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夏姜芙怕是没看到苗头,工部修建晋江阁是从户部支的银子,皇上召见他进宫特意说起此事,晋江阁务必要建得够大够敞亮,容纳越多人越好,朝廷禁娼,扶持青楼女子从良,又修建屋舍临时安置乞丐,到达一定人数,户部重新发放户籍,送他们去蜀州通州等偏远地开荒,自给自足。
那时候,大街小巷再没有要饭的乞丐,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
至于扶持乞丐们的银两,就靠晋江阁的收入,以东墙剩余之砖瓦补西墙,两全其美,朝廷负责引导即可,国库不会有丁点损耗。
所以晋江阁的收入至关重要,姑娘们做的可以说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下官替内子谢过侯夫人。”
“尚书大人客气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拿了钱,她要去云生院旁边街道转转铺子,完了还要去晋江阁看看情况,夫人们买对牌看戏,有专门负责收钱的人,朝廷愿意接过手,她便用不着找账房先生核对,想到这,她和户部尚书道,“晋江阁的进项,还请尚书大人奏折皇上由户部接手,我就不干预了。”
大把的银子,到头来落不到自己口袋,不如当不知道。
户部尚书低着头,“侯夫人说的有理,待会下官就入宫禀明此事。”
户部尚书和夏姜芙一起走出衙门,听外边人说顺昌侯老夫人进宫去了,在太后寝宫哭得肝肠寸断,不肯答应塞婉公主和梁冲的亲事。
说起来,太后要唤顺昌侯老夫人声皇姑,老夫人抹开面子不要脸,这桩亲事能不能成还真是不好说。
户部尚书不好暗中议论皇家之事,忍着嘴,不发一言,送承恩侯府的马车走远了才招侍从去打听发生了何事,顺昌侯府和南蛮和亲,文武百官乐见其成,可别让老夫人哭哭啼啼搅黄了,他家里还有两个适龄的儿子呢。
侍从急匆匆跑了,而马车里,顾越白和夏姜芙也在说此事,“老夫人辈分高,太后估计不好拂她的意,梁冲不娶塞婉公主,事情就还得落到其他人身上,京城人又要惶惶不安些时日了。”
“塞婉公主秉性不坏,要是脸白些看着不丑,不知谁会娶她......”夏姜芙感慨了句,她是从来没想过和亲之事会落到她儿子头上,南蛮被顾泊远击退,恨他们还来不及,塞婉怎么会嫁进侯府。
但是,人总有看走眼的时候,塞婉就是看上顾越武了,还和皇上直截了当说了自己的意思:她想嫁给顾越武。
这消息让闻声赶来的太后和顺昌侯老夫人惊讶得掉了下巴,尤其是老夫人,她在太后寝宫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哭得稀里哗啦,什么里子面子都没了,到头来塞婉公主看上的不是她乖孙子,而是长宁侯府的纨绔,心思百转千回,又庆幸又气愤,庆幸梁冲逃过一劫,气愤的是塞婉狗眼看人低看不起她乖孙。
心情五味杂陈,说不上来。
皇上坐在桌案后,许久才回过神,喝茶掩饰自己的失态,“你说想嫁给顾越武?”
不是从母狼嘴里抢崽儿吗,塞婉公主可真敢想。
塞婉点了点头,语气坚定,“塞婉仰慕顾五少才华,非他不嫁,还望皇上成全。”昨晚她想了一宿,长宁侯在安宁位高权重,几个儿子聪慧俊俏,这门亲事无论从容貌还是实力上来说有些门不当户不对,肯定会惹来诸多不满,但想要达成所愿,只有不要脸豁出去了。
一时之间,御书房内安安静静的,针落可闻。
皇上道,“你说仰慕他的才华?”
顾越武在科举中不够二甲进士,论才华,哪儿比得过新科状元,塞婉这理由,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塞婉被戳穿心思,脸色泛起了红晕,好在她人黑,不怎么看得出来,离她近的太后和顺昌侯老夫人以为她抹了胭脂腮红,没有在意,老夫人愣愣的问,“你不想嫁给冲儿?”
