯,语气恭敬许多:“王爷您老轻便。”
“麻烦了。”杨闯也是礼貌性地说了一句,目送这人离开,这才弯下自己的身子看着栅栏里面扶着墙壁站起身来,朝着自己走了过来的肖令博。
让杨闯没有想到的是,肖令博开口的第一句话:“若是知道我会这么早落得此地,昨日就不会与王爷你吃酒了,还是多写上一些有用之物,留于后人。”
“额……”闻言,杨闯一阵惊愕。
他知道肖令博洒脱,但却没有想到竟是如此洒脱,已经身陷囹圄却还有心思调侃打趣自己如今的境遇。
“肖兄,你可好?”杨闯皱着眉头问道。
肖令博点头:“自然是好,想来王爷昨日却是见到了圣上吧?”
“嗯,见到了。”杨闯点了点头,继而看着肖令博,以一种很是痛心却又好似看着傻子一样的眼神望着他:“你怎的能写那么一份奏折呢?你这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呢吗?我本以为你只与我还有车若海谈了这件事,怎的连皇兄那边……”
话没说完,却被肖令博打断:“我只是与你还有老车那边说过,至于圣上那份奏折,却是我无意所书,最后在一次醉酒才呈上去的。”说着,肖令博顿了顿,摇了摇头道:“只是,我为何在此可不是因为那份奏折,更不是因为我与李唐龙朗天的那封信,具体因为什么,恐怕王爷你心里也清楚吧。”
杨闯:“……”
杨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原本以为自己有千言万语想要跟肖令博说,可是如今却发觉好似除了这最后一面之外,别无所言。
自此之后,二人恐是阴阳相隔了。
看着面色愧疚地杨闯半晌没有说话,肖令博倒是点头微笑,率先开口:“王爷你也不必悲伤了,这一切都只是历史的车轮罢了,一点一点都会冲刷过去。或许在史书当中,我肖令博是个祸乱朝纲的奸佞之人,但是我自问心无愧,心中所愿只是天下太平,无论哪个国家,只是希望百姓安康而已,所以王爷不必为肖某而伤心了。”
听着肖令博的话,杨闯问着:“难道,这事情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吗?皇兄所顾忌的是祖宗大业,毕竟火战几百年来的江山,不能毁在他的手中啊。还有像肖兄你所说的,天下大同才是正道,只是不同国家之人如何大同?李唐杀过火战之人,而火战何尝没有杀过李唐的兵?若是一方谈降,甚至大败,其百姓最后只得是一个阶下囚的身份啊。”
“不不不。”肖令博缓缓摇头:“王爷你说的不尽然是对的。”
“什么意思?”
肖令博道:“固然刚刚有些地方是对的,就像是两个国家本就是世仇,何来和平可言。可是王爷你要注意,火战与李唐几百年来毗邻两边,时而战争时而和平,其中百姓早已因商业往来而联合一起,更不必说那群早已不把自己当做世俗之人的灵修了。”
“纵横大陆的财神联盟在东南西北皆有分会,他们就是所谓枢纽啊。以他们为媒介,不少人其实早已不看重这国家之别了,所以你所担忧地并非是一个大问题,或许刚刚开始的几年来是有些许问题,但皆不是什么大问题,至少不会让人命贱如草芥一样。”
肖令博一席话,说的杨闯心下一动,张了张嘴又是踢出了一个问题:“那,肖兄你如何确信,此等和平必然长久?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若是李唐当真会统一火战天星,可未来呢?若是李唐内部出现问题,再度纷乱又该如何?”
“敢问王爷,为何那两处海外之国一直是和平状态?”肖令博突然转换话题,倒是听得杨闯一愣,心下盘算还没有张口回答,肖令博却自顾自说道:“那两处海外之国自千年前便被一国而强有力地所凝成一块,这千年来一直都没有再度发生争乱,即使有什么问题也是快速解决,这其中是何种道理呢?更不必说大陆北方那草原伤了,即使是几百年前的元蒙,临靠北海的他们都可以统一那数十个草原部落,中原为何不可?”
