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宠妈宝.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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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声势浩大,必是城里有名望的夫人,婆子不敢得罪,“老奴这就给夫人找去。”

  苏之荷心气不顺,阴测测的咬牙问道,“听闻鸿鹄书院人文荟萃,治学严谨,竟有人在书院里挖坑设陷阱,此举有悖书院学养,书院就没人管管?”

  苏之荷地位不如夏姜芙,但她语气强势,多少有些震慑力。

  婆子听出她外地口音,垂眼多看了两眼,“书院并非不管,这不是派我老婆子挨个挨个将坑埋了吗?不过书院占地广,老婆子没忙过来而已。”她们刚来,不知道她都埋了上百个坑了,以前顺亲王世子在书院就算横行霸道无人敢惹的,现在顾越流比他更甚,因为世子行事嚣张,收钱办事,顾越流可是油盐不进的主儿,只管挖坑不管埋,更不管谁不长眼掉他坑里。

  近些日子以来,书院上下,谁走路不是小心翼翼全神贯注的?就怕不留神掉坑里染上一身臭味。

  书院多次招顾越流问话,顾越流前边应得好好的,转身就忘了,该挖的坑仍继续挖,院长都被他折磨得没脾气了,不是没想过一状告到长宁侯跟前,可为人师表背后告状乃小人行径,故而没人约束得了顾越流,他胆儿是越发大了。

  嫌抓老鼠不过瘾,又跑到山里抓兔子野鸡了,管事妈妈交代她,趁顾越流他们不在,抓紧时间把坑填了,以免之后书院放假伤着学生,为此她们从早到晚没歇息过,不想还是有漏掉的。

  苏之荷脸色极为不好,婆子的话听在她耳朵里无非就一层意思:书院管是管,但不追究挖坑的人。

  万世师表在权势面前犹如蝼蚁,她呕气的动了动脚,钻心的疼从脚踝蔓延至心口,她眼底愈发阴翳。

  “二弟妹并无怪罪之意,你快去多找些铲子来吧。”夏姜芙拉着秦臻臻躲到一簇花丛边,花香扑鼻,倒是盖过了木桶里的酸臭味。

  这位夫人语气温煦,婆子回以一笑,收拾好铲子和木桶,半晌才慢条斯理的走了。

  所有人都朝花丛边走,李氏没想那么多,自然而然抬脚跟了过去,苏之荷又是一气,“大嫂,什么时候书院也沾染朝廷风气向权贵低头了,能让书院睁只眼闭只眼不追究,背后到底是什么人?”

  夏姜芙哪儿想得出来,见苏之荷脸上阵青阵白,不由得思索道,“或许和书院的学生没关系,鸿鹄书院课程丰富,说不定是排兵布阵的阵法演练呢?”她记得去年南蛮使者来京后,皇上命书院加设了门课程,时隔一年也没听说书院新开了什么课,没准就是排兵布阵的课呢?

  她不知道随口胡诌就把书院新课的底掀了,皇上有意培养批文武全才,去年召院长进宫细谈过,此后书院就在筹划开设门兵阵课,然负责授课的夫子迟迟没有人选,照理说,长宁侯与承恩侯戍守边关多年,乃夫子不二人选,可随着陆敬直吃空饷残害官员的罪名落实,长宁侯就成了朝廷独一无二的军侯,院长并无把握说动这位声名赫赫的侯爷,后来东瀛作乱,顾泊远更忙了,院长有心请他也找不着时间。

  一拖便拖到现在。

  以皇上的说法,兵阵课的夫子宁缺毋滥,宁肯多拖些日子寻觅合适的夫子也别找个沽名钓誉的人教坏了朝廷未来的人才。

  前些日子通州总兵剿匪有功,院长瞩意他,却因通州距离遥远,总兵大人公务繁忙,恐怕不能两头兼顾。

  “院长,家父对书院邀请却之不恭,不过通州常年土匪横行,家父的意思,在清肃完通州匪徒后才有时间考虑书院这边的事儿了。”张娴敏静坐于桌案前,说话沉着大气,颇有男儿之风。

  “总兵大人日理万机,与通州百姓相比,书院的事儿算不得什么。”通州匪徒猖獗,朝廷多次派兵剿灭无果,加之南边战事不断,朝廷反而不怎么注意通州境内之事,近半年来,张栋雷厉风行,一鼓作气,剿匪取得显着成效。