外边人说得眉飞色舞,煞有其事是怎么回事?
她儿子为了此事晕过去半夜才醒来,敢情是自寻烦恼。
“不想,塞婉自始自终仰慕的只有长宁侯五少爷,还望皇上成全。”说着话,塞婉双腿弯曲,跪了下去,这在安宁国来看是极大的礼数了,皇上皱了皱眉,没有立即回答她,“你先起来吧,和亲之事,容朕好好想想。”
顾越武的亲事他可做不得主,前两天从夏姜芙手里要来晋江阁姑娘的收入已经遭她记恨上了,再贸然下旨赐婚,怕又让夏姜芙指着自己鼻子骂,夏姜芙的地位今时不同往日,文武百官的女眷,无不想和夏姜芙沾点亲带点故,不处理好了,他赐婚的旨意会引来所有女子痛恨抱怨,千夫所指。
这桩亲事,不好办。
面色同样不好看的还有老夫人,她心情复杂,为了梁冲的亲事,她一宿未睡,天一亮就来宫里找太后诉苦,结果是她自作多情会错了意,太丢人现眼了,此时知晓事情真相,她竟说不出是高兴多些还是生气多些。
“你想嫁进长宁侯府?”搭着老宫人手臂的太后幽幽出声,喜悦慢慢自嘴角蔓延开,凤冠垂着的流苏下,精明的双眼淌过喜色,上前扶着塞婉起身,慈祥道,“你这丫头倒是有几分眼力,顾家的几个小子生得俊美,气质出尘,与你甚配。”
太后看着塞婉黢黑的脸颊,只觉得大快人心,这门亲事,当真合她心意不过,她牵着塞婉,吩咐人赐座,温声道,“听说你和他们同去西南又一路回京,是不是路上有了......”
“母后。”皇上听出太后的引诱之意,出声打断了她,“长宁侯训子甚严,教子有方您是清楚的。”
听太后的话,明显想撮合二人不惜引诱塞婉说些败坏名声的话,传到夏姜芙耳朵里,撕破脸也会问太后讨个清白和公道,要是那样宫里别想安宁了,他不得不提醒太后说话谨慎些,落下口实后果不堪设想。
太后微微一笑,越看塞婉心头越是满意,握着塞婉的手,仿佛疼爱晚辈的长辈,夏姜芙一辈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挑儿媳妇的眼光极高,要是娶个这么丑的儿媳妇进门,不知道夏姜芙夜里会不会被吓醒。
能给夏姜芙添堵,她无论如何都要促成这门亲事。
皇上哪儿看不出太后的心思,看着塞婉,声音沉沉道,“安宁国的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朕会将你的意思转达给长宁侯夫人,应不应,端看长宁侯府的态度了。”
老夫人听着这话不乐意了,她孙子和亲是两国大事,利国利民,搁长宁侯府就是父母之命了,皇上这心思都快偏到沟里了吧,越想越不得劲,她捏着帕子,一字一字道,“和亲是为了巩固两国友谊,说起来,南蛮投降全靠长宁侯的功劳,他的儿子娶塞婉公主,想必南蛮人心服口服,这桩亲事挺好的。”
皇上看了眼老夫人,从座位上站起身走了出来,岔开了话,“您怎么有空来宫里了?”
