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小方和小圆坐下来,楚闻舟手上被塞了一纸杯水。
他道谢,姨妈表情始终有些不自然,挥挥手表示没什么,但那神情,楚闻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似乎有些害怕看到自己?可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吗??
南烟拉着姨妈说了会儿话,她活泼开朗,姨妈则有些拘谨,南烟想到什么,让小圆把礼物拿出来。
她准备的那份打开,是一条裙子。
而楚闻舟准备的那份,姨妈打开后,就愣住了。
手下一滑,差点没拿住。
南烟瞧了一眼,也是出乎意料。
今天楚闻舟送南家人的礼物,可……没这么正式啊……
盒子里,躺着一块玻璃种的透明观音,玉质偏白,但是水头特别足,最难得的,是观音眉心有一点红朱砂,这是这块玉内自带的颜色,刚刚好,被雕成了一个观音,慈眉善目,见之可亲……
这太贵重了。
姨妈唇齿颤抖,勉强挤出个笑:“怎么都准备了礼物?这块玉……这是玉吗?”
不怪姨妈这样问,要真是玉,那成色也太好了,都是电视和杂志上才会出现的。
楚闻舟点头:“是玉,玻璃种,被大师供在观音前又一年了,我看刚好合适您,就拍了下来。”
这个“拍”字一用,南烟是实打实的确定了价值不菲。
而听闻被供奉了一年这么贵重,姨妈笑容有些挂不住,拿着盒子的手又抖了抖,楚闻舟注意到了,姨妈赶紧将盒子放下,怕失手摔了,心里五味陈杂,难受得厉害。
初次见面,就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如果真的没关系,可能吗?
可……
可是……
奚银眉头紧紧拧起来,满脸痛苦。
“姨妈,怎么了吗?”
这一刻,南烟也察觉出一些不对。
良久,姨妈轻咳一声,眉头松不下来,看向南烟道:“我想和你单独说说话。”
声音有些沙哑。
南烟眨了眨眼,若有所感。
楚闻舟和南烟对视一眼,缓缓颔首。
“好,我们出去等。”
三人离开带上门,给两个人留下谈话空间。
“姨妈,你想和我说什么啊?”南烟故作娇嗔问。
可回应她的,是奚银通红着眼眶,心酸反问:
“你呢,你带人来是想和我说什么?”
南烟愣了愣。
对视中,姨妈眼中含着晶亮的泪意,表情像是强忍着什么苦楚。
南烟后知后觉,对方叫她来,可能就是为了这件事。
南烟默了默,有一阵,最终低头道:“是有说的。”
“那个,姨妈,我……结婚了。”
“坐轮椅上的青年,是我丈夫。”
“他叫楚闻舟,楚国的楚,闻名的闻,风雨同舟的,舟。”
面前没了声音。
南烟再抬头,姨妈定定看着她,满目仓皇。
南烟将玉捡拾到一旁,怕摔了好东西,放的稍远,拉着姨妈的手,舔了舔嘴唇。
缓缓:“姨妈,你听我慢慢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应该在晚上七点,公告就不挂出来了,要是我存稿一直没崩,就是早晚这个点时间更新。
第30章 保证
楚闻舟的拇指不断在扶手上轻点, 这是他一个下意识的动作,遇到难题需要安静思考的时候, 就这样。
小方瞧着,看了自己妹妹一眼,兄妹两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
少爷这是在担心病房内的谈话呢!
这是自从出事之后,第一次遇到这么特殊的情况,从楚闻舟选的礼物来看,其实上心来着, 但是……但是南二小姐的姨妈又不一样,是真正二小姐的家人, 关心着她。
南总接受得快, 那是利益相关, 在二小姐姨妈眼里,少爷就不带什么光环了, 人家就希望自己侄女过得好,少爷现在的身体情况,肯定是, 不占优势的。
而对于南烟姨妈的态度, 小方也是两眼一抹黑,而从来算计人情世故厉害的楚闻舟肯定心里比他有分寸, 他去安慰少爷, 少爷也不会信。
小方就沉默着,看着楚闻舟手指轻点,不时浓眉褶起再放平, 周而复始,眼神每每过一刻,就往病房门口看那么一下,极快的又收回。
好像里面有洪水猛兽一般,不可道。
小方心头叹息。
怎么说,以前少爷也是……
要是没有这件事,能嫁给少爷的女人,那不知道是多么幸运,偏偏,命不由人呐!
