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志诚说得有点夸张,方志诚和戚芸只是副厅级干部,无论在省委还是省政府都算不上什么重点人物,所以别人也不会围绕两人说什么太多的闲话。
戚芸脸色一红,道:“唉,我是上了你的贼船了。也罢,我就给你递这份资料,若是惹得文书记不满,大不了离开省委督查室,我也待厌了。”
“我会对你负责的!”方志诚笑了笑,戚芸在省委督查室的确有一段时间,这个部门虽说权力很大,单工作节奏快,压力大,而晋升速度相对比较缓慢,所以他早就有想法帮戚芸动一动,只是不知戚芸自己心中的想法,“只是不知道你想去哪里?中央、地方、还是其他省?”
戚芸顿了顿,道:“你想我去哪里?”
方志诚分析了一会,缓缓道:“愿意去湘南吗?可以给你安排一个不错的位置。”
戚芸许久不言,仿佛时间静止了许久,方道:“那里太远,我想离你近一点。”
方志诚心中一暖,知道她说得是心里话,柔声道:“傻女人!”
戚芸是一个事业心非常强的女人。如果她愿意去湘南,以二舅的关系,可以帮她很轻松地铺好以后的仕途。然而,戚芸却轻易地放弃了这个机会。
其实,方志诚出于私心,是不愿意戚芸离自己太远。他身边的女人虽然有不少,但在仕途之路上,与自己紧紧而行,对自己有帮助的也唯有戚芸。
有时候,方志诚觉得自己很自私,因为戚芸是一个很有才华和能力的女人,她的优势在于执政一方。东台能厚积薄发,创造奇迹,与戚芸担任当时的副县长、县长,有着很大的关系,但她如今却在省委机关默默地做着幕后工作。
若给戚芸更大的平台,这个女官员一定能创造出不一样的精彩。
方志诚已经相好了戚芸下一步该去的地方,虽然有些不舍,但必须要鼓励她走出这一步。
毕竟仕途之路漫漫,戚芸也需要不断地进步,她只有走得更远,在未来才能够对自己有更大的帮助。
与戚芸交代了一些细节之后,方志诚给苏霖拨通了电话。苏霖挺清楚方志诚的意思,笑道:“臭小子,你的计划把我吓了一跳啊。如果这么一折腾,北方派系在淮南的部署,恐怕就会彻底地被你打乱了!”
方志诚点头笑道:“中央现在的局势不明朗,继续缠斗下去,恐怕也没有什么结果,还不如自下而上,从淮南点燃一把火,然后决定战局。”
苏霖沉思片刻,用力地拍了一下大腿,道:“没错!你的计划很完美,但还欠缺了一些核心内容,毕竟华夏国际新能源控股有限公司只是华夏电力投资集团的一个子公司。即使出了问题,华夏电力投资集团大不了壮士断腕。”
方志诚压低声音,道:“三舅,大病症都是由小病慢慢积累,最终演变而成。华夏电力投资集团,这么多年一直由北方派系掌控,很多地方已经腐烂,坏的地方不绝对不是这一鳞半爪,很多地方会爆发出来,到时候就需要剔骨削肉,重新调整一番了。”
苏霖从方志诚的话中听到峥嵘之意,欣慰不已,他熟谙官场派系斗争的规则。很多问题都是从小事情慢慢激化,变成大事情。因为这样的激化才有足够的隐蔽性和迷惑性。如果问题一开始就闹得很大,反而会引起对手的注意,用雷霆手段扑灭。
方志诚选择的切入口很巧妙,恐怕直到矛盾变成滔天的大火之前,都没人会关注到北方派系在电力集团的问题上已经有了一个几乎难以发现的微小星火。
……
文景隆坐在办公室内沉思许久,眉头拧成川字,在淮南前后经营数年,他也经历过各种困难和挫折,但这一次让他感觉到迟疑,尽管掌握大权,但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不可操控。主要原因在于,潜伏在身后的一批人,他们各怀心思,编织了一张看不见的大网。
派系安排魏群空降淮南,初衷是希望他能协助自己,完全掌控淮南的局面。但事实并非那么顺利,表面看来,现在淮南一二把手都是由北方派系的官员担任,但文景隆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与魏群之间存在一道很深的沟壑。
北方派系是建国之后,经历无数人的努力,才凝聚起来的力量,左右了华夏近七十年的兴衰,每一届领导人中都有北方派系的声音。在与唐系的这轮交锋中,虽然处于下风,但在下一届核心层仍旧无法少去北方派系活跃的身影。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秘书汇报道:“督查室那边送来了例行报告。”
文景隆点了点头,从秘书手中接过一叠资料,省委督查室是省委书记延伸的手臂和眼睛,在常委会上交代的各项指令,会有省委督查室进行督查跟进,最终形成报告,送交到省委书记的案头。所以文景隆的主要工作之一,就是翻阅督查室的工作报告,从报告得出各项重要政策和指令的执行程度。
文景隆翻阅材料的速度很快,因为督查室的工作人员都知道老板处理公文的风格,会按照他的阅读习惯编制好材料的顺序、轻重,前面几页会将结论性报告全部写明白,在后面的附件中加入各种结论的佐证材料,如此便于文景隆可以挑阅自己重视的内容。
文景隆翻到其中一页,眉头紧锁,手掌在桌面上重重地拍击两下,然后喊了一声秘书的名字,秘书连忙从外屋推门而入,道:“老板,有何吩咐?”