这会儿想起她来了方才干什么去了,老夫人心下不满,面上却不显山露水,和善道,“许久没进宫来瞧瞧了,年纪越大,越怀念以前的日子,你父皇在的时候,隔三差五会请我入宫进膳,仔细想想,都好多年了啊。”
先皇登基时的战乱,他继承皇位时的动荡,牵扯进来的皇家人大多处置了,老夫人不理朝堂事,明哲保身,闭门不出,先皇夺嫡时她却出面相助,先皇念着她的好,赐予了梁家顺昌侯的爵位,顺我者昌,是先皇对老夫人的感激以及承诺。
“父皇常说是您救了他,走前都还念着您的好,您想进宫了派人说声,朕安排轿子接您。”如今整个安宁国,老夫人辈分算是最高的了,顺亲王在她跟前都要毕恭毕敬唤声皇姑姑,何况是他,辈分又矮了一截。
老夫人心里跟明镜似的,她这把年纪,走哪儿都是老祖宗,众人必须要捧着供着,时不时出来溜达圈还成,次数多了,晚辈们就该嫌弃了。
“你父皇是明君,你也是,百姓安居乐业,京城风气好,都是你的功劳。”老夫人实话实说,萧家出明君,代代帝王皆不是昏庸无能之人,是天下百姓之福。
皇上面色沉着,扶着她在椅子上落座,吩咐宫人奉茶,余光撇到塞婉黑黢黢的手背,几不可查叹了口气,塞婉公主是南蛮皇室中人,嫁给顾越武,南蛮人不敢说什么,但从另一角度说,顾家人对南蛮皇室而言算是仇人,仇人和亲,恐怕会生出事端。
“顾家孩子老臣也见过,彬彬有礼,斯斯文文的,是个好孩子,和塞婉公主乃天作之合的一对。”老夫人继续表达自己的看法。
太后听老夫人和自己站在同一阵营,和颜悦色道,“皇上,塞婉来安宁也有几个月光景了,和亲之事再没有定夺,南蛮以为咱忽悠人,这门亲事没什么不好,你要担心安宁侯夫人不依不饶,奉哀家懿旨即可。”
她得罪夏姜芙不是一回两回了,大不了让夏姜芙骂几句,她不在乎。
“此事待朕问过长宁侯的意思再做打算。”皇上坚持己见,当下就派宫人请长宁侯和长宁侯夫人进宫,下令要求保密,万一风声走漏出去,对长宁侯府名声不好。
老夫人眉梢动了动,皇上八面玲珑,真会为长宁侯府着想,昨天传梁冲和塞婉可不是这么个情形,谁想过顺昌侯府的名声,不得不说,老夫人嫉妒了,凭什么所有人都要顾忌夏姜芙的感受,虽说夏姜芙不如传言中讨厌,但她心底就是不痛快。
夏姜芙沿着云生院周围街道逛了圈,从禁娼后,这三条街生意一落千丈,门可罗雀,许多铺子都有意卖,且价格低廉,夏姜芙一口气买了五间铺子,顾越泽和顾越流一人一间,剩下的问顾泊远作何处理,天淅淅沥沥下着雨,雾蒙蒙的,不知不觉午时过半,夏姜芙带着顾越白和顾越武去云生院用膳,马车刚在门口停稳,守门的侍卫就迎了上来,说是早上宫人来传话,请她进宫。
夏姜芙瞅了眼天色,问道,“宫人可说了是太后还是皇后的意思?”
“是皇上的意思。”话落,侍卫低眉顺目退到边上。
夏姜芙心下不解,晋江阁的收入情况她已经提出让户部接手,皇上找她还有何事?遐思间,后边传来车轱辘声,片刻的功夫就停在了边上,帘子掀开,露出顾泊远晦暗不明的神色,“皇上有急事召见,你随我进宫吧。”
眼神若有似无落在顾越武身上,吓得顾越武浑身一颤,小心翼翼唤了声父亲,顾泊远道,“小五也去。”
夏姜芙疑惑更甚,转头凝视着顾越武,顾越武忙摆手,“我天天跟着娘,没有外出闯祸。”
“嗯,娘知道。”六个儿子,顾越武打小最听她的话,老老实实待在屋里看书敷脸,夏姜芙不信他会闯祸,“随我进宫看看发生了什么,小四想不想去?”
