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到晚干活,日子久了,力气自然而然就大了,侯夫人养尊处优,身子矜贵,吃不起这个苦的,即使你乐意,顾侯爷也不会答应的。”梁夫人面上挂着笑,尽量讨好夏姜芙,只字不提府里的事。
顾泊远和夏姜芙的感情京里人众说纷纭,有认为她们夫妻伉俪情深矢志不渝,有人则认为她们面和心不合同床异梦,但王家遭殃之事让京里人看清了事实,送到手边的女人顾泊远都不碰,除非顾泊远有隐疾,否则就是太在意夏姜芙,为了夏姜芙,甘愿不碰其他女人。
众所周知,顾泊远和夏姜芙有六个儿子,隐疾乃无稽之谈,刨去这个说法,就剩下顾泊远对夏姜芙忠贞不渝了。
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她身为妻子习以为常了,但夏姜芙能让顾泊远只为她守身如玉,可见手段是何等高明,她哪儿惹得起。
夏姜芙细想了番她的话,她最是懒惰,的确吃不了苦,练力气之事怕难以坚持,思及此,她便没有追问细节,休息会儿,瞅着时辰差不多了,夏姜芙朝秋菊招手,秋菊吆喝声,吩咐大家继续端直而站,众人双腿酸软发麻,听了秋菊的话,个个愁眉苦脸,哀怨不已。
这时候,一个穿着暗色祥云菊纹图案的婆子匆匆而来,圆髻上的发簪随着她交叠的双腿轻微颤动,“顾夫人,不太好了,南边阁楼出事了。”
云生院共划分为四个区域,正门开在东边,夏姜芙,柳瑜弦,傅蓉慧领着人各站一边,西边只一处阁楼,地方窄,夏姜芙占了,柳瑜弦仗着承恩侯府是一等军侯,占了南边,北边留给了傅蓉慧,婆子嘴里说南边出事,就是柳瑜弦管辖的范围出事了?
报信的是傅蓉慧身边的婆子,跟在傅蓉慧身边很多年了,深得傅蓉慧信任,她抹了抹额头汗,心头气柳瑜弦阴险,仗势欺人不把明瑞侯府放眼里,傅家比不得柳家但也是书香门第,竟由着柳瑜弦欺负到头上来。
她穿过队伍,没发现有何不妥,兀自朝夏姜芙作揖,“还请顾夫人前去主持公道。”
夏姜芙眉目轻抬,这会儿巳时过半,依着柳瑜弦的能耐,早已安排妥当,哪儿会什么乱子?她安抚道,“什么话慢慢说,别着急,小心喘不上气没了命。”
夏姜芙温声提醒。
婆子神色一噎,瞪大眼看着夏姜芙,见她不似开玩笑,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放缓语气,说起南阁发生的事儿来,南阁以前是京城最大的怡红院,两进的阁楼,假山水榭,景色清幽,柳瑜弦占了南阁就算了,还嫌地小,要北边一处偏院,说是惩戒不思上进的人,就是将讨厌的人打发远些的意思,傅蓉慧没答应,柳瑜弦当场点了几个女子出来,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傅蓉慧气得不轻,有样学样点了几位小姑娘出来,柳瑜弦变了脸,二人争吵起来。
“云生院,属顾夫人身份最尊贵,陆夫人先招惹我家夫人的,还请您主持公道。”婆子恭顺道。
夏姜芙坐着没动,瞥了眼秋菊,后者拿起戒尺,指挥大家依着队列站整齐,纵使在场的人好奇南边发生何事,但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她们面前的是长宁侯夫人,顾侍郎的母亲,哪儿敢忤逆半分?
队伍站立整齐,夏姜芙手指了其中几个磨蹭的人,秋菊毫不犹豫挥起戒尺打了两板子,众人立即老实下来。
婆子侧目,这才看清面前站着的队列,心头暗暗吃惊,都说夏姜芙身份低,见识浅薄,没想到做事这般迅速,要知道,南阁和北阁正乱成一锅粥呢,谁有心思管其他?