“所谓国敌世仇,或许会被人记在心中,但总会有人因为小恩小惠而放弃,甚至摇尾乞食,充当走狗,这些人自然会帮助稳固皇朝了。”肖令博笑着:“君可曾见现下何人知晓,那海外之国曾痴心妄想所图我火战南部?”
“但……这是委曲求全啊!火战的基业……不能……”听着肖令博的话,杨闯心下微微动摇,忽地想起昨日皇兄之言,登时一惊,再度开口说起反驳的话来,只是说了半句音调却愈来愈小,最后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
“呵呵。”肖令博轻笑一声:“这哪里是委曲求全呢?这只是一种谋生手段罢了,碧陛下所为的乃是火战之万古基业,其以帝王的思考方式,角度眼光,站在陛下的角度来看,这的确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毕竟此乃关乎于整个天下的得失,常人何来此等远大目光而衡量?”
“只可惜,肖某乃一介草民,虽身居高位而不敢忘芸芸众生。若是强迫在下用一个人间帝王的眼光去思量这件事情,实在是强人所难,肖某只能看见天下动荡,百姓无一日好过时日,实在可怜,希望战争愈早结束愈好,甚至根本不要开始而已。在如今火战与李唐如此悬殊的实力差距之下,若是贸然开战,火战必然会输得很惨,战局走向终将会是螳臂当车,自取灭亡,或许在最后火战会垂死挣扎一番,但绝对会死在李唐与元蒙的双重绞杀之下!”
“王爷,你已知晓在下之计划,日后如何,还请君独自斟酌了。”肖令博笑了笑,继而坐回了自己的墙角,满脸笑意,虽然身处囹圄,但他脸上没有一丝丝的畏惧与慌乱,仍是当初那一副意气风发之模样,看上去格外潇洒。
第762章 当年火战(九)
肖令博言罢,囚牢之中是一片的寂静。久久低垂着脑袋的杨闯忽然抬起头,看着距离自己只有一个牢门距离的肖令博,他仍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感觉喉咙发紧,想说的话悉数咽进肚子里,最后只能哀叹一声,起身转头离开此地。
随后,杨闯回了自己府上,心上脑中尽是在思考着前日与刚才肖令博所言,以及昨日皇城当中皇兄那暴怒的咆哮声。
“你一直都了解朕,朕从来都以为王弟你很了解朕,现下看来竟是朕错了……”
“位高而勿敢忘忧国,国家兴亡固然重要,但肖某所看重的仍不是皇朝更替,只是天下那劳苦的百姓尔尔……”
想着想着,杨闯只感觉自己脑中很是混乱,竟是整整一日没有吃饭,直到深夜管家前来唤醒了还在思量的杨闯。看着桌上的饭食,杨闯只感觉食之无味,如同嚼蜡一般,毫无胃口,脑中两个人截然不同的观念与想法来回激荡着,让杨闯只感觉阵阵恶心。
“哎……”杨闯摇了摇头,不愿多想,此一刻自己还是先顾好自己的身体,身体才是最为重要的本钱,若是当真出了什么问题,即使自己像做些什么却也是做不到了。
想着,杨闯提起筷子端起碗,刚刚吃了口饭粥,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些什么:
“帝国倾覆,王朝更迭,其中动辄上下百万人的生死败亡,决断不可持续下去,所以战争一定要结束。但如肖令博所言,朝代的崛起虽也绝不是万古长青,耸立不倒,但百年千年的和平却仍是可以保持。”
“皇兄,他如何也是一位帝王,他也有他自己的无奈,他心中的取舍是我与肖令博所想象不到的。皇兄心系天下百姓,可却更加看重江山社稷,他所为的不是自己的位置,而是无愧于祖宗!为了祖宗大业,牺牲多少人完全不是可以常理测之的,一切都可以舍弃,只要保这巍巍火战不倒即可!”