顾越白还在回想近日他有没有闯祸,闻言,嗫喏的摇了摇头,这种事绝对不是好事,能避则避,“娘,我在云生院等您和五弟,你们要回来接我啊。”
“好,中午吃什么让厨子做,娘很快就回了。”
顾越白撩起车帘下地,暗暗打量了顾泊远眼,怯怯的退到走廊上,看顾泊远踩上马车没有回头看他,他心里才舒了口气,顾越武最乖巧懂事,绝对不会乱来,这件事肯定另有隐情,他首先想到的顾越流,顾越流性子跳脱,做事不计后果,没准惹了什么事被告到皇上跟前了,但顾越流去书院要放假才回来,时间上不对,如此就剩下就顾越泽了,想到顾越泽,他的脸慢慢沉了下来,心底涌上不好的感觉,顾越泽和宫里太监们赌博,当时他们也在场,难道东窗事发,皇上请顾越武进宫对峙?
想到这件事的后果,顾越白屁股隐隐作痛。
马车渐渐远去,一路往宫里行驶,顾越白没心思看戏,坐上顾泊远的马车,赶紧去西岳胡同找顾越泽,顾越武兜不住事,夏姜芙一问他什么都招了,得让顾越泽想想法子。
正值晌午,皇上在皇后寝宫设宴款待她们,太后她们也在,夏姜芙扫了圈,可不认为是皇上心血来潮,铁定是鸿门宴,跨进门槛,中规中矩给皇上和太后行礼,开门见山道,“不知皇上召见所谓何事,臣妇已和户部尚书大人说过,以后晋江阁的账册由户部接手......”
皇上面不改色,低沉道,“此事稍后再谈,什么事,用过午膳再说吧。”
桌上的饭菜冒着热气,夏姜芙想了想,安之若素落座,太后坐她对面,拉着塞婉的手,喜欢得不得了的模样,“你素来眼力好,以你的眼光来看,塞婉这丫头怎么样?”
夏姜芙忙活一上午,饥肠辘辘,哪儿有心思和太后寒暄,手指着指盘里的清蒸鱼,宫人立即上前帮忙夹,她慢条斯理吃着,压根不搭理太后。
太后碰了壁难得没有发火,夏姜芙不先垫垫肚子,待会知道真相估计气都气饱了,她招呼塞婉,“尝尝宫里的膳食,多吃些,你太瘦了。”
最为忐忑的要数顾越武了,他,顾泊远,皇上一桌,几乎不敢抬头,一直闷着头吃饭,宫人夹什么吃什么,吃到最后,肚子撑得有些难受,邻桌的夏姜芙也差不多了,最末喝了半碗汤,说道,“御膳司的人厨艺愈发好了,皇上该赏他们。”
太后配合的朝外招手,“传哀家的意思,赏。”
心里装着喜事,太后胃口好,吃得比平日多,她问塞婉,“吃好了没?”
塞婉不好意思点了点头,搁下筷子,垂着眼睑,不敢抬头和夏姜芙对视。
“阿芙啊,今个儿叫你和承恩侯进宫是为了桩事。”太后不等皇上开口,自己说道,“和亲之事是皇上应允南蛮皇室的,塞婉来京城有些时日了,她啊,看上家少爷,苦于女儿家矜持不好意思开口,进宫请哀家给她拿主意。”
夏姜芙拿手帕擦了嘴,显得漫不经心,“然后呢。”
“哀家觉得这门亲事可行,你认为呢?”
夏姜芙不着痕迹扫了眼顺昌侯老夫人,老夫人瞧着脸色不太好,眼角浓浓的圈黑色,该是夜里没休息好的缘故,她道,“塞婉公主的亲事,还是问过当事人的意思吧,皇上答应和亲是想增进两国情分,别到头来里外不是人。”
太后脸色变了变,“你知道了?”
“动静闹得这般大,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知道有什么好奇怪的。”夏姜芙不以为然,顺昌侯当街纵凶的事儿都做出来了,还有不知道的吗?
太后垂眸,面露沉思之意,“你不同意这门亲事?”
