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只有一个。因为笔记落在犯人手里。”
涟沉默不语。仰躺着的玛莉亚,几乎看不见部下的表情。然而,能够从座椅后方看见他的侧脸有些微动静。
“具体的情况不晓得。可是,得到蕾贝卡笔记的犯人,发现里面写的内容就是菲佛教授的真空气囊技术。”
如果是这样——在教授等人的论文和著作里完全找不到蕾贝卡的名字,本来该给蕾贝卡的名誉则由他们不正当地享有。看见这种状况后——即使是小学生也联想得到,逼死蕾贝卡的就是教授他们。
就算警方将这个案子当成意外处理也一样。
“发现尸体时的状况要怎么解释?如果蕾贝卡的死是教授他们下手,那么他们就必须在杀害蕾贝卡并伪装现场后,从实验室外将塑胶片塞进去。方才布洛斯刑警应该也说过,这种事做不到。”
“他们做得到喔。”
“咦?”
“素体呀,真空气囊的素体。
奈维尔他们将垃圾桶里的塑胶片洒在地上,弄好酸碱中和滴定的机关之后,立刻走出实验室,将一小块素体塞进门缝呀,而且涂上了触媒。”
硬化前的素体,不过是一片柔软的树脂。即使在关门的同时放上,或者是从门外塞,要放进门缝里都不困难。只要让素体在这种状况下与氰化氢反应,它就会牢牢地卡在门缝里代替门挡。
就这样,“蕾贝卡在实验中吸入氰化氢倒地不起,散落的塑胶片之一卡进门缝”的状况完成了。
“换句话说,用酸碱中和滴定产生氰化氢是为了……”
“不是为了杀蕾贝卡,而是为了固定门缝里的素体喔L1那块关键的塑胶片是压扁的L字型,较薄处的厚度与门缝一致-------这是多明尼克说的。根本不是什么偶然,只是卡在门缝里的部分和伸进房间的部分产生厚度差,并旦正好在这种状态下像石膏定型一样硬化而已。
“布洛斯刑警他们没注意到这个机关吗?”
“怎么可能注意到嘛,你明明也很清楚。
这个案件发生时,真空气囊还没公诸于世呀。会和氰化氢反应变硬的树脂一我也是在之前问话时才知道有这种东西,当时的多明尼克他们根本不可能想像得到。”
没有回答。一会儿后,涟无奈地叹口气。
“这推测漏洞还真多呢。”
“怎样,有意见吗?”
“这倒不是。大致上应该就和你说的一样吧。
不过,关于蕾贝卡的实验笔记这点,最先拿到手的不见得是菲佛教授他们。如果曾听过蕾贝卡本人详细说明——而且弄到真空气囊材料与触媒等东西的样本——即使没有笔记,要制造真空气囊依旧不是不可能。
我反倒认为,或许该想成笔记从一开始就在犯人手里。
蕾贝卡死后,教授等人试图取得她的笔记。但在这个时间点,笔记已经失踪。他们根据蕾贝卡过去提供的知识,勉强完成了真空气囊,但实际上并未真的理解研究内容……
如果蕾贝卡的笔记曾落在他们手中,奈维尔·克劳福就该这么写才对——‘应该仔细阅读蕾贝卡的笔记’等等。他没有这样,而是写‘该在死前问出来的’·就显示他们没有看到蕾贝卡笔记的机会。”
这么说来确实如此。与其认为蕾贝卡的笔记从教授等人手边转移到犯人手边,倒不如看成一开始就在犯人手中比较自然。
可是。
“留在教授行李箱的影本又是什么啊?如果没有正本,就算想影印也——”
玛莉亚说到一半就停了。
“应该是恐吓吧。可能是犯人送去的。”
涟接在她后面说下去。“那两张影本似乎是放在信封里,但如果单纯是以备不时之需或用来代替备忘录,用信封保管又显得不自然。倒不如想成是某人放进信封后送去给他们比较合理。”
有蕾贝卡署名的封面一张,当样本的任意内页一张。以恐吓材料来说已经绰绰有余。
“犯人影印了蕾贝卡的笔记,送到菲佛教授——或者教授他们手边。表示‘我知道你们的罪’。
这种恐吓行为真正的用意目前还不明,但不难想像教授他们收到信后会陷入恐慌。蕾贝卡笔记的存在一旦公开,对他们来说等于身败名裂。”
“……慢着。如果坚持不知道,犯人又要怎么做?说得极端一点,真空气囊技术是窃取蕾贝卡的主意,这点充其量只是从状况证据做出的推测,没有实质上的证据吧?犯人就不怕他们用一句r单纯是巧合,应付过去吗?”
