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雪息抬起头,虽然脑子已经烧成浆糊了,但他的坐姿、神态竟然一点都不受影响,比正常人还正常,叫陈迹:“你回来了。”
陈迹第一反应是摸他的额头,试到温度后心一惊,手都有点抖:“烧成这样,你怎么不回家?”
“等你啊。”
关雪息无论病到什么程度都不影响发脾气:“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
陈迹叹气:“我不知道你会等我。”
他扶关雪息站起来,犹豫该送他回家,还是第一时间带他上楼休息。
关雪息半倚在他身上,借着贴近的姿势,忽然无声无息地亲了他一下。
陈迹一怔,对上了关雪息那烧得糊涂又亮得仿佛能看穿他的眼神。
“对不起,我再也不和你分手了。”关雪息握住他的手,“连妈妈都不能说,跟我诉苦吧,陈迹,我好担心你。”
第69章 他的太阳再次照亮了他
关雪息烧得厉害,不宜在室外吹冷风。陈迹脱下自己的大衣裹住他,半扶半抱地带他上楼。
关雪息说完刚才那句之后,他们之间的气氛便有些沉默。
陈迹没有如他预想那般立刻卸下坚强的伪装伤心诉苦,只把他搂紧了些,手臂揽着他的腰,隔几层厚厚的衣服,那股力量仍箍得关雪息骨头发酸。
才九点多钟,方瑾茹不睡这么早,正在客厅里看电视呢,家门突然打开,一身寒气的陈迹扶着个虚弱的关雪息进门了。
她惊讶起身:“怎么了这是?刚才还好好的……”
“他感冒了。”陈迹低声说,“妈,家里还有退烧药吗?”
“哎,有!”方瑾茹去翻药箱。
陈迹带关雪息回自己房间休息,把人安顿到床上,帮他解衣服,量体温,倒水,拿到药后,喂给他吃,又去厨房熬姜汤。
关雪息全程很配合,但他自认为病得不厉害,弄这么大阵仗,尤其方瑾茹在旁边看着,叫他十分不好意思。
方瑾茹也察觉到他的不自在了,“战术性”地打了两个呵欠,说回房间睡觉,贴心地把门一关,留他们两个独处。
都已经这么明显了,没出柜胜似出柜,但方瑾茹什么也不问,不叫他们尴尬,这样宽和纵容的性子跟何韵几乎是两个极端。
巧了,恰好关雪息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何韵的名字,估计要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这会儿陈迹在厨房,关雪息接起来道:“我今晚不回去了,妈。”
何韵问:“你在哪儿?”
“陈迹家。”关雪息没隐瞒。
之前他们的母子关系一度陷入冰点,但何韵把关靖平背地里干的那些龌龊事情告诉他,意味着她最终选择站在他这边,不与关靖平同流合污。
但关雪息出门时走得太急,没来得及跟她详聊。
“这边没出什么事,”关雪息轻声说,“我也没事,你放心。刚才又吃了片药,估计睡一觉明天早上就好了,能正常上学。”
何韵应了声,道:“刚才我给关靖平打电话,跟他谈了一下。”
“他怎么说?”
“他说本来没想把事情闹大,陈迹不过是一小孩,随便吓唬两声就解决了。但没想到,陈迹竟然没被吓住……”
关雪息哽住了。
“小孩”“随便吓唬两声”“没被吓住”——关靖平竟然能讲得这么轻描淡写。
他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推动一座压在“小孩”头顶的大山。
他怎么有脸说的?
“然后呢?”
“我跟他吵了一架,他被我劝住了,答应不会再为难陈迹和他妈妈。”
何韵也有些愧疚,但提到关靖平,她便展现出一种近乎幽默的刻薄:“我说就是因为他缺德事干多了,他和小老婆才生不出孩子,损人不利己,都是报应啊。”
关雪息嗤了一声。
何韵道:“他说,为难陈迹不是他的本意,他主要想跟你好好谈谈。”
关雪息力气不足,但精神尚可,倚着床头道:“他又想谈什么?如果是教我做人的话就不必了。我的建议是他先照镜子,看看自己有没有人样。”
“对了,”关雪息又说,“妈,你告诉他,陈迹有办法解决他后爸的事,我们不会受他威胁。”
何韵一愣:“怎么解决的?”
关雪息没解释,他说:“关靖平想跟我谈话也行,但他最好搞清楚,是他求我和解,不是我求他。”
何韵听完怔然片刻,大概明白这边是什么情况了。
其实她的处境有些尴尬,现在勉强算是关雪息的队友,但却是一个“污点队友”,母子间冰释了一部分前嫌,还有没说开的话。
何韵叹了口气,不等开口,关雪息先声问:“妈,关靖平怎么想无所谓,但你现在……还坚持想让我出国吗?”
“不,”何韵的口吻略显犹豫,“其实妈也想跟你好好谈谈,这五六年,我们过得不容易,但从来都没有面对面地坐下来过,不赌气不争吵,讲讲自己的心里话。”
关雪息眼眶一热:“好,等我回家吧。”
何韵却道:“你约个日子,叫上陈迹,我们见面聊聊。”
关雪息愣了下:“你要见陈迹?”