夏姜芙静静坐着,听得一头雾水,“与我何干,老夫人在此,您该问她的意思才是。”
闻言,太后扬唇笑了起来,轻拍着塞婉手臂,愉悦道,“塞婉中意的你家五小子,问老夫人作甚,这门亲事你要觉得可行,待会皇上就下旨赐婚......”
夏姜芙放松的心渐渐崩了起来,不可思议的问道,“你说塞婉公主看上越武了?”
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顾越武哪点入了塞婉的眼?
太后满意于她的吃惊,脸上笑意更甚,“是啊,塞婉这丫头说她仰慕越武的才华。”
“他自幼饱读诗书,文采斐然,塞婉公主仰慕他没错。”夏姜芙夸起自己的儿子是不遗余力,太后早见识过了,她及时打断夏姜芙不要脸的吹嘘,说道,“哀家也是这么同她说的,这门亲事你是应了?”
夏姜芙的目光落在塞婉光洁的额头上,滞留许久没有答话,像是在斟酌怎么拒绝,又像是犹豫,太后抵了抵塞婉,示意她抬起头,塞婉愣愣的仰起头,对上夏姜芙端详的眼神,只看夏姜芙红唇微启,“小五,你怎么看?”
顾越武手足无措,他哪儿遇到过这种事,“我听娘的。”
“我不答应。”夏姜芙声音干脆,“民间流行句古话,女大三抱金砖,塞婉公主比小五大两岁吧,不合适。”
太后神情一滞,她认识夏姜芙二十多年,头回看夏姜芙嫌弃一个人不是因为长相而是因为年龄的,她都想好怎么遮掩塞婉的皮肤黑了,偏偏夏姜芙绝口不提容貌,她诸多说辞压在心里说不出口。
年龄大,确实是个难题。
“越泽和她年邻相仿,他娶塞婉,你不会拒绝了吧。”太后退一步,折中道,“越泽乃新科状元,才华不输越武,他和塞婉更登对。”
夏姜芙没有反驳太后,嘴角扬起嘲讽的笑,“太后当我儿子是货物呢,挑挑拣拣随便人选,要我说,古往今来,论学识谁比得过皇上,学识渊博才懂知人善任,如今风调雨顺,长宁长治久安,全是皇上的功劳,塞婉公主仰慕才华而来,当然首选皇上了。”
邻桌,顾泊远眉头紧锁,暗道,果真还是来了。
皇上搁下筷子,脸色有些阴沉。
“臣妇觉得,南蛮臣服的是安宁皇室,塞婉公主嫁给皇上,南蛮举国上下欢呼沸腾,为之雀跃的。”夏姜芙无关痛痒道。
太后神色僵硬,当着老夫人和塞婉的面不想给夏姜芙难堪,笑吟吟解释,“后宫充盈,皇上已决定不再添人,你之前口口声声骂皇上年年选秀,如今岂不是正好。”夏姜芙口无遮拦,在刑部衙门诋毁后宫妃嫔,暗指皇上行径和青楼嫖客无异,胆大包天,要不是念长宁侯军功显赫,劳苦功高,就夏姜芙的脑袋,不够刑部砍的。
“皇上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臣妇敬重还来不及,如何敢骂皇上,太后怕是听人乱说一通,对臣妇有什么误会。”夏姜芙可不记得她骂过皇上,她只是说了些不太中听的话,但句句发自肺腑,感人至深,连她儿子们都没听过。
太后被她的厚颜无耻惹得怒气横生,紧了紧手,触到塞婉纤细的手指,回归正题,“和亲是两国大事,朝廷上下都等着,你别总想着自己。”
“太后说笑了,我儿的亲事,我哪儿会想着自己,当然以他们为先。”夏姜芙看着塞婉,有些不忍心,当着塞婉公主的面拒绝她,她只怕不太好受。
气氛凝滞,太后铁青着脸,圆目怒瞪着夏姜芙,额头上的流苏晃了晃,她讽刺道,“你自私自利惯了,和亲是喜事,你不就嫌弃塞婉长得丑配不上你儿子吗,何须用年龄说事,京里联姻的人家,女大男小的不是没有。”
夏姜芙轻轻笑着,“太后也说是联姻的人家了,长宁侯府的繁荣昌盛还犯不着用联姻维持,没什么事,臣妇先回去了。”推开椅子站起身,叫上顾越武出了宫殿。
气得太后差点拍桌,朝皇上道,“你瞧瞧,嚣张成什么样子了,你是天子,她甩脸色给谁看呢。”
顾泊远起身施礼,态度诚恳,“还请太后别和阿芙一般见识,她护短了些,性情不坏。”
“护短就该所有人纵着她,哀家看她是愈发无法无天了,长宁侯,你对朝廷有功,哀家和皇上记着,但府里的事儿也该好好管管,传出去,丢的是长宁侯府脸面。”太后拉着脸,语气十分不好,沉默不言的皇上抬起头,一锤定音道,“好了,方才之事当作不知,塞婉,你来京时日尚浅,朕会吩咐六部,往后京中的宴会必邀请你参加,再好好看看,亲事是一辈子的大事,别太过草率。”
要进长宁侯府的门,除非夏姜芙点头,塞婉要是有宁婉静的皮囊一切好说,偏偏......