但夏姜芙在这空隙已经把事情捋顺开始教站姿了,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
“都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当着十几二十几岁的小姑娘争吵,她们不怕丢脸,我可没脸出面主持公道,你啊,回去吧,告诉你家夫人,这份差事是皇上指派的,遇着不平之事,进宫向皇上告状,我做不得主。”夏姜芙气定神闲注视着队伍,不为所动。
婆子皱了皱眉,面露苦色,皇上近日心情不佳众人皆知,第一天办差就进宫告状,甭管谁对谁错,结果都讨不了好就是了,她沉默了会,继续道,“皇上日理万机,哪用得着小题大做,顾夫人......”
夏姜芙扬手打断她,眉梢不喜,“皇上日理万机难道我就不是了吗?什么事找皇上别找我,我忙,抽不开身。”
说着,站起身,拿了戒尺走向队列,即刻,众人立即挺直了腰杆,笔直如松,整个大堂安安静静的,听不见声响,夏姜芙手拍着戒尺,闲庭信步一圈一圈走着,神色嚣张,婆子憋闷,跺着脚匆匆忙走了。
夏姜芙不理会婆子态度,巡视圈,听着南边闹哄哄的,她让秋菊守着,问梁夫人道,“可想去看看热闹?”
婆子是傅蓉慧的人,言语间定然有所偏袒,她不会上当,但是两个加起来快一百岁的人,大庭广众不顾身份争吵,她怎么舍得错过这个热闹。
梁夫人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夏姜芙不勉强她,叫上秋翠,朝着南阁去了。
东西南北外修了条走廊,沿着走廊可以到各处阁楼,南阁外,守门的宫女眉头紧锁,不时回眸朝院里张望,夏姜芙不急着进去,低低问宫女道,“发生什么事了,好端端的怎么吵了起来?”
宫女转身,忙福身施礼,将事情的经过说了,“陆夫人带着几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到北阁找明夫人说话,明夫人脸色不太好,待陆夫人回来后,明夫人也带着几个姑娘过来了,说是受过承恩侯雨露的,该交给陆夫人自己管。”
京城所有的娼妓全在于此,她们服侍过的男人,围起来能绕京城三圈,无论柳瑜弦和傅蓉慧人前多端庄大方,见着丈夫养的暗娼,压制住心头火气已十分困难,偏还有人故意挑明关系给人难堪,两人不吵起来才有鬼呢。
夏姜芙抬头看向里边黑压压的人群,用不着说,挑事的是柳瑜弦无疑了。
宫人担心夏姜芙进去阻止徒惹身骚,善意提醒道,“听说,明夫人早先有意和承恩侯府结亲,陆夫人也漏了这个意思,后来就不提了,转身请顺亲王妃去国公府提亲,被国公夫人拒绝后又相中了秦二小姐,皇上赐婚后,陆夫人转回来和明夫人攀谈商议结亲事宜,被明夫人拒绝了。”
内务府出来的宫女,消息灵通,自是知道些外人不知道的事儿。
柳瑜弦相中了秦臻臻,皇后娘娘的胞妹,风声传到皇后耳朵里,皇后无波无澜,但皇上赐婚的圣旨下来,她们却看出些苗头,皇后娘娘不喜欢承恩侯府,否则同样是侯府二少爷,不会为秦臻臻选长宁侯府。
她和皇后寝宫的大宫女有些关系,心思肯定向着夏姜芙,将内里的事透露一二,让夏姜芙心里有个底。
长宁侯府的两位少夫人,都是柳瑜弦为自己儿子挑的,夏姜芙进去,万一引火烧身,场面只会更混乱。
“陆夫人有意和秦府结亲?”夏姜芙不知道还有这事,皇上赐婚秦臻臻和顾越涵,她还当皇上体谅她救他受了伤,顺便把顾越涵的亲事定下让她少操些心,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在里边,看来皇后吹的枕边风起了作用,可怜她被蒙在鼓里。
而且真是这样,柳瑜弦岂不是对自己恨之入骨?