“不怕。蕾贝卡的笔记光是存在,就可能在法律上威胁到他们的社会地位。”
“这是什么意思?”
“专利呀。
我对U国虽然不是什么都了解,但我听说这个国家的专利制度是‘先发明主义’。这是一种‘无论向公家机关提出申请的日期为何,都会将专利权赋予实际发明日最早那个人’的制度。
蕾贝卡笔记的日期是j九七0年,比菲佛教授他们发表早了两年。‘巧合’这种借口应付不了专利的审查与裁判。换句话说,蕾贝卡的笔记,就是在专利法上保证她成为真空气囊真正发明人的最重要证据喔。”
——这些无机触媒、有机聚合物与反应生成物的结晶构造、反应机制,还有气囊制作方法……正是菲佛教授的研究成果,也是水母船相关专利的根基。
一旦蕾贝卡笔记的存在公诸于世,教授他们的专利就会失效。换句话说,也就等于折断UFA公司水母船事业的支柱。不但教授他们会被打上剽窃者的烙印,势必还会带来高额的赔偿问题。
在那之前就丧命,对他们而言搞不好是不幸中的大幸——
“不过到头来,教授他们——这个嘛,虽然还没有确认就是了——还是被得到蕾贝卡笔记的犯人杀害。既然如此,犯人为什么要在下手前送恐吓信呢?我总觉得这样只会让目标产生不必要的戒心耶。”
“刚才也说过,用意现在还不明。不知道单纯只是为了折磨教授他们,还是有什么合乎逻辑的理由。
真要说起来,如果犯人不在菲佛教授他们之中,就会产生和前天讨论时同样的疑问。犯人是怎么混进测试机里,在成功复仇后又打算怎么做?要是犯人自己也没打算活下去——”
“先等一下……犯人不见得不在教授他们之中吧?
强奸蕾贝卡逼死她的,确实可能是菲佛教授研究室那些人。不过,不见得每个人都有参与这件事呀。或许犯下罪行的只有一部分,也有人完全不知情。
好比说——虽然米海尔否定了——蕾贝卡和菲佛研究室的某人交往,然后将笔记本忘在那人家里,紧接着别人又对蕾贝卡出手……之类的。何况在那之后,菲佛教授他们开发真空气囊,也不是每个人都做同一件事。”
__每个人都会深入钻研不同的主题,老实说,无法完全了解隔壁的人在做什么并不稀奇。
“你不也说了吗?‘造纸本身并不是航空工程原来的工作’。也有可能是教授他们的研究室新成立了‘造纸’团队,瞒着本来的‘折纸’团队做坏事。”
如果在蕾贝卡死后,犯人看到教授的论文,注意到论文内容和蕾贝卡笔记完全一
0
假使犯人就在教授他们之中,“怎么躲进测试机”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而犯人因为救不了蕾贝卡'阻止不了蕾贝卡的研究被抢走,受到自责的念头驱使——或许根本就不会考虑在完成复仇后一个人活下来。
“不管怎么说,在那六具遗体中,应该会有一个明显并非他杀的才对。那人毫无疑问就是犯人。”
“向鲍勃确认一下吧。差不多全员的验尸结果都该出来了。”
涟静静地转动方向盘。车子穿过和缓的弯道,抛开原本在左边露出褐色肌肤的小丘后,视野一口气变得开阔,红色荒野一路延续至地平线的彼方。
干道直线延伸,遥远的左手边,能看见疑似加油站的建筑。建筑旁,一个扁球状的白色物体——水母船被夕阳染成红色。
荒野中的加油站,对长程驾驶来说有如救生索,这点对于在空中往来的船似乎也一样。这几年玛莉亚经常看到还在航程途中的水母船,像那样为了补给而降落在加油站附近。
“顺带一提·民用水母船的保有数量-似乎是A州最多。
