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宠妈宝.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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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柯?”顾越泽敛下眼睑,“他不是该在翰林院吗,怎么去城外做大善人了?”

  陆柯和他们差不多,都是不务正业的纨绔,只是他们兄弟多,京城里的人说起纨绔首先想到他们而忘记陆柯这个二世祖,同是纨绔,他不认为陆柯有这个善心。

  “不知道啊。”夏姜芙拨弄着顾越白送她的手镯,“约莫受了什么刺激吧,这是第二次施粥了,之前施过一回,莫名奇妙停了,天天在沉溺酒楼,醉得不省人事,后来又振作起来,继续去城外施粥,整个京城,都在说承恩侯府家的二少爷是阴晴不定的大善人呢。”

  路上有姑娘们正议论陆柯此人,顾越流忍不住说探出头听。

  “陆二少生得玉树临风,半点架子都没有,我娘手打滑碗掉地上,他差下人拿个干净的碗给她呢。”

  另一姑娘道,“当然了,官宦人家的少爷从小熟读诗书礼仪,为人随和,陆二少是承恩侯府的人,品行自然更好了。”

  书读得多品行就好?顾越流头回听到这个理,叮嘱前边车夫慢些,他想听姑娘们还能怎么夸陆柯。

  “陆二少心地善良,听说之前还往私塾送了许多书,鼓励孩子们用心念书考取功名报效朝廷,人太好了。”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了,整个京城,逢年过节才会有人施粥,像陆二少这么大手笔的还是头回呢。”说到这,姑娘话锋一转,“可惜啊,这么好的人偏偏定了门不顺遂的亲事的,郭家小姐你听说过没,她就是陆二少未过门的妻子。”

  说起这个,周围又聚集了许多小姐,你一言我一语,竟将那郭小姐形容得虎背熊腰,不堪入目,顾越流听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看姑娘们眉头紧锁,为陆柯忿忿不平,恨不得生吞活剥了郭家小姐的模样,他拉上了帘子,同夏姜芙道,“娘,我瞅着陆柯铁定有什么阴谋,无缘无故的,他会好心施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差不多。”

  他还没忘记陆柯是怎么在鸿鹄书院暗算他们的。

  “娘不知道他有没有阴谋,就是琢磨着承恩侯府挺有钱的,天天施粥,京城百姓有十分之一靠他们养着,账房要支出多少粮食啊。”换夏姜芙,她可舍不得那么多粮食。

  顾越流想了想,“娘,咱府没钱吗,你想施粥我陪您来。”

  “咱府里有钱,但没想给外人花啊,娘给你们攒着娶媳妇呢,娘可舍不得花在外人身上。”夏姜芙继续拨弄着镯子上的玉珠,漫不经心道。

  顾越泽赞同夏姜芙,天子脚下,哪儿有吃不饱饭的人,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自己过得舒坦才最重要,否则哪天京城动荡,他们想对自己好都没机会了,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陆柯的举措,不值得提倡。

  马车慢悠悠到了云生院,街上许多人说起陆柯都赞不绝口,顾越流听着不太舒服,他眼里陆柯就是个没本事只会暗地陷害人的奸佞小人,京城人是被他蒙蔽了,但一进云生院大门他什么都忘记了,戏台子上有许多姑娘们,正脆声脆气的朗读着话本子,他清了清喉咙,扯着嗓门就要吹哨子。

  夏姜芙及时拦住他,“姑娘们背词呢,别打扰他们,娘先带你们去大堂看看姑娘们写的话本子,裴夫子精心指点过的。”

  裴夫子德高望重,经他指点后姑娘们进步神速,写的话本子绘声绘色,秋翠抱着一叠话本子来,每一册话本子右下角有盖着晋江的章,夏姜芙笑着解释说取晋女归,江水还之意,相传晋朝时女子可入朝为官,和男子同台吟诗作对,弹琴奏乐,民风极为开放,她取这个名,自是盼着姑娘们争气,好好写话本子,有朝一日,话本子流落到市面上,让更多人欣赏到她们的才华。

