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雪息冷冷地看他表演,跟陈迹吐槽:“以前他跟我妈感情好的时候,都没进过厨房。装什么呢?”
陈迹也觉得挺可笑,他脱下外套,叫何韵歇着,自己接手做菜。
何韵愣了下,以为陈迹只是小孩装装礼貌,没想到陈迹做得像模像样,顺便把碍事的关靖平也赶出来了。
三个人在厨房门口看着陈迹做饭,一时间神态各异:关雪息脸上有光,何韵面露赞赏,关靖平眼神复杂,半晌才洗干净手,回客厅待着去了。
四个菜,不算多,但也费了不少时间。
待所有人在餐桌前坐好,这次谈话才算正式开始。
关靖平是当惯领导的人,即使今天四个人里属他最没地位,他也改不了要“主持会议”的臭毛病,一开口就先“自罚三杯”:“我先给陈迹道个歉吧。”
何韵翻了个白眼。
关雪息嗤了一声。
陈迹一言不发,当没听见。
何韵一点面子也不给他:“你真心想道歉就好好道,不真心就别装模作样说场面话,恶心人啊你?”
“……”
关靖平大概一辈子也没经历过这么尴尬的场面,那常年挂在脸上的得体笑容竟然没绷住,沉默了。
每当这个时候,关雪息就觉得难以形容他到底是聪明还是蠢。
聪明人自大过头,就变蠢了。
不过,关雪息没把他赶走,倒不是真的在乎他给不给陈迹道歉——陈迹自己都不屑听,想也知道关靖平不可能是真心的。
关雪息只是有几句话想对他说,就当是做一个父子间真正的了断。
但关雪息没有主动开口,话题是从何韵那边展开的。
她把关靖平当死人,该怎么聊就怎么聊,一点也不顾忌。
她从离婚后那几年的生活,关雪息的成长,讲到他的学业,承认自己对儿子的关心大多在物质层面,不够了解他的精神需求。
也坦诚自己其实遇到过很多困难,也有不好熬的时候,不敢对关雪息讲,所以才去谈男朋友——她都这么大年纪了,恋爱是次要的,有个知心人,心里安慰些。
说得差不多之后,她问关雪息对升学有什么想法,抛开这些家里的矛盾,假如条件允许,他真的不想去留学吗?
这个问题给了关靖平插话的机会,今天他有备而来,带了一叠厚厚的资料——是各个世界知名大学的各专业排名对比,甚至列出了哪些专业在将来更具发展前景,推荐给关雪息。
还说,虽然高二才准备申请,有点晚了,但很多学校会参考高考成绩,如果关雪息能考到全省前几名,甚至省状元,申请就非常简单了。
关靖平说完,看了眼陈迹。
他竟然说:“如果陈迹愿意的话,我送你们俩一起去留学。”
“……”
何韵惊讶地抬起头,陈迹和关雪息也愣了下。
关靖平终于从刚才的尴尬中解脱,神色恢复自如,那种能掌控一切的自信重回到他身上:“怎么样?考虑一下?”
餐桌上沉默了片刻。
何韵没吭声,下意识看向陈迹。后者微微皱着眉,脸上并没有喜色。
先开口的是关雪息,他一脸看透的表情,冷冷地对关靖平道:“我妈希望我出国留学,是迷信学历,不考虑我意见的‘为了我好’,但你不是。你坚持送我出国,只是为了借机支配我。”
“……”
“国外名校好不好根本无所谓,最重要的是你有钱——你在我面前唯一的优势就是有钱,所以得有一个为我花钱的正当理由,从此就可以名正言顺插手我的人生。”
关雪息平静地说:“爸,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以前给我讲睡前故事的时候,你口中有那么多英雄人物,讲到感人处,你还哭过,让我学他们的精神。你是我的第一个老师,也是我的第一个偶像。那时我以为,你就是全天下最厉害的男人,我将来要成为你这样的人。”
关靖平微微转开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关雪息说:“但现在我的理想是,绝对不要变成你。”
关靖平如遭雷击,哑口无言。
关雪息在桌下握住陈迹的手,汲取力量一般,攥紧。
陈迹反手握住他,给他无声的支持。
话已至此,关靖平讲不出有力的辩白,张了张口,垂死挣扎般为自己博面子:“关雪息,别太意气用事。归根结底,你为了跟爸爸赌气,就要放弃更好的学习机会?”