皇上不想插手此事,以公务缠身为由,叫上顾泊远去御书房议事。
雾蒙蒙的天飘起了雨,皇上行色匆匆,看得太后又是一气,朝老夫人道,“您瞧瞧,哀家的话也不管用了,夏氏为什么有恃无恐,不就是一个个给惯的?”
在府里顾泊远惯着,出了门皇上睁只眼闭只眼纵着,不把她这个太后放眼里。
老夫人没有吭声,她想起关于夏姜芙的一桩传闻,说她深夜进宫骂得皇上狗血淋头,当场不予追究顾越泽赌博之事,之前她以为外边人夸大其词,天子岂是夏姜芙能出言训斥的,不怕掉脑袋?
此时看皇上对夏姜芙的偏袒,挨骂估计是真事。
不愧是先皇的儿子,父子两对夏姜芙都一个态度,能纵则纵。
“你也别多心,有些人太过安分守己反而不好。”老夫人思来想去,只想了这么句安慰太后的话。
长宁侯位战功赫赫,膝下有六子,要是夏姜芙面面俱到,左右逢源,朝廷就该忌惮了,夏姜芙目中无人,不拉帮结派,对朝廷来说反而是好事,她好像从来没听说夏姜芙和谁走得近过,夏姜芙在京城,没有朋友。
“要不是想到这点,我会容忍她到现在?”比起其他世家夫人,夏姜芙确实很令人放心,不四处参加宴会结交朋友,养的儿子个个没有出息,不像承恩侯府那位成天钻营算计。
老夫人心下叹息,抱怨长宁侯和皇上纵容夏姜芙,太后心里何尝不是,太后和夏姜芙不对付不是一天两天了,每每二人争锋相对,夏姜芙是绝对不认输,京中夫人小姐不是傻子,换作其他人,当面和太后呛声早没命了,偏偏夏姜芙活得好好的,太后还不得不给她面子,久而久之,风向就会变了。
夏姜芙这性子,就是他们自己给纵的。
顾越武扶着夏姜芙,坐上马车一颗心还不上不下提着,“娘,塞婉公主不是看上梁冲了吗,和儿子有什么关系?”
好端端的,怎么牵扯到他身上了?
夏姜芙也想不明白,盯着顾越武认真打量许久,猜测道,“估计看你生得龙章凤姿起了旖旎心思吧,你喜欢塞婉吗?”
顾越武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白天瞧着塞婉只是觉得有些丑,晚上就有些吓人了。
“娘觉得不合适,你别担心,娘会给你找个好看的媳妇的。”塞婉五官不够精致,皮肤又黑,哪儿能给她做儿媳,万一生个黑黝黝的孙女怎么办?坚决不行。
和亲之事暂且搁置,皇上赏赐了许多金银珠宝给塞婉,又下令往后京中宴会必须请塞婉参加,六部的人个个是人精,哪儿还有不懂的,姜还是老的辣,顺昌侯老夫人守着太后哭一通就把和亲之事搅黄了,请塞婉参加宴会,不是引狼入室吗?