  这也是书院注意到他的原因。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鸿鹄书院为朝廷培养出多少贤才人尽皆知,院长此话太谦虚了。”张娴敏说话真挚诚恳,院长听得眉开眼笑,不禁道,“观张小姐行事颇有总兵大人风范,若是男儿,怕是朝廷不可多得的人才。”

  张娴敏从小习武刀剑不离身,昨日去晋江阁别无他法摘了刀剑,今日来此,却是长剑佩身,英姿飒爽,言行举止洒脱豪迈,因而院长才由此一说。

  “女儿家也能报效朝廷,花木兰替父从军不照样打了胜仗吗?”

  院长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张小姐说的有理。”只是安宁男儿千千万,哪儿用得着女儿家上战场抛头颅洒热血?他没打击张娴敏自信,而是慈祥说道,“总兵大人处理好通州事务来书院授课,张小姐也可来书院求学。”张娴敏年纪不大,想必不会出什么乱子。

  张娴敏惊喜不已,“我也能来?”她没想其他,父亲来书院讲授兵阵课,她随同前往,自然是学排兵布阵的本领,所以院长发出邀请,她自然而然就想到兵阵课上去了。

  “当然能了。”书院不是没有女学生,只是年纪比张娴敏稍小而已。

  两人说着话,书院的斋长愁眉不展进了庭院,此乃院长办公场所,这几日栽种了成片花草,浓郁花香扑鼻,斋长不适应的打了两个喷嚏,唉声叹气道,“院长,这下篓子捅大了,顾六少他们挖的坑伤着人了。”斋长负责书院日常生活行政,洒扫院归他管辖,他偶然看到个婆子行色匆匆往工具房走,便过去多问了两句,才知道有夫人不小心掉坑里了,好死不死脚给卡住拔不出来了。

  事后那位夫人追究起来,他如何解释?思来想去找不着合适的说辞,这才来问问院长的意思。

  看旁边坐着个小姑娘,他敛了敛色,无奈拍手道,“听婆子的口气,那位夫人不是好相与的,我已经让人请大夫去了,院长要不要过去看看?”

  说起顾越流,院长舒缓的神经绷得紧紧的,额头突突直跳,挥袖道,“不去,顾越流捅的篓子让他自己解释去,解释不清就请侯夫人过来,书院不掺和。”因为顾越流抓老鼠这事,书院被折腾得坑坑洼洼不说,走哪儿都好像充斥着股冷饭冷菜的酸臭味,之前不是没有学生掉坑里的,顾越流会忽悠人,忽悠得人家不追究不说,反倒愿意死心塌地跟着他混。

  论攻心之术,比顾越皎还厉害。

  因而但凡是长宁侯府的事他都不想过问,因为再怎么过问最后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犯不着费那个功夫。

  斋长想了想,这倒是个好法子,不过他有些迟疑,“侯夫人护短,以她的性子只怕会埋怨那位夫人不长眼走路不看路。”闹起来,反而对那位夫人不利,毕竟,侯夫人在京里受太多夫人小姐追捧了,那位夫人完全不是侯夫人对手。

  院长瞪了瞪眼,气急败坏道,“你不会把话递到侯爷耳朵边去啊?”长宁侯戎马倥偬,刚正不阿,他不会偏颇徇私,要知道顾越流在书院所作所为,以他雷霆手段,不扒顾越流一层皮下来他跟顾越流姓。

  况且,这可不是书院告状,是合理有效调节双方纠纷而找上侯爷的,不是什么小人行径。

  看着院子里姹紫嫣红的花,他揉了揉鼻子,看来过些天就能吩咐人挖了。

  斋长恍然大悟,“还是院长想得周到。”他早就看顾越流不顺眼了,长宁侯过来,他非得好好说道说道不可。

  斋长神采奕奕走了,张娴敏也起身准备离去,“听说长宁侯府几位少爷胆大妄为,院长若有不便出手的地方,晚辈愿意代劳。”她才不怕什么权势,她正愁找不着机会和他们打一场呢。

  看她紧着腰间佩剑,院长愈发欣赏她,放软语气道,“书院不兴动武,关系到侯府自然有侯爷作主,你别牵扯进去。”虽知张家和顾家恩怨,院长还是语重心长提醒她,“侯夫人行事全凭喜好,连宫里那位都不放在眼里,你年纪尚幼,犯不着把自己名声搭进去。”