  话本子不是文章,用不着有太多讲究,流落到市面上不会有人指指点点。

  就她所知,京城许多夫人小姐都喜欢看话本子,肯定能卖钱。

  晋江二字,是所有西阁姑娘们的统称,她指着西阁的匾额给顾越泽看,苍劲有力的晋江二字星光熠熠。

  “裴夫子的字?”顾越泽错愕,裴夫子的字价值千金,提名晋江二字,是不是有些可惜了。

  夏姜芙颇为自豪,“是啊,我请裴夫子帮的忙,希望晋江姑娘们能像晋朝才女们那般释放自己的才华,挣得一席之地。”

  说话间,她领顾越泽他们走进大门,里边还有许许多多的匾额,传奇云生,喜剧云生,斗艳云生,夏姜芙挨着挨着解释,她依据姑娘们擅长的领域,分为不同的类,同类里分不同的组,比如写话本子的,一组负责些鬼怪仙神类故事,一组负责写家长里短的平淡人生,一组负责写乔装打扮的恩怨情仇,花木兰为父充军的故事深入人心,乔装打扮是时下正流行的故事,姑娘们文笔朴实无华,读起来朗朗上口,她寻思着过些日子让人将姑娘们写的话本子誊抄几份,放一间书铺卖,卖了钱分给姑娘们。

  如此一来,晋江姑娘们都有进项了。

  顾越流为夏姜芙竖起大拇指,昨天他没进来,阁楼重新装饰过后,一改之前的纸醉金迷,充斥着浓浓书卷之气,大堂内并排安置了二十几张桌椅,笔墨纸砚摆放得整整齐齐,一楼东边封了几扇门,开了三扇,上边挂着鬼怪仙神,家长里短,乔装打扮的匾额,用不着说是给写话本子的姑娘住的。

  而二楼三楼四楼布局同样如此。

  “住一起,遇着不懂的能及时问,互相学习互相进步。”夏姜芙慢悠悠解释。

  顾越泽随手从秋翠手里拿了本话本子,乔装打扮的故事,与女乔装扮成男子不同,故事的主人翁是男人,他天生骨骼奇特,娇小如女子,加之家里姐妹众多,喜欢穿女装,时常被认作是女子,忽然家道中落,几位姐姐被夫家休弃,他为了养活一家老小,扮作女子去青楼卖艺......

  顾越泽抿了抿唇,有些无法面对,将话本子递给夏姜芙,“娘觉得有夫人小姐喜欢这种故事?”

  青楼妓.院,里边就没清白的人,男子扮作女子进了那种地方还不得......有些话他说不出口,想想整日在青楼花天酒地,夜夜笙歌的老爷们,若得知自己枕边睡着的是个男人......他捂了嘴,心头犯恶。

  夏姜芙接过手翻了翻,越翻越入神,招手让秋翠抬凳子过来,慢慢浏览,翻到后边,竟眼眶泛红落下泪来。

  顾越泽:“......”

  方才的话,当他没说,他递手帕安慰夏姜芙道,“娘,故事是姑娘们胡编乱造的,您别想多了。”

  抬头看同样津津有味翻着话本子的顾越白顾越武和顾越流,他嘴角抽了抽,话本子真有吸引力?看得如此认真。他从桌上挑了本鬼怪故事翻了几页,比起乔装打扮,这本更为跌宕起伏,情景描述得细腻恐怖,如身临其境,令人脊背发寒。

  母子五人翻阅着话本子像被定了神,夏姜芙一目十行,最先翻到最后,掖了掖眼角的泪花,动容道,“谁写的话本子,往后可别写这么悲惨的故事了。”