“有人进宫禀告太后娘娘了,顾夫人,您用不着管这事。”宫女又道。
夏姜芙回以个灿烂的笑容,这么出大戏她哪儿舍得错过,给秋翠递了个眼色,后者上前拉着宫人到一边,掏出个银镯子塞到对方手里,“我家夫人性情洒脱恣意,爱凑热闹,往后有什么消息,还得多靠你传达了。”
宫人摇头推拒,但秋翠已松开手,扶着夏姜芙进了门。
姹紫嫣红的人群中央,柳瑜弦和傅蓉慧怒目而对,柳瑜弦着海棠红衣衫,傅蓉慧着鹅黄色长裙,一红一黄,仿若闪着光,周围是群婀娜多姿的小姑娘,此刻正掩着手帕,梨花带雨哭着,夏姜芙啧啧喟叹,“好好的妆,都哭花了,别哭了......”
站在群花花绿绿的人堆里,妆容素雅的夏姜芙格外打眼,正抹泪的姑娘们抬头看了眼,认出是夏姜芙,听话的掖了掖眼角,止了哭泣。
柳瑜弦侧目,嘴里不屑地哼了声。
她就说为何向来爱着艳丽服侍的夏姜芙改了性子,估计早料到云生院的情形,反其道而行穿身颜色厚重的衣衫,吸引众人注目,这心机,深得没法说,她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我看看热闹,听说这院子年纪最大的人吵起来了,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不知辣姜怎么骂人。”夏姜芙嘴角噙笑,注意到柳瑜弦手背上有几处抓痕,再看傅蓉慧,同样如此。
夏姜芙挑眉,“怎么还动上手了?一大把年纪,不怕闪着腰了啊?闪着腰可是大事,内务府总管听说了吧,被人撞得闪了腰,休养好些时日都不见好呢。”
一口一个年纪大,夏姜芙还真是懂戳人痛处呢,在小姑娘跟前故意提她们年纪,想说明什么?柳瑜弦脸色一沉,眼底闪过狠戾,杏目圆睁,恶狠狠瞪着夏姜芙。
夏姜芙当没看见,自顾说道,“对着群小姑娘就借题发挥,怒不可止,府里一帮庶子庶女,怎么没听见你们发作?”
还以为多优雅娴淑呢,一群小姑娘都忍受不了,那平日还满嘴的端庄持重,善解人意,不就是装给外人看的?
狐假虎威。
夏姜芙轻蔑的扯了扯嘴角,对二人做派不屑一顾,朝几个小姑娘道,“为了云生院的安宁,你们去西阁吧,过去种种就当是一种经历,过好当下和未来才是正经。”她大手一挥,吩咐人领着她们去西阁,柳瑜弦和傅蓉慧对视眼,哼了声,没反对。
算是默认夏姜芙的做法。
与其让对方时不时给自己添堵,把人交给夏姜芙好些,起码夏姜芙不会三天两头带着人到她们跟前晃。
二人眼下哪能想到夏姜芙才是最深藏不露的?待夏姜芙拿着本她们相公的嫖.娼录招摇过市,她们才恍然大悟,明白今日做了多么愚蠢的事儿。
当下,二人想不到以后会发生什么的,只觉得夏姜芙不那么碍眼了。
依着眼下的局势,继续闹下去,传到皇上耳朵里,难免认为她们争风吃醋有辱身份,京城上下也会议论纷纷,夏姜芙出来打圆场再合适不过,云生院里,除了夏姜芙,无人在她们跟前说得上话。
甭管夏姜芙抱着什么目的,起码给了她们台阶。
识时务者为俊杰,柳瑜弦和傅蓉慧没再争执,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傅蓉慧叫着手底下夫人准备离开,柳瑜弦也唤兵部侍郎夫人到跟前叮嘱相关事宜,二人神色严肃,互不搭理,夏姜芙意兴阑珊,她来看热闹,这么快结束了?她们除了丈夫还有儿子啊,就不想知道谁伺候过她们儿子?