  前些日子孙府顾府两家之事传得沸沸扬扬,京城众人却多数偏于顾越泽,为什么?还不是他有个不作为的娘。

  做院长的这些年他算看清楚了,一旦牵扯到侯夫人,京城的风气就不太好,早年只是皇上受其蛊惑,如今是京城上上下下都被她迷惑了,估计她放的屁都有人认为是香的。

  张娴敏感激一笑,“多谢院长提醒,晚辈不会乱来的。”

  侯夫人乃一介女流她不会动粗,但她生的几个儿子,恕她不能轻饶。

  院子里的花娇艳欲滴,不知为何,张娴敏一走,院里的花愈发刺鼻了,再打了几个喷嚏后,他也跟着走了,到院外时,招手叫人将院子里的花全拔了移栽去别处,为了冲淡书院的酸臭味,他闻了好几日花香,继续闻下去,估计往后都没嗅觉了。

  书院通往外边的路就一条,张娴敏经过树林时,三五个侍卫正卖力的挖土,正中间坐着个穿着华丽的夫人,此刻怒气冲冲抬着头,咬牙切齿瞪着身穿墨色对襟直缀的斋长,想来她就是那位不小心掉坑里的夫人了。

  而侍卫旁边还站着几人,张娴敏眼力好,一眼就认出那是昨日见过面的侯夫人。

  冤家路窄,她心里道了句。

  斋长心虚的朝苏之荷笑了笑,偏头和夏姜芙解释,“书院已经着手埋坑事宜,下边人眼拙没发现这儿,还请侯夫人别怪罪。”说话间,斋长冷汗涔涔往下掉,他是千想万想都想不到,顾越流他们自己挖的坑把家里人坑着了。

  真是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要不是人多,他真想仰天大笑三声。

  “侯夫人......”斋长小心翼翼喊了声。

  夏姜芙展颜一笑,“没事,二弟妹自己摔着了,不能全怪在书院头上。”

  苏之荷震惊的看向夏姜芙,她竟然说和书院无关,难不成怪她自己走路没长眼?

  斋长脸上赔着笑,看来他没想错,二夫人摔着夏姜芙都认为她自己不小心,换作其他人,夏姜芙真能颐指气使挖苦两句,他不知该庆幸二夫人掉坑里还是不该庆幸了。

  “二弟妹,别着急,先出来再说。”夏姜芙念及她崴了脚,对苏之荷投来的抱怨并没往心里去,倒是顾越白和顾越武,不满的瞪了苏之荷眼,她算什么人,竟敢给他娘脸色看,连他爹都不敢,苏之荷凭什么?

  “我娘说的有理,书院学风浓厚,除了休沐少有人进出,下边人并非有意疏忽,我们一行这么多人,偏偏二婶掉进去了,您该多想想自己怎么掉进去的吧。”夏姜芙和秦臻臻走在最前,他和顾越武紧随其后,坑上有树叶掩盖不假,但他们都没事,唯独苏之荷中了招,不是她自己不小心又是什么?

  苏之荷指甲穿透树叶陷入泥里,脸上的表情阴暗不一,半晌,她轻吐出口浊气,缓缓道,“大嫂,方才是我不对,还请原谅。”

  夏姜芙笑着摆手,“不碍事不碍事,我看再过会儿你的脚就没事了,别担心。”

  斋长头回注意夏姜芙如此好说话,心头一软,就把坑的来由说了,“二夫人,此事还真和书院没关系,像这样的坑,书院其他地方还有不少,都是贵府少爷挖的。”

  书院有严格作息,顾越流他们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半夜翻窗户跑出来,躲过监院巡逻,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又一个坑,为此书院也很困扰,但没办法啊,顾越流说了,他们告诉顾泊远就是背地放冷箭,不配为人师,威胁他告诉侯夫人,顾越流举双手,“快去,赶紧去。”

  分明知道侯夫人会包庇他而有恃无恐。

  “胡说,越天和越昊敏而好学,不会荒废学业做其他,你别往他们身上泼脏水。”关系到两个儿子,苏之荷态度极为严肃。

  斋长不惧她,不疾不徐道,“这坑还真是他们挖的。”说这话的时候,他不着痕迹瞥眼荣辱不惊的夏姜芙,心下有了主意,正色道,“顾六少性子活泼了些,但向来循规蹈矩尊师重道,挖坑设计同窗之事他万万不会做的,这次却突然一改常性,真和其他几位公子脱不了关系。”

  院长穿过花丛,听到斋长所言,惊讶得没把下巴掉地上,很想问问斋长,去年裴夫子院子里的花草是被狗叼走的吗?循规蹈矩尊师重道?斋长还能再睁眼说瞎话吗?