关雪息一瞬间有点无语,说彻底失望不合适,因为他早就已经不对关靖平抱期望了。
“你以为没有你,我就不能成人了?”关雪息冷嘲道,“我能上国内最好的大学,如果想出国进修,读完本科再去留学也不迟——陈迹和我一起。”
“我们不花你一分钱,照样有光明的未来。”
在中国传统社会里,几乎只有死亡才能真正地断绝父子关系。
但关雪息今天展现出了不容置疑的决心,事已至此,他甚至都不需要再为结局做一句宣判。
关靖平沉默半晌,终于,在所有人无声的注视下,他站起身,拎着他带来的资料,走了。
第71章 缠绵
或许陈迹上回说得对,人一辈子的运气是守恒的。前些日子倒霉事接二连三地发生,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一切都好了起来。
周六那天,他们在关雪息家“送走”关靖平,当天晚上回到家里,陈迹就收到了之前打听的消息。
那位熟人通过微信告知,陈迹曾经的家暴犯后爸,现在残疾了——被车撞断一条腿,生活自理困难,且不便工作,过得很拮据。
陈迹截图给关雪息看,关雪息回了俩字:报应。
至此,压在他们头顶的最后一片阴霾,终于也散了。作为准高三生,学习成了唯一需要烦恼的事情。
此乃回归正途,关雪息和陈迹老毛病不改,周一回学校就立刻马不停蹄地恢复了“内卷”式学习状态,一点缓冲都没有,把宋明利和杨逸然都看傻了。
这对“卧龙凤雏”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发生了,只看出关雪息和陈迹似乎吵架了。
他们原本抱着围观学神谈恋爱的心态,搬板凳嗑瓜子,坐等好戏上演。可惜,吵架的戏唱到一半,戛然而止。
关雪息和陈迹无声无息地和好了,然后用着同款情侣中性笔,早读做题,课间做题,午休做题,晚上做题——第二天,循环一遍。
他们两个不嫌累,宋明利看着却抑郁了——羡慕学神的旺盛精力,哀叹自己的废物人生。
但关雪息和陈迹不是学习机器,偶尔也会抽出空来,找他和杨逸然玩。
吃饭,打球,唱唱歌。
关雪息没什么变化,但陈迹与从前大为不同,主要是有了男朋友的名分,腰杆硬了,底气足了。
四个人一起玩的时候,宋明利和杨逸然天天被他喂狗粮,一开始直呼肉麻,后来习以为常,见怪不见了。
其实宋明利刚得知真相的时候,是有一点抵触的。
但这说到底是别人的事,轮不到他抵触。
况且他也不至于因为关雪息和陈迹搞同性恋,就忽然翻脸,与好朋友断交。所以接受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别扭两天就好了。
关雪息一点都没感受到他的别扭,陈迹也没有。
他们两个忙碌起来,眼睛根本看不见别人,也不在乎外人的看法,只心无旁骛地学习,旁若无人地一起吃饭、上下学。
其实高中生活很精彩,也很无聊。越努力学习的人,日子过得越平淡,那些惊心动魄的曲折起伏都藏在一张张试卷里,旁人只看到他们埋头做题,头一低一抬,日升月落,一天又过去了。
三月的最后一天,也是本周的最后一天课。关雪息早上去上学的时候,带了两盒便当。
不算午饭,是何韵亲手做的一些炸物,给他和陈迹当小零食吃。
何韵女士自打接受陈迹,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照顾“儿媳”。
虽说陈迹一个大男生,被她当成儿媳怪怪的,可不然呢?当女婿吗?好像也有点奇怪。
何韵一把年纪了,脑子里转不过这个弯。后来一想,爱啥啥吧,她管陈迹叫“小迹”就好了,亲切又省事儿。
于是几乎每天,关雪息都能听到这个很正常,却莫名其妙戳中他笑点的称呼。
比如晚上连麦时:“儿子,吃水果吗?今天你和小迹要学到几点?”