文景隆道:“把戚芸同志喊到办公室来。”
秘书点点头,转身出门,未过多久,戚芸款款而来。
文景隆譲戚芸坐在沙发上,然后坐在她的对面,淡淡道:“知道我为什么喊你过来吧?”
戚芸点了点头,道:“是否关于南方客车集团的那份调查报告?”
文景隆望着她一笑,道:“你果然聪明。虽然督查室的工作报告,是由不同的人撰写组合而成,但我还是能一眼瞧出,那出自你之手。”
戚芸心里一颤,有种被看透的感觉,文景隆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好像在研究她似的,戚芸和文景隆工作许久,还是第一次从文景隆的脸上看出这种表情。
几秒钟之后,戚芸才道:“没错!按照常委会上的要求,督查室在最近调研了国有企业改制的情况,问题非常严重。”
文景隆的声音带着磁性,沉稳有力,任何谎言在这种声音的逼问下,都会变得不攻自破,他用浑厚的嗓音问道:“为何单独将南方客车集团拿出来作为典型?”
戚芸心中咯噔了一下,不过她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道:“我觉得南方客车集团必须要转型。现在国内汽车行业纷纷开始转型,随着华夏经济的增长,老百姓对汽车的消费需求越来越高。所以南方客车集团的生产范围不仅是客车,还要关注家庭用车的需求。”
文景隆摇了摇头,哈哈一笑,道:“你没跟我说实话。”
戚芸沉默片刻,点头道:“文书记,您果然还是看出来了,其实这些材料并不重要,也不是我想汇报的事情。我还有其他材料要给您看。”
文景隆点头道:“那拿来吧!”
第0913章久在官场樊笼里
庆云酒楼离淮南省政府大约有两公里,规模档次一般,但据说老板曾经很有路子,下海经商之前在中央当过干部,有一条通往中央的终南捷径,也不知传闻真假,淮南的一些干部特别喜欢来到庆云酒楼。
谢旭在秘书的陪同下来到了三楼包厢,女服务员长得清秀,微笑着将他迎了进去,见到坐在沙发上正在看电视的一个中年男子,低声道:“魏省长,好!”
魏群将目光从电视新闻上转移过来,指着对面的沙发,道:“请坐!”
这是谢旭和魏群第二次私下吃饭,谢旭知道魏群的用意,这个淮南省第二号人物,心中藏着一团火,他不甘于现在淮南的处境,正在试图打破省委书记文景隆的权力金箍。
文景隆是一个强势的省委书记,这是毋庸置疑的。魏群初来乍到,能否动摇文景隆的掌控,就看这一年的时间。如果这段时间过去之后,魏群始终没有打破文景隆的强势掌控,那么意味着魏群在后期的执政之中将很长时间内都处于文景隆的阴影之下。
这是官场的常态惯性。
“南方客车集团和华夏电力的项目解决了吗?”魏群看上去漫不经心地问道。
谢旭点了点头,道:“与梁睿交代好,应该不会出现问题。只是副主任方志诚似乎有点搞不清状况。”
魏群眉宇皱了皱,很快恢复平静,手指在沙发的扶手上点了点,“这个方志诚是一个不错的胚子,只是处理问题,总是不按常理出牌。我看你最好亲自跟他沟通沟通,让他能够心平气和的理解。”
谢旭嘴角翘了翘,虽然很短暂,但魏群能看出他对方志诚的不屑。魏群能理解谢旭的想法,方志诚不过是个副厅级干部,有何权力指手画脚?包括魏群心中也是这么认为,他一开始对方志诚还是颇有好感,不过自从不久之前,方志诚穿针引线,帮助赵国义和宋文迪结成同盟之后,就对他失去了信心。
站在魏群的角度,他不至于费神去关注方志诚的一举一动,但他心中还是会有简单的判断,这个人能不能为自己所用,若是对自己有价值,他会不惜给予资源,但若是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他会毫不犹豫地将之视作弃子。
现在的方志诚,对魏群而言,就是个弃子。
谢旭从口袋摸出了烟盒,先递给魏群。魏群接过后,放在手边,谢旭自顾自地点燃抽了起来,“华夏电力投资集团那边派来了苗德伟处理收购南方客车集团的事务,足见他们的重视程度。不过,也让人感觉担忧,莫非华夏电力投资集团那边被追得很紧?”