  这话是大实话,夏姜芙道,“还是斋长了解小六秉性,他行事跳脱,但心地善良,抓老鼠还行,害人的事借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

  院长惊愕得哼了哼,这两人,一个比一个不要脸,他听不下去了,越过张娴敏,大步走了过去,到了近前,笑容不自主爬满脸颊,“侯夫人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斋长听着这话有些好笑,甭管院长多正直,到了夏姜芙跟前就会不自觉矮一头,前两年他就看出来了。

  “听说小六手不释卷,极为勤奋,我过来瞧瞧。”

  听说?听谁说?谁又他妈的不负责任乱拍马屁?

  “顾六少功课确实有所长进。”院长脸上堆满了笑,笑得嘴角都略有些抽动,斋长同情他,直言道,“顾六少去了山里,约莫午时才回来,侯夫人去后边坐坐,我派人上山叫他。”

  顾越流性子野了,身边又围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二世祖,书院有心管也管不过来,左右不靠他们撑起书院门楣,便由着他们去了。

  又过了会儿,护卫在坑周围挖好另一个坑,轻轻打通两个坑,苏之荷的脚拔了出来,脚踝伤着了,鞋底沾染许多污秽,苏之荷不敢再给人脸色,老老实实低着头等夏姜芙安排,马车上有备好的衣衫鞋袜,去了客房就给她换上了。

  苏之荷浑身不痛快,尤其那股难闻的味儿始终挥散不去,洗了五盆水才算安静下来。

  张娴敏原本想偷偷跟着找机会暗算顾越白和顾越武,却不想跟了不到十步就被随行护卫发现了,院长和斋长不在,护卫们不认识她,看她腰间佩着剑,沉声呵斥两句,顾越白回眸,脸上的笑寡淡得有些冷,“张小姐什么时候改行做刺客了?”

  张娴敏脸色一红,愤怒的拔出剑,“顾越白,有种和我比试一场。”

  顾越白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张娴敏,“我毛都没长齐哪儿来的种,张小姐真会说笑。”话完,不理会张娴敏吃人的目光,勾着顾越白肩膀朝山上去了,听了斋长的话,他心里不太踏实,顾越流怕是又惹上什么祸事了。

  张娴敏往前追了两步,随即被护卫拦住,“张小姐,硬闯的话莫怪我们手下无情。”

  张娴敏怒从中来,拔剑就刺了过去,“好啊,让我看看长宁侯府养出的护卫身手如何。”她自幼长在祖父膝下,三岁习武,去年击败她父亲后,她就是通州数一数二的高手,对自己武艺她还是有些自信的。

  只是,她低估了这些护卫,他们是顾泊远精挑细选出来保护夏姜芙安全的,尽是过硬的功夫,很快就将张娴敏制服了,对方念及她是姑娘,没有划破她身上的衣衫,捆了她双手双脚就交给书院的人了,一眼不曾多看她。

  张娴敏又气又觉得丢脸,书院的人帮她解开绳子后,她再也承受不住侯府侮辱,头埋在两膝间放声大哭。

  她最引以为傲的本领,在夏姜芙面前不过成了花拳绣腿,她还有什么脸面见她父亲,见她祖父。

  她声音悲痛,传到旁边刚入学的学生们耳朵里,七八岁的孩童们齐齐挺直了脊背,听听,又一个不想念书的偷跑被抓回来了。

  斋长吩咐人将顾越流功课给夏姜芙送去,有没有长进,夏姜芙心里自有评断。

  苏之荷洗漱出来,左右扭头嗅了嗅身上味道,确认没有臭味后才放松下来,桌上放着好几本功课,夏姜芙边嚼着樱桃干边阅览着,嘴里不时发出赞叹,“小六功课真是长进不少,臻臻你看,明算这门功课对了五题,往回能答上一道都是乱写的。”