据说不是因为UFA就在这里,而是A州民居稀少又气候安定,适合水母船飞行。来自其他州的访客似乎也很多。”
“嘿i
这个J国人,为什么知识比自己这个土生土长的U国人还要丰富啊?让人有点讨
一O
就在两人这样闲扯时,涟的车已经抵达加油站。
远望时只有黄豆大小的水母船,此刻就在离玛莉亚他们一百公尺处,让它那副需要抬头仰望的巨大身躯休息。涟拨打公共电话的期间,玛莉亚也下车呼吸外头的空气,看着那不晓得属于谁的机体。
美丽的巨躯当前,令她吐出混着愁思的气息。
这东西出自一名年仅十九岁的少女啊。
而且,菲佛教授等人夺走了她的研究成果与生命——
菲佛研究室里的某人,以素体代替门挡-将蕾贝卡的死伪装成意外——目前来说,这不过是玛莉亚的推测。不过幸运的是,塑胶破片仍然由F局保管。想必是多明尼克做了安排,不让证物遭到处分吧。虽然当事人笑而不答。
玛莉亚和多明尼克交涉,约好会把那块关键的破片送来他们那里。只要分析破片,应该就能证实玛莉亚的想法。
“……是,麻烦了……啊,鲍勃。我是九条,百忙中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嗯……所以说,验尸的进展……是。
……你说什么?”
部下的口气变了。
“那是真的吗?误认的可能性——
……这样啊……知道了,我们这就赶回去。正式的报告到时候再说。”
涟挂下话筒,神情严肃地回来。
“涟,怎么啦?出了什么事?”
“玛莉亚,天大的好消息。六名被害人的验尸结果都出炉了。
全员都是他杀。”
“……啊!?”
玛莉亚当场傻眼。“给、给我等一下。他杀9·全员都是!?”
“回到局里后,鲍勃应该会详细解释……不过就我刚才在电话里所听到的,那六具遗体之中,能够判定为自杀的似乎连一具都没有。”
涟的报告让玛莉亚大为惊愕。
菲佛教授研究室里的某人,为了替蕾贝卡复仇而杀光其他人,然后自我了断。这是方才玛莉亚描绘出来的事件概要。如果六人之中无人自杀,就代表杀害他们的第七人待在那架测试机里。
但是,他们的测试计划里,完全没写到第七人的名字。
‘以上六名’——参加成员名单的最后应该也是这样作结。
不该存在的第七人,就在测试机里——那家伙是什么人?他从哪里来,又去了哪里?
“回去啰,玛莉亚。”
涟出声催促。“要从头开始考察。如果那里面无人自杀,就得将包含敌国特务在内的外来者可能性重新检视一遍才行。”
很间(IV)
.独白清理掉他们后,该躲在哪里——这是计划最后的难关。
即使计划如预期进行,也无法保证永远不会穿帮。至少在达到最后的目的之前,必须让自己和“伙伴”躲过当局的耳目。
调查结果,我在邻国C某州一座森林围绕的大湖湖畔,找到廉价出售的旧小屋。
那里远离市街,没有打探别人隐私的邻居。更重要的是,因为同样目的而买下类似小屋的闲人,近年在C国逐渐增加。
这间屋子正合我意。我花了一半资金买下这个避难所。
问题在于,要怎么钻过边界的警备,不过这点我已经有某种程度的盘算。
C国和U国关系良好。与南方邻接M国的边界不同,守卫不会提高警觉防范偷渡。最糟糕的情况下,只要亮出护照就能通过。
更何况,我有可靠的伙伴
只要有“她”在,国境不过是一条画在沙地上的线
第9章水母船(V)1
—一九八三年二月八曰二三··五O~——
“好啦,该~从~谁~开~始~好~呢……”
克里斯哼着走调的歌,让霰弹枪的枪口依序滑过琳达、爱德华,以及威廉。
“克里斯,你认真的吗?”