魏群也不隐瞒谢旭,有些消息虽然没有公开传播,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
魏群颔首道:“不出意外的话,与晋州省那些煤老板有关联。现在电力投资集团正在希望用一些其他的事情转移公众的视线。”
谢旭摇头苦笑:“盛极必衰!晋州那些煤老板都成了土豪的代名词。在燕京买房,不是买一间,也不是买一层,而是一栋一栋的买。”
魏群摇了摇手指,唏嘘道:“这其实是对手放出来的舆论攻势,想要激起民众的仇富心态。”
谢旭点头附和道:“从现在的数据显示,明年将会是转折点,煤炭行业将从供不应求开始下行。也因为这个原因,煤炭行业将成为新一届国家领导班子重点开刀的对象。”
魏群也点了点头,道:“华夏电力投资集团之所以创建新能源公司,就是为了解决转型的问题。然而,转型哪里有那么容易?这几年的发展并不顺利,所以才想到借助淮南省新兴产业的项目,获取政策支撑。”
谢旭很明白,南方客车集团的新能源车项目,其实只是一个架子工程,简而言之,就是被包装的虚假项目,根本达不到战略性新兴产业的标准。魏群是发改委系统的专家,对于项目的判断力远超过别人。
与魏群接下来的话题,主要围绕全省工业发展的定位,以及后续推进的方向。魏群曾经是国家发改委副主任,对全国局势洞若观火,所以提出的一些建议,让谢旭受益良多。
根据魏群的判断,下一阶段,淮南省的工业走势必须要围绕智能制造作为主要突破口,因为国外的大企业都开始转型,从传统制造往智能制造发展,强调数字化工厂。目前国内的制造型企业距离国际领先水平至少落后二十年。
目前魏群正在积极利用自己的关系,与德意志的西门子洽谈,将其工业自动化产品研发基地引入淮南。
两人在庆云酒楼包厢内见面,并非有饭局,而只是简单的交流。谢旭有点奇怪,为何魏群选择在庆云酒楼见自己,莫非这庆云酒楼真是有什么背景?
回想起自己曾经在庆云酒楼曾经吃过几次饭,甚至还闹出笑话,谢旭不仅感觉背脊发凉,对这个不起眼的酒楼有了一种莫名的敬畏感。
等谢旭离开之后,包厢门被敲开,走入一名身材窈窕的女子,从外貌看上去,她应该二十七八的样子。女子走到魏群的身后,轻轻地捏了捏他的肩膀,魏群只觉得肩头传来一阵酥麻的感觉,忍不住闭上眼睛,默默地享受这指尖的温柔。
终于魏群觉得差不多,伸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点了点头,笑道:“多年不见,没想到你的手艺不错!”
那女子嫣然一笑,道:“表哥,谢谢你的夸奖呢。”
魏群一改在官场上的严肃,道:“酒楼的格局有点小,不觉得要扩张规模吗?”
女子摇了摇头,慵懒地坐在方才谢旭坐过的地方,道:“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胸无大志,能混口饭吃就不错了。没想到你会来淮南,我这个寡妇也算是有个人陪伴了。”
魏群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的表妹陈子玉,五年前突然辞职,与丈夫一起回到琼金开了这家酒楼。因为一开始起步艰难,所以魏群便帮她放了个小风声,结果生意倒是挺不错。
魏群苦笑道:“若是你这话传到妹夫的耳朵里,恐怕他得暴跳如雷了。”
陈子玉甜甜一笑,道:“我在家里经常骂他是个死人,他都笑呵呵地应着。既然他是死人,那么我不就是个寡妇吗?”