  秦臻臻凑上前,认真数了数,“还真是五题,看来六弟开窍了。”

  不只是明算,策问也有进步,以往半个时辰憋不出一行字,如今整篇写满了字,道理一堆一堆的,夏姜芙啧啧称奇,顾越流这进步也太明显了吧。

  “二弟妹,斋长把越天他们的功课也拿来了,你看看。”

  李氏只识字,越清的功课她看不懂,拉开椅子给苏之荷做,期待她看完越天越昊的帮忙看看越清的。

  还在念书的晚辈中,顾越天年纪最长,注意到苏之荷看的是明算那门功课,夏姜芙微微斜着身子,快速瞄了眼,顾越天错了五题,那五题恰好是顾越流做对的,一时间,夏姜芙心里更欢喜了,试想,顾越流对了五题又如何?那可是顾越天都做错的题呢。

  她儿子,果真不同凡响,这么复杂的都会,厉害!

  苏之荷不懂夏姜芙窃喜的什么,将所有功课翻了遍,顾越天表现尚可,接下来翻顾越昊的,她脸色就不太好了,夏姜芙正想着怎么奖赏顾越流,苏之荷骤然冷了脸,她好奇的歪过身,目光落在苏之荷手里的功课上,称赞道,“越昊做得挺好的啊,对了七题呢。”

  苏之荷垂下眼睑,没有说话。

  浏览顾越昊的功课,李氏将顾越清的功课推到她面前,苏之荷没有拒绝,可当她扫了遍后,脸色比方才还差,夏姜芙不知发生何事,凑上前瞅了两眼,“对了四题,还算过得去吧?”

  苏之荷是不是太严厉了些。

  李氏猜不透苏之荷想什么,忧心忡忡道,“二嫂,是不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苏之荷阖上功课,兀自平静许久才抬头望着一脸茫然的夏姜芙,尽量克制住自己声调,“大嫂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夏姜芙眨了眨眼,再次瞄向桌上功课,诚实地摇了摇头。

  要不是顾越白警告在前,苏之荷恨不得将功课扔夏姜芙脸上,“越天比越昊稍长,二人功课怎么会相同?”鸿鹄书院为何声名远播,不就是教学包罗万象海纳百川吗?有适合启蒙的课堂,有重视学术研究的课堂,也有专门应付科举的课堂,而不同的课堂或从年龄划分或从功课好坏划分,无论哪一种,顾越天都不该和顾越昊顾越清同等级别。

  夏姜芙不懂苏之荷心思,“几兄弟相互扶持督促不是挺好的嘛,小六也和他们一起呢。”

  苏之荷:“......”她展开顾越流功课,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来,三十题对了五题,课堂有好差之分的话,顾越流铁定属于最末,她寄予厚望的长子,竟被顾越流拉到最次的课堂去了,她抚了抚胸口,暗暗告诫自己别生气,生气也解决不了问题。

  “大嫂......”苏之荷深吸口气,放缓语气道,“越天年纪要大些,和小六他们玩不到一起,我想能不能给他换个......”

  话还未说完,外边就传来闹哄哄的声音,紧接着,三个少年勾肩搭背走了进来,身姿凛凛,朝气蓬勃。

  “娘。”顾越流左右推开顾越白和顾越武,眉眼透亮的望着夏姜芙,“娘怎么来了,我在山上抓到好多兔子野鸡,中午让厨子烤了吃。”想到他娘来双胞胎竟不提前告诉他,嗔怪的倪了双胞胎一眼。

  “娘刚到,热了吧,快坐下喝口水。”

  苏之荷的视线落在门口,在顾越天顾越昊出现的瞬间,她难以置信地站了起来,双手捂着嘴,有些不敢认。

  顾越天擦了擦额头的汗,整理好衣衫,规规矩矩上前见礼,苏之荷一把拉过他,“越天,怎么瘦了这么多?”顾越天是长子,她和顾泊冶多偏心他,手里再没银钱也不曾短过他吃穿用度,她精心养着的儿子,短短几日光景就被折腾得面黄肌瘦,萎靡不振,如何不让她心疼。

  顾越流咕噜咕噜喝完一杯水,插话道,“二婶也觉得大堂哥瘦了?没办法,我让他多吃点,他说吃不下。”