还真是丁点好奇心都没有。
云生院有许多宫里的眼线,加之侍郎夫人们在,柳瑜弦和傅蓉慧打翻陈年老醋的事自然而然传到了外边,太后让二人进宫问话,指明夏姜芙一起,夏姜芙找个借口敷衍了过去,别看她一天没做多少事,可不轻松,添了二十多人,围着队列逛圈逛得头疼,好在打板子的事交给梁夫人做的,不然她更累。
刚回府,顾越流就兴冲冲跑了回来,打听云生院的事,夏姜芙一只手挽着顾越皎,一只手挽着顾越涵,腾不出手摸顾越流,缓缓道,“十几岁的小姑娘居多,年龄最大的也才二十五,小心翼翼站着一动不动,挨了手板子不敢发声,咬着下唇落泪,可有趣了,和书院的夫子打人时的情形差不多吧?”
顾越流神采奕奕,一双眼眸灿若星辰,“娘打她们了?”
“娘不打人,让梁夫人打的,她力气大,打人疼,让那些人长长记性。”夏姜芙笑眯眯道。
顾越皎和顾越涵身量高,她微微曲腿就能偷懒不用走路,她走几步就曲腿休息会儿,今个儿走太久了。
顾越流眼里流光溢彩,追着夏姜芙继续发问,“梁夫人是不是像书院的夫子那般威风,眼神扫过去,顿时鸦雀无声的那种?我听说梁夫人力大如牛,一拳能打死野猪,那些姑娘娇滴滴的,岂不是很容易没了命?”
夏姜芙想了想,告诉顾越流真实的现状,“娘觉得吧,她们好像更害怕我,我巡逻检查时,她们个个昂首挺胸,纹丝不动,我不在,梁夫人就说有几个姑娘不规矩。”
顾越流狐疑,上上下下打量夏姜芙几眼,夏姜芙容貌精致,双眸盈润,气质温婉,配着身暗紫色蔷薇花服饰,更显平易近人,很难让人生出厌恶,更别论忌惮害怕了,他觉得夏姜芙肯定是说笑的,“娘生得随和,谁会怕您?”
反正他才不怕呢。
“娘哪儿知道?书院快开课了,你休沐的时候,娘带你去云生院转转,你帮娘守着她们,教她们规矩......”夏姜芙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顾越皎打断了,“娘,男女授受不亲,六弟去那种地儿不合适。”
云生院在大家眼里是女子集中营,要是发现有男子进出,免不了一番唾弃,顾越流十二岁了,不能当几岁小孩子看待。
夏姜芙反应过来,端详着顾越流道,“不至于吧,小六还是个孩子呢,你是不是想多了?云生院里的姑娘又不是洪水猛兽,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们啊,就该多去见识见识,有空了和我一起去瞧瞧,那些姑娘挺好玩的。”
顾越皎面色一僵,也不知夏姜芙是不是认真的,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夏姜芙当然不是随口说说,第二天就让顾越涵跟着她去,顾越泽高中状元,皇上命他进兵部任职,五品小官领朝廷俸禄,顾越白和顾越武则入了翰林,六个儿子,除去还在念书的,就顾越涵一身清闲,夏姜芙当然要带着他了。
顾越涵跟着顾泊远行军打仗,纪律严明,他刚进云生院,几乎吸引住所有小姑娘的目光,顾越涵白了许多,虽不及女子,起码比以前英俊了,那些小姑娘,盯着他能纹丝不动站一上午,不吃饭不喝水不如厕,若是有可能,立地成佛都不是问题。
有了顾越涵,效果事半功倍,夏姜芙乐得轻松,躲在屋里看话本子,不知皇上从哪儿找来的,故事新颖得很,有羊和狼成亲生了一窝羊头狼身的,有人和鱼相恋遭天打雷劈的,夏姜芙看得入了迷,交代顾越涵让她们练习站姿,站姿练习妥当又走路,,务必要戒掉以前扭腰肢的姿势,循规蹈矩,不得乱来。
顾越涵听她的话,做事一丝不苟,他办事夏姜芙放心,只管教给他,自己清闲度日。