魏群对这个小自己二十多岁的小表妹,也是没办法,摆了摆手,道:“我肚子有点饿了,弄点吃的给我吧。”
陈子玉轻轻地拍了拍脑门,笑道:“得嘞,今天我亲自下厨,你等着!”
魏群目送陈子玉离开包厢,目光中露出一丝暖意。从燕京来到琼金,从陈子玉此处找到了短暂的安宁。
陈子玉来到厨房内,穿起了围裙,她的丈夫刘刚诧异道:“你准备下厨?”
陈子玉点了点头道:“给我大表哥做顿饭!”
刘刚眉头皱起,道:“我都已经做好了,这就准备端上去!”
陈子玉白了他一眼,嫌弃地说道:“你做的这是猪食一样,哪里能给我表哥入口。”
刘刚哼了一声,道:“不就是个当官的嘛,就比咱们常人金贵那么多了?”
陈子玉用手狠狠地推了一把刘刚,将他差点摔了一跤,道:“你知道个屁!他可是我们家的骄傲。你们刘家出过省长吗?”
陈子玉端了一碗烩面上来,汤色清凉,辅料十足,有西红柿、青椒、肉末、胡萝卜丝,整齐地盖在宽面之上。
魏群接过后,酣畅淋漓地吃了半晌,只觉得身上发热,脑门上冒出汗珠,见陈子玉亮晶晶地眼睛注视着自己,笑道:“二十多岁离开豫南之后,再也没吃过这么正宗的烩面了。”
陈子玉微笑道:“表哥,你是飞出去的金凤凰,是家里人的骄傲。大家都感激你,所以你有机会回老家,肯定一批亲朋请你吃烩面。”
魏群摇了摇头,喝干了汤汁,用纸巾抹了抹嘴,感慨道:“只可惜太繁忙,这么多年一直没空回去看看,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
陈子玉连忙给魏群汇报起了家里的情况,说到一些老地名,魏群忍不住面带微笑,不时地点头询问。
魏群也感到一句话有理,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若是有空,一定要回豫南的老家探望探望。
陈子玉是魏群的小表妹,其实这么多年来,魏群扪心自问,并没有为家里亲戚,或者家乡主动做了些什么。不过,在发改委任职的时候,魏群也知道,下属看在自己的面上,也没少给家乡批下资金,而地方官员回去之后,也暗自宣传,帮自己博了一个好名声。
出了庆云酒楼,陈子玉冲了出来,将魏群丢下的百元钞票塞给了他,眼睛红红地说,表哥,你怎么看不起我!
魏群接过钞票,笑着说道,我这是提前预付今后的饭钱,以后只要有空就来尝你做的烩面。
陈子玉气呼呼地说道,那也不用钱!
言毕,转身进了酒楼。
魏群愣了半晌,回到自己的公务车,哑然失笑,就在官场樊笼之中,早已忘记了何为真实,常人见到自己总是毕恭毕敬,或许带着敬畏,或许带着目的,而从陈子玉的身上,他找到了人味儿,这挺难得!
第0914章文景隆弃车保帅
邵师傅的理发店外墙重新刷了一层白,玻璃门的红色剪字也重新贴过,尽管只是微小的细节,但也能让老顾客的心情焕然一新。推门而入,邵师傅往方志诚瞄了一眼,嘴角挑了挑,似笑非笑,主动说道:“稍等片刻,手上处理完,就帮你理发。”
方志诚扫了一眼坐在理发座上的人,微微一愣,旋即走到沙发上,拿起今天的报纸仔细阅读起来。
报纸还如同往常一样,重要的时政新闻被黑色的水笔勾画过,让人有点意外的是,有几条新闻旁边出现几句点评,字迹风格率性而狷狂,颇有特色。
方志诚读着新闻,再看评点,颇有所收获。
比如《琼金公布今年城建总盘子,总投资一百八十亿元》,旁边评点了一句,河道治理是重中之重。
琼金是老城区,不适合大兴土木。一方面改造拆迁成本很高,另一方面如果动作太大,会破坏古城的风貌,与现在的城建趋势相悖。
所以琼金近几年的发展慢慢往外围拓展,主城区以治理为主。河道治理是宋文迪上任之后,重点推行的城建工作,并卓有成效。几年前的琼金,城区有三十六条河道黑臭现象,但经过这两年的集中治理,这一现象基本消除,同时,琼金市政府还开工建设化纤厂饮水工程,建成污水收集系统大排口河流管调蓄水池,完成一批河道覆盖段、暗涵、截流沟等的治污清淤工作。
将注意力落在报纸上,竟不知时间过得很快,终于邵师傅扯开了理发披风,道:“行了,你可以过来理发。”
方志诚微笑着将报纸折好,与从理发座上走下的文景隆打招呼,道:“文书记,您好!”