*
门外担忧,其实门内还好。
南烟强行稳住自己,从紧张放放松,慢慢给姨妈说。
尽管看脸色很不能接受,但姨妈倒没有很过激的反应就是了。
当然,看刚才的问话,如果姨妈早就知道了的话,应该也有心理准备了。
而说到楚闻舟,两个人的相识,他个人履历讲完,不可避免的就要讲家世。
南烟最担心的也来了。
但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只有尽力的去沟通。
观察着姨妈的神色,不知不觉,大半个小时就从指间溜走。
讲完最后一句,南烟低下头,拿眼睛去瞅奚银,忐忑等着姨妈的反问。
姨妈什么都没说,只是眼眶通红,不停的抽纸拭泪。
南烟起身,乖乖的拿姨妈杯子给接了一杯水。
“姨妈,喝口水吧。”
姨妈接过水杯,动作举止甚至有些机械,也是,原身是姨妈最疼爱的后辈了,几乎是当女儿一样看着长大,正如姚盼香不想南绮真嫁给楚闻舟一样,姨妈大抵也是抗拒的。
“他……他……腿还有感觉吗?”
好半天,姨妈断断续续的问出这一句。
这也是她在网上搜了好久资料,最想问的。
“他病情比较复杂,我后面单独给您讲吧,现在是不能走路的,但也不是没有好起来的可能,具体如何,还要等去国外看了才有定夺。”
南烟一五一十回答。
姨妈僵硬的身体听到有可能,稍稍放松少许。
问完这句,姨妈喝了口水润嗓子,定定看着南烟,嘴唇颤抖再问。
“烟儿,你说了那么多,我就想要一句实话,你老实和我说,你和他结婚是不是……是不是还有我的原因?”
最后几个字缓慢而干涩,透着浓浓的无奈。
南烟被姨妈的目光看得无处躲藏。
可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稳住。
南烟迎着那么目光,坦坦荡荡:“我如果说没有,你会相信吗?”
姨妈又沉默了。
是了,嫁给社会地位这么高的男人,怎么想怎么古怪,奚银潜意识里,是不相信和自己没关系的。
甚至这几天,她脑中还想出了很多南烟走投无路最后不得不……
奚银深深皱眉,低下头去。
私心里,她埋怨自己拖累了南烟。
如果不是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南烟怎么会,怎么会……
迅速的,那双眼里又泛起一层亮亮的水光。
这病就像是一层枷锁,将奚银的身心捆得死死的。
她忽然就很想任性一次。
不想治了。
南烟轻叹口气,拉着姨妈的手,撒娇似的摇了摇她。
“你别这样啦。”
奚银再也忍不住:“别哪样?你这么年轻,满打满算虚岁二十四,你知不知道嫁给这人意味着什么?他以后要是好不了,你就难道没想过……没想过以后怎么办?!啊?你这么小,又生的漂亮了,何苦哇?”
说着说着,眼眶再也包不住泪,一颗颗如珠往下坠。
南烟无奈道:“姨妈,我有自己的想法。”
“你能有什么想法?要不是为了我,你说你……”
“其实我很害怕婚姻。”
猝不及防,南烟快速道。
奚银一愣,眼神茫然:“什么?”