于是,顾越涵彻底接了夏姜芙的活,盯着一百多人走路,他嫌弃大堂不够敞亮,吩咐大家去外边长廊,十人一排走路,谁姿势怪异就罚站,顶着火辣辣的光站半个时辰,姑娘们哪儿受得了。
但顾越涵面色冷峻,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姑娘们叫苦不迭,再看顾越涵,哪儿还有半分爱慕,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有顾越涵守着,夏姜芙闭门不出,没过两天,顾泊远说怕她在云生院无聊,替顾越流告了假,让顾越流来云生院陪她,有了顾越流想当夫人想疯了的人在,更没夏姜芙什么事了,她专心品读话本子,认真注释,云生院的事儿,彻底交给两兄弟打理。
怜香惜玉也好,辣手摧花也罢,随他们高兴。
这可让顾越流高兴坏了,顾越涵给了他门差事,吹口号,让她们听着自己口号或千金或后退,就是说,他是将军,她们是兵,兵听将军的。
顾越流扯着喉咙,不要命的嚎,声音洪亮得南阁的姑娘们都听得见,想到顾家小少爷亢奋的精力,南阁姑娘们无不胆颤心惊,比起西阁受风吹日晒的姑娘,她们轻松多了,起码有个遮阳的地方。
顾小少爷精力旺盛,吹起口号,两个时辰不会歇,连如厕的机会都没有。
想顾越涵刚来的时候,她们舍不得如厕,而如今,想如厕都没机会了,甭管多急,必须得忍着,不忍就要受罚。
顾越流觉得这些姑娘们太听话了,无论他吹多久口号她们都积极配合,吃苦耐劳,精神可嘉,于是,为了不让她们失望,他愈发拼命,务必让自己吹口号的时间长,再长,再再长……
整个云生院,因为顾越流的加入,姑娘们陋习戒掉得又快又好,但关于这事,京里起了许多疯言疯语,御史台的人弹劾顾泊远只手遮天,意欲将云生院纳入麾下,借着教化之名让儿子降服她们,留着以后用,而顾越涵和顾越流更是留恋其中,乐不思蜀。
京城里有脑子的不多,素来喜欢夸大其词,三人成虎,没几日的功夫,弹劾顾泊远的奏折堆积如山。
朝堂之事,夏姜芙素来不理会,顾越皎说皇上惩治了其中两名御史得以压下此事,夏姜芙也算看着皇上长大的,皇上不是行事冲动的人,更不会为了顾泊远拿御史台的人开刀,除非那人惹着他了,此事分明是皇上借着袒护顾泊远的名义除掉害群之马,名声顾泊远担着,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两名御史下台,朝堂稍微安静了些,除去弹劾顾泊远的折子,还有几本是弹劾明瑞侯和承恩侯的,柳瑜弦和傅蓉慧的事人尽皆知,既然挖出承恩侯和明瑞侯有嫖.娼历史,立身不正,不该由他们的夫人教养那些女子。
转来转去,无非就是不想禁娼,柳瑜弦和傅蓉慧上朝当众与御史台的人理论,二人乃一品诰命夫人,享有朝廷俸禄,在文武百官面前同仇敌忾,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将御史台那帮人批得体无完肤,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身为女子,最担心丈夫喜新厌旧宠妾灭妻,哪怕她们是雍容华贵的侯夫人,也会担忧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二人表示,男人三妻四妾是为延续香火为祖宗开枝散叶,她们全力支持,但在外花天酒地,享骄奢淫逸之风而不问朝堂事,有违良心,理应杜绝。
总而言之,皇上既对她们委以重任,她们定会尽心尽力以不辜负圣心。
其态度之坚定,令文武百官哑口无言。