  苏之荷可不信他的话,握着顾越天的手,朝门口顾越昊招手,妆容精致的脸上滑下两行清泪,“瘦了,也黑了。”

  “这都是白些回来些的了,之前瞧着更黑呢。”顾越流抓了几颗樱桃干塞嘴里,囫囵不清道,“二婶您是没瞧见几天前的大堂哥,人又黑又瘦,跟竹竿似的,半夜往竹林一站,没人分得清是人还是竹。”

  苏之荷哭得愈发伤心,李氏拉过瘦了的顾越清,也是心疼不已,她没有苏之荷瞻前顾后的心思,直接问顾越流道,“好好的在书院念书怎么会弄成这副样子,是不是遇着什么难处了?”

  顾越清不喜欢她,往旁边挪了步,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学顾越流的样子咕噜咕噜往嘴里灌。

  “估计书院饭菜不合胃口,堂哥们吃不习惯,一顿饭比我吃得还少。”

  胡说,苏之荷快气疯了,她是京里长大的,偶尔也会做几样京城点心饭菜,顾越天和顾越昊喜欢得不得了,如何会吃不惯?有心让李氏多问两句,奈何李氏心思都放顾越清身上,压根没注意她给的眼色。

  “越清在东境长大,口味偏甜,吃不惯京里饭菜是正常的。”李氏没有多想,将手帕递过去,让顾越昊擦擦脸上的汗,她又问顾越流,“你们做什么去了累成这样子?”

  “抓兔子野鸡啊,这山里野惯了的就是不一样,跑得贼快了......”顾越流眉飞色舞说起抓兔子野鸡的事,要不是顾越天体力跟不上,他们还能抓到好几只。

  他念顾越昊顾越清年纪稍小,就让他们拿着绳子藏起来,他和顾越天前后夹攻,抓住兔子后二人出来将其捆了,顾越天反应特慢,兔子都迎面往他腿边跑他都反应不过来,还不如他一个人呢。

  要不是有心带他们出出风头,他才懒得和他们一起呢。

  顾越流形容得绘声绘色,苏之荷却惊魂甫定,山里枝桠横七竖八无人修剪,跑动间只怕有不少擦伤,经顾越流一说,她才发现,顾越□□服上果真划破了好几道口子,不过拿针线给缝上了,顾越昊的也是如此,她心头一咯噔,抓起修补好的口子,声音有些尖锐,“谁给缝的?”

  男女授受不亲,顾越天要是在书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她晃了晃头,身子一阵发虚。

  说起这个,顾越昊表情极为自豪,“我给大哥缝的。”刚开书院,衣服破了都是顾越流自己动手,他心头过意不去,就跟着顾越流学了学,没想到真给学会了,针脚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好几位同窗都对他赞叹不已呢。

  这一下,苏之荷连带着整个身躯都晃了晃。

  秦臻臻敏感些,明白苏之荷承受不住的原因,七尺男儿,哪有拿针线做女工的,她解释道,“二婶别多想,书院开设有女工一课,无论男女都要进学,昊堂弟此举并不会惹来什么非议。”

  当然,她没有告诉苏之荷,男孩学习女工意在体会一针一线皆属不易,更应心存感激孝顺父母。

  顾越昊也安慰苏之荷,“母亲,二堂嫂说的对。”

  苏之荷心头还有许多疑问,但她清楚,只要顾越流他们在,三言两语插科打诨就蒙混过去了,她想单独和顾越天说会话又找不着合适的机会,私底下撺掇李氏好多次,李氏就跟傻了似的,眼睛定在顾越清身上挪不开了。

  霞光漫天,庭院的花花草草罩上了层红纱,院墙上的藤蔓轻摇着身姿,书院有晚课,顾越流为了挣表现,积极得很,草草吃过晚饭就喊着顾越天他们走了,一桌吃饭,苏之荷算见识到顾越流口中‘一顿饭吃得比他还少’的说法了。

  好样的,顾越流才多大?整整吃了五碗米饭,喝了两碗鸡汤,一个人啃了半只鸡,更别论还吃了其他菜呢,以他能吃的程度,就是两个顾越天也赶不上他啊。就她观察,顾越天以往顶多一碗饭管饱,中午吃了三碗,晚上吃了两碗,顾越昊和顾越清也吃得多。