文景隆摆了摆手,淡淡笑道:“没想到能在这里能见到你。”
方志诚望了一眼邵师傅,道:“我也很意外,看来是因为邵师傅的手艺太好,名声在外,所以我才有幸能在这里见到您。”
邵师傅老脸微红,连忙摇手表示谦虚。文景隆已经是他店里的常客,经常关注时政新闻的邵师傅,当然知道文景隆是何方神圣,不过在他的店内,文景隆和普通的客人一样,他该怎么指挥,还是怎么指挥,剪刀落发又快又准。
文景隆身上的气场和当年的省委书记李思源虽不同,但相近,谈吐儒雅深邃,极有人格魅力。
文景隆从口袋里取出钱包,将钱放在镜子旁的台面上,与方志诚道:“正好我想跟你见一面,聊会天。我在外面等你,理完发之后,找个地方喝茶吧。”言毕,文景隆走出了理发店,方志诚朝门外望去,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文景隆的前方,他拉开车门进了后座。
让省委书记等自己,这是一种古怪的感觉,方志诚想了想,还是坐在理发座上,邵师傅的手很稳,不紧不慢地帮方志诚修理头发。
邵师傅一边摆弄着方志诚的脑壳,一边笑道:“虽然知道省委书记在等你,但我还是得要慢慢剪,你不要着急。”
方志诚目光平静,笑道:“邵师傅,你适合在官场,有种临危不惊的气魄。”
邵师傅动作麻利地使用着理发工具,摇头道:“这话过奖了。我天生就是个理发匠,只要拿着剪子,就会进入一种状态,但若是换个环境,或者没了剪子,恐怕就做不到这么心平气和了。”
大约二十多分钟,邵师傅终于完成了能让自己满意地作品,方志诚付完钱,走出理发店,黑色轿车的后座车窗摇开,露出文景隆方正的脸。方志诚缓步过去拉开车门,坐在了文景隆的旁边。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方志诚笑着说道。
文景隆摇了摇头,道:“行程安排得很紧凑,正好有个机会,让自己静下来,好好梳理一些事情……你怎么知道这家理发店?”
方志诚目光闪烁,轻声笑道:“邵师傅的手艺在圈子内可不是个秘密。”
文景隆无奈地摇了摇头,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当初我刚来淮南的时候,与思源总理促膝长谈一夜,期间他给我介绍了这家理发店。然后就成了习惯,这几年基本每次理发都会来这里。你说的话有道理,当人有了习惯,就会有迹可循,恐怕我在这里理发早已不是秘密。看来我下次要重新找个地方理发了啊。”
方志诚听文景隆这般说,心中倒是有些歉疚,其实文景隆在这家理发店理发,倒也不至于人尽皆知,只是张晓亮的情报工作做得太好。
方志诚淡淡笑道:“文书记,难道您就不想给邵师傅的理发店做做广告?您毕竟是他的老客户了。”
文景隆嘴角露出笑容,和方志诚这个年轻人聊天,总是会进入一种莫名的放松状态。方志诚虽然年轻,但解读人心的能力很强,他总是能找到交流中的关键,将僵硬的氛围软和下来。
文景隆收起笑容,目光朝窗外扫了一眼,言辞缓慢地说道:“戚芸送上来的那份材料,是帮你递的吧?”
方志诚见终于转入正式的话题,面色变得严肃,沉声道:“没错!南方客车集团的高层存在极其严重的违纪行为。我们在审核新能源客车项目可行性时,发现了诸多问题。”
“这就是你拒绝让南方客车集团拿到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引导资金的理由?”文景隆继续问道。他的语气很平和,但很有压迫力。
方志诚在连续的追问之下,竟然感觉到了紧张,额头上冒出了汗珠,他反应极快且肯定地回答:“是的!我认为,不仅仅要拒绝让南方客车集团拿到项目,而且还希望有关部门对它进行深入调查,将个中内幕调查清楚。”
文景隆没有回答方志诚,目光停留在方志诚的脸上,许久才道:“这不完全是你的心里话吧?”