二人在朝堂的一番言论得到诸多夫人们赞赏,禁娼利大于弊,至少往后男人们夜不归宿她们不用担心是不是被哪个狐狸精勾了魂,管他再喜欢再珍视,都得先领到她们跟前露面,领进后宅供她们差遣,否则就是来路不正,是暗娼,一禁举报,官职都没了。
这条律法,算是稳固了正妻在后宅的地位,夫人们自然拍手叫好。
柳瑜弦借着这个势头算是挽回了些承恩侯府的名声,又开始为陆柯说亲,办了场品茗宴,还给夏姜芙下了帖子,夏姜芙沉迷话本子,哪会有空闲赴宴会,何况顾府没有小姐,柳瑜弦送帖子也是白搭,她就没去。
就她来看,陆柯的亲事高不到哪儿去,书院闹的那出,多少双眼睛看着呢,在南蛮使者面前,做事不分轻重缓急,差点损了朝廷脸面,如果不是承恩侯的威信,承恩侯府便就此没落了。
三日后,听说柳瑜弦给陆柯定了郭家小姐,夏姜芙诧异了瞬随即被兴奋取代,书院里郭家少爷赢得骑射笔试,陆郭两府结亲可算陆家占便宜了,陆柯他们搞砸了骑射笔试多亏郭家少爷力挽狂澜,保住了安宁国脸面,陆柯娶郭家小姐,真的是癞蛤.蟆吃着天鹅肉,想了又想。
夏姜芙将这话和顾泊远说,得来顾泊远一顿鄙夷,“你啊,就偷着乐吧。”
郭家门第不高,郭夫人彪悍善妒,郭小姐耳濡目染,稍遇着不顺心的事儿就骂人,十分聒噪,将郭夫人的刁钻泼辣学了十足,京里小姐不愿与之往来,因为除了品行,郭小姐容貌随其父,粗犷厚实,和男子差不多,整个郭家,也就郭少安品行温润,有可造之材。
“我乐什么,亲事是陆夫人自己拿的主意,与我何干。”夏姜芙确实幸灾乐祸,谁让柳瑜弦和她抢儿媳妇呢,她属意宁婉静许多人都看得出来,柳瑜弦偏和她作对,回味宫女的话,她怀疑顾宁两家的谣言也是柳瑜弦散播的,虽然柳瑜弦做事滴水不漏,但还是有尾巴露出来,她还没伺机报复呢,她倒识趣,挑了那位个儿媳妇,以后承恩侯府怕是热闹非凡了。
顾泊远知道她想什么,以柳瑜弦的眼光,宁肯和七品官结亲也不会选择郭家小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陆柯哪儿看得上郭家小姐?
要不是柳瑜弦和傅蓉慧在云生院丢人现眼,损了世家夫人名声,太后也不会出面警告二人,陆郭两家结亲的缘由,大家都明白着呢,只是顾忌承恩侯的脸面,不说穿而已。
几十岁的人,竟为了几个小姑娘争风吃醋,沦为百姓口中的笑柄,世家夫人的脸面,全被丢完了。
“要不是有你从中打圆场,闹下去,估计更没法收场。”以夏姜芙的为人,顾泊远以为她会落井下石,没料到夏姜芙沉得住气,没有公报私仇,还把人全带走了,相较而言,夏姜芙识大体多了。
顾泊远不信夏姜芙脑子开窍了,其中定有什么缘由。
夏姜芙故作高深莫测笑了笑,指着话本子,顾泊远拿起话本子念了两段,扭头看她,夏姜芙笑道,“我哪儿知道有后边这些事啊,到的时候她们已经休战了,我看那些小姑娘哭得可怜,话就脱口而出了,不曾想陆夫人和明夫人默许了,早知这样,我铁定是要煽风点火的,我可是连话都想好了,陆夫人气那些姑娘勾了承恩侯的魂儿,没准那些姑娘是冲着陆大少去的呢,承恩侯一大把年纪,两鬓斑白,哪有跟着陆大少有前程,可惜话还没说呢,二人熄火了,我只得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说到这,夏姜芙心头不无遗憾,好不容易找着个羞辱柳瑜弦的机会,就被她给错过了,实在是可惜啊。
顾泊远嘴角抽搐,他就料到是这么回事,夏姜芙睚眦必报,怎么会轻易放过柳瑜弦,好在那些小姑娘哭得可怜引起她同情,否则会更混乱。
“外边很多人称赞你心胸开阔,沉稳大气。”顾泊远实话实说道。