想到这里,杨闯咽下了口中的白粥,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脸上露出了一个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犹自看上去如苦笑一般,正正望上去却难看至极,充满了浓浓的落寞与怅然:“肖令博固然有错,他始终还是背叛了火战,而皇兄……有错却也没错,那不是我杨闯可以猜量的,只是我自己也有一套衡量的标准吧。”
杨闯说了这么一句话,屋内只有他自己一人,却也不知道是在与何人诉说。他的眼神很是空洞,宛若魂魄被人抽走一般,了无生机。
之后的时日,杨闯闭门不出,有外客来访也是关紧大门不愿多有来往,而后的一个月,杨闯又是远离出京,没有告知任何人,更是毫无消息透露,就连杨闯府上的管家都不知道杨闯去了哪里。
在那之后的第三个月,杨闯又从不知名的地方回来了,再度回归的杨闯比之以前看上去要轻浮许多,似乎又成为了之前那个醉生梦死的王爷,整日里只是与往来宾客吃酒言欢,似乎根本早已忘却了三个月前的一切。
而后的某一日,是圣旨所下的肖令博斩首之日。
那一日,东街菜市口处人来人往,百姓最喜欢的仍是凑热闹,喜爱看的仍是砍杀人头了。
当天,天气格外的阴沉,天空上乌压压的云层好似天神发怒一般,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肖令博一身灰白囚衣关押在囚车之中,自天牢缓缓押送而出,他面不改色,依旧沉静,三个月的牢狱之灾使得他看上去略有些瘦了,只是风骨犹存,背脊依旧是那般直挺。
看着四周拥堵的人群,肖令博眼中满是悲哀与伤痛,他好似并不是在为自己悲伤,而是在为这些看着热闹的人群而感到悲伤。
“啪”的一声,不知从哪里扔了上来一把烂韭菜,直接扔在了肖令博的脸上,一下子就把他那因为久久没有见过阳光的苍白脸蛋抽了个通红!
打骂死囚,已经是老生常谈的项目,尤其是这群平头百姓早就清楚这人是因为什么罪名而死的。没看到吗?在他背后的板子上写着的大字:通敌欺君罪人肖令博。
于是乎,不断有人向囚车那边扔向臭鸡蛋烂菜叶之流的肮脏之物,尽管有不少知晓肖令博为人的百姓劝阻着,却依旧没有人停下手中的投掷。在这群愚昧的人眼中,被杀的人是谁他们从不会管顾,只要是身居高位之人,那便是罪恶的,尤其还是这种通敌欺君之人,更是该千刀万剐!
一路之上,原本看上去还洁净的肖令博被喷满了肮脏,看上去狼狈不堪,只是肖令博眼中的神情更加悲伤,四处望望跪在法场之上,挺着脖颈,嘴里犹自在说着些什么。
四处的人群嘴里都在喝骂着这通敌之人,他们不管这人身份是谁,也不会管他具体做了什么,只要是这般的罪名,那就是该死的!
看斩官坐在高台上,望着法场上的肖令博,对着身后的刽子手点了点头,那刽子手从一边提起大刀,抽掉他背后的罪名牌子,扒拉开肖令博头上的菜叶子,验明正身之后对着那看斩官又是点了点头。
看斩官道:“罪人,肖令博,罪名,通敌欺君,罪该万死,奉旨斩杀!”
言罢,他从牌笼中随手抽出一张令牌扔在地上:“斩!”
“肖大人,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刽子手喝了口酒,饮下半口,吐了半口在长刀上,按规矩问了肖令博一句。
闻言,肖令博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半笑半哭:“希望一切都好吧。”
刽子手听了很是疑惑,经他手上杀了的一品二品大员不下十几位,无论是哪一个风骨多高,在自己手中大刀面前轻则痛哭流涕,重则屎尿横流,像肖令博这般云淡风轻的,他还是头一遭见到。
无论怎么疑惑,事情还是要照办!
刽子手扬起大刀,“刷”的一声,尸首分离,人头落地,一切都是这么干脆利落!
“轰隆!”