  主人翁的仇人是个色令智昏的朝廷命官,他为了找到仇人陷害他们家的证据才自卖去青楼的,卖艺不卖身,身份无意间被青楼花魁识破,二人日久生情,主人翁决定放弃报仇为花魁赎身,平平淡淡过余下的日子,谁知坏人带了帮人来青楼,点了名要花魁伺候,那帮人来势汹汹,花魁心知逃不过晚上,拿了钱财让主人翁离去,主人翁将花魁迷晕,自己顶替了花魁去伺候那帮人,最后和那帮人同归于尽。

  后来花魁赎身,抱着主人翁的骨灰回到主人翁家,服侍双亲到老。

  夏姜芙抹了抹泪,同秋翠道,“和姑娘们说,往后写些欢喜的结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既是故事,就给个美满的结局,梁山伯和祝英台不也化蝶成双了吗?”

  秋翠不知道夏姜芙看了什么,答了声好,又递上另外本,夏姜芙翻了两页,倏然咯咯大笑。

  秋翠:“......”

  女人善变,这话当真不假。

  下午,夏姜芙陪着顾越流看戏,花木兰后边的情节,四人看得津津有味,戏结束后了许久没回过神,姑娘们表情到位,仿若身临其境,顾越流问夏姜芙还能不能再看一遍,姑娘们言语粗俗易懂,比酒馆唱曲的有趣多了。

  “等你大哥成亲那日吧,娘让人搭戏台子了,传奇云生的姑娘们演一场。”

  顾越流数着日子,还有十天,很快了。

  顾越皎的亲事,夏姜芙放出消息会在侯府搭戏台子演戏,京城夫人们翘首以盼,琢磨着随礼之事,看戏是有讲究的,寻常喜事,位置依着亲疏关系,官职高低排,但传奇云生的姑娘们是收钱的,极有可能依着价格高低排,若是这样,礼轻的就吃亏了。

  故而,许多人派人试探夏姜芙的口风。

  “你的亲事,夫人们比娘都期待,这件事你怎么说?”夏姜芙问顾越皎的意思。

  关于位置这事她之前没想过,寻常人家办喜事怎么做的她就依葫芦画瓢安排,眼下夫人们问起,总要给个准确的消息,免得夫人们以为送了大礼但没得到应有的礼遇。

  “娘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吧,戏台子前边位置就这么多,总不能人人往前挤,而且戏台子搭在听枫园的正屋,坐得远也能听着声,前后没多大影响。”顾越皎去听枫园看过了,扯着嗓门说话有回声,姑娘们嗓门洪亮,坐哪儿都听得到。

  “成,那就依着其他府办喜事的那般安排吧。”

  按价格来安排座位又要清点各府的礼金,折腾来折腾去的麻烦。

  这几日,大街小巷都在议论长宁侯府大少爷的亲事,全然忘记还有南蛮公主来京和亲之事,驿站里,塞婉面圣回来,问巴索他们去不去侯府,据说那天京城有名的人都会去。

  巴索当然想去了,皇上答应和亲但没明确指出和谁,依着他看,安宁国皇帝怕是想让塞婉公主自己挑,如此一来,这种能结交城中青年才俊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了,只是,他颓丧着脸道,“咱没送得出手的礼,顾大少成亲,总不好堂而皇之上门蹭吃蹭喝吧。”

  “不是还有上千两银子吗,去铺子选样别开生面的礼不成问题吧?”几文钱能买包子,上千两,绫罗绸缎,金银玉饰能随便买了吧?

  巴索更加为难,“是没问题,可住在驿站,到处需要打点,总不能把钱全拿去买礼。”初来乍到,铺子的掌柜肯定会敲诈他们,别人几百两能买到的,他们约莫要上千两,公主进宫见安宁国皇帝的头套是新买的,搁南蛮,压根花不了这么多钱,掌柜的欺负他们外地人。

  再吃这种亏,不值。

  塞婉取下头上的配饰,坐在梳妆台前,拧开玉肤膏的瓶塞,勾了些慢慢抹在脸上,思忖道,“我写封信去长宁侯府,问顾六少借点钱,他落难我借了银子给他,我落难他没理由不借给我,你觉得怎么样?”