  四人一走,桌上就跟狂风卷过似的,她握着筷子,不知该说什么。

  “小六他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是好事。”夏姜芙倒没被顾越流饭量吓到,顾泊远年轻时也这么能吃,顾越涵也是,顾越皎和顾越白他们随她吃得少些。

  苏之荷眼神转了转,望着四人面前空荡荡的杯盘,没有说话。

  回府天儿已经黑了,管家候在门口,待夏姜芙下了马车,他就俯首跟在身后,每每他这副神色就是有话要说,夏姜芙习以为常了,谁知穿过影壁身后的人儿都没声,她奇怪的转身,“怎么了?”

  管家讪讪笑了笑,看向远处假山后渐行渐远的背影,恭声道,“大少夫人早上去宁国公府探望老夫人,傍晚派人送消息来说老夫人走了,奴才琢磨着要不要派人去接大少夫人。”

  宁婉静是出嫁女,照理说不用守灵,而且她怀着身孕,受不得劳累,入嘴的吃食得谨慎,他怕国公府的下人照顾不周。

  “大少爷呢?”

  “听说还在衙门......”

  “刑部没了他是不是就倒了?你去衙门把他叫回来......”说到这她顿了顿,“叫他直接去国公府,有奶娘照顾我不放心。”奶娘再怎么只是下人,宁婉静有些话不会与她说,顾越皎就不同了。

  “哎,老奴这就派人去。”管家领了命,扶着老腰,火急火燎就跑了,他怕再慢上一步,就该听夏姜芙絮絮叨叨骂顾越皎了。

  梁鸿出事,刑部右侍郎一职就空缺着,而梁鸿所犯的罪,皇上并没明确指示,只是京中许多人都盯上了这个位置,来刑部走关系的人也多了起来,顾越皎身为左侍郎,背后又有长宁侯府这座靠山,巴结他的人不少。

  以前他审案抓犯人即可,现在审案之余还要应付各式各样的人,浸淫官场多年,他深谙宁得罪君子别招惹小人的道理,对这些他都是淡然处之,全往尚书大人身上推。

  尚书大人被折腾烦了,索性直言,他任尚书一职多年,再过两年就退了,这刑部大小事,早已全交给顾越皎作主了。

  因而,下衙时辰一到,顾越皎就在门口被几位大人给堵着了,同在朝为官,顾越皎的脾气他们略有耳闻,一见面就问候侯夫人,滔滔不绝称赞侯夫人大智若愚了,秀外慧中了。

  顾越皎有心甩手走人都不敢,否则日后传到夏姜芙耳朵里,夏姜芙肯定跟他翻脸。

  以前夏姜芙多疼他多以他为傲,从他成亲后就有多嫌弃他,嫌弃他不够不顾家,嫌弃他不够体贴,孙府那事,夏姜芙不怪当事人顾越泽,尽拿他撒气了,斥他身为兄长没做好表率,顾越泽是学他才毁了人家姑娘清名。

  天地良心,他从没教过顾越泽私下跟小姑娘写信,夏姜芙的气来得莫名奇妙,他以为他算惨的了,顾泊远更甚,夏姜芙骂他上梁不正下梁歪,顾越泽骨子里随他才尽干些丧尽天良的事。

  他了解过孙府的事,顾越泽的确有错,但不到丧尽天良的地步的。

  所以那些人夸赞夏姜芙时,他便拉着缰绳,装作认真的模样,细细听着。

  说实话,这是他第一次从大人们嘴里听到他娘好话,独属于形容夏姜芙的‘慈母多败儿’在他们口中美化成了既细腻又温暖的疼爱,顾越皎听得有些想笑,他从小到大,没少听外人编排夏姜芙坏话。

  “昨天侯府二少爷打破人家脑袋,你们猜侯夫人咋说的?......说人家活该,顾二少不打别人就打他,自己不好好反省反省原因吗?”

  “打了人还有理了?你们等着,京城的风气迟早让她给坏了。”

  “顾三少顶风作案赌博被抓,侯夫人竟跑宫里将皇上骂了顿,真的是......目无尊卑,长宁侯倒了八辈子霉看上她了。”

  “当年长宁侯可是非她不娶呢,也不知她是不是给长宁侯下了什么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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