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着的声音在乔墨上方响起。
“乔墨。”
乔墨陡然怔了怔,转念一想,记起了一件特别伤心的事。
乔墨忽然改口喊砚池:“学长。”
“嗯。”砚池喉咙微哑,指节的茧被乔墨无意识的撩拨弄得微痒。他想抽出手,乔墨悄悄用力挽留了他。
乔墨问道:“去年寒假,你为什么没去实习?”他惊天骇地地丢出一句话来,“我和妈妈说了好久,她才答应让我去……”
他那么期待,砚池居然没有来。
乔墨的情绪转变得极快,他的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委屈死了:“你为什么不来?”他喃喃道,“我在家练习了好多遍,要怎么和你打招呼的……”
借着一个梦,乔墨把曾经无法问出口的话全部抛出来,反正现实里砚池不会理会他。
那他在梦里问一问,总不会怎么样吧?
整个房间变得鸦雀无声,徒留下两人呼吸的声音。
砚池的沉稳被冷不丁搅乱了,他的眉头深深皱起,深知自己做了一件傻事。哪怕他早有料到这个结果,却还是在眼下再一次地自责起来。
沉默中,乔墨怯怯地闭上了嘴。
乔墨愧疚地耷拉下眼角,不懂自己怎么那么不会说话。连梦里的砚池,都会被他惹生气。可他也多了些伤心,看来他是真的很不讨砚池的喜欢。
“学长,我养小猫了。”
“是我捡来的小猫,它对我很好,很关心我。”
“你在游戏里,也对我那么好的……”
“学长,我最近总在想,时间可不可以倒退回我们见面之前?”
“我不是乔墨就好了,那样你就会理我……”
“可我又想做乔墨,因为大家都对我很好。”
…………
乔墨说了很多话,累得不行。
在他看来,得到砚池的肯定比登天还难。他认命地闭上眼睛,性子里满是温顺与乖巧,连丁点任性都不会袒露。
乔墨听着窗外的雨声,逐渐沉下了呼吸。在陷入一场新的睡眠前,他的额头被砚池轻吻了一记。
柔软的唇和乔墨所幻想的一般,像拂过的一道暖风,也像沉甸的一抹厚云。
乔墨的心跳漏了一拍,听到砚池在他耳边温声低语:“对不起。”
乔墨分不清这是不是他的幻听,他急切地想要听清楚——
“乔墨,以后都换我来找你,好吗?”
深夜,乔墨烧得意识不清,身体绵软发麻,皮肤一阵一阵地发疼。
他在浑浊的气息里努力地张开嘴,想要问一问砚池说的是不是都是真的?以后真的会来找他吗?真的不生他的气吗?
乔墨没什么力气,感到自己被人抱着一路跑。
迎着风,乔墨连眼睛都睁不开,只察觉有人在旁撑着伞,风呼呼地拍打伞面,没有让作乱的雨点落到他脸上。
他攀住抱着自己的人的胳膊,细若蚊吟地说:“学长。”
“……”
“师父?”
乔屿略微无语,恨铁不成钢地打破了乔墨的美梦:“是我,你哥。”
乔墨一愣,适才听清了。他怔然失落,大梦一场空的颓力感占据了他的心头。他索性放弃睁眼了,缩起肩膀,居然有着满脸的不高兴。
乔屿:“……”
乔屿不悦地瞪了一眼身边撑伞的砚池。
砚池这回什么脾气都没有,唯独焦心地望着乔屿怀里的人,他的身上被雨点打湿得一塌糊涂。仔细看去,砚池连鞋都没有穿。
两人小跑着到一辆车前,砚池帮忙打开后座的车门,没注意到里面还坐着一个人。
乔屿脸色极差地弯下腰,小心地将乔墨放到了车座上。他朝里抬了抬手,示意里面的人将乔墨接好。
“砰——”
乔屿关上了车门,雨水打过他英俊的五官。他站直身体,面带愠色地与砚池保持着一臂距离。
两人差不多高。
一个西装笔挺,一个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
乔屿睨眼打量砚池,稍一皱眉,对砚池的衣品不敢恭维。他想不通,自己的弟弟怎么找了个乞丐?