  说起顾六少,巴索眼前一亮,塞婉是南蛮人,安宁国的百姓多有偏见,顾越流则不同了,他是长宁侯府的少爷,有他作陪,铺子的掌柜不敢坑骗他们。

  “公主想得周到,奴才这就写信送长宁侯府去。”他看来,只是耽误顾越流些时辰,顾越流不会拒绝。

  他问了长宁侯府住处,将信交给长宁侯府的管家,请他现在交给顾越流,他在门口等消息。

  管家请他入府,巴索想了想觉得不合适宜,他身后的是公主,进了这道门,万一安宁国的达官贵人以为公主中意长宁侯府的少爷怎么办?

  塞婉嫁给谁都不好,万万不能是长宁侯府的人,南蛮之所以投降就是让顾泊远逼的,塞婉嫁进侯府,哪儿会有好日子过。

  因此,他没入府,就在门外候着。

  不一会儿,管家就出来了,说顾越流没空,中旬有时间。

  巴索急了,顾大少亲事在十一月十一日,哪儿来得及,他舔着笑道,“您看能不能请顾六少出来,奴才与他说说。”

  管家再次进府请,顾越流还是那句话,抽不开身。

  巴索觉得长宁侯府的人狗眼看人低,拉着他们公主赌博赢钱的时候有大把时间,赢了钱就翻脸不认人,他哼了声,怒气冲冲走了。

  ☆、妈宝061

  听到被拒绝, 塞婉面上没有丝毫不悦,反过来安慰巴索, “侯府忙着准备亲事, 顾六少忙无可厚非,我给他写封信你送去, 手头宽裕, 咱处事才不会慌乱。”塞婉吩咐文琴研墨,提笔将借钱之事说得清清楚楚, 京城寸土寸金,她准备借三千两, 再置办些头套首饰, 胭脂水粉。

  “你是说巴索又送信来了?”顾越流低头整理腰间玉带上的玉石, “你看看信上说什么了?”

  顾越皎成亲,他要跟着接亲,针线房送来三套衣服, 他拿不定主意呢。

  侍从有些为难,撕开信, 将信纸展开让顾越流自己看,“公主人生地不熟,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顾越流拽了拽玉带, 抬眸一扫,一目两行看完了信件,点头道,“确实遇着麻烦了, 但我爱慕能助啊。”他的钱都被向春搜刮走了,荷包里就十多两,塞婉开口要三千,他想方设法也凑不出来,他直起身,让侍从伺候他宽衣,琢磨道,“看在她借过钱给我的份上,我问问三哥。”

  后天就是大喜之日,各院子布置得崭新锦簇,夏姜芙忙着核对心湖院的家具摆设,忙得不可开交,他是不好意思用这事劳烦夏姜芙的,只得去问问顾越泽。

  顾越泽一句话,没钱。

  顾越流不信,关上门,拉着顾越泽躲到屏风后,探头盯着外边,小声朝顾越泽道,“三哥,你就借我三千两吧,塞婉公主借过钱给我,我不借给他说不过去,你放心我保证不和向春说你有钱。”

  顾越泽拂开他的手,低低问道,“你想娶公主吗?”

  顾越流担心有人偷听,脖子伸得老长,闻言,惊诧的回过头来,“当然不想了,公主多黑多丑你又不是不知道?”

  塞婉的黑和寻常不同,好比他二哥,去边关两年晒黑了不假,回府后坚持用美白膏玉肤膏敷脸,渐渐就白些回来了,塞婉也用过那些玉肤膏美白膏,一点用都没,该怎么黑还是怎么黑,连玉肤膏都拯救不了的脸,他才不想朝夕相对呢。

  顾越泽抬脚走出去,“那最近别和公主走太近了,她是来京找夫婿的,历来和亲朝廷皆有合适的人选,这次朝廷却没推荐任何人,知道为什么吗?”