南烟长吸口气吐出,一字一句重复:“我害怕婚姻,本来不想嫁人的,不过当交换也不错。”
“因为我妈,我看着她的癫狂,从小就特别害怕婚姻,对爱情这种关系,心里挺怯的,我和他之间不是一言两语能说清楚,但是现在和他在一起我很踏实,一来他本身是很优秀的人,我觉得他这个人很靠谱。二来,你也有保障。最后……”
南烟颔首,纤长的羽睫抖动下覆,整个人都沉静下来。
“他没有条件去外面乱混,不会让我恐惧的事发生。”
听到南烟提起自己的姐姐,姨妈神色怔忪。
室内安静下来。
南烟闭了闭眼睛,哑声道:“其实,我现在还能记起我们去警察局时,您让我去看她最后一面,她瘦削的模样。”
还有原身那撕心裂肺的悲恸。
原身母亲怎么去世的,奚银远比南烟知道的清楚,一句话,勾起过往,昨日种种历历在目,奚银久久无言。
好半天,奚银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是,可是他这样,你们以后……”
南烟苦笑,真挚:“我真的不在乎他如何。”
“而且就算是结了婚,又不是说绑死了,等我们觉得不合适的时候,自然可以离。”
奚银再次怔忪:“可、可以离吗?”
“可以,不过……南家的事情我和您一时半会讲不清楚,总之这段婚姻里,我不会吃亏的。”
收拾收拾情绪,见姨妈态度有松动,南烟长吐口气,继续给姨妈做思想工作。
再说,结婚证都扯了,总不能让她马上去离了吧?!
……
楚闻舟在外坐了将近一个小时,南烟才从房间里出来,难得的,眼眶有些发红,楚闻舟瞧着,感觉有些稀奇,但又在情理之中。
南烟过来推楚闻舟,楚闻舟好奇:“你用什么理由说的?”
南烟俯身在他耳后,压着轻声胡诌道:
“能让人做出非理性的举动,自然非‘真爱’莫属。”
“……”
呵。骨子里果然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精明女人。
轻咳一声,南烟又道:“我们的关系我都说完了,她也接受了,进去你和她说几句话……然后我们就走吧。”
这声音又含着小心翼翼,似乎想让他态度好点。
楚闻舟想到什么,收了收手,缓缓,深吸口气吐出,又松开来。
南烟经历了情绪的大起大伏,没留意,小方看入眼。
到底还是有些在意对方的看法吧。
尤其挑破了身份后再见面,会在意对方不经意中流露出来的轻视……
但骄傲如楚闻舟,即使在意,也不会说出来的。
病房内,姨妈的眼睛比南烟红,楚闻舟好奇她们到底提到了什么,但是心里有个声音又再制止他,不管怎么说,从外看这婚姻到底是南烟吃亏的。
不管怎么说,真正的父母是不会希望孩子嫁给,他这样的……
再次深呼吸,楚闻舟让自己镇定。
姨妈问的,大概和见家长的男女双方一样。
问他的工作,问了家里的组成,最后,不放心的,又问了问楚闻舟对南烟的看法。
出乎意料,姨妈的表现很正常,和姚盼香那明显的做法不同,楚闻舟能看出对方心里还是有芥蒂的,但是聊天谈话中,只是神态稍显冰冷,不会带着满目的轻蔑。
商场里打滚的人,楚闻舟应对得体,进退有度。
一场谈话虽不说其乐融融,好歹没有什么大的尴尬。
大概,奚银还需要时间接受。
又或者……她可能接受不了。
不过这些就都不在楚闻舟的考虑范围内了,只要明面上过得去,楚闻舟就不想知道得太多。
南烟说是一会儿,他们也没聊多久,奚银哭了一场显然很疲惫,不冷不热问过了,面上的和谐做到位了,便起身送客。
小方推着楚闻舟走前面,南烟落后一步,和姨妈再说两句话。
奚银嘱咐了两句,再没提楚闻舟,只让南烟注意身体就是。
南烟瞧着,这婚姻姨妈是接受了,但大概是没法子,又不想她为难所以应下的,至于心里怎么想,恐怕还不好说。
不过能接受也就很不错了。
挥别姨妈,南烟追着楚闻舟走了,走廊上的奚银看着南烟的背影消失,好久,闭眼叹了一口气,既无奈,也无可奈何。
而今天一连配合了南烟两场,南烟也没有再像头几天那样,板着个脸对楚闻舟了。
不知道是不是内心感谢楚闻舟,回家之后,两人虽然也不太说话,但是楚闻舟能明显感觉到,南烟的态度好多了,他只要说话,对方就不会当没听到。
淡还是淡着,但是淡,不至于连嘲带讽了,更像是女人本身的属性。
冷冷的,冰冰的,不食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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