想着是顺昌侯老夫人惹出来的事儿,私底下许多人抱怨,老夫人疼孙子她们就不疼儿子了?谁舍得自己宝贝疙瘩娶塞婉,不是糟蹋人吗。
可怜老夫人进宫丢了脸不说,还惹得诸多埋怨,明明是夏姜芙不答应和亲,和她有什么关系,无缘无故给夏姜芙背了锅,老夫人别提多郁闷了。
☆、妈宝066
寒风瑟瑟, 树上的最后片叶子坠落时,京城迎来了第一场雪。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路人们惊喜的仰头望向漫天飞舞的雪花, 唇角扬笑,旁边巷子涌出许多孩童, 拍手欢呼雪的到来。
冬寒, 却乐子多。
尤其是京城的伯爵侯府,夫人们推崇雅致, 赏雪宴,赏梅宴, 泡温泉, 诸位此类的宴会数不胜数, 京城的冬,热情更甚。
但是今年,各大府邸皆安安静静的, 没有任何动作,往年里穿着貂皮大氅招摇过市的夫人们好像没了兴趣, 极为贞静,便是寿宴婚宴大多都只邀了亲朋好友相聚,今年的冬天, 有些不太寻常。
比如,往年受人指指点点的是夏姜芙,今年换成了顺昌侯,众人鄙夷他游手好闲不作为, 阻拦和亲拖朝廷的后腿,是朝廷的害群之马,顺昌侯气得鼻子都歪了,他说破嘴皮子人家都不信,坚持认为塞婉意欲和梁冲和亲,奈何老夫人倚老卖老搅黄了亲事,结果弄得文武百官跟着提心吊胆,这些日子,顺昌侯和梁冲走到哪儿受的都是冷脸。
梁冲也好不到哪儿去,往日走得近的朋友对他避如蛇蝎,花钱请他们去酒楼,一群人围着他冷嘲热讽,年轻气盛禁不住外人挑搬弄是非,说他仗着祖母撑腰罔顾两国大事,将京城少爷们推入水深火热,和顺昌侯道,“父亲,和亲之事不然应下来吧,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话还没说完,梁冲顺势将手炉摔过去,震怒道,“你入地狱?也要地狱肯收。”
塞婉看上的是长宁侯府五少爷,梁冲舔着脸贴上去他顺昌侯府的脸面往哪儿搁,说起这个他心头就来气,无中生有的事弄巧成拙变成谣言,好像他们犯了不可饶恕的罪似的,别说塞婉瞧不起梁冲,就是瞧上了他们就不能拒绝了?长宁侯夫人可以他们为什么不可以,世人偏见。
梁冲耷拉着耳,拾起地上的手炉,小心翼翼和顺昌侯商量,“要不要我去驿站找塞婉把话说清楚,这日子过得实在太憋屈了。”
所有人见着他都一副他欠了钱不认账似的,他认还不行吗。
“有你老子憋屈?给老子滚。”顺昌侯拎起拳头,作势要揍人,梁冲脊背一直,拔腿咚咚咚就跑了,连手炉都没还回来,顺昌侯甩了甩冰凉的手,谩骂两句出了门,街上许多孩子你追我赶,笑声充斥着整条长街,顺昌侯溜达了圈没地去,转去了云生院。
门口遇着两位同僚,二人鼻孔里哼了声,冷冰冰走了,同是领闲差的,他还被嫌弃了,顺昌侯心头郁郁。
外边言论夏姜芙略有耳闻,可怜顺昌侯父子的遭遇但不至于自己跑出去解释,塞婉想嫁给顾越武,她不答应,京城的小姐们也不会答应,这事儿没戏。
顾越泽将两间铺子都装饰成了书铺,夏姜芙请裴夫子提了字,里边卖的都是印有晋江阁印章的话本子和书册,故事简短生动,很受夫人小姐们喜欢,不同的书分类排好,一目了然,书铺开张两日,里边的书就卖了七七八八,顾越泽花钱雇了批人,连夜誊抄话本子,及时补充货源。