爱德华的声音中带着焦躁。“冷静一点,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非杀我们不可?拜托你把枪放下。”
“‘为什么’?”
克里斯嘲讽似地扬起嘴角。“到这个时候就别装傻了。这种事就问你们自己吧,该死的杀人魔。”
—你们杀了那个叫“蕾贝卡”的人对吧。
怎么会。
“克里斯……你—”
“所谓有备无患,对吧。
我原本就认为这会是越危险的旅程.却没料到会以这种形式派上用场呢。”
威廉呆呆望着克里斯带有疯狂神色的双眼。
难道——克里斯他。
“忘了点东西”就是指那把霰弹枪吗?搜索时没见到.但像是天花板或地板下的管线空隙、床垫底下等等,能藏东西的地方要多少有多少。这么说来,行李中似乎有高尔夫球袋。他是藏在那里面——?
“算啦,没办法。只要结局好就行。
反正你们全都要相亲相爱地死在这里嘛。”
克里斯这句话可以说有决定性的意义,但威廉的脑袋只能隐约辨识。
……什么嘛。
什么跟什么嘛。我什么时候走进戏剧还是电影里啦?
琳达脸色苍白地流着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牙齿不停打颤。
爱德华依旧呈现半起身的模样,神情紧绷地盯着克里斯一接着双眼突然看向威廉。
视线瞬间交错。这让威廉回到现实。
——白痴吗,我在愣什么啊。
威廉以直觉读出爱德华的意图。不要迷惘。只能这么做了。
数秒后,爱德华脚下一蹬一同时,威廉也全力往前冲出去。
他压低身子,沿着墙边迂回前进。反方向则是爱德华,他同样压低身子贴着墙壁冲向克里斯。
克里斯的表情转为惊愕。
坐得离爱德华有段距离算是幸运。面对同时来自两侧的奇袭,克里斯无法瞄准,枪口只是左右摇摆。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风摇晃吊舱。克里斯失去平衡。趁这个机会,沉下身子的爱德华就这么扑向克里斯的腰。
克里斯勉强撑住,用枪托往尝试压制他的爱德华背上狠狠一敲,并且用膝盖朝爱德华腹部顶下去。威廉从旁伸出手,使尽浑身力气把霰弹枪从克里斯手中抢走。
威廉立刻往后跳,爱德华也推开克里斯并顺势退后。
“克里斯,别动!”
霰弹枪指着克里斯,他的脸上满是愤怒。
“拜托……求求你别动,拜托。”
哀求声十分沙哑,枪口不停颤抖。
克里斯停下动作……然而,只有短短一瞬间。
他把右手伸到腰后,拔出某种能反射光亮的物体。
一切看起来都像定格一样。
克里斯发出让人听不懂的叫喊,挥舞着求生刀冲向威廉。
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动得比脑袋还要快。
有如失败烟火般的枪声响起,同时克里斯的身体朝后飞去。
意料之外的强烈后座力,让威廉不由得后仰。
克里斯仰天在地板上弹跳,并抽动了两三下。
暗红色的血液在地板上扩散。硝烟与鲜血的气味,侵蚀餐厅。一会儿后,克里斯的身体就像电池没电的玩具一样,动作愈来愈微弱,最后完全停止。
霰弹枪从威廉手中滑落,枪口冒出薄薄白烟。
漫长的沉默过去,克里斯没有动静,他的上半身只有勉强保留人类的形状。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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