就在人头落地的那一刻,压抑许久的秋雨终归是下了下来,众百姓看热闹已经没了,皆是弯腰小跑奔着自家而去,只留下满地被雨水所冲刷的鲜血,还有那瞪着双目被人捡拾走的人头。
法场之外,两个身披斗篷雨衣的人站在那边,静静地望着法场。
其中一人缓缓抬头,掀起兜帽,任由雨水洒在他的脸上,看着缓缓散去的官府众人,这人喃喃道:“肖兄,一路走好。”
此人,便是杨闯了。
第763章 当年火战(十)
是日,乃肖令博被斩首的第三天。
今天的火战朝廷显得很是愁云惨淡。
肖令博乃是因为欺君通敌这般罪大恶极,万般不肖的罪名而被斩首,按理他的人头要枭首三日,尸身不得完整,并且最后要曝尸荒野以野狗食之。可是肖令博乃是六大氏族中人,更是当今肖家掌门人最疼爱的一个孙子,这般对待属实是有些不好。
但出人意料的是,皇帝陛下不仅没有法外开恩,更是下圣旨以宣此事之重要性,任何人不得有所隐瞒,若是发现,定当是连坐九族!
于是乎,肖令博就坐实了这叛乱的名头,而且死后连尸首都不能葬入肖家祖坟,牌位都不可入住宗庙。在昨日,肖家内外很是惨淡,稍稍请了一些宾客,虽然没说是因为什么事情,但大家也都不是傻子,尽是可以猜出个子丑寅卯来。
今日朝堂上,皇帝陛下的脸色很是难看,说了许多事情,更是宣发了不少军部以及工部的事情,却是让不少人嗅到了一丝不简单的味道。肃杀的气氛在大殿上来回激荡,让人不寒而栗,早朝依旧是往常一般草草收场,大臣们连连撤走,心下却是在嘀咕着什么。
“看来,陛下对于肖令博的事情很是重视啊!”
“嘘,别说了。”
想要讨论的人,都是说了两句便不再讨论,人人自危之下,火战上下陷入了一种白色恐怖当中。
这一日的下午,一处看似很不起眼的民居之内,藏着一处别有洞天的光景。在这民居里面,有着一个看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房间,里面摆着一张长条桌子,大大的纵横左右,两边各自摆放着十把椅子,左右加起来共有二十把。
自一旁房门打开,从中鱼泳一般地钻进来一大把人,每个人身上都穿着普通布衣,头上戴着破冠,其中有年轻人也有中年人,最小的看上去有三十余岁的,最老的看上去足足已经是耳顺之年的了。
这些人缓缓入座,彼此脸上夹着一分笑容,互相看看皆是有所礼貌地笑着,只是每个人看着对面熟悉且有些陌生的脸时,眼底总是有着一抹藏不住的惊讶与古怪,他们脸上礼貌性的笑容看上去却是那般的尴尬。
入座之后,才发现这一共是十九个人,并未将这桌子两边的位置给坐满。
每个入座的人都是正襟危坐,无论年轻的还是年老的,他们的腰背挺得直直的,看上去格外紧张,有的人头上脸上流满了汗水,有人甚至背后的衣襟已经被汗水生生打湿。
这只是短短半刻种的时间,这十九个人却只感觉如坐针毡,身子底下好似长着钉子一般,让他们坐立难安,恨不得夺门而出。有人一条腿伸得长长的,目标所向便是大门的位置。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着,有人伸手擦了擦自己头上的冷汗,看着顺着窗户边缘穿进来的几缕阳光,心下更是焦急。正在几人等候不住,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大门动弹一声,几个人猛地站起身来,犹如惊弓之鸟一样,满脸尽是槁丧。
看清进来之人,这几个人的脸色好看了一丝,神情也明显轻松了下来,看着来人强笑着道:“王爷,您可算来了。”
来人正是火战信王杨闯。
杨闯对着几人点头,看着紧张不已的他们微微笑了笑:“几位等得着急了吧?”