或者放学回家时:“小迹又来送你了呀?他真不嫌绕远。”
尽管已经听过百八十遍了,可每次听到,关雪息仍然忍不住发笑。
他把陈迹的微信和QQ备注都改成了“小迹”,在陈迹本人面前,也一口一个“小迹”地叫着,把陈迹闹得无可奈何。
他们俩独处的时候,关雪息叫小迹,带着一股子欠嗖嗖的感觉。
上周周末,何韵不在家,陈迹来家里找他玩。
两人从客厅的沙发玩到卧室床上,关雪息整个人被陈迹按在身下,耳垂都被咬住了,陈迹的手伸进他衣服里,气氛无比暧昧,接下来不做一番“大事”,显然是浪费时机。
但亲了一会儿,关雪息脱口而出一声“小迹”,差点把陈迹叫软了。
他搂着陈迹的脖子大笑,漂亮的眼睛笑弯了,胸口起伏着——天知道究竟有什么好笑的,陈迹木着一张脸问:“你觉得自己很幽默吗?关雪息。”
关雪息笑个不停:“很幽默啊。”
陈迹:“……”
好在陈迹有的是堵他嘴的办法。
下一秒,关雪息就讲不出完整的句子了。他的唇被含住、舔咬,不属于自己的舌头进入口腔,抢占他呼吸的狭窄空间。
柔软的,强势的,陈迹深深吻他。关雪息的双手攥紧了又松开,从床单移到陈迹背上。
少年结实的身躯紧压着他,肩背如天幕一样宽阔,将他笼罩在一片风吹不透、雨淋不到的温柔怀抱里。
关雪息发出轻微的喘声,贴紧了陈迹。
只接吻不够满足,他们已经学会了更深一步的亲密技巧。但课业繁忙,机会总是少的,对彼此的渴望却越来越深,似乎怎样也不能互相满足。
陈迹的手按在他腰上,有时向下,有时向上。
深陷的床垫微微颤动,关雪息裸露在外的脚踝随着那频率一同颤动,亲密至极,好像跟心跳也同频了。
陈迹反复不断地吻他,轻啄他微红的侧脸,揉弄着他的头发,这时也不忘记问:“你该叫我什么?”
关雪息终于不叫小迹了,叫他的大名。
“陈迹。”
最普通的称呼,却比“男朋友”还要缠绵。
关雪息陷入他深不见底的爱河里,一时间,漫长青春的酸甜苦辣都混合成了一种味道,难以描摹的,来自陈迹的爱的气味。
它那么浓郁,有将人同化的力量。
关雪息仿佛也成了气态的、漂浮着,与陈迹深深交融,互相爱恋着,再也难分彼此。
第72章 奔赴未来(完结)
生活回归安稳,时光平淡却又匆匆。
由春入夏,夏又入秋,高二下学期一眨眼过完了。关雪息和陈迹一不留神,就成了压力比天大的高三生。
“压力比天大”是何韵的说法,其实关雪息自己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他生活最大的变化是从走读改成了住校,晚上开始上晚自习,周末的双休假期也变成了单休——连单休都算不上,周日晚上也有晚自习。
一开始他住不习惯,但十六中的宿舍房间按班级和成绩来分配,他和陈迹住一间,四人间,另外两个室友也是一班的男生,大家都熟,实际相处起来比预想中顺利得多。
值得一提的是,宋明利也住校了。
当然,理论上来说每个高三生都必须住校。但宋明利不一样,校领导都不在乎他的考试成绩了,怎么会在乎他住哪里?
是他自己“服从安排”,主动提出要住校的。
彼时高三刚开学,今年的九月比去年温度高。沣德这座北方沿海城市真正的秋天还没到来,太阳挥洒着夏天的余热,洒在篮球场台阶旁坐成一排的四个男生身上。
关雪息挨着陈迹,手持一杯冰奶茶,头靠着对方的肩膀,叫陈迹亲自给他遮太阳。
宋明利和杨逸然早已习惯他俩这般“秀无底线”的做派,一个眼神都不多给。
宋明利刚才讲了一通他的家事,让三个兄弟帮他出主意,这会儿接着说道:“我爸妈都想让我出国读书,留在国内我考不上好学校,没什么前途嘛。花钱去外面镀层金回来,再进自己家的公司上班,下半辈子就混吃等死。”
宋明利耸了耸肩,露出了一个关雪息曾见过许多次的沮丧又自厌的表情。关雪息从他的身上,终于感受到了传说中高三特有的紧迫感。
——不能再拖了。
此时再不努力,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那你怎么打算?”关雪息问他。
宋明利道:“我不想出国,人生地不熟的,我英语又不好,日子怎么过啊?”
