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坐在他身旁,拿着根草拨弄,蔫头耷脑地说:“我叫白秋,黑白的白,秋天的秋,我家原本在庸城,爹爹要来京城做官,我就跟着来了,前天晚上有灯市,街上很是热闹,我贪玩,不小心和爹娘走散了,然后就被人贩子盯上了,还好我机灵,才没被他们抓到。他们追我,我就一直跑,不知怎么,就跑进这里来了……”
秦连一脸倦色,淡淡说道:“你爹叫什么名字?”
白秋说:“我爹叫白林海,他可厉害了……”
秦连默默听着,白林海,有点耳熟的名字。
白秋说了许多,感觉自己好像话多了点,这才收住话头,问秦连:“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你的腿,怎么会断了?”
白秋的声音,稚气未脱,由内而外单纯的像一张白纸,很容易就让人放下所有戒备。
秦连一直紧绷的神经缓缓放松下来,紧随而来的,是一身疲倦。
秦连强撑着困意,编了个名字出来:“我……我叫蓝夏……”堪堪说完这句话,眼前忽然一片模糊,就那么睡了过去。
他真的太累了,从皇宫一路奔逃,又从悬崖上跌落,昨晚一直绷着神经,并未好好休息,整整两天两夜没合眼,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白秋看到忽然倒下的“蓝夏”,心中慌张不已,使劲摇晃了几下,“蓝夏”依然没有动静,她紧张兮兮地伸手去探“蓝夏”的呼吸。
还好,有呼吸,他没有死。
太阳从山头升起来,悬在半空,照射着整个穗山。
白秋将“蓝夏”独自留在山洞,出去寻了些水回来,磕磕绊绊地喂给昏迷的“蓝夏”喝下。
守在“蓝夏”身边许久,正午,日挂正空,秦连终于缓缓睁开眼睛。
这一觉,秦连睡得很沉,感觉从来没有睡得这么沉过。
刚一醒过来,便对上白秋天真无邪的眼睛,白秋面露惊喜:“蓝哥哥,你醒啦!好点了吗?”
蓝哥哥?谁是蓝哥哥?刚刚睡醒的秦连有些懵懂,一时没反应过来,皱着眉头,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
白秋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贴在他额头上试探温度:“可是发烧了?蓝哥哥你哪里不舒服?”
秦连反应了大半天,才想起来,刚刚昏睡过去的时候,白秋问他的名字时,他好像编了个“蓝夏”的名字。
当时他没想太多,白秋,白色的秋天,他便顺着编了个蓝色的夏天,蓝夏。
现在想来,这种漏洞百出的名字,也只有白秋那么单纯傻乎乎的人会相信吧。
覆在秦连额头上的小手软软的,带着些凉意,很舒服。
“我很好。”秦连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喉咙火辣辣的,沙哑极了,非常难受。
白秋听到他破碎沙哑的声音,立即将水捧到他面前,用蚌壳盛的水很干净。
秦连接过去一口喝尽,觉得不够。
白秋看出他还未解渴,拿着蚌壳便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气喘吁吁地回来,手里捧着清冽甘甜的水,捧到秦连面前,说:“再喝一点吧,不够我再去打。”
秦连看着白秋,心中一动,接过清水,喝下去,回味冷冽甘甜,那是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味道。
秦连喝完,白秋还要去打水,秦连一把拽住她细小的胳膊,说:“够了,不用了。”
“噢噢。”白秋嘟着小嘴,说:“你现在不会晕过去了吧?”
秦连摇摇头,说:“谢谢。”
“什么?”白秋没听清。
“谢谢你,陪着我。”秦连说这句话的时间,嘴角笑意很浓。
白秋说:“不用谢,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生病了,我照顾你一下,是应该的。”
秦连看着昏迷在洞里的两个人贩子,说:“此地不宜久留,一会儿他们醒来,我腿脚不方便,可能不是他们的对手。”
白秋点点头,说:“好。”
于是,娇弱的白秋扶着腿瘸的秦连,磕磕绊绊地离开山洞。
初春的天气不是很热,两人缓缓走了许久。
秦连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可能是迷路了。
眼看着太阳从正空一点点向西边移动,秦连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他已经两天未进食,尽管早上睡了一觉,但身上依旧没有力气,而白秋的情况,似乎并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
白秋白皙的小脸,此时看上去越发苍白柔弱。
秦连靠在一棵大树底下,问白秋:“你何时与家人走散的?”
白秋瘦弱的身子摇摇欲坠,强撑着笑道:“前天晚上……”
前天晚上,也就是说,白秋也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眼看着太阳一点点朝西边落下去,他们今天,定是走不出这座山了。
眼下得赶紧找个藏身的地方,来躲避晚上的狼群。
“今天我们走不出去了,先找个地方住下来,明天再走吧。”秦连说。
白秋不明所以:“为什么啊?”她真的一刻也不想待在这荒山之中,她想爹娘,想吃东西,想在柔软的床上好好睡一觉……
秦连说:“天马上就黑了,天一黑,山中狼群就会出来活动,要是被狼群发现,我和你都会成为它们的食物。”
“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会将你安全地送下山,你相信我,好不好?”