何韵的语气有点不自然:“是啊,其实今天我想通了不少,还没跟你说……哎,到时候再说吧,你还病着呢,今晚好好睡觉。”
将要挂电话,何韵突然后知后觉地问:“对了,陈迹的家长不在吗?你在人家过夜?”
关雪息如实道:“他妈妈很好说话,早就看出我们在一起了。”
“……”
这句话给何韵女士造成了不小的打击,挂断时讪讪的,又啰嗦了一遍叫他好好睡觉。
关雪息放下手机,一抬头,发现陈迹端着姜汤站在门口,不知旁听多久了。
“你都听到了?”
“嗯,大部分。”陈迹仍然有些沉默,像是压在他头顶的那座大山刚刚移开,阴影尚未消除,他的精神早在重压下绷到极致,一时半会儿不得松懈。
关雪息就着他的手把姜汤喝了,没抱怨难喝,喝完仰着脸看他,不言不语,去握他的手。
辛苦的人手上痕迹深,每次和陈迹牵手,关雪息都能感觉到。所以他喜欢摸,沿着陈迹掌心的纹路来回摩挲,仿佛能抚平什么。
陈迹的手被他摸热了,神色也终于有所松动,把汤碗推到一边,俯下身来抱住了他。
一个沉重的拥抱。
关雪息被深深地压进床褥里,陈迹的嘴唇落在他颈侧,但没形成一个吻,只是贴着他,汲取温度和力量一般紧贴着他,吸嗅他的味道。
片刻后,陈迹长长地呼出口气:“关雪息……我有点累。”
“好好休息,”关雪息说,“以后我不会再让你这么累了。”
手握着手,身贴着身,好像没多久,他们身上的温度也统一了。
关雪息不知道是陈迹也发起烧来,还是自己退烧了,他忍不住又亲了陈迹一口,除了这些亲昵的小动作,已经没有什么言语能给出更有效的安慰。
陈迹任由他亲,眼底莫名有一种风霜的味道。明明同样是十七岁,但他早就已经担起大人的责任了,要保护妈妈,保护关雪息,但没人保护他。
关雪息揉了揉陈迹的脸,亲他的下巴。
这种坚硬的部位亲吻起来有别样的感觉,仿佛一下子亲到骨头,再亲近也没有了。
关雪息说:“最近发生了好多乱七八糟的事,其实我都有点后悔了,感觉自己脚不着地,要摔下去……但你把我接住了,陈迹。”
“无论是给我买手机,还是这次……”关雪息盯着他的眼睛说,“你让我很安心,但我好像没给你太多安全感。刚才你还说,不知道能帮我什么,其实我才是不知道能帮你什么。”
陈迹静静听着:“你只要喜欢我就够了。”
“不够。”
关雪息说:“我也想保护你,让你和我一样,无论从多高的地方摔下来都有人接着。”
“……”
有他这一句,陈迹就觉得自己已经被保护到了。
他浑身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起雾的眼睛望着关雪息。
忽然好像,头顶的阴影终于散了,他的太阳再次照亮了他。
第70章 意气
关雪息在陈迹家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仍有些低烧,但不耽误正常上学。
昨晚他们聊了很久的天,起初是恋人间的喁喁私语,后来如朋友般互相倾诉,回忆往事,聊一聊童年。
关雪息的童年十分精彩:他每天都在调皮捣蛋,是个作妖达人。
同时也乏善可陈:除了这些不值一提的小事,没有任何正儿八经的波折。直到他爸妈离婚。
相比之下,陈迹的童年枯燥又压抑,仿佛一出生上天就帮他定好了人生的基调,要他在灰色的天空下长大,成熟,变老。
陈迹说,他能好好地活到现在,是因为生活里总有盼头。
小时候的盼头是爸爸偶尔心情好时顺手带回家的一包糖果,大一点时的盼头是考试又拿满分,得到老师和妈妈的夸奖。妈妈总说他能出人头地,将来一切都会好起来。
再后来,盼头成了关雪息。
从不甘心,想和他一样走进光里,到变成喜欢,爱,微小的盼头酝酿成巨大的希望,天空也亮了起来。
后来聊到夜深人静,两人相对无言,躲在被窝里接吻。
其实洗漱的时候就亲了一回,偷偷摸摸,不敢闹出太大动静,怕给对面房间里的方瑾茹女士听见。
高烧不宜洗澡,关雪息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穿着陈迹的睡衣,正要往浴室外走,陈迹就锁上门,把他按在洗手台前,亲了下来。
搞突然袭击别有趣味,但陈迹不是故意计划,纯粹是心血来潮,等不及他回房间了。
其实关雪息刷牙洗脸,乃至拿毛巾擦脸的时候,他一直都在门口看着,好像这些无聊的动作能解读出什么似的,令他着迷,目不转睛。
吻是薄荷味儿的,陈迹惯用的牙膏熟悉的味道,占据了关雪息的口腔。
感觉就像他整个人都被自己标记了,陈迹越吻越深,得到了空前强烈的精神满足。
睡前那个吻比浴室里的更久一些。
这时关雪息的精气神已经好了不少,他是善言辞的人,讲甜言蜜语自然也顺手拈来,就看他愿不愿意开口。
此时此刻的关雪息,无疑是非常愿意的。
其实他哄陈迹很简单,只要多盯着后者看几秒,夸夸陈迹长得帅,陈迹就能开心很久。
——并非在意容貌,陈迹在意的是,在关雪息眼里的他,是好看的。
他对自己的优点习以为常,缺点却耿耿于怀。当关雪息点出之后,那些优点才又重新成了优点,值得他自喜了。
关雪息发现了这个问题,变着样夸他。
被子盖过头顶,黑暗中,关雪息枕着他的手臂,说他肩膀宽,腿长,鼻梁高,眼睛大,嘴唇亲起来很舒服,脑子又聪明,理解能力强,正所谓内秀于心,外毓于行——东拉西扯,夸了一圈之后,连陈迹吃饭的速度很快,都要单独拎出来当优点讲。
陈迹的表情从高兴过渡到无语,垂下眼笑了一会儿,问他:“你哄小孩呢?”