乔屿道:“上车,副驾驶。”
砚池握着一把伞,手臂却是往下垂着的。雨水积满了伞内的弧形顶处,他是三人里被淋得最为狼狈不堪的。
砚池紧着下颌:“我在家等他,麻烦您。”
碍于情况紧急,乔屿没什么闲心和砚池多话。
“我知道你,砚池。”——C大校草,乔墨在游戏里关系特别好的那位“师父”。
乔屿是个行事谨慎的人,既然当初是他推荐乔墨去玩的游戏,自然也要将乔墨在游戏中认识的好友逐一调查清楚。
免得乔墨心思单纯,被人哄骗,因为乔家经不起再让乔墨有分毫闪失。
乔屿转身打开驾驶座的门,头也没回地道:“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小年轻现在流行玩什么把戏,但你借着猫的身份,赖在我弟弟的床上,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他没等砚池解释,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乔屿一路急速行驶,视线不动地在红灯前停下。
雨刮器“唰唰”运作,面前的雨帘一幕连着一幕,从挡风玻璃的两侧流落。
乔屿喊道:“小白。”
并没有谁出声回应他。
乔屿再次开口,直接喊了对方的全名:“白嘉。”
后座幽幽地出现一道闷闷不乐的声音:“干什么?”
“你身边有一件我的外套,帮我给乔墨披上。”
白嘉照做不误。
少顷,白嘉努了努唇,别扭地说:“送他去医院后,我也在那下车吧。”
乔屿缄口不语,安静地开着车。
随着车窗外忽明忽暗的光影闪过,被唤作白嘉的男人哀怨地露出一双勾人心魂的漂亮眼眸,与乔屿前几日带着的小白猫如出一辙。
“乔屿,你是不是想反悔?!”
白嘉照顾着昏睡的乔墨,面上露出一点无措,忍耐不住地问:“你都关了我多久了……我、我不是什么都答应你了吗?”
“我从没阻止过你离开。”
乔屿冷冷的一句话,将白嘉的硬气打回了原形。
白嘉半垂下眼帘,踌躇许久,最终还是抿紧了唇。他将脑袋靠在车窗上许久,嘴上不服输地嘀咕:“说得好听……”
第37章 再努力一次。
待乔墨再醒来,他正躺在医院的单人病房的床上打点滴。
蒙蒙亮的天光从浅色的窗帘外稀疏地透进来,病房中没有难闻的消毒水味道。
乔墨用余光瞄见陈凌趴在他床边小睡。
一旁的座椅上,乔司行正戴着一次性手套剥熟玉米粒。
“醒了?”乔司行脱下手套,上前探了探乔墨的额头,“烧退了,感觉好点了吗?”
陈凌睡眼惺忪地撑起身来,跟着道:“墨墨,醒了?”
乔墨感觉嗓子糊着一层东西,说不出话来。他小力地咳了一声,在乔司行的帮助下坐了起来。
陈凌连忙打开保温杯吹了吹,又倒了些水在手背上试温度后,给乔墨喂进去一点温水。
乔司行回头将剥好的玉米粒倒进了粥碗,端到乔墨面前:“医院食堂买的早餐,你先吃两口垫垫肚子。我让人煮了松子粥,一会儿就送到。”
乔墨伸手想接。
陈凌放下保温杯:“我来。”她从乔司行手里把粥碗拦截了过来,轻轻吹了吹,舀起一勺送到乔墨嘴边,“手上还扎着针呢,小心点。”
门外护士敲了敲门,进来量体温。
乔墨不好意思地说:“妈,我等会儿自己吃。”
“那你小心烫啊。”
陈凌让乔司行把病床上的桌板立起来,等护士走后,她嘴里开始叨叨:“你这孩子,身体不舒服都不提的。”她拧着眉头,倒也不是指责他,就是心疼,“要不是你哥发现,你怕不是要烧傻了?”
乔墨依稀记得昨夜混乱的梦,心里泛起浓烈的酸与甜。
乔墨的喉咙还沙哑着,声音不大好听。他有着不切实际的期待,问:“昨晚……真的只有哥送我来医院吗?没有别人吗?”
陈凌反问:“那不然还有谁?你哥看你最近心情不好,加班后就带着夜宵去看看你,结果发现你晕倒在家里。”
乔墨听后,落寞地抿起了唇。
陈凌瞧出了他的郁闷:“怎么了?”
乔墨摇摇头:“没什么。”
乔墨就是有些遗憾,他真希望这个梦不是假的。
可砚池不讨厌他,甚至还答应来找他的这种事儿,说起来和天方夜谭也没什么两样。
乔墨低落地舀着碗里不多的玉米粒,但为了不让父母继续忧心,他没话找话地说:“玉米好吃,很甜。”
乔司行从早餐袋里抽出一双新的手套戴上,继续给乔墨剥剩下的半根玉米。
半晌,陈凌起疑道:“你哥仗着自己年轻,无节制加班我倒是相信,可凌晨两三点跑去给你送夜宵,这是发的哪门子神经?”
她警觉地问:“你们两兄弟没什么事儿瞒着我吧?”