白秋将信将疑,眼下除了相信他,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他们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处山洞,这个山洞比先前的要宽敞许多,隐蔽性更好。
秦连捡了几根树枝,用匕首削尖,做成短箭,在林间射了几只不知名的鸟,还有一只兔子。
秦连行动不便,白秋便主动将射下来的猎物捡回来,放在火上烧烤。
白秋烤好了,拿给秦连,秦连看着黑糊糊的一块,无从下嘴。咬下去才发现,里面还是生的。
白秋看见秦连皱眉,便问:“我烤的不好吃吗?”
秦连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将还未烤的兔子拿过去,自己动手烤。
两人吃饱后,天色已经彻底暗下里。
白秋瑟缩在远离火堆的角落里,许久之后,才说:“我好冷……”
秦连朝她张开双臂,说:“来我这里,就不冷了。”说这话的时候,秦连头晕的厉害。
白秋一过来,秦连便一把抱住她,把身体的重量全部压在白秋身上。
外面余晖落尽,他便开始头晕,双眼肿胀,特别想睡觉,但他不能睡。
晚上山间不安全,更何况身边还有个小女孩需要他保护,他必须要坚持住,不能睡,至少过了这今晚。
但是,当白秋靠过来时,他所有的意志力瞬间瓦解,身体轻飘飘的,靠在白秋软绵绵的肩膀上,感觉下一秒就要昏了过去。
白秋看出他的异样,小手搭在他额头探了探,热气灼人。
白秋心中慌乱:“你发热了?”
秦连迷迷糊糊“嗯”了一声,便倒在白秋怀里,没了知觉。
第55章
再次醒过来时, 天已大亮,秦连就这么昏昏沉沉睡了一夜。
醒过来时, 烧已经退了, 脑子清醒了很多,鼻尖有一阵香味萦绕。
秦连缓缓睁开眼,一眼撞进白秋澄澈的双眸里,白秋满眼担忧地看着他,见他醒来, 面露惊喜:“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秦连撑着手肘半坐起来, 看着身上盖着一层厚厚的粉粉嫩嫩的衣服, 鼻尖萦绕的香味挥之不去:“我睡了多久?”
白秋放下手中的帕子, 说:“从昨晚一直睡到现在,昨晚你发烧了, 一直在做噩梦……”
秦连看着白秋身上薄薄的一层里衣,以及自己身上盖着的衣服, 猜了个七七八八。
掀开衣服, 递给白秋:“山中早晚天凉,你赶紧穿上,别冻着。”
白秋摇摇头,看着他:“我没事,我很好。”
秦连朝她招招手:“过来。”
“干什么?”白秋缓缓挪到他跟前。
秦连抖开衣服,略带霸道地替她穿上:“你再这么冻着,一会儿发烧的就是你,我可没有精力再照顾你。”
白秋穿上衣服:“我身体很好的, 不会着凉。”
秦连盯着她眼下的黑印,分明是没睡好的样子:“你昨晚照顾了我一夜?”
白秋点点头:“娘亲教过我,发烧的时候,要用湿手帕敷在额头上,这样可以退烧。”
秦连看着不远处装着水的竹筒,他记得这山洞附近是没有水源的,那这些水是哪儿来的?
“山洞附近,有水源?”
白秋摇摇头:“水源离这里很远,我走了很久才找到,差点还迷路了。”
秦连看着白秋脸上的的污浊:“昨天晚上,你一个人出了山洞,去找水源?”
“嗯。”白秋说:“还好你醒过来了,你都不知道啊,晚上山中很黑,还有狼嚎,很吓人的。”
秦连心中一阵感动,淡淡笑道:“你不怕吗?”