夏姜芙手指着话本子,催促顾泊远继续念,“外人的称赞,我向来不放在心上,今个将你捧上天,明个儿将你踩进泥,那些人,比皇帝都厉害,凭着张嘴就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有那么大能耐,怎么不入朝为官为百姓谋福祉呢?西南局势不稳,东瀛西拢蠢蠢欲动,朝廷何不派他们为使节出使两国,签订休战合约,让边关百姓过几年安宁日子。”
顾泊远沉吟半晌,没和她继续聊这件事,名声二字,夏姜芙不看重,自然不懂其意义。
他继续念故事给她听,是蛇妖修炼成人和凡人相恋的故事,洞房之夜,蛇妖妖性大发,露出真身与凡人女子洞房,话本子写道:忽逢桃花林,中无杂树,芳草鲜美,林尽水源,得一口,仿佛若有光,独身而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之,流水潺潺,落英缤纷,可停数日不出也。
顾泊远念完一段,阖上书册看了遍书名,“从哪儿得来的?”
“皇上收集的,在云生院无聊,翻来打发时间。”有人念故事,夏姜芙就不爱动脑子,也没深想字里含义,点评道,“撰书人太敷衍了事,明明是《桃花源记》,怎搬到话本子里来了。”
顾泊远扔了话本子,沉声道,“庆公公年纪大,老眼昏花不识字了,什么话本子都丢给你,浪费时间。”
夏姜芙听他语气不对,仰头道,“怎么了?”
“没什么,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顾泊远灭了灯,翻身上床,嘴里念着方才几句诗词,越念越不对劲,手探至夏姜芙肚上,道,“小日子是不是过去了?”
夏姜芙心领神会,往里侧挪了下位置,闭眼道,“没呢,睡吧,明日早起呢。”
话是他自己说的,不怪她。
有顾越涵和顾越流守着,夏姜芙清闲得很,到了云生院,随手翻书架上的话本子,才发现,话本子全换成了《论语》《中庸》等书籍,她心头纳闷,问秋翠,秋翠摇头说不知,问院外守门的宫女,说是早上向春抱着叠书来过。
用不着说,肯定是向春干的好事,夏姜芙想是不是她太仁慈了,向春竟敢换她的书,她识字的目的就是为了看话本子,向春竟搬些文绉绉的书籍给她,要她读成书呆子不成?
这笔账,她给向春记着,将来慢慢算。
天灰蒙蒙的,好像要下雨的样子,没了话本子,夏姜芙无事可做,想着顾越涵教礼仪有些时日了,她去瞧瞧什么情形了,走进大堂却不见顾越涵他们的身影,大堂里空无一人,倒是外边长廊传来嘹亮的口号声,声音粗犷沙哑,是她处于变声期的小儿子。
她以为天色阴沉,大堂光线不好顾越涵把她们叫到外边练习,直到走出大门,看着盆景外侧的姑娘们她才意识到她想得太简单了,顾越涵哪是嫌弃大堂光线不好,分明是嫌弃大堂晒不到太阳,瞧姑娘们黑乎乎的脸就知怎么回事了。
才半个多月而已,白皙水灵的姑娘们好像换了张脸,皮肤黑了不说,乌黑浓密的秀发在头顶盘成个圆髻,再无光鲜亮丽可言。
尤其,擅长扭腰挥帕的她们黑着脸,挺着脊背,听着口号,一脚一个步伐迈得干净利落,跟军营操练过的士兵似的,夏姜芙盯着吹口号的顾越流,毫不怀疑他喊一声冲啊,姑娘们就会雄浑有力附和蜂拥上前。
这情形,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
姑娘们风吹日晒,领头人却优哉游哉坐在旁边煮茶看书,而且顾越涵身后还站着位负责撑伞的姑娘,那姑娘身子笔挺,单手握着伞柄,平视前方,跟木雕似的,一动不动。
夏姜芙顿了顿,侧身指着顾越涵让秋翠看,“那是我生的儿子吧?”