关雪息也笑:“要不你也夸夸我?”
说完不等陈迹开口,他就说:“算了,我的优点这么多,不用你讲我也一清二楚。”
陈迹:“……”
他们继续接吻,无惧可能会传播的感冒病毒。
吻得深,但轻柔。陈迹的手托着关雪息的后脑,手指插进他头发里,本能地抚摸着,压向自己。
除了一点点黏腻的口水声,谁也没发出声音。
关雪息出汗了,不知是之前喝下的姜汤和退烧药发挥了作用,还是陈迹用身体治愈了他。
一层薄汗沁出皮肤,脖颈间,后背上,潮湿一片。
口腔在降温,陈迹的舌头客串了一把体温计,探入深处,亲得他脸颊发酸,退出来说:“三十七点五度。”
“……”
精确到小数点,一本正经地胡扯。
关雪息逮住陈迹的手指咬了一口,陈迹趁势捏住他的下颌,又亲下来。
关雪息在接吻中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陈迹比他起床早,他走出房间时,刚好听见陈迹在对方瑾茹撒谎,说自己昨晚睡了客厅,没跟病人抢被子。
欲盖弥彰,但方瑾茹很给面子,露出了一个信以为真且毫不关心的表情,招呼他们吃早饭。
不过,人都带到家里过夜了,方瑾茹毕竟是家长,也不好再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出门之前,她终于问了句:“你们两个是认真的吧?”
关雪息隐隐觉得,这句话好像是专门问他的。
毕竟,陈迹认不认真她很清楚。
关雪息主动答了声“是”,方瑾茹笑得眉眼弯弯,看出他的拘谨,温声说:“你俩在一起开心就行,但也别耽误了学习。”
离开之后,关雪息调侃陈迹:“我以为你妈不在乎学习。”
陈迹说:“跟一般家长比算不在乎,但如果我不学无术,她肯定也受不了。”
关雪息点了点头。
所以不是不在乎,是知道满足。换言之,“过得去就行”,要求不高。
“知足常乐,挺好的。”关雪息捏着一副七老八十似的腔调,感慨了一声,惹得陈迹又笑起来。
从天黑到天亮,好像也不过一眨眼间。他今天笑了好多次,笑点大大降低,不知道是有多开心。
其实一切暂时还没尘埃落定,陈迹在等他托人打听的消息——已经没什么危险了,但了解得越多,就越安心些。
还要跟何韵谈谈。
何韵说是谈心,关雪息让陈迹随意就好,别紧张,不过是平平常常见个面,但陈迹觉得,这次见面事关重大,他必须认真对待。
见面的时间约在周末,去关雪息家。
在此之前,课是照常上的。
关雪息和陈迹有一个共同的优点,不论生活里发生多大的变故,都依然能沉下心好好学习。
濒临新学期的月考,如果他们成绩下滑,那在双方父母面前会丧失一部分底气和话语权,所以无论如何,必须要把成绩稳定住,甚至提高。
他们白天一起上课,晚上一如往常,连麦学习。
其实能走读的日子不多了,十六中的高三强制住校,周末不再有双休,手机也要上交,彻底断绝娱乐——高二下学期就是他们高中生涯里最后一个相对轻松的学期。
星期六这天,陈迹如约来到了关雪息家。
让他没想到的是,除了何韵,关靖平竟然也在。
关雪息事先也不知道关靖平要来,跟何韵小吵了一架。何韵给的解释是,关靖平主动提出,想向陈迹当面道个歉。她觉得有必要,所以答应了。又怕关雪息不同意,这才先斩后奏。
关雪息听了直纳闷儿,不相信关靖平会良心发现。何韵却说:“我猜他是想迂回地讨好你。”
“他还没死心?”
“你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一辈子都不可能死心。”
“……”
四个人吃中午饭,何韵亲自下厨,关靖平竟然放下领导架子,去厨房帮她打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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