  “想让塞婉公主自己挑?”

  顾越泽意味深长顺了顺他头,笑道,“因为不管推荐谁都会得罪人,所以文武百官沉默了。”

  谁都不敢牵这个头,万一不留神被对方反将一军祸害的就是自家儿子,文武百官之间默契不提及此事,只盼着塞婉公主懂人脸色,自己放弃和亲的打算,如今京城适龄的男子,差不多都定下亲事了,明瑞侯府家小姐哪怕不情愿也和裴府公子定了亲。

  万一被塞婉抢了,明欣苒连裴府二公子都没有。

  顾越流错愕,“塞婉公主被嫌弃到这个份儿上了吗?”

  顾越泽回以一个“你以为”的眼神,推他离开,“在塞婉公主亲事定下之前,你最好别和她走太近了,文武百官素来看不起咱家,万一统一战线撮合你和塞婉公主......”

  “那不是老牛吃嫩草嘛,我比公主小几岁呢。”顾越流嘴里不以为然,后背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三哥,我要像大哥那般大才成亲的,那会塞婉公主都老了吧。”

  顾越泽轻轻笑道,“万一塞婉公主非你不嫁,央着皇上赐婚,你敢抗旨不遵?”

  顾越流一哆嗦,“那怎么办,我不借钱给她,她会不会咬着我不放啊,在忠州城,她可是把身上的钱全借给我了呢,三哥,你帮我一回啊。”

  花钱能解决的事儿就不算事儿,以后塞婉不找他就成,娶公主,太恐怖了,夜里睡醒以为身边躺着的是鬼呢。

  顾越泽想了想塞婉公主的性子,不借钱给她,没准真会不依不饶缠上顾越流,他道,“这件事你只当不知,我让人去做,至于其他,往后切不可和公主走太近了。”

  顾越流六神无主,顾越泽说什么是什么,回到屋,试新衣服的欢喜劲儿都没了,傍晚问顾越泽怎么处置的,钱送去了没,顾越泽说办妥了,自此他才松了口气,顾越泽办事稳妥,应该没什么后顾之忧了,私底下,他把这事和顾越白,顾越武说,提醒他们远着塞婉,尤其是顾越武,面若傅粉,容色皎然,被塞婉盯上就遭殃了。

  十一月十一日,长宁侯府长子的大喜之日,夏姜芙天不亮就起了,难得挑了身庄重的靛蓝色褙子,下系着同色长裙,发髻梳理得一丝不苟,珠翠满头,端庄又富贵,顾泊远看了几眼,没吭声。

  夏姜芙以娇艳明媚服饰为主,今天这番打扮,看着有些别扭。

  “皎皎他们在外边候着了,说给你磕头。”顾泊远拉开衣柜,挑了身藏蓝色对襟直缀,领口和袖子镶了圈金丝竹,和夏姜芙身上的图纹有些搭,他唤了身,忍不住想感慨,“皎皎成亲,咱都老了。”

  “我是没看着哪儿老,你老了不少。”夏姜芙回了句,对镜整理好衣衫,兴高采烈挑起帘子走出去,“内务府的人可来了?”

  因着是皇上赐婚,内务府会派官吏负责流程,用不着夏姜芙另请人。

  几个儿子俱是一身红色衣衫,不过与顾越皎大红色喜服颜色有些出入,顾越皎身材颀长,五官硬朗,轮廓清晰,一身喜服裹身,愈发衬得红光满面,俊不可言,夏姜芙眯起了眼,“我儿俊美无俦,侯爷你快来瞧瞧,比你年轻时还好看呢。”