秋翠斩钉截铁点头,“是。”
这般悠闲自得,分明就是将夏姜芙的作风学了个七八分,至于没学到的二三分,就是差搬张矮榻躺着敷脸了。
夏姜芙展颜一笑,“这下好了,几个儿子中,总算有个像我的。”
她最担心的就是几个儿子都谁顾泊远,整天不苟言笑,按部就班生活,不懂享受,无半分乐趣可言,为什么历来皇帝死得早,就是给累的,为什么太后活得久,因为她会享乐。
她和顾泊远说过这事,顾泊远说不插手她带孩子们享乐,但她也不插手他激励他们学习,这件事上,夫妻早有默契。
谁知,这么多年下来,几个儿子看上去都是操劳命,小六稍微好些吧,性子有些不着调,说风就是雨的,没学到她精髓。
她万万没想到,顾越涵竟然才是最像她的。
“涵涵……”
☆、妈宝041
她揉了揉眼, 喜悦爬上脸颊,她的二宝, 脑子终于开窍了, 侯府偌大的家业,不怕找不着人享福了, 苍天待她不薄啊。
夏姜芙一副‘后继有人’的眼神望着顾越涵, 又喊了声,“涵涵......”
声音婉转清脆, 引来许多姑娘们侧目,尤其是正迈着左右腿朝前走的姑娘们, 好似听到了天籁声, 激动得无以复加, 喜极而泣的扭头望着夏姜芙,眼眸漾着水光,无不盼夏姜芙注意到她们黑瘦黑瘦的脸好大发慈悲让她们休息会儿。
顾越流的口号声, 实在是太长了,双腿比伺候十位爷下来还累, 这种日子,不如在刑部监牢呢。
可惜,注定要让她们失望了, 不说夏姜芙是否能注意她们,倒是顾越流,见夏姜芙来了,口号声忽的由低转高, 粗犷的嗓门像铁铸的,磨不破,越磨越刺激,如浪击石,口号声又响又长,内里的兴奋显而易闻。
姑娘们心下哀叹,垂头丧气继续往前走,心里苦不敢说啊,以顾越流的劲儿,再坚持一个时辰不是问题。
顾越流站在凳子上,高昂着头颅,朝夏姜芙挥手打了声招呼,随即敛了目光,神色严肃,专注吹着自己的口号。
慷慨激昂,雄浑壮阔,少年意气,尽寄托于声里。
但他看着姑娘们的状态有些反常,往日精神抖擞的她们此时流露出劳累的神情,眼神涣散,嘴角下抿,有气无力抬着腿,完全没之前无畏的精神,这可不行,夏姜芙在,他可得好好表现表现,于是他拉扯了下喉咙,口号音量再次高出天际,他是头儿,他有气势,姑娘们受其感染才会有好状态。
他长“呜”一声,吼道,“继续走……呜……”
姑娘们苦不堪言,强撑起精神前行,眼角撇到顾越流下地挥着戒尺走在边上,步伐威武,苍劲有力,她们不敢懈怠,调整好姿势,左脚右脚有规律交叠着。
夏姜芙喊着涵涵走向顾越涵,后者起身让出座位。
“我瞧着她们挺上进的,颇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涵涵,还是你有法子。”夏姜芙坐在顾越涵座位上,看着长廊上操练的姑娘们,心下满意,让顾越涵出面果真是正确的,瞧瞧姑娘们,多精神多气派,看阵仗和军营士兵没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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