不知什么时候起,京城的夫人小姐们养成了个习惯,一出门就要去晋江书铺转转,比转首饰铺子更积极,运气好遇着顾越泽在,还能说上几句话,随着晋江阁名声响亮,想嫁进长宁侯府的人更是不胜枚举,顾越泽已成为京中小姐们歆慕的对象,顾越泽笑一笑,姑娘们偷乐上许久,顾越泽皱眉,姑娘们恨不得伸手抚平了,围着顾越泽嘘寒问暖,嘴里喋喋不休,几个时辰不喝水都没问题,害得顾越泽出门只得木讷着脸,不敢喜怒于形。
可想而知,身为顾越泽母亲的夏姜芙地位更超然,几乎她前脚出门,后脚就各府小姐就收到消息,偶遇,围堵,献殷勤,千篇一律的戏码惹得夏姜芙啼笑皆非,侯府外成天到晚侯府外边围着群下人蹲点,适时禀告自家小姐侯府境况,芝麻大点事就能传得沸沸扬扬。
好在侯府下人嘴巴严实,府里的事不敢到处张扬,没传出什么不好的事儿来。
工部的人在云生院搭建阁楼,灰尘扑天,闹哄哄的吵得人耳根子不得清净,夏姜芙索性让宁婉静邀请国公府女眷过府看戏,算是补了他们成亲那场没看的戏,不过夏姜芙叮嘱宁婉静别到处张扬以免招惹来众多夫人小姐,应付起来又是整天。
她以前担心几个儿子娶不着儿媳,如今是怕儿媳妇人选太多应接不暇,花红柳绿,各不相同,她出趟门跟逛花园子似的,一天两天觉得新鲜,次数多了就有些乏味,为了小姐们的自尊心,她还不能太过敷衍,实在无心应酬。
国公府是宁婉静娘家,夏姜芙没特意叮嘱什么,顾越泽接手管家后,府里的规矩更多了,兵部没什么事,顾越泽在府里时间多,整天沿着走廊转悠,吓得各院子管事大气都不敢喘,紧紧盯着下边人生怕出了乱子顾越泽问罪。
顾泊远管家时做错事发配去庄子,顾越皎则是杖责,顾越泽不打不骂,笑眯眯邀你掷骰子,输得倾家荡产还不够,身上的肉论斤输,试想,输了两斤肉,顾越泽握着匕首硬生生把心窝子掏出来放称上称重,结果缺斤少两不够还得再剜其他部位,光是想着,下人们就胆战心惊,听着顾越泽脚步声下人们就立即躲得远远的。
这个府里,最不敢得罪的就是顾越泽。
宁婉如踏进长宁侯府大门时,被园子里栽种的奇花异草惊艳了瞬,和国公府萧索颓败的景致不同,侯府仍花团锦簇,生机勃勃,院墙上爬满了翠绿的藤蔓,她挽着自家娘的手,阴阳怪气道,“五姐姐真是好福气,白雪皑皑,她还能整天欣赏到这种景致。”
宁婉静扶着国公夫人,闻言回眸笑了笑,解释道,“花草是裴府送来的,母亲说挪到外院,父亲他们出门回来见着盎然的景,在外不管有什么不开心的就给忘了。”
宁婉如扭开头,轻轻哼了哼,有些不屑一顾,宁婉静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园子里开得正艳的花儿,吩咐丫鬟摘些送去颜枫院,昨晚用膳,她瞧见窗棂上的花儿凋谢了,给夏姜芙换些娇艳的。
国公府听了她的话侧目看了她眼,幽幽道,“你大哥晚些时候来,我让他将十三也带上,那个孩子,成天闷在院子里不出门,也就听你的话,你劝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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