  顾泊远年轻时被封为京城第一俊男,要夏姜芙说,比不过顾越皎。

  顾越皎撩起长袍,屈膝就要给夏姜芙磕头,夏姜芙好笑,“你是娶亲又不是嫁出去,磕头作甚,赶紧站好,让娘好好瞧瞧。”顾越皎身上的喜服是针线房耗时半年做出来的,一针一线精致得无可挑剔,以山水为底纹,百花百鸟为明纹,金丝银丝阡陌交错,大气富贵,夏姜芙满意得不得了。

  “接新娘时,好好同你岳父岳母磕头,养了十多年的闺女拱手送进咱家,莫唐突了。”夏姜芙拉着顾越皎,朝门口的秋翠招手示意传膳。

  顾泊远从屋里出来,顾越流看看顾泊远,又看看夏姜芙,不知想到什么,挽着夏姜芙手臂哭了起来,“娘啊,还是别让大哥成亲吧。”

  他的话落下,顾泊远两步上前将他拎了起来,“大喜之日说什么,不嫌丢脸啊。”

  内务府的人还没来,这话传出去,宁国公府的人做何感想,顾泊远脸色有些阴沉。

  “好了,大喜之日你凶小六做什么,他才多大点。”夏姜芙拍了拍顾泊远手,将顾越流解救下来,顺着被顾泊远捏皱的衣衫,笑盈盈道,“不成亲不行,人大了总得找个伴儿,不然上了年纪连个说贴己话的人都没有,你大哥成了亲,过几年就轮到你了。”

  顾越流吸了吸鼻子,眼眶有些红,声音几近哽咽,“可是我不想看着娘老。”

  夏姜芙一怔,低头看了看自己装扮,哭笑不得,“娘哪儿老了,娘年轻着呢,赶紧把眼泪擦了,内务府的人来会笑话你的。”

  顾越流拂袖抹了抹泪,心头不是滋味,顾越皎低着头,上前扶过夏姜芙,“六弟别哭了,娘老了也是我们娘。”

  “对啊,老了你们就嫌我丑不认我了?”

  “不会的。”顾越流摇着头,背过身,抹了抹泪,他就是心头不舒服,大嫂进门,有了侄子侄女,别人就要唤夏姜芙老夫人了,明明夏姜芙看着年纪还不大呢。

  “好了,别哭了,吃饭吧,去了宁国公府好好表现,别冒冒失失的给你大哥大嫂丢脸,娘在府里等你们回来。”

  顾越流嗯了声。

  吃过饭,内务府的人来了,笑眯眯给顾泊远和夏姜芙施礼,“侯爷,夫人,吉时到,该去宁国公府接新娘了。”

  夏姜芙笑了笑,“好,今天就有劳二位大人了。”说话间,秋翠递上两个红包,夏姜芙出手阔绰,内务府的人笑得花枝乱颤,为了今天能来长宁侯府帮忙,他们是挤破了脑袋,倒不是冲着这点红包,而是传奇云生的戏,据说跌宕起伏,惟妙惟肖,就想来凑凑热闹。

  夏姜芙拍了拍顾越皎肩膀,“去吧。”

  顾越流肩头扛着红色大布袋,里边装的是铜板,娶亲的路上,鞭炮后要撒钱,夏姜芙装了许多,叮嘱顾越流,“多撒些,让大家都蹭蹭喜气,别节省。”

  “娘,我知道的。”

  顾越涵和顾泊远去门口迎客,头回娶儿媳,夏姜芙没什么经验,在二门候着,客人来了就请丫鬟领他们去园子赏花,顾家族里有许多亲戚,但忌惮夏姜芙的脾性,好几年不走动了,老夫人寿辰也只是送了礼来,今天顾越皎成亲,顾泊远给他们发了请柬,又成群结队来了,亲戚见面分外热闹,夏姜芙记不住人,将府里的老管事叫来接待她们。