“怕啊,要是平时我肯定怕死了。”白秋说:“但昨天晚上,你那个样子,我更担心你,心里只想救你,害怕你就这么死了,比起你的安危,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嘛。”
“是吗?”秦连苦涩地笑了笑。
“当然啊,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嘛,你最重要了。”
秦连伸手擦了擦她下巴上的污迹,声音沙哑:“谢谢。”
“好啦,不说这些。”白秋穿好衣服,蹲在早已熄灭的火堆旁:“我肚子有点饿,你能不能烤点肉给我吃呀?就像昨天晚上的那种,我自己烤的不好吃。”
秦连说:“好。”
刚要起身,白秋便递过来一段结实的长木。
“昨晚在外面捡的,你看看能不能当拐杖用?”白秋说。
秦连接过来,放在手里试了试……
不如白秋这根“小拐杖”顺手……
填饱肚子,两人便准备下山。
摸摸索索走到中午,终于找到下山的大路。
两人顿时松了口气。
可对于断腿的秦连来说,下山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
白秋搀扶着他,两人磕磕绊绊下到半山腰时,已是傍晚。
照这样的速度,他们天黑之前是下不了山的。
秦连停了下来,拉住白秋:“你听我说,这样走下去,天黑之前,你我都下不了山,你先下去……”
话没说完,白秋便打断道:“不行,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秦连看着白秋苍白的小脸,上面写满了执着,心中很暖,他笑道:“不是让你丢下我,只是让你先下山,然后找雇两个人上来,将我抬下去。”说着,将腰间的玉佩给她。
白秋犹豫道:“可是你一个人在山上,我不放心。”
秦连故作轻松地笑道:“你一个小女孩独自下山,我更担心你。”
白秋语塞。
秦连碰了碰她的鼻子,说:“好了,不要担心,趁着天还没有彻底暗下来,你赶紧下山,按照我说的,把这块玉佩当了,雇两个人上来帮我,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可不要忘了我。”
白秋使劲地点点头:“那我现在就下山,你在这里不许动,等我带人来接你。”
“嗯。”秦连靠坐在树下:“快去,我就在这里等你。”
白秋紧紧握着手中的玉佩,三步一回头,念念不舍地下了山。
秦连靠在树下,仰头看着远处昏黄的夕阳,温柔的神情一点一点收起来,只剩下阴冷。
然后,一道身影从树上跳下来,跪在他面前:“卑职来迟了,请皇子恕罪。”
来人正是猗远。
秦连没说话,盯着白秋离开的方向,过了许久,说道:“派个人跟着那女孩,护着她找到家人为止。”
“是。”猗远领命,发了信号,然后回到秦连身边待命。
秦连问:“我不在的这几日,京城如何了?”
猗远回:“各位皇子都以为您……不在了,正办宴庆祝……”
秦连冷笑:“再让他们高兴几日,我再送他们一个大礼。”
后来,白秋带着两个身强力壮的青年来山中寻他时,他早已没了踪影。
白秋在山脚逗留了几日,找到爹娘以后,便跟着爹娘进京。
这段小插曲,在遇到安王以后,便慢慢淡忘了。
如今,突然想起来,虽然遥远,但却是那样的刻骨铭心。
秦连抓着那块玉锁,说:“这块玉锁,是你当初落在山洞里,原本以为我们会再见,朕想那个时候再还给你,但是朕没有想到,再次见你,你的心里,却已经有了别人。”
白秋陷在那段遥远而模糊的记忆里:“原来你就是蓝夏吗?”
秦连笑道:“是啊,那样的名字,也只有你这么傻的人才会相信。”顿了顿,又说:“若当时,朕告诉你真名,你会不会一直记着朕?”
白秋若有所思,没有答话。
原来,她与皇上的初次相见,竟是那么早的时候。
如果是这样,那是不是意味着,上一世的皇上,其实也是喜欢她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再次面对秦连时,心中莫名生出一种安稳的感觉来。
这样的秦连,与她在山间相依相偎度过了两个夜晚,从那以后,心里便只有她一人。
上一世,因为念着她,孤独地当了一辈子皇帝,直到她死,秦连也没有立其他人为皇后。
而这一世,秦连虽是有过两个妃子,可属于她的皇后的位置,没有人敢觊觎,任她作天作地,也没人敢动一下。
想到这些,白秋第一次觉得,秦连真的很爱她,不像安王,不像任何人。
秦连把玉锁亲手替她戴上,说:“这块玉锁,原本就是你的,现在物归原主。”
白秋心中感动,对秦连的爱意,似乎又深了一分。
“好了,该说的,朕都说完了,你有没有……想要对朕说的?”
白秋握着胸前的玉锁:“如果当时,你告诉我真名,到了京城,我定会第一个去找你,大概也不会遇到安王,不会……”那么凄惨地度过一生。
秦连伸手撩了撩她额间的发丝,笑道:“都过去了,如今,我们在一起,有了孩子,就够了。”
是啊,他们如今有了孩子,秦连的后宫,只有她一人,即使前世那么苦,可这一世他们安安稳稳地在一起了,便也没什么遗憾了。
玉锁的事过后,白秋对秦连越发上心。
转眼间,两年过去。
霖儿已经三岁,会说话,走路也很稳,会调皮捣蛋,和上一世乖巧懂事的榕儿,完全不一样。
安王和苏曼的孩子,也已经两岁,是个男孩儿,性子安静乖巧,大概是被苏曼宠坏了,娇气爱哭,到像个公主似的。
霖儿长在宫里,身边除了宫女太监,便是母后父皇,没有同龄人陪着玩,偶尔有些寂寞。
好在苏曼常常抱着她家小今来宫中玩,霖儿便和小今成了玩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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