乔墨什么都不知道,自然地再次摇摇头。
乔司行提道:“兴许是亲兄弟心有灵犀呢?小屿其实很关心墨墨,他就是嘴上不爱提。”
陈凌叹气,蹙眉片刻,似乎接受了这个听上去很玄乎的理由。
她对乔墨说:“说起来,你刚出生那年,你哥每天一到家就往你的婴儿床边跑,还不许别人靠近你。”
乔墨咽下嘴里的玉米粒,没听懂。他对乔屿的印象仅有现在的,根本想象不到乔屿小时候的样子。
陈凌记忆犹新:“他说,你第一个喊的人一定是他。”她耸耸肩,话锋一转,挑眉笑道,“哎~多么自不量力的小屁孩。”
看她这得意扬扬的表情,乔墨就猜到了,自己第一个喊的人肯定是妈妈。
不过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如今的乔屿是打死都不会认下这些羞人的童年往事的。
乔屿这人,属于越长大越闷的类型。
陈凌指了指乔司行,假意生气:“小屿就是像了你,也不知道我当年怎么就被你追到了。”
乔司行在妻子面前,那是脾气好得不像话,他坦然道:“我运气好,不然怎么能追到我们的校花呢?”
乔墨眨了眨眼睛,好像对自己父母又有了点新的了解。
“妈,你以前是校花吗?”
“是呀,所以你和你哥不都做了校草吗?”
两兄弟长得都像陈凌。
乔墨诚实地否认:“我不是校草。”
陈凌和乔司行各自手里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作为父母,他们对自家孩子的长相绝对自信,也不知道是哪个臭小子抢走了乔墨的风头。
“校草是我们系的一个学长,人特别好,很阳光。”乔墨的眼底染上了不合时宜的苦涩,他说,“和我不一样。”
“……”
“我好像不太讨人喜欢。”
这话说得实则不合适,毕竟乔墨的初衷就是想在学校孤僻些。可现在,乔墨生出悔意,他要是能在学校讨喜一些,砚池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抵触他了?
乔墨颤了颤睫毛,莫名其妙地用道歉来掩饰了他的失落。
他微声道:“对不起,妈妈。”
不受欢迎的他做不了校草,也不会被校草喜欢。
陈凌听罢,抿起嘴,抚着他的胳膊:“先不说了,吃早餐。”
“嗯。”
临近中午,乔司行被陈凌催着回了公司。
乔墨靠在枕头上坐着,听陈凌唠叨他三岁以前的事情。从陈凌的话里,乔墨知道了自己是怀揣着家人的爱与期盼出生的。
乔墨翘起唇角,眸子变得亮亮的。
陈凌沉浸其中地感叹:“别人家的小婴儿通宵地闹,你呢,吃吃睡睡特别乖,特别知道心疼妈妈。”
乔墨说:“我都不记得了。”
陈凌勾起嘴角:“我记得呀。”她握住乔墨的手搓了搓,再次道,“你从小就是个特别特别,特别讨人喜欢的孩子。”
她用了许多个特别,把乔墨哄得露出了笑容。
蓦地,陈凌垂下眼眸,沉思少顷。乔墨侧身望去,看到时光在她眼角留下了细微的痕迹,却让她变得愈加温柔起来。
“墨墨,他们不喜欢你,是因为不了解你。而你也还没做好被他们了解的准备,不是吗?”
乔墨喃喃重复:“准备……吗?”
陈凌点头:“很少有人,会对一个根本不了解的陌生人投以热烈的喜欢。”
她温柔地告诉乔墨:“不要轻易地否定自己,也不要一味地觉得让所有人都喜欢你才是正确的。人生在世,有人讨厌你,有人对你无感,有人喜欢你,那都是合理存在。”
乔墨抬眸,晦涩的阴影淡去,极其认真地聆听。
陈凌将掌心轻轻地按在乔墨的手背上,语重心长地鼓励道:“重要的是,如果你希望这个人能喜欢你,了解你,你该怎么去做?”
她深深地望着乔墨,就像鹰在雏鸟成熟之际,会狠心将它推下悬崖,让它展翅高飞。
乔墨若不振翅,那陈凌……大不了捡回来继续拍手鼓励。
一回生二回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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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墨从未见过陈凌对自己露出如此凌厉的目光,忽而傻乎乎地交代了出来,紧张地回答道:“可是,我努力过了,他、他就是讨厌我……”
“是拼尽全力吗?”
陈凌的这一句话如警钟敲醒了乔墨混沌的思绪。
陈凌更是一不做二不休的性子:“没有拼尽过全力,就不要轻言失败。墨墨,你以为我和你爸是怎么白手起家的?”
当然,陈凌不会逼迫乔墨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在乔墨困顿的表情中,她即刻缓和了语气:“妈妈只是给你一个建议,不希望你总是因此不开心。至于你想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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