  族里人一改早些年的嚣张,俱笑脸盈盈围着夏姜芙,称赞她保养得好,和以前没什么变化,极为殷勤。

  拍马屁的话,夏姜芙照单全收,却也不和她们多说,接下来还有许多客人,如果她和每个人都说几句,嗓子哪儿受得住,所以她只是听着并不答话,断断续续有人来,秦府的人也到来,夏姜芙顺手拉过秦臻臻,上下打量了几眼,秦臻臻穿的是她中秋节送的衣衫,身材曼妙,容色无双,好看得紧。

  秦臻臻给她见了礼,没有随秦夫人往里,而是陪夏姜芙迎客,夏姜芙心头熨帖,哪儿舍得她干站着,“你去里边找位子坐着歇息,不用陪着我,我等会儿就过去了。”

  这会儿不比夏天,风寒刺骨,吹久了身子受不住,况且宁国公府和长宁侯府两边开宴,京城夫人们两头走,不定啥时候来,她不会一直等着。

  约莫半个时辰,她就回去了,同到场的夫人们喝喝茶,聊聊天,好些府送了消息说下午才来,宁国公德高望重,京城夫人们自要捧场,至于长宁侯府的宴席,下午来赶得上,当时夏姜芙料到这么个情形,故意将戏演出的时辰安排在傍晚,避免夫人们左右为难。

  到场的人家俱是两边随了礼的,估计不想去宁国公府凑热闹才来了这边,而且小姐居多,说起近日京中趣闻,少不得塞婉公主去铺子买古玩之事,梁冲夫人道,“有人见顺昌侯府的少爷去驿站找公主,一盏茶的功夫二人从驿站出来,梁少爷带着塞婉公主从东街逛到西街,看来,和亲之事有眉目了。”

  顺昌侯领的是闲差,没有实权,梁冲此人学问平平,被顺昌侯老夫人有些宠坏了,他日袭爵后恐怕也是个闲散侯爷,与其让塞婉公主祸害其他青年才俊,和梁冲可是再般配不过了,今明两日朝廷休沐,再上朝,礼部的人就会提及二人的亲事了吧。

  塞婉公主的到来就像一把刀,悬着悬着不知会落到谁头上,顺昌侯府主动接过,满朝欢喜啊。

  “还有这事?”夏姜芙笑着道,“听小六说过顺昌侯的少爷,耿直纯良,品行端正,娶公主......倒也般配。”

  在场的人听了这话,无不掩嘴笑,某夫人道,“侯夫人,您怕是没听说,那塞婉公主生得黑如煤炭,蜀州土匪都怕呢。”男子皆好色,塞婉公主的容貌,令许多人避之不及,梁冲自告奋勇冲上前,勇气可嘉,解救了京城千千万男儿啊。

  众人捧腹大笑,夏姜芙也忍俊不禁,端起茶杯抿了口,没有接话,顾泊远说南蛮人肤色都偏黑,且以黑为美,地域差异她倒不好过多落井下石,十多岁的姑娘,从小养在黑人中间,审美自然有不同,小孩子嘛,从小接触的人和物会影响她一生,塞婉的黑,归咎于她父母,她自己是无辜的。

  有夫人接话,“这事我也听说了,可惜塞婉公主住在驿站不怎么出来走动,我没见过她,塞婉公主没来京之前,大街小巷都为陆二少叫屈,说他被郭小姐耽误了,这些天,坊间的风向变了,庆幸陆二少定下门亲事,否则被塞婉公主挑中才是不幸中的最不幸呢。”

  陆柯天天去城外施粥,谦谦君子,为人随和,深得百姓们追捧,偏偏有一门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百姓们为其惋惜不止,如今不说这话了,郭小姐胖虽胖,唐朝有以胖为美的历史,郭小姐起码在以前算美人,塞婉公主了?从古至今,没听说过以黑为美的。

  陆柯的亲事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而下就是指和塞婉定亲的那位。

  这时候,庭院外丫鬟匆匆来禀,“夫人,塞婉公主来了。”