杨逸然表示理解:“我英语也不好,一想到要跟外国人交流就头大。”
“是啊,”宋明利叹气,“而且去国外我也读不了名校,在野鸡大学混个文凭,回国装金光闪闪的‘海归’,不心虚吗?没意思。”
杨逸然略一思索,无意识地往火上浇了把油:“可你留国内也是读野鸡大学啊。”
关雪息“噗”的一声把奶茶喷了出来。
陈迹眉头一拧,从兜里翻找半天,摸出张纸巾,帮他擦下巴上的奶茶渍。
宋明利和杨逸然齐齐瞥了他俩一眼,关雪息没事人似的继续倚着陈迹的肩膀,咬着吸管,认真地说:“高三一年好好学习,还有机会。”
宋明利等的就是他这句,立刻问:“菩萨,如果我拿出你和陈哥的学习强度,你觉得我能提高多少分?”
关雪息想了想道:“你别想最终能提高多少,先定小目标——周测提高几分,月考再提一点,期中进步一截,期末就能有更显著的变化。”
“真的能吗?”宋明利需要鼓励。
关雪息确定道:“能。拿英语举例,你才刚刚及格,进步空间很大,多背一页单词都能比上次考试多进步一些——只要你肯下功夫。”
关雪息鼓励别人的时候,眼睛好似在发光。
陈迹默不作声地看他,心想,最近时间过得真快,他陪关雪息剪过三次头发,每一回,关雪息都感慨:“才几天,怎么又长长了呢?”
陈迹摸了摸他颈后的发梢,计划着周末该去剪第四次了。
旁边三个还在聊,关雪息和杨逸然都意识到宋明利现在最需要的是鼓励了,一起给他灌鸡汤,一个说“一点点来,积少成多,量变形成质变”,一个说“其实你很聪明,只是贪玩,改改就能追上”。
宋明利深深低着头,抹了把脸。
他似乎很清楚,这些只是“鸡汤”,一个差生到了高三才想好好学习,其实很难。
但他感受到了他们的好意,无论如何,朋友们都真心希望他变好,希望大家都能考上理想的大学,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宋明利点了点头:“我会好好学的。”
见状,陈迹一句“其实考不上好大学也没关系”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时候说这种话,显得有点丧气,像泼冷水。
但他的本意其实是未来还长着,在某一阶段短暂地抓不到希望,还有下一阶段,只要往前走就有希望,不要心生畏惧。
但这似乎比关雪息和杨逸然说的那番话更像鸡汤——还是毒鸡汤,陈迹最终也没开口,只把关雪息剩下的半杯奶茶喝了,然后大家一起回教学楼,上课去。
后来,宋明利果真开始好好学习了,关雪息很欣慰。
但他能给到的帮助很有限,学习是很私人的事,主要靠自己。
尤其是到了高三下学期,关雪息和陈迹累得晕头转向,整日缺乏睡眠,连周末偶尔一次的小约会都取消了——改成了一起在宿舍补觉,其余时间从早到晚埋头学习,除此以外的任何人和事,统统顾不上了。
他们在学校努力,何韵在家里着急。
关雪息一般是两周回一次家,有时一个月回一次。每次都是一次大补——何韵女士生怕学校伙食不好,他营养跟不上。又怕他读书太累,压力太大,有一回竟然跟他说:“雪息,什么省状元市状元的,都是虚名,你的成绩已经够好了,别把自己逼太狠啊。”
关雪息点头:“没事,你放心吧。”
何韵补充:“你也劝小迹一声。”
关雪息无奈道:“他也没事。”
累是真的累,但除了累,关雪息和陈迹都没什么负面情绪。相反,一切都是正向的。
他们消耗最快的是笔和演算纸,一支支笔用完,一摞摞纸写满……关雪息没扔掉,把它们都收集起来,放进宿舍的储物箱里,轻而易举就攒了半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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