方志诚顿了顿,笑道:“文书记,既然什么都满不了您,有些话我就不点破了。在这件事情上,您可以获得自己想要的。”
文景隆平静地望着方志诚,一个副厅级的年轻干部,与自己做交易,这原本应当是一件令人感觉很排斥的事情,但文景隆却没有感到不妥,因为方志诚注意交流过程的每个细节,他没有让自己感觉到反感,也没有让自己感觉到谄媚,而是以一种很平静的方式,与自己进行交涉。
“很久没见过你这样的年轻人了。”文景隆顿了顿,他心中其实在说,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年轻人,“你的胆子很大,但考虑得挺周全,抓住了我们所有人的心里,彼此的处境与状态。”
“南方客车集团的问题,我的确要查,而且还要彻查,不仅仅是自己的利益,而是关乎近万职工的利益。某些人将权力当作玩具,把公共资源当作牟利的手段,这种行为的确要严惩。”
方志诚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能说服文景隆支持此事,这是整个计划中的关键环节。文景隆在淮南有着绝对的控制力,如果他反对严肃处理南方客车集团与华夏国际新能源公司之间的不法之事,事情就变得很严重。
即使问题闹到了中央,也会大而化之。但如果文景隆支持严肃处理此事,那就有了星火燎原的机会。
等方志诚出了轿车,文景隆淡淡地吩咐道:“走吧,回省委。”
秘书微微一怔,提醒道:“会议中心那边有一个活动,需要您出席一下!”
文景隆平静地命令道:“推掉吧,那个活动不太重要。”
秘书对文景隆很了解,大约猜出文景隆的想法,迟疑半晌,疑惑道:“老板,您是决定和魏省长……”
文景隆目光变得冷峻,沉声道:“老魏,来淮南是有想法和抱负的,但只是动作太多、太杂,是时候给他提醒一番,让他注意方式方法了。”
魏群是派系派过来的助手,之前两人并不熟悉。北方派系内部也存在竞争,以六号与七号首长为例,他们之间一直存在利益的分割。而文景隆归属于六号首长,魏群归属于七号首长。
淮南向来是一块很大的利益蛋糕,如果文景隆全权掌控淮南,那就意味着六号首长对北方派系的控制力要超过七号首长,这是七号首长不愿意看到的。
现在燕京动荡不安,唐系已经占据上风,不出意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北方派系的官员必须要外派至地方,所以地方上的位置就尤为关键。如果魏群能够在淮南尽快站稳脚步,那意味着七号首长将有更多地退路安置中央的一些人员。
文景隆眉头紧紧地拧起,他自然很轻易地看出了方志诚的图谋,从华夏新能源公司切入,最终指向华夏电力投资集团。国家级央企一直是各大势力竞相角逐的重要储备战略要地,也是下一波燕京震荡必然涉及的领域,即使方志诚不点燃这根导火索,终究还是要面临被引爆的危机,所以早点主动引爆,弃车保帅,其实并非一件坏事。
第0915章后续的顺水推舟
苏青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翻看着资料,不时地伸手去抽右边角落里的纸巾。三月底的燕京出现倒春寒,气温变化极大,苏青一时不察,染了风寒。门外传来敲门声,苏青说了一声“请进”,女秘书端了一碗中药进来,低声道:“药煎好了!”苏青皱了皱眉,目光落在手上的材料,下意识地挥了挥手,道:“放在旁边吧,我等一会儿就喝。”半晌,女秘书却没有离开,苏青抬起头,诧异道:“怎么了?”
女秘书红着脸,低声汇报道:“刚才公子打电话过来有要求,让我亲自监督你把药喝了才行。”
苏青没好气地苦笑道:“你什么时候跟他这么熟了?他远在琼金,你出去之后转告他,就说我已经喝了药,就成了!”
女秘书摇了摇头,道:“公子说,让我拍两张照片,第一张是你喝药的图片,第二张是药被喝完的图片,然后用聊天工具传给他。”
苏青脸上虽说露出无奈之色,但心里还是暖洋洋的,昨天晚上她与方志诚通了电话,方志诚从她的嗓音听出了一些不对劲,所以一早便让秘书给自己抓了中药。苏青对儿子与秘书之间关系亲密觉得理所当然,现在更是恍然大悟,原来是想更多地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
苏青顺从地将药碗端了起来,皱着眉将一饮而尽,然后将碗翻了个底儿,没好气地苦笑道:“赶紧拍照,我还有一堆材料要处理呢。”
女秘书拿处手机,连续摁了好几下按键,笑道:“谢谢您的配合,这下我好跟公子交差了。”
苏青低声提醒道:“你以后跟志诚少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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