  此话一出,院子里鸦雀无声,齐齐转头看向月亮形拱门外,片刻的功夫,有丫鬟领着位身材娇小的女子来,为什么说身材娇小呢?丫鬟在前她在后,夫人小姐们压根看不见她的脸,被丫鬟挡得严严实实。

  夫人们不由得屏气凝神,睁大眼睛望着来人,想瞧瞧塞婉的庐山真面目。

  丫鬟错开身,微微躬身指向里边,塞婉抬起头,看清了院子里坐着的人,心头有些忐忑,扯扯嘴角,笑靥如花到了夏姜芙跟前,夏姜芙有些没回过神来,坐着的夫人小姐们俱露出呆若木鸡的神色:不是说塞婉公主黑如煤炭吗?一点都不黑啊,不仅不黑,明明白得很嘛。

  “晚辈塞婉见过侯夫人,听说顾大少成亲,还请原谅塞婉不请自来。”塞婉依着安宁国的规矩给夏姜芙行礼,吴侬软语,瞬间拉回了夏姜芙的思绪,忙起身扶她起来,“塞婉公主客气了,请柬早发出去了忘记邀请你,还请你别嫌弃。”

  她端详塞婉两眼,心头纳闷,几个儿子说起塞婉就黑丑黑丑,眼前的小姑娘,五官不够精致,但葱白的肌肤嫩滑如鸡蛋,哪儿黑了?

  说话间,她招手让丫鬟赐座,塞婉坐在秦臻臻身旁,面容端庄柔和,看在众人眼里极为困惑,塞婉不是肤色黑吗?怎么瞧着比保养得好的夏姜芙还白,太不可思议了,她们怀疑眼前的人并非塞婉公主,定是有人假冒的。

  于是,有人拐弯抹角试探塞婉,“听闻南蛮盛产绿宝石,不知是不是公主玉钗上的这种?”

  塞婉扶了扶发髻上的玉钗,巧笑嫣然道,“不是,南蛮宝石色泽娇艳,质地晶莹,以绿宝石为之最,塞婉玉钗上的宝石色泽平平,比绿宝石差远了。”

  又有夫人问,“南蛮的绿宝石价值连城,公主怎么不佩戴?”

  塞婉有些不好意思,直言道,“说来惭愧,塞婉身上的财物俱在途中输了。”

  顾越泽聚众赌博之事京城没人不知道的,奈何李良和魏忠粉饰太平,朝廷不予追究,此时塞婉光明正大说起输了财物,夫人们不好继续过问了,万一不小心挖出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就遭殃了,所以有夫人笑道,“听说南蛮阳光毒辣,如冬夏之分,以至于南蛮人皮肤黑,看公主粉面桃腮,肌肤胜雪,和传闻不太一样呢。”

  塞婉抿着唇笑,借故喝茶不接话,眼底的得瑟却怎么都掩饰不住,安宁国的人瞧不起她无非因为她黑,如今她肤白貌美,不信安宁国的人还看不起她。

  夏姜芙看塞婉不太想回答没有多问,笑着岔开了话,夫人们犹不死心,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改善肤色一直是大问题,夏姜芙几十年如一日保养得好下了多少功夫?塞婉怎么可能就在短时间内换了张脸?其中定然有什么猫腻。

  不过是顾越皎的大喜日子,她们不好追着个问题不放,顺着夏姜芙的话接了下去,又聊谁家大人纳了小妾,谁家少爷和谁家小姐定了亲,期间,总免不得将目光落在塞婉脸上,想看清楚她脸上到底有什么不对劲。

  塞婉故意看不见夫人小姐们的目光,心底却乐翻了天,她决定回驿站后好好感谢梁冲,他的法子太管用了。

  在夫人小姐们的说说笑笑中,一个时辰过去了,外边响起了鞭炮声,夏姜芙嘴角笑意加深,已有小姐们先跑了出去,“新娘子和新郎官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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