这几人没有回答,只是苦笑着点了点头,继而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有人注意到在杨闯身后还跟着两个人,这两个人头戴兜帽,身披斗篷,看上去神秘极了,不禁又是紧张起来。
杨闯带着身后两人走到桌子之前,忽然注意这些人的表情,尤其是几个人的眼睛死死盯住自己身后的两个人身上。杨闯心领神会,先是微微笑笑,继而道:“各位不要紧张,小王知道各位心中都是如何想的,毕竟今日能到这里来的都是把杨闯当做朋友的,也是愿意为了天下苍生更好而努力的。”
“今日之事,若是有人泄密,乃是抄家灭族的罪名,如今各位进了这屋子,可就是没有回头路了,现下小王还要问各位一句,如若是有人不愿继续的,可以退出,我们就当无事发生过。”说完,杨闯便两只手倚在桌子边缘,看着这些个人的脸色。
只见这十九个人面面相觑,彼此表情都很是尴尬,有人张了张嘴想说话却不知怎的还是没有说出口。
半晌没有动静,也没有人站起身来离开。
想来他们之中或有人是真心不想走,也有人是因为胆子太小而不敢走,相信若是有第一个离开的,就绝对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好。”杨闯点了点头,语气略显得有些紧张激动:“既然如此,杨闯把丑话说在前头,今日之事只有我们这些位知道。肖令博肖兄的例子摆在前头,今日的事情若是泄露,你我皆是逃不出干系,无论当不当指证之人,最后能留下的也只有一个‘死’字。你我死之无问题,但各位大人的亲人子嗣也就难免于难了,所以各位还是好好斟酌一番吧。”
“咕咚。”有人紧张之余,吞下一口口水以缓解心下的紧张。
杨闯点头道:“好,既然如此,小王便开门见山。”
“如今山河破碎,我火战南迁至此已经数年之久,可是北方李唐却一直虎视眈眈。虽然目前李唐之中且有北方天星所困,但天星已经是强弩之末,相信是挺不过今年这最后一个年岁了。在天星被破之后,我火战便是下一个!”
“当今圣上的意思,你我众人不必口传却也可以看得出,皇兄势必要与李唐有过一战的,可是若是战斗打响,火战岂有大胜之可能?”杨闯表情严肃:“而若那大战展开,火战必败,皇朝倾覆且是小事,然天下苍生,黎民百姓之生活命运可就因这帝国争霸而彻底改变了!”
“今日到此地之人,相信皆是有志之人,不愿看到我火战的臣子受到如此灭顶之灾,所以今日所图便是防患于未然了。”
“王爷,在下有话想问。”有人开口问着。
站着的杨闯看了眼那人,点头道:“孙大人请说。”
“王爷,我们这十几个人皆是火战之重臣,若是我们反了,那火战岂不是输的更快些?这样便是叛乱?那是欺师灭祖之事啊,这直到死了,却也会遭受到良心的不安啊!”那人面色难看,声音更是夹杂着阵阵打颤,听起来害怕至极。
杨闯看了看四周,发觉那些人皆是如此模样,杨闯道:“小王知晓各位心中惊惧与顾虑所在,各位也是明眼人,是可以知道火战若当真开战会是什么结局。今日我们所商议的事情,并非谋反,而是未雨绸缪。”
“火战与李唐若是终归开战,你我一众今日之事便起到了用场。若是皇兄忽然变卦,愿意与李唐和平共处,今日之事便是你我众人心中永远的秘密,这样,各位大人可是安心?”
杨闯口中所谓利害关系,他们自然清楚。
这十九个人中不乏有心怀热忱之人,他们与杨闯一般,的确很是担忧百姓的命运,他们也知晓如今火战的状态,那是完全承受不住持久战的,也只有杨闯那般说的才会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可是,持有这种想法的人只有半数,只因为他们曾也是贫苦黎民出身,久居高位虽然被朝堂上那腐朽的风气所沾染几分,但心下却依旧是曾经的那个少年,没有一丝丝改变(笑),今日他们也是愿意为杨闯所言的事情用上一股力气。除却他们,剩下的人则是早在高位上待了十几年几十年的老油条了。
他们才不在乎那些贱民的死活,在他们的眼中,只有自己的姓名才比老天都要重要。
火战如今的局